第三章 罪如穹盖压顶来
李重润脑子飞快的思考，揣摩着刚才两人的对话。
瞬间，后背透出了一层白毛汗。
忽然想通其中关窍的他心中不禁骇然。
狄仁杰这是要放弃自己啊！
方才，姜氏提到过黑衣人半夜带她来到的邵王府，狄仁杰质疑其为何能在宵禁时，连穿数个坊司竟无人察觉。
姜氏的解释是黑衣人早有准备，一路上对金吾卫的巡查路线了如指掌。
而来俊臣则暗示黑衣人之所以能如此，是因为他手握神都防务图。
城区防务图作为军事机密，除了两名武卫大将军定夺之外，每日里还会送一份到太子的东宫……
太子李显虽然只是名义上统领神都诸事，其实并无实权，但各部各司表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
来俊臣这是想把太子也拉下水啊！
祖母武则天本来就多疑，对李氏宗亲更是一百个不放心，即便是李显这种亲生骨肉也不例外。
现在，发生了厌胜诅咒朝臣之事，如果做实，只怕上至李显、李重润，下至家中下人，一个都跑不了。
整个计划，从李重润而起。
因为他具有充分的作案动机，就是报复张昌宗之前对他的殴打。
手法清晰，线路明确，李重润深夜寻来精通厌胜之术的姜氏，制作了诅咒张昌宗的木人。
至于深夜出坊，躲避巡查这些细节，越是深究，却反而牵扯到了手握城防图的太子身上……
人证、物证、大势样样都将李重润的罪名钉的死死的……
李重润已经确定，这场栽赃只怕就是来俊臣策划的，不然至少也是关键执行者。
好狠的心，好缜密的计划！
不愧是千古奇书《罗织经》的作者，罗织罪名，构陷诬告，天下第一。
而且这种情况，狄公也是不好再多插手……
毕竟太子统领神都事务是他举荐的，再查下去恐怕他也难脱干系。
李重润猜测，狄仁杰心里现在已经存了弃卒保帅的念头，比起现在给李重润脱罪，让太子李显不要沾染此事才是更加明智之举。
“呼……终究还是我一个人扛下了所有。”
-------------------------------------
“啪”
又是一声惊堂木，一样的木头，一样的公案。
可是这一响，却重重的砸在了狄仁杰的心头。
因为他的确如李重润猜测的那样，准备放弃堂下的皇太孙李重润了。
这种时候，自然是保住太子要紧。
虽然太孙贵重，但是太子历经万难，才能回京重新坐上储君之位。如今圣上已经年过古稀，只待太子临位，这天下便还是大唐的天下。
他狄仁杰是大周的宰相不假，可他也是高宗显庆四年的明经科及第！一家三代自祖父起全是唐臣。
于礼……父父子子，君君臣臣。
狄仁杰作为臣子，绝无保太孙，而至太子于险地的道理。
于势……
十年前，他也曾经被来俊臣诬陷，当时已入死牢，命悬一线。
最后只因为来俊臣及其党羽用来诬陷的证物与自己笔迹相差甚远，才保住条性命。
但当时本为四品户部侍郎的狄仁杰依旧被贬为七品彭泽县令，直到三年前才重新回到洛阳。
现如今，无论是张氏兄弟，还是来俊臣，依旧圣眷正隆。
这次出手，陷害太孙李重润，准备又是无比充分。
不但证据确凿，还用威胁太子的办法绑住了自己的手脚。
事到如今，已不可为。
太孙只怕是死定了……
狄仁杰越是思虑，神情越是黯然。
圣上以女子之身称帝已经十余载，扶植酷吏，大开告密之门。
大唐李氏何日才能出头！
此时，来俊臣起身对着身边的年轻和尚拱手一礼道：“定真禅师，还请助下官一臂之力，消除那厌胜邪物之上的阴邪之气。”
来俊臣神情恭敬，语气柔和，比起刚才对李重润笑里藏刀、对狄仁杰针锋相对来，现在的他可谓是毕恭毕敬，可见对这年轻和尚格外的重视。
定真和尚长得眉清目秀，一身月白僧衣穿在身上，颇有几分方外之人的淡然与潇洒，就见他微微颌首道：“来大人多礼了，本就是应有之义，还请命人取出那邪物。”
堂上的李重润这许久来一言未发，心中暗自汇总着已知的案件信息。
来俊臣刚才说过人证物证俱全。
人证就是这傩女姜氏，“演员”一个，看神态还有语气，说的话应该是早就准备好的套词。
而物证暂未见到，应该就是等下取来的厌胜邪物。
堂上主审洛阳令来俊臣显然有备而来，就算是当朝宰相狄仁杰也没从他手中占到便宜，反倒因为太子之事，不敢涉及太深。
而这名叫定真的和尚，暂时还不知道是什么来路。
李重润知道在这个世界佛教尊崇，却没想到就连这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和尚，都能让来俊臣如此低声下气的对待。
这时，一名衙役颤颤巍巍的走来，手里捧着托盘，上面放着一只长约七寸的青灰色木人。
衙役从李重润身边走过，让他瞬间感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寒冷。
这让李重润不自觉的打了个冷战！
“这东西好邪门！”
就在擦身而过的刹那，他感觉自己仿佛走进了太平间。
阴邪伴随着一股对生者的仇恨，被牢牢的困在了木人之内。
公案后的和尚眉头皱起，一个跨步冲了出来，口中大喝一声，“都退后！”
紧接着，定真和尚再次开口，中气十足的吐出了一声：
“吽！”
瞬间，和尚周身笼罩在一层寸许的白光之中，冲到了手托证物，浑身颤抖的衙役身边，一把抓住了青灰色的木人。
在他五指与木人碰触的刹那，竟有一股青烟从木人上喷涌而出，可却被同和尚身上一样的白光包裹，左冲右突，无法冲破，被困在了和尚身前半尺的空中。
这时，定真口中念念有词，“菩提高广，喻若须弥。自身威光，超于日月。其心洁白，犹如雪山……”
只见他越念越快，最后，所有的诵经之声连成一片，如梵音弥散，难分字句。
距离不远的李重润此时已经看得有些傻眼了。
这是啥？！
接下来这和尚会不会大吼一声“大威天龙、大罗法咒、般若巴嘛哄”？
这方世界五十余年前，三藏法师玄奘自西天取经归来，带回了千卷真经，自此，中原地区佛教大兴，上至帝王将相，下至贩夫走卒，皆以礼佛崇佛为荣。
在那之后，普天之下灵气蒸腾，借着三藏法师带回的真经，无数高僧最终修成正果。
但同时，原来话本传说中的妖魔鬼怪也开始频现踪迹。
更有万千妖族，竟结成大军，席卷大唐周边诸国，西域全境、突厥、渤海、高句丽等大唐周边国家均先后陷于妖族之手。
五十年前，两方在玉门关前爆发惊天大战。
自此天下人妖两立，这些年来虽在大唐边境互有摩擦，却一直难分雌雄。
李重润的前身虽然知晓这些，但是自幼便全家被流放、软禁，从来也没机会看到这些修行中人出手，回来神都洛阳这半年，除了在家就是逛逛烟花之地，没见过什么其他世面。
所以，穿越后的他也只当这些都是故事，以为那些边境的战事只是和异族交战，把对方称之为妖魔罢了……
可现在，看到眼前的和尚浑身发光，用手拢住青烟的样子，他是真惊呆了……
这大唐……不，大周……是仙侠玄幻版本的？！
这边和尚口吐梵音，身上光芒越来越盛。
只听“咔啦”一声，那木人便身首异处……断成了两截。
上面的青烟也在光芒中消散的干干净净，大堂之上再也没有了刚才那种阴冷的感觉，取而代之的是和寺庙里相似的清净祥和之感。
堂上众人这才清醒过来，最先说话的还是来俊臣：
“定真大师好本事，佛光之下，邪魔烟消云散，尤其是那几句经文，寥寥数字，微言大义，让下官感到如沐暖阳，周身舒坦，某些沉疴似乎也已尽去，真的要多谢大师厚赠了！”
年轻和尚对来俊臣的这番马屁，感觉颇为受用，但神情仍据傲的说道：“来大人过誉了。”
而后，他继续道：“此间事了，贫僧先行告辞了。”
可当他走到李重润身边时，突然停下来说道：“佛祖慈悲普度众生，但亦有金刚怒火，邪魔外道又怎敌得过佛法无边！”
说罢，随手把断成两截的木人，丢在了李重润和姜氏的面前，转身走出公堂。
显然，他口中的外道邪魔，不光有姜氏，还有旁边默然不语的李重润。
这让李重润不禁心中有些纳闷，这和尚对自己哪来的这么大敌意？
目送定真和尚走出公堂直到消失不见，来俊臣这才将目光再次转向堂下。
他先让衙役将姜氏带去收监，继而看着只穿了亵衣的少年，脸上再次挂起了那副虚伪的笑容，柔声说道：
“邵王可还有话说？人证、物证俱在，铁证如山。若想活命，除非你招出身后之人！本官可以考虑奏请圣上，对你从轻发落！”
瞬间，后背透出了一层白毛汗。
忽然想通其中关窍的他心中不禁骇然。
狄仁杰这是要放弃自己啊！
方才，姜氏提到过黑衣人半夜带她来到的邵王府，狄仁杰质疑其为何能在宵禁时，连穿数个坊司竟无人察觉。
姜氏的解释是黑衣人早有准备，一路上对金吾卫的巡查路线了如指掌。
而来俊臣则暗示黑衣人之所以能如此，是因为他手握神都防务图。
城区防务图作为军事机密，除了两名武卫大将军定夺之外，每日里还会送一份到太子的东宫……
太子李显虽然只是名义上统领神都诸事，其实并无实权，但各部各司表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
来俊臣这是想把太子也拉下水啊！
祖母武则天本来就多疑，对李氏宗亲更是一百个不放心，即便是李显这种亲生骨肉也不例外。
现在，发生了厌胜诅咒朝臣之事，如果做实，只怕上至李显、李重润，下至家中下人，一个都跑不了。
整个计划，从李重润而起。
因为他具有充分的作案动机，就是报复张昌宗之前对他的殴打。
手法清晰，线路明确，李重润深夜寻来精通厌胜之术的姜氏，制作了诅咒张昌宗的木人。
至于深夜出坊，躲避巡查这些细节，越是深究，却反而牵扯到了手握城防图的太子身上……
人证、物证、大势样样都将李重润的罪名钉的死死的……
李重润已经确定，这场栽赃只怕就是来俊臣策划的，不然至少也是关键执行者。
好狠的心，好缜密的计划！
不愧是千古奇书《罗织经》的作者，罗织罪名，构陷诬告，天下第一。
而且这种情况，狄公也是不好再多插手……
毕竟太子统领神都事务是他举荐的，再查下去恐怕他也难脱干系。
李重润猜测，狄仁杰心里现在已经存了弃卒保帅的念头，比起现在给李重润脱罪，让太子李显不要沾染此事才是更加明智之举。
“呼……终究还是我一个人扛下了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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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又是一声惊堂木，一样的木头，一样的公案。
可是这一响，却重重的砸在了狄仁杰的心头。
因为他的确如李重润猜测的那样，准备放弃堂下的皇太孙李重润了。
这种时候，自然是保住太子要紧。
虽然太孙贵重，但是太子历经万难，才能回京重新坐上储君之位。如今圣上已经年过古稀，只待太子临位，这天下便还是大唐的天下。
他狄仁杰是大周的宰相不假，可他也是高宗显庆四年的明经科及第！一家三代自祖父起全是唐臣。
于礼……父父子子，君君臣臣。
狄仁杰作为臣子，绝无保太孙，而至太子于险地的道理。
于势……
十年前，他也曾经被来俊臣诬陷，当时已入死牢，命悬一线。
最后只因为来俊臣及其党羽用来诬陷的证物与自己笔迹相差甚远，才保住条性命。
但当时本为四品户部侍郎的狄仁杰依旧被贬为七品彭泽县令，直到三年前才重新回到洛阳。
现如今，无论是张氏兄弟，还是来俊臣，依旧圣眷正隆。
这次出手，陷害太孙李重润，准备又是无比充分。
不但证据确凿，还用威胁太子的办法绑住了自己的手脚。
事到如今，已不可为。
太孙只怕是死定了……
狄仁杰越是思虑，神情越是黯然。
圣上以女子之身称帝已经十余载，扶植酷吏，大开告密之门。
大唐李氏何日才能出头！
此时，来俊臣起身对着身边的年轻和尚拱手一礼道：“定真禅师，还请助下官一臂之力，消除那厌胜邪物之上的阴邪之气。”
来俊臣神情恭敬，语气柔和，比起刚才对李重润笑里藏刀、对狄仁杰针锋相对来，现在的他可谓是毕恭毕敬，可见对这年轻和尚格外的重视。
定真和尚长得眉清目秀，一身月白僧衣穿在身上，颇有几分方外之人的淡然与潇洒，就见他微微颌首道：“来大人多礼了，本就是应有之义，还请命人取出那邪物。”
堂上的李重润这许久来一言未发，心中暗自汇总着已知的案件信息。
来俊臣刚才说过人证物证俱全。
人证就是这傩女姜氏，“演员”一个，看神态还有语气，说的话应该是早就准备好的套词。
而物证暂未见到，应该就是等下取来的厌胜邪物。
堂上主审洛阳令来俊臣显然有备而来，就算是当朝宰相狄仁杰也没从他手中占到便宜，反倒因为太子之事，不敢涉及太深。
而这名叫定真的和尚，暂时还不知道是什么来路。
李重润知道在这个世界佛教尊崇，却没想到就连这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和尚，都能让来俊臣如此低声下气的对待。
这时，一名衙役颤颤巍巍的走来，手里捧着托盘，上面放着一只长约七寸的青灰色木人。
衙役从李重润身边走过，让他瞬间感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寒冷。
这让李重润不自觉的打了个冷战！
“这东西好邪门！”
就在擦身而过的刹那，他感觉自己仿佛走进了太平间。
阴邪伴随着一股对生者的仇恨，被牢牢的困在了木人之内。
公案后的和尚眉头皱起，一个跨步冲了出来，口中大喝一声，“都退后！”
紧接着，定真和尚再次开口，中气十足的吐出了一声：
“吽！”
瞬间，和尚周身笼罩在一层寸许的白光之中，冲到了手托证物，浑身颤抖的衙役身边，一把抓住了青灰色的木人。
在他五指与木人碰触的刹那，竟有一股青烟从木人上喷涌而出，可却被同和尚身上一样的白光包裹，左冲右突，无法冲破，被困在了和尚身前半尺的空中。
这时，定真口中念念有词，“菩提高广，喻若须弥。自身威光，超于日月。其心洁白，犹如雪山……”
只见他越念越快，最后，所有的诵经之声连成一片，如梵音弥散，难分字句。
距离不远的李重润此时已经看得有些傻眼了。
这是啥？！
接下来这和尚会不会大吼一声“大威天龙、大罗法咒、般若巴嘛哄”？
这方世界五十余年前，三藏法师玄奘自西天取经归来，带回了千卷真经，自此，中原地区佛教大兴，上至帝王将相，下至贩夫走卒，皆以礼佛崇佛为荣。
在那之后，普天之下灵气蒸腾，借着三藏法师带回的真经，无数高僧最终修成正果。
但同时，原来话本传说中的妖魔鬼怪也开始频现踪迹。
更有万千妖族，竟结成大军，席卷大唐周边诸国，西域全境、突厥、渤海、高句丽等大唐周边国家均先后陷于妖族之手。
五十年前，两方在玉门关前爆发惊天大战。
自此天下人妖两立，这些年来虽在大唐边境互有摩擦，却一直难分雌雄。
李重润的前身虽然知晓这些，但是自幼便全家被流放、软禁，从来也没机会看到这些修行中人出手，回来神都洛阳这半年，除了在家就是逛逛烟花之地，没见过什么其他世面。
所以，穿越后的他也只当这些都是故事，以为那些边境的战事只是和异族交战，把对方称之为妖魔罢了……
可现在，看到眼前的和尚浑身发光，用手拢住青烟的样子，他是真惊呆了……
这大唐……不，大周……是仙侠玄幻版本的？！
这边和尚口吐梵音，身上光芒越来越盛。
只听“咔啦”一声，那木人便身首异处……断成了两截。
上面的青烟也在光芒中消散的干干净净，大堂之上再也没有了刚才那种阴冷的感觉，取而代之的是和寺庙里相似的清净祥和之感。
堂上众人这才清醒过来，最先说话的还是来俊臣：
“定真大师好本事，佛光之下，邪魔烟消云散，尤其是那几句经文，寥寥数字，微言大义，让下官感到如沐暖阳，周身舒坦，某些沉疴似乎也已尽去，真的要多谢大师厚赠了！”
年轻和尚对来俊臣的这番马屁，感觉颇为受用，但神情仍据傲的说道：“来大人过誉了。”
而后，他继续道：“此间事了，贫僧先行告辞了。”
可当他走到李重润身边时，突然停下来说道：“佛祖慈悲普度众生，但亦有金刚怒火，邪魔外道又怎敌得过佛法无边！”
说罢，随手把断成两截的木人，丢在了李重润和姜氏的面前，转身走出公堂。
显然，他口中的外道邪魔，不光有姜氏，还有旁边默然不语的李重润。
这让李重润不禁心中有些纳闷，这和尚对自己哪来的这么大敌意？
目送定真和尚走出公堂直到消失不见，来俊臣这才将目光再次转向堂下。
他先让衙役将姜氏带去收监，继而看着只穿了亵衣的少年，脸上再次挂起了那副虚伪的笑容，柔声说道：
“邵王可还有话说？人证、物证俱在，铁证如山。若想活命，除非你招出身后之人！本官可以考虑奏请圣上，对你从轻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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