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你愿意跟他结婚吗
孟还宇手上捏着最后一小块花生酱夹心三明治，正犹豫要不要一口吃掉。
吐司面包松软却不失柔韧，花生酱夹心香甜浓郁还带有一点沙沙的口感。
不过，事实证明就算是再美味的食物，连续吃三个也是会腻的。
纵使有混合咖啡相佐，餐后感想也只是在“腻”的基础上再加一个“撑”字。
“喂，只剩最后一口了啊。”
孟还宇向飘在桌边的幽灵少女搭话，但伊斯塔头也不扭地朝他摆摆手。
“你自便。”
这个手势的涵义不难领会。
像是为了契合咖啡馆的氛围，这位熟识的幽灵少女给自己换上了一身黑白相间的女仆装。
白色吊带袜上方，黑色蕾丝短裙将将遮掩住一双没有多余赘肉的大腿。
一件荷叶边围裙系在腰间，洁白如雪的面积沿着紧致的肚子向上铺开，却在胸腹分界处一分为二，机智地绕过起伏，顺利攀上肩膀。
头顶那只被称为“喀秋莎”的发箍，两侧点缀着稍显华丽的玫瑰花饰，似是在提醒某个不解风情的家伙，这件头饰的主人也是个喜欢浪漫的女孩子。
虽说随心所欲地变换装束是这位幽灵少女的特权，但对于她唯一的观众而言，时不时的感官刺激不免令他心跳加速。
孟还宇将心里生出的些许杂念连同手里那块三明治，一口塞进嘴里，费力地咀嚼起来。
“你慢点，都快噎死了。”
伊斯塔秀眉微蹙，略带埋怨地看过来，一只手捂在锁骨上，跟着做出了类似吞咽的动作。
看来，在知觉同步的作用下，身体的感觉如实地传递给了她。
“也不知道是谁提的要求，说要吃三个，嗝。”
孟还宇好不容易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偷偷打了个饱嗝。
为幽灵少女献上贡品的同时，他的肠胃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不过这家店的花生酱夹心三明治的确很有一套，以后可以常来。”
伊斯塔抿抿嘴唇，像是在回味刚才的用餐体验，给出了与方筱瑜几乎一致的评价。
这两个人有共识的情形可不多见。
“是吗？”
“你在这个问题上可以给予我100%的信任，没有人比我更懂花生酱夹心三明治。”
伊斯塔得意地叉着腰，她似是终于厌倦了桌上那只雕花鸟笼造型的三层点心架，把目光投向咖啡馆门口。
在“拼爹”一役不幸败北的大波浪卷和她的闺蜜，正挺着大肚子，步履蹒跚地迈过门槛。
“你说那两个人是不是脑子不太灵光？”
伊斯塔小手托腮，歪着脑袋，疑惑不解。
“何以见得？”
“如果要求是‘桌上这些东西一口也别剩下’，那她们直接打包带走不就得了。”
“相信我，这只是她们做出的众多愚蠢决定中的一个。”
“说到愚蠢的决定……你那个突然暴走的前女友也好不到哪里去呢。”
大庭广众之下走到别人面前硬是扇了三个耳光，这确实算不上理智的行为。
倘若被人断章取义，恶意炒作，造成的负面影响也许会给她带来不小的麻烦。
当然，这么做的人遭遇的可能就不只是“麻烦”这么简单了。
“咱先说好，下次不管你用什么收买我，我都不会再帮那个女人了。”
伊斯塔脖子一扭，两眼一闭，摆出一副不容辩驳的态度。
但没多久，她就忍不住睁开一只眼睛，伺机观察孟还宇的反应。
就在刚才，孟还宇担心方筱瑜与对方发生更激烈的肢体冲突，连忙拜托伊斯塔出手帮忙。
作为代价，他愿意接下来的两个月每周都来这间咖啡馆一次，带她品尝各种新奇的甜品。
或许是因为这个价码当真难以抗拒，又或许是不愿让他这次重要的相亲化为泡影，
伊斯塔答应了他的请求，当即控制了咖啡馆里的所有显示设备，让它们在恰当的时机一齐播放新闻节目，从而让冲突的一方充分意识到了自己处于压倒性的劣势。
“嗯。”
孟还宇没张嘴，短促的气息在鼻腔里挤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回答。
“我说，你不会还对她心存幻想吧？
“她可是那种明明自己有未婚夫，还厚着脸皮跑过来跟你告白的女人呐！”
伊斯塔对他敷衍的态度大为光火，竖起眉毛质问道。
“我跟筱瑜……我跟她已经分手了，这一点毋庸置疑。”
孟还宇尽力辩解着，但与其说他是在回应伊斯塔的质询，不如说他是在说服自己。
“我只是不想让初次见面的相亲对象一起卷入麻烦的事件里。”
“哦，是吗？
“那就好，但愿你对自己也说了实话。”
伊斯塔勉强接受了他的说辞，不再刨根问底。
她望着方筱瑜一旁就坐的身影若有所思。
同样猜不透的，还有这个女人在想什么。
*
送走了嚣张跋扈的二人组，余怒未消的女警一屁股钉在自己的座位上。
她本来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比如跟那位大波浪卷小姐在这里来一场“自由式摔跤”。
但现如今的情形却让她很不爽，颇有种“我还没用力，你就倒下了”的感觉。
孟还宇见她不停运气，急需冷静一下，于是取来桌上的冷水瓶，给她倒了杯气泡水，说道：
“你也太冲动了吧，如果事情闹大，不怕背处分吗？”
“这种跋扈惯了的家伙就得给点教训，没有亲身体会，她们不知道收敛。”
方筱瑜极为自然地接过他手中的玻璃杯，将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二人动作配合得天衣无缝，没有一处停顿，默契到让人怀疑类似的事情曾发生过无数回。
“但终归是你先打的人，认真追究起来，于情于理都吃亏。”
“你怎么还教训起我来了？你以为我是为了谁才动的手？”
“我的意思是，如果要动手，也应该找店内监控的死角动手。”
“哟，你是在担心我吗？”
“方警官多虑了，我只是担心警队在广大舰上居民心中的正面形象。”
就在二人斗嘴之时，坐在对面的伍佳汐扭扭捏捏的，一副想要插话的样子。
方筱瑜敏锐地觉察到了这一点，朝她随口问道：
“嗯？你想说什么？”
可她没想到这句话竟激活了眼镜少女一发不可收拾的表达欲。
“我，我还是头一回跟出现在新闻节目里的人见面！”
伍佳汐递出自己的手机，两眼放光地问道。
“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加个好友？如果为难的话，帮我签个名也行！”
不知什么时候，她摘下了黑框眼镜，把刘海拨到一边，清澈的双眸里满是好奇的形状。
那副眼镜是平光镜。
新生儿基因调整计划让这个世代的年轻人彻底摆脱了近视的困扰，
对他们而言，眼镜只是一种复古的装饰品。
面对意外的请求，方筱瑜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相比眼前这只楚楚可怜的小兔子，她更擅长应对那些如狼似虎的犯罪分子。
慌乱间，她不自觉地把大拇指藏在其他四根手指之内，并用眼神向她的前男友求助。
不料孟还宇趁机调侃道：
“没看出来你还有挺有偶像包袱的嘛。”
方筱瑜狠狠白了他一眼，乖乖掏出手机跟伍佳汐交换了联络方式。
*
三人群聊创建完毕的瞬间，孟还宇心里咯噔一下。
前一秒钟他还以为自己之前与伍佳汐的聊天记录也会被加载进来。
呼，好险，幸亏这件事并没有发生。
奇怪，明明也没聊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什么会无端冒出被捉奸的错觉呢？
“Hi~o(*￣▽￣*)ブGreetings！有人在吗？”
作为群聊的创建者，伍佳汐率先发来活力十足的问候。
“1。”
方筱瑜的回复带着浓浓的职场味儿。
“(^_^)?嗯？”
“1就是‘在’的意思。”
孟还宇向满脸疑问的伍佳汐解释道。
看来她平时的工作环境中并不包含要求下属必须立即回复消息的领导。
“(⊙ˍ⊙)哦吼，原来如此，果然是很重视效率的说法呢。”
伍佳汐打字速度相当惊人，远远超出普通人开口讲话的语速。
上一行消息还没读完，下一条消息里的表情和文本就轰炸过来。
“(●♡◡♡●)筱瑜，你刚才简直太帅气了，要怎么做才能成为像你一样的人啊？”
伍佳汐开门见山地表达着自己的仰慕之情，省去了常识中必要的客套和寒暄。
转眼间，手机屏幕就被她率直的话语宣告占领，方筱瑜被她从头到脚夸了个遍。
作为当值舰长的女儿，方筱瑜平时也听过不少奉承和恭维，她总能听出这些溢美之词背后的用意。她讨厌别人把好听的话当作交易筹码预先支付给她，她觉得这样的做法和强买强卖没有任何分别。
特别是经历过专业训练之后，她在这方面的技巧更是日臻成熟，毕竟警队这份工作要求她不得不时刻留心审慎，分辨出嫌疑人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但方筱瑜从这个女孩身上感受不到一丝虚假或是功利的气息，就好像她说的话都是发自内心的。
好听的字眼一个接一个地涌现，在她心头挠着痒痒，害她久违地害臊起来。
这可如何是好……这位作风硬朗的女警在伍佳汐的直球攻势下显得不堪一击。
“开头那个问题，我怎么回答比较好？”
群聊之外，方筱瑜发起了一个新会话，单独私聊自己的前男友寻求帮助。
意外地，她打算认认真真地给对方一个回复。
孟还宇回想起前几天在档案馆馆藏资料里看到的一条陈年标语，提议道：
“只要坚信‘任何邪恶都将绳之以法’，你也能成为像我一样的人。”
“听上去是不是太书面了，你认真的？”
“开玩笑的。”
“滚。”
他们之间的对话依然延续着分手前的节奏。
“(。_。)我是不是光顾着自己讲话了，实在不好意思。”
见另外两人在群聊中迟迟没有发言，伍佳汐停下了自说自话的势头。
“你一开始提的那个问题比较深刻，我猜她还在考虑怎么回答你。”
孟还宇替前女友解围道，他刚刚从与后者的私聊中落荒而逃。
“对。”
方筱瑜的回复一如既往的简洁。
“⊙﹏⊙‖∣°那个，不用回答也可以的！
“博士说过如果问出的问题别人答不上来，那多半是问问题的人搞错了什么。
“我只是觉得能在这么多人的瞩目之下表达自己，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于是就擅自羡慕、憧憬起来了……”
字里行间能看得出伍佳汐对不善言谈的自己有些失望。
明明打字聊天的时候给人留下的印象与“腼腆”“内向”一类的字眼相去甚远。
“不过我建议你不要模仿她，太危险了，无论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
孟还宇真心实意地忠告道。
“？”
一个符号就能表达出方筱瑜此时的不满。
“嗯，我知道，单靠模仿是没法成为另一个人的。
“博士说过，世界上没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就算是遗传信息差异最小的同卵双胞胎，基因在环境作用下的表达也会有差异，更何况两个人还会有各自不同的成长经历。
“∠(°ゝ°）说起经历……
“我都不知道你们来这里之前还遭遇过那种事，已经不要紧了吗？”
显然伍佳汐指的是新闻节目里播报的人质劫持案件。
案件刚一结束，就从案发地点直奔相亲现场，以相亲对象的标准而言，这样的家伙精神状况不免令人担忧。
“不如让这位人质自己讲讲吧，正好还没做笔录。”
方筱瑜突然插话，蛰伏多时的她终于等来了报复前男友的机会。
“\\(＠＾０＾＠)/真的可以吗？会不会涉及机密什么的，给你们添麻烦？”
女警的提议让伍佳汐的好奇心快要溢出屏幕了。
不过她对涉密内容的敏感度确实有点让人在意。
“一般来说，这类案件的卷宗会保存在中央档案馆，三个环带世界的分馆都会留存备份，普通舰上居民可以随时申请查阅，都是公开的。”
方筱瑜少见地多敲了几行字，替孟还宇堵住了最后的退路。
“所有细节都要说吗？”
与此同时，孟还宇在与方筱瑜的私聊中确认道。
如果事关笔录，他需要想想哪些段落应该展开说说，哪些段落最好一带而过。
伊斯塔的存在不能被警方知晓。
“对，老实交代，不许遗漏。
“不对，也别太老实，说你该说的。”
方筱瑜像是忆起了某些过激的片段，红晕在脸上潮起潮落，连忙打字补充。
“既然你们都想听，那我就从抵达购物中心的时候说起吧。”
孟还宇一五一十地交代了案件发展的经过，保险起见他没有在陈述中编造事实，只是在陈述事实的方式上避重就轻。
比如，提及了紧急勤务小组的失手和全息瀑布的异状，却单纯只把它们当作自己无从解释的现象来描述；
比如，提及了费南德最终释放了自己的结果，却推测他这么做的原因是想要尽快去避难所避难；
又比如，跟方筱瑜在拥挤的座舱里一起脸红心跳的段落直接跳过，避而不谈。
“我能回忆起来的就这么多了，作为人质被挟持的时候，视野受限，没法注意到现场的所有细节，出报告之前最好调取当时的监控查缺补漏。”
案情陈述完毕，孟还宇如释重负，活动了几下拇指关节。
一口气打这么多字还是挺累人的，虽然可以拜托伊斯塔代劳，但难保这位幽灵少女不会在文本里添油加醋。
“离谱，难以置信！你一个普通居民为什么要主动卷入这么危险的事情！”
方筱瑜撂下手机，按捺不住激动的情绪，大声斥责孟还宇。
“解救人质是我们警察的工作，你这样的业余人士掺和进去只会让局面变得更复杂。万一人质因为你不谨慎的举动出了危险，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女警对孟还宇擅自代替孕妇做人质的行动十分气愤，胸前的紧身制服跟着言语的节奏大幅晃动着。
“可，可是，照刚刚的说法，如果他没有及时介入，那位孕妇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也许会有生命危险。”
见方筱瑜单方面的非难有增无减，伍佳汐觉得自己有义务替相亲对象辩护，开口反驳道。
换作以往，她不会这么做。
“这不是普通开拓舰居民应该操心的事情！”
方筱瑜厉声回应道，瞪了一眼伍佳汐，让后者不要多嘴。
“可如果每个舰上居民都有意识、有能力地见义勇为的话，警察的工作也会轻松不少，不是吗？”
重新戴上眼镜的伍佳汐没有退缩，她似乎从这副黑框眼镜中获得了勇气。
“你根本不了解他！他这两条腿连路都走不了，遇到歹徒失去理智的情况，他连最起码的逃跑都做不到。”
“他的腿，怎么了吗？”
“他……”
方筱瑜一时语塞，她知道这是他最不愿提及的话题。
眼前这个女孩对他处处维护的样子，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哼，明明只是初次见面，凭什么站在那个立场上！这么一来我不就变成恶人了吗？
方筱瑜一边腹诽着，一边悄悄留意孟还宇的脸色。
“我来说吧，这本来就是瞒不住的事情。”
孟还宇面无表情，双臂撑着座椅扶手，摆正坐姿说道。
“正如你所见，这两条腿不能像普通人那样站立、走动、奔跑，我平时只能依靠轮椅代步。
“这几年跑遍了第三环带的医疗机构，但医生们都不清楚致病的原因，也不知道如何治疗。”
与前几次的相亲对象不同，坐在对面的伍佳汐没有露出嫌恶的表情。
这个女孩反倒莫名兴奋起来，向病症的口述者恳求道：
“我可以再问你几个问题吗？关于你的腿的。”
伍佳汐随后又追问了几个问题，不少都与病理生理学的研究范畴相关。
她一字不落地聆听着孟还宇的回答，不忘在手机上写写画画做笔记。
“听上去是疑难病症呢……不过博士她也许能帮上忙。”
伍佳汐单手握拳放在嘴边，眨了眨眼，像是在用心思考。
“博士？”
“啊，就是之前我提到的布里吉特博士，第二生命科学研究所的负责人。”
“不好意思，冒昧地问一句，这个第二生命科学研究所是做什么的？”
孟还宇吐露了从刚听到这个名词开始就盘旋在脑海中的疑问。
“咦，我没说过吗？‘人体’是第二生命科学研究所的研究领域。
“我们每年都会从三个环带世界的病例中收集数据，辅助研究。
“所以在第三环带没有见过的病症，也许在其他两个环带出现过也说不定。
“只是，数据的访问权限在博士手里……”
“能带我见一见这位博士吗？”
孟还宇略显粗暴地打断了伍佳汐正在说的话，提出了自己的诉求。
对他来说，任何可能治愈双腿的机会都不能轻易放过。
“当，当然可以，只是博士她一直很忙，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空。”
伍佳汐下意识地看向手机，先前她给博士发的求援信息一直都没收到回复。
“呐，我说，你们是在相亲吧。”
被二人晾在一旁的方筱瑜心绪烦躁，不耐烦地抢过话来。
女警本想好好质问眼前这个戴眼镜的小姑娘，对她的相亲对象了解有多少，是不是能接受他的一切，好让她切身体会到差距，知难而退。
可谁料，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直奔主题的结束语：
“那你愿意跟他结婚吗？”
吐司面包松软却不失柔韧，花生酱夹心香甜浓郁还带有一点沙沙的口感。
不过，事实证明就算是再美味的食物，连续吃三个也是会腻的。
纵使有混合咖啡相佐，餐后感想也只是在“腻”的基础上再加一个“撑”字。
“喂，只剩最后一口了啊。”
孟还宇向飘在桌边的幽灵少女搭话，但伊斯塔头也不扭地朝他摆摆手。
“你自便。”
这个手势的涵义不难领会。
像是为了契合咖啡馆的氛围，这位熟识的幽灵少女给自己换上了一身黑白相间的女仆装。
白色吊带袜上方，黑色蕾丝短裙将将遮掩住一双没有多余赘肉的大腿。
一件荷叶边围裙系在腰间，洁白如雪的面积沿着紧致的肚子向上铺开，却在胸腹分界处一分为二，机智地绕过起伏，顺利攀上肩膀。
头顶那只被称为“喀秋莎”的发箍，两侧点缀着稍显华丽的玫瑰花饰，似是在提醒某个不解风情的家伙，这件头饰的主人也是个喜欢浪漫的女孩子。
虽说随心所欲地变换装束是这位幽灵少女的特权，但对于她唯一的观众而言，时不时的感官刺激不免令他心跳加速。
孟还宇将心里生出的些许杂念连同手里那块三明治，一口塞进嘴里，费力地咀嚼起来。
“你慢点，都快噎死了。”
伊斯塔秀眉微蹙，略带埋怨地看过来，一只手捂在锁骨上，跟着做出了类似吞咽的动作。
看来，在知觉同步的作用下，身体的感觉如实地传递给了她。
“也不知道是谁提的要求，说要吃三个，嗝。”
孟还宇好不容易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偷偷打了个饱嗝。
为幽灵少女献上贡品的同时，他的肠胃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不过这家店的花生酱夹心三明治的确很有一套，以后可以常来。”
伊斯塔抿抿嘴唇，像是在回味刚才的用餐体验，给出了与方筱瑜几乎一致的评价。
这两个人有共识的情形可不多见。
“是吗？”
“你在这个问题上可以给予我100%的信任，没有人比我更懂花生酱夹心三明治。”
伊斯塔得意地叉着腰，她似是终于厌倦了桌上那只雕花鸟笼造型的三层点心架，把目光投向咖啡馆门口。
在“拼爹”一役不幸败北的大波浪卷和她的闺蜜，正挺着大肚子，步履蹒跚地迈过门槛。
“你说那两个人是不是脑子不太灵光？”
伊斯塔小手托腮，歪着脑袋，疑惑不解。
“何以见得？”
“如果要求是‘桌上这些东西一口也别剩下’，那她们直接打包带走不就得了。”
“相信我，这只是她们做出的众多愚蠢决定中的一个。”
“说到愚蠢的决定……你那个突然暴走的前女友也好不到哪里去呢。”
大庭广众之下走到别人面前硬是扇了三个耳光，这确实算不上理智的行为。
倘若被人断章取义，恶意炒作，造成的负面影响也许会给她带来不小的麻烦。
当然，这么做的人遭遇的可能就不只是“麻烦”这么简单了。
“咱先说好，下次不管你用什么收买我，我都不会再帮那个女人了。”
伊斯塔脖子一扭，两眼一闭，摆出一副不容辩驳的态度。
但没多久，她就忍不住睁开一只眼睛，伺机观察孟还宇的反应。
就在刚才，孟还宇担心方筱瑜与对方发生更激烈的肢体冲突，连忙拜托伊斯塔出手帮忙。
作为代价，他愿意接下来的两个月每周都来这间咖啡馆一次，带她品尝各种新奇的甜品。
或许是因为这个价码当真难以抗拒，又或许是不愿让他这次重要的相亲化为泡影，
伊斯塔答应了他的请求，当即控制了咖啡馆里的所有显示设备，让它们在恰当的时机一齐播放新闻节目，从而让冲突的一方充分意识到了自己处于压倒性的劣势。
“嗯。”
孟还宇没张嘴，短促的气息在鼻腔里挤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回答。
“我说，你不会还对她心存幻想吧？
“她可是那种明明自己有未婚夫，还厚着脸皮跑过来跟你告白的女人呐！”
伊斯塔对他敷衍的态度大为光火，竖起眉毛质问道。
“我跟筱瑜……我跟她已经分手了，这一点毋庸置疑。”
孟还宇尽力辩解着，但与其说他是在回应伊斯塔的质询，不如说他是在说服自己。
“我只是不想让初次见面的相亲对象一起卷入麻烦的事件里。”
“哦，是吗？
“那就好，但愿你对自己也说了实话。”
伊斯塔勉强接受了他的说辞，不再刨根问底。
她望着方筱瑜一旁就坐的身影若有所思。
同样猜不透的，还有这个女人在想什么。
*
送走了嚣张跋扈的二人组，余怒未消的女警一屁股钉在自己的座位上。
她本来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比如跟那位大波浪卷小姐在这里来一场“自由式摔跤”。
但现如今的情形却让她很不爽，颇有种“我还没用力，你就倒下了”的感觉。
孟还宇见她不停运气，急需冷静一下，于是取来桌上的冷水瓶，给她倒了杯气泡水，说道：
“你也太冲动了吧，如果事情闹大，不怕背处分吗？”
“这种跋扈惯了的家伙就得给点教训，没有亲身体会，她们不知道收敛。”
方筱瑜极为自然地接过他手中的玻璃杯，将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二人动作配合得天衣无缝，没有一处停顿，默契到让人怀疑类似的事情曾发生过无数回。
“但终归是你先打的人，认真追究起来，于情于理都吃亏。”
“你怎么还教训起我来了？你以为我是为了谁才动的手？”
“我的意思是，如果要动手，也应该找店内监控的死角动手。”
“哟，你是在担心我吗？”
“方警官多虑了，我只是担心警队在广大舰上居民心中的正面形象。”
就在二人斗嘴之时，坐在对面的伍佳汐扭扭捏捏的，一副想要插话的样子。
方筱瑜敏锐地觉察到了这一点，朝她随口问道：
“嗯？你想说什么？”
可她没想到这句话竟激活了眼镜少女一发不可收拾的表达欲。
“我，我还是头一回跟出现在新闻节目里的人见面！”
伍佳汐递出自己的手机，两眼放光地问道。
“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加个好友？如果为难的话，帮我签个名也行！”
不知什么时候，她摘下了黑框眼镜，把刘海拨到一边，清澈的双眸里满是好奇的形状。
那副眼镜是平光镜。
新生儿基因调整计划让这个世代的年轻人彻底摆脱了近视的困扰，
对他们而言，眼镜只是一种复古的装饰品。
面对意外的请求，方筱瑜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相比眼前这只楚楚可怜的小兔子，她更擅长应对那些如狼似虎的犯罪分子。
慌乱间，她不自觉地把大拇指藏在其他四根手指之内，并用眼神向她的前男友求助。
不料孟还宇趁机调侃道：
“没看出来你还有挺有偶像包袱的嘛。”
方筱瑜狠狠白了他一眼，乖乖掏出手机跟伍佳汐交换了联络方式。
*
三人群聊创建完毕的瞬间，孟还宇心里咯噔一下。
前一秒钟他还以为自己之前与伍佳汐的聊天记录也会被加载进来。
呼，好险，幸亏这件事并没有发生。
奇怪，明明也没聊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什么会无端冒出被捉奸的错觉呢？
“Hi~o(*￣▽￣*)ブGreetings！有人在吗？”
作为群聊的创建者，伍佳汐率先发来活力十足的问候。
“1。”
方筱瑜的回复带着浓浓的职场味儿。
“(^_^)?嗯？”
“1就是‘在’的意思。”
孟还宇向满脸疑问的伍佳汐解释道。
看来她平时的工作环境中并不包含要求下属必须立即回复消息的领导。
“(⊙ˍ⊙)哦吼，原来如此，果然是很重视效率的说法呢。”
伍佳汐打字速度相当惊人，远远超出普通人开口讲话的语速。
上一行消息还没读完，下一条消息里的表情和文本就轰炸过来。
“(●♡◡♡●)筱瑜，你刚才简直太帅气了，要怎么做才能成为像你一样的人啊？”
伍佳汐开门见山地表达着自己的仰慕之情，省去了常识中必要的客套和寒暄。
转眼间，手机屏幕就被她率直的话语宣告占领，方筱瑜被她从头到脚夸了个遍。
作为当值舰长的女儿，方筱瑜平时也听过不少奉承和恭维，她总能听出这些溢美之词背后的用意。她讨厌别人把好听的话当作交易筹码预先支付给她，她觉得这样的做法和强买强卖没有任何分别。
特别是经历过专业训练之后，她在这方面的技巧更是日臻成熟，毕竟警队这份工作要求她不得不时刻留心审慎，分辨出嫌疑人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但方筱瑜从这个女孩身上感受不到一丝虚假或是功利的气息，就好像她说的话都是发自内心的。
好听的字眼一个接一个地涌现，在她心头挠着痒痒，害她久违地害臊起来。
这可如何是好……这位作风硬朗的女警在伍佳汐的直球攻势下显得不堪一击。
“开头那个问题，我怎么回答比较好？”
群聊之外，方筱瑜发起了一个新会话，单独私聊自己的前男友寻求帮助。
意外地，她打算认认真真地给对方一个回复。
孟还宇回想起前几天在档案馆馆藏资料里看到的一条陈年标语，提议道：
“只要坚信‘任何邪恶都将绳之以法’，你也能成为像我一样的人。”
“听上去是不是太书面了，你认真的？”
“开玩笑的。”
“滚。”
他们之间的对话依然延续着分手前的节奏。
“(。_。)我是不是光顾着自己讲话了，实在不好意思。”
见另外两人在群聊中迟迟没有发言，伍佳汐停下了自说自话的势头。
“你一开始提的那个问题比较深刻，我猜她还在考虑怎么回答你。”
孟还宇替前女友解围道，他刚刚从与后者的私聊中落荒而逃。
“对。”
方筱瑜的回复一如既往的简洁。
“⊙﹏⊙‖∣°那个，不用回答也可以的！
“博士说过如果问出的问题别人答不上来，那多半是问问题的人搞错了什么。
“我只是觉得能在这么多人的瞩目之下表达自己，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于是就擅自羡慕、憧憬起来了……”
字里行间能看得出伍佳汐对不善言谈的自己有些失望。
明明打字聊天的时候给人留下的印象与“腼腆”“内向”一类的字眼相去甚远。
“不过我建议你不要模仿她，太危险了，无论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
孟还宇真心实意地忠告道。
“？”
一个符号就能表达出方筱瑜此时的不满。
“嗯，我知道，单靠模仿是没法成为另一个人的。
“博士说过，世界上没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就算是遗传信息差异最小的同卵双胞胎，基因在环境作用下的表达也会有差异，更何况两个人还会有各自不同的成长经历。
“∠(°ゝ°）说起经历……
“我都不知道你们来这里之前还遭遇过那种事，已经不要紧了吗？”
显然伍佳汐指的是新闻节目里播报的人质劫持案件。
案件刚一结束，就从案发地点直奔相亲现场，以相亲对象的标准而言，这样的家伙精神状况不免令人担忧。
“不如让这位人质自己讲讲吧，正好还没做笔录。”
方筱瑜突然插话，蛰伏多时的她终于等来了报复前男友的机会。
“\\(＠＾０＾＠)/真的可以吗？会不会涉及机密什么的，给你们添麻烦？”
女警的提议让伍佳汐的好奇心快要溢出屏幕了。
不过她对涉密内容的敏感度确实有点让人在意。
“一般来说，这类案件的卷宗会保存在中央档案馆，三个环带世界的分馆都会留存备份，普通舰上居民可以随时申请查阅，都是公开的。”
方筱瑜少见地多敲了几行字，替孟还宇堵住了最后的退路。
“所有细节都要说吗？”
与此同时，孟还宇在与方筱瑜的私聊中确认道。
如果事关笔录，他需要想想哪些段落应该展开说说，哪些段落最好一带而过。
伊斯塔的存在不能被警方知晓。
“对，老实交代，不许遗漏。
“不对，也别太老实，说你该说的。”
方筱瑜像是忆起了某些过激的片段，红晕在脸上潮起潮落，连忙打字补充。
“既然你们都想听，那我就从抵达购物中心的时候说起吧。”
孟还宇一五一十地交代了案件发展的经过，保险起见他没有在陈述中编造事实，只是在陈述事实的方式上避重就轻。
比如，提及了紧急勤务小组的失手和全息瀑布的异状，却单纯只把它们当作自己无从解释的现象来描述；
比如，提及了费南德最终释放了自己的结果，却推测他这么做的原因是想要尽快去避难所避难；
又比如，跟方筱瑜在拥挤的座舱里一起脸红心跳的段落直接跳过，避而不谈。
“我能回忆起来的就这么多了，作为人质被挟持的时候，视野受限，没法注意到现场的所有细节，出报告之前最好调取当时的监控查缺补漏。”
案情陈述完毕，孟还宇如释重负，活动了几下拇指关节。
一口气打这么多字还是挺累人的，虽然可以拜托伊斯塔代劳，但难保这位幽灵少女不会在文本里添油加醋。
“离谱，难以置信！你一个普通居民为什么要主动卷入这么危险的事情！”
方筱瑜撂下手机，按捺不住激动的情绪，大声斥责孟还宇。
“解救人质是我们警察的工作，你这样的业余人士掺和进去只会让局面变得更复杂。万一人质因为你不谨慎的举动出了危险，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女警对孟还宇擅自代替孕妇做人质的行动十分气愤，胸前的紧身制服跟着言语的节奏大幅晃动着。
“可，可是，照刚刚的说法，如果他没有及时介入，那位孕妇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也许会有生命危险。”
见方筱瑜单方面的非难有增无减，伍佳汐觉得自己有义务替相亲对象辩护，开口反驳道。
换作以往，她不会这么做。
“这不是普通开拓舰居民应该操心的事情！”
方筱瑜厉声回应道，瞪了一眼伍佳汐，让后者不要多嘴。
“可如果每个舰上居民都有意识、有能力地见义勇为的话，警察的工作也会轻松不少，不是吗？”
重新戴上眼镜的伍佳汐没有退缩，她似乎从这副黑框眼镜中获得了勇气。
“你根本不了解他！他这两条腿连路都走不了，遇到歹徒失去理智的情况，他连最起码的逃跑都做不到。”
“他的腿，怎么了吗？”
“他……”
方筱瑜一时语塞，她知道这是他最不愿提及的话题。
眼前这个女孩对他处处维护的样子，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哼，明明只是初次见面，凭什么站在那个立场上！这么一来我不就变成恶人了吗？
方筱瑜一边腹诽着，一边悄悄留意孟还宇的脸色。
“我来说吧，这本来就是瞒不住的事情。”
孟还宇面无表情，双臂撑着座椅扶手，摆正坐姿说道。
“正如你所见，这两条腿不能像普通人那样站立、走动、奔跑，我平时只能依靠轮椅代步。
“这几年跑遍了第三环带的医疗机构，但医生们都不清楚致病的原因，也不知道如何治疗。”
与前几次的相亲对象不同，坐在对面的伍佳汐没有露出嫌恶的表情。
这个女孩反倒莫名兴奋起来，向病症的口述者恳求道：
“我可以再问你几个问题吗？关于你的腿的。”
伍佳汐随后又追问了几个问题，不少都与病理生理学的研究范畴相关。
她一字不落地聆听着孟还宇的回答，不忘在手机上写写画画做笔记。
“听上去是疑难病症呢……不过博士她也许能帮上忙。”
伍佳汐单手握拳放在嘴边，眨了眨眼，像是在用心思考。
“博士？”
“啊，就是之前我提到的布里吉特博士，第二生命科学研究所的负责人。”
“不好意思，冒昧地问一句，这个第二生命科学研究所是做什么的？”
孟还宇吐露了从刚听到这个名词开始就盘旋在脑海中的疑问。
“咦，我没说过吗？‘人体’是第二生命科学研究所的研究领域。
“我们每年都会从三个环带世界的病例中收集数据，辅助研究。
“所以在第三环带没有见过的病症，也许在其他两个环带出现过也说不定。
“只是，数据的访问权限在博士手里……”
“能带我见一见这位博士吗？”
孟还宇略显粗暴地打断了伍佳汐正在说的话，提出了自己的诉求。
对他来说，任何可能治愈双腿的机会都不能轻易放过。
“当，当然可以，只是博士她一直很忙，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空。”
伍佳汐下意识地看向手机，先前她给博士发的求援信息一直都没收到回复。
“呐，我说，你们是在相亲吧。”
被二人晾在一旁的方筱瑜心绪烦躁，不耐烦地抢过话来。
女警本想好好质问眼前这个戴眼镜的小姑娘，对她的相亲对象了解有多少，是不是能接受他的一切，好让她切身体会到差距，知难而退。
可谁料，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直奔主题的结束语：
“那你愿意跟他结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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