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近身肉搏
咔——
金属零件之间清脆的撞击声在空间中回荡。
孟还宇与持枪男子四目相对，同时屏住了呼吸，他们似乎都在等待火药迸发的声响。
然而，期待中的声响迟迟没有到来。
残响消逝殆尽，周遭的环境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只见漆黑的手枪套筒向后退了3个厘米，暴露出银色的枪管前端，却没有复归原位。
在冷色调光线的映照下，合金制成的枪管反射出刺眼的寒光。
光芒刺入视野的瞬间，孟还宇意识到自己还活着，并未遭受到枪击，
而男子手上的手枪此时进入了空仓挂机状态。
这即是说，在他扣下扳机的时刻，那把手枪里一颗子弹都没有！
那把手枪是筱瑜的巡逻配枪，弹容量只有七发。
筱瑜说过，如果是七发子弹都解决不了的案件，说明从一开始就应该呼叫增援。
或许正是出于这样的考量，执行巡逻任务的基层警员通常不会携带备用弹匣。
而她配枪里的那七发弹药早就全数倾泻在了水之都购物中心的玻璃幕墙上……
我居然把这么重要的细节都忽略掉了吗？
孟还宇懊悔不及，刚才他当真以为自己死定了。
不过，这也不能完全怪他，身体的应激反应总是先于更高级的思维活动。
况且，这么认为的也不只他一个人。
孟还宇稍稍放松早已僵直的脖子，却在视野下方发现了一团翠绿色的发丝。
他低头一瞧，发现伊斯塔紧闭着双眼，双手交缠在他颈后，娇小的身躯紧紧贴在他的怀里，活像一只挂在枝干上的树袋熊。
档案馆的馆藏记录里有关于这种动物的详尽记载，据说这是种一天可以睡上22小时的神奇生命体。圆圆的脑袋，光秃秃的鼻头，最讨人喜欢的是那副憨态可掬的傻样。
只是在如今的开拓舰上，这个被称为“考拉”的物种已经见不到了。
据孟还宇所知，除了某些作为肉食用途的动物之外，没有哪个生命体能够享受这样的待遇。
当然，“生命体”的范畴也包括人类。
无论是在环带舱段还是中枢舱段，人们总是忙忙碌碌地过完一天，然后不情愿地在睡梦中度过少得可怜的几个小时。
联想到树袋熊之后，身前的幽灵少女竟莫名散发出一阵惹人怜爱的魅力。
孟还宇见她依旧没有松手的意思，于是假装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
“咳咳。”
伊斯塔闻声猛地抬起头，不停上下打量孟还宇的身体，像是在检查他的伤势。
由于没有衣物的遮挡，整个过程用时甚短，该看的与不该看的都被她收入眼底。
“你……还活着？”
到处寻不到伤口的她试探性地问道，脸上困惑的表情一览无余。
“抱歉，没办法实现跟你的约定了。”
孟还宇颤巍巍地把手伸向幽灵少女的面颊，一副气若游丝的样子回话道。
“不对不对，一个快要死掉的家伙胸口怎么还扑通扑通的？”
伊斯塔忽觉哪里不对劲，眉头一蹙，把自己从孟还宇身前推离了一小段距离。
她闭上眼睛，手捂在胸口，经由知觉同步感受这个男人此时正在感受的一切。
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
全方位的感官情报涌入她的存在，与名为“伊斯塔”的意识融为一体。
“你骗人。”
很快，她睁开眼睛，冷冷说道。
曾经驻留在脸上的关切和担心统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显而易见的鄙夷与不悦。
被捉弄了。
尽管她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
类似的情节在二人之间经常发生，可这一次往常被捉弄的那一方难得地占据了上风。
“就算你扑在我身上，也没法替我挡子弹吧？”
孟还宇回忆起方才惊险的一幕，反问道。
他熟识的伊斯塔总是端着一副无所不知的架子，绝不会做出这种鲁莽无谋的事情。
另一方面，他也担心万一那把手枪里还有子弹，而恰巧那颗子弹能够伤害到她……
越是细想越是后怕，以至于语气里带出了些许责备的意味。
“你的意思是，怪我咯？
“哇，有女孩子愿意为你挺身而出，还有什么不满的？”
伊斯塔义正词严地反驳道，小脸恼得羞红。
“还不是因为一时情急嘛……”
少女自己悄声补了一句，没让面前这个不解风情的家伙听见。
闹别扭的桥段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他们不敢忘记还有共同的敌人要应付。
不过这么棘手的敌人还是头一回遇到，那名持枪男子能叫出伊斯塔的名字，这意味着对方能看到伊斯塔的身形，大概率也能监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
而最大的难题来自于对方身上的未知。
如果对方是有所企图的犯罪者，那么从他的动机与目的出发，总能找到他最在乎的东西。
最在乎的东西，往往也是一个人最怕失去的或是最想得到的东西。
一旦知晓了对方最在乎什么，就相当于掌握了敌人的弱点。即便用很小的代价，也能逼迫对方放弃抵抗、乖乖就范。
不幸的是，关于这个男人的情报压倒性的不足。
从虚境中苏醒的归还者，似乎有入侵超算中心的打算，还曾经试图杀死自己……
除此之外，孟还宇对这个男人一无所知。
“你们聊够了没有。”
远端的持枪男子不耐烦地打断道。
孟还宇和伊斯塔之间旁若无人的互动似乎加剧了他的烦躁。
尽管手枪里没有子弹的事实也一度令他惊愕了几秒钟，但显然他并没有改变主意的打算。
男子手持筱瑜的巡逻配枪，朝着孟还宇缓缓逼近。
即使没有装填弹药，那把手枪也能当作钝器使用。
像早先那样的“当面密谋”已经行不通了，
孟还宇与伊斯塔不约而同地保持缄默，默契地对了个眼神。
彼此确认了后续的行动方针之后，后者便如同真正的幽灵一般消失在视野之中。
孟还宇背靠在生命维持舱，坐直上身，绷紧架势。
如果接下来要发生的是肉搏战，他认为自己尚有一战之力。
从对方瘦削的身材不难看出，这位归还者虽然四肢健全，但经过了长时间的休眠，他身上的肌肉勉强维持在没有萎缩的地步。
而反观自己这一边，由于双腿无法行走，平日里总是依赖上肢，因而上肢力量相较普通成年男性甚至都小有优势。
既然移动不是自己的强项，那就把对方拖入缠斗，为正在设法触发安全警报的伊斯塔赢取时间。
踏，踏，踏，
裸露的脚掌踩在黑曜石一般光滑的地板上。
孟还宇目不转睛，没有看漏持枪男子向前迈出的每一步。
他知道假如对方想要发力，最先露出端倪的一定是下半身。
但令人出乎意料的是，男子竟在七步之外停下了脚步。
紧接着，对方转胯拧腰，甩开臂膀，将手中的手枪当作投掷物狠狠地丢向孟还宇。
被抛出的手枪犹如一柄旋转飞斧，在灯光的映照下划出一道漆黑的弧线。
面对近距离的突然袭击，孟还宇躲闪不及，被迫架起手臂格挡。
咚——
势大力沉的冲击迎面凿在手肘上，发出一声闷响。
痛楚与麻木立时爬满手臂，一时间脑袋被这两种感觉占得满满的，再也抽不出余力思考对手的下一步动作。
然而，掷出的手枪只是先发制人的手段，并非致人死地的杀招。
趁着目标视线受阻的时机，男子箭步上前，将全身的重量压在孟还宇身上。
二人在生命维持舱旁边的地板上扭打起来。
实际发生的近身肉搏远比想象中残酷。
一番拼死抵抗之后，孟还宇发现自己仍然被对方死死压在身下，动弹不得。
肺里的空气正在一点点耗尽，刚刚经受打击的双臂也使不上力气，对手的攻势却愈演愈烈。
虽然体格不算吃亏，但对方在运用身体的技巧上远比自己高明得多。
每一拳每一脚都瞄准了人体的要害，出手利落，招式狠毒。
倘若换作一个更强壮的家伙，恐怕此时的孟还宇早就抵挡不住，口吐白沫失去意识了。
不过现在的情形也难称乐观，昏死过去恐怕只是时间问题了。
“再坚持一会儿，咳，再坚持一会儿就好了。”
孟还宇眼前一黑，差点失去知觉，
好在及时的心理暗示将他迈下悬崖的那只脚成功拉了回来。
“我不会让你擅自死掉的。”
每每想要放弃，伊斯塔信誓旦旦的样子便在脑海中浮现。
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么信任这位幽灵少女，
或许是因为已经朝夕相处了十年，或许是当下别无选择的缘故，
但不可否认的是，伊斯塔的身影的确能够在绝境中激发他的斗志，
就像在幽暗的深渊里投下的一束光，让人重新燃起对光明的向往。
疼疼疼疼，又一记寸拳击中软肋，
孟还宇忍着钝痛，顽强地蜷缩起身子，让对方无法对同一部位进行第二次打击。
对方见他还有反抗的余力，从旁捡取一根从生命维持舱垂落的金属线缆，绕着他的颈部打了一个单结。
金属丝编织成的线缆外衣嵌入肌肤，留下丝丝凉意，
突如其来的紧缚感，迅速唤起了对窒息、昏厥乃至死亡的恐惧。
男子拽住线缆的一端，使出全身的力气向外一扯。
线缆锁紧的瞬间，孟还宇双手插进圈套间隙，垫在自己的脖子与线缆之间，竭力抵抗对方的绞杀。
双方陷入僵持，这场肉搏战进入了单纯比拼力气的环节。
那根曾经冷冰冰的线缆，在二人的激烈的拉扯争夺之下，如今却宛如一根烧红的铜丝，毫不留情地烙在肌肤上，留下一道道近乎灼伤的印记。
孟还宇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因为他知道一旦稍有差池，输送血液和空气的通道就会被阻断。
而人的大脑在缺血缺氧的状态下，短短几分钟就可能遭受不可逆的损伤。
等到那个时候，别说是抵抗，就连抵抗的意志都失去了存在的基础。
但幸运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孟还宇发现对方手上的力气有所减弱。
上肢力量的差距在这场原始的对决中逐渐显现出来。
对方的喘息愈发紊乱，上臂不自主地震颤着，这是肌肉长时间超负荷运转的表现。
机会来了！
孟还宇瞅准对方吸气的刹那，双手抓住颈部线缆同时，收紧腰腹，上身用力扭转。
如果对方选择牢牢握住线缆，势必在拉力的牵引下身体失衡，放松对自己的钳制；
而假使对方选择放手，他也能趁势挣脱绞杀，转危为安。
岂料，男子似是预判了猎物的企图，在孟还宇发力的当口突然卸力。
没等孟还宇把双手从脖子上的圈套中挣脱出来，他便抬起膝关节猛击孟还宇的心窝、上腹、下腹。
一下，两下，三下……
剧烈的冲击让胃部骤然收缩、痉挛不止，本应留在体内的消化液一波又一波地上涌，冲破咽喉的防守，散发出阵阵酸腐的味道。
孟还宇顿时眼冒金星、视野扭曲，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被搅作一团，快要从嘴巴里吐出来了。
终于，单方面的施虐告一段落。
看起来，高强度的肢体动作也耗费了男子不少体力，
他呼哧带喘地向后退了几步，与神情已经有些恍惚的孟还宇拉开了距离。
他想要做什么？
躺倒在地的孟还宇支撑起上身，拼命睁开双眼，男子的身影再度清晰起来。
“原谅我，我没有别的选择。”
男子闭上眼睛，嘴里念叨着意义不明的话语。
无人知晓他道歉的对象是谁，也没人清楚他所面临的选择又是什么。
与此同时，他抬起左臂，五指分开，掌心朝向生命维持舱旁边的主机设备。
就像一位不依赖魔杖和卷轴的施法者，熟练地将自身意识的触手伸进那台设备的深处。
上方的主显示屏上，报错窗口接连弹出，一个接一个，叠成厚厚一层。
弹窗即将占满整个屏幕之时，一个异常醒目的暗红色进度条显示在中央，自左至右地向前推进着。
他在入侵那台电子设备！
孟还宇对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他记起伊斯塔骇入电子设备的时候也是这么做的。
几乎一模一样的动作姿态，令他不禁猜想对方与那位幽灵少女是否存在着什么不为人知的联系。
迟疑的功夫，进度条抵达终点，男子获得了那台主机设备的控制权。
屏幕显示检测到生命体征异常，切换至自动除颤模式。
孟还宇惊觉不妙，低头朝自己的身体看去。
只见胸前贴了两枚宽大的白色电极片，电极片经由线缆与背靠着的生命维持舱相连。
它们大概是对方在刚刚自己意识模糊的时候放置的，是自动除颤仪的一部分。
寻常情况下，自动除颤仪能抢救心脏骤停的患者，帮助他们心肺复苏，挽回他们的生命。
但从原理上讲，只要操作方法得当，这种装置释放的电击能量同样可以致人死地。
糟了，原来他是这个打算。
鉴于近身肉搏无法轻松达成目的，对方采取了更有把握的致死手段。
孟还宇慌忙尝试撕下紧紧贴在身上的电极片，但包裹在充电线缆外部的环形指示灯只剩下最后一级没有点亮。
“充电完成。”
设备提示语音响起的同时，环形指示灯亦全数点亮，发出阴森的绿光。
男子睁开双眼，收回那只抬起的手臂，利落地打了个响指。
嗡——
巨大的放电噪音过后，几缕青烟飘荡在空气中，实验室里多了股蛋白质焦糊的味道。
孟还宇蓬头散发，面容惊惧，倚坐在地，
赤条条的身躯像蠕虫一般扭动抽搐，淡黄色的液体毫无尊严地在股间涓涓流淌。
孟还宇至今记不清那个瞬间具体经历了什么，那种差点击穿灵魂的痛苦令他难以言说。
但可以确信的是，类似的体验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
金属零件之间清脆的撞击声在空间中回荡。
孟还宇与持枪男子四目相对，同时屏住了呼吸，他们似乎都在等待火药迸发的声响。
然而，期待中的声响迟迟没有到来。
残响消逝殆尽，周遭的环境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只见漆黑的手枪套筒向后退了3个厘米，暴露出银色的枪管前端，却没有复归原位。
在冷色调光线的映照下，合金制成的枪管反射出刺眼的寒光。
光芒刺入视野的瞬间，孟还宇意识到自己还活着，并未遭受到枪击，
而男子手上的手枪此时进入了空仓挂机状态。
这即是说，在他扣下扳机的时刻，那把手枪里一颗子弹都没有！
那把手枪是筱瑜的巡逻配枪，弹容量只有七发。
筱瑜说过，如果是七发子弹都解决不了的案件，说明从一开始就应该呼叫增援。
或许正是出于这样的考量，执行巡逻任务的基层警员通常不会携带备用弹匣。
而她配枪里的那七发弹药早就全数倾泻在了水之都购物中心的玻璃幕墙上……
我居然把这么重要的细节都忽略掉了吗？
孟还宇懊悔不及，刚才他当真以为自己死定了。
不过，这也不能完全怪他，身体的应激反应总是先于更高级的思维活动。
况且，这么认为的也不只他一个人。
孟还宇稍稍放松早已僵直的脖子，却在视野下方发现了一团翠绿色的发丝。
他低头一瞧，发现伊斯塔紧闭着双眼，双手交缠在他颈后，娇小的身躯紧紧贴在他的怀里，活像一只挂在枝干上的树袋熊。
档案馆的馆藏记录里有关于这种动物的详尽记载，据说这是种一天可以睡上22小时的神奇生命体。圆圆的脑袋，光秃秃的鼻头，最讨人喜欢的是那副憨态可掬的傻样。
只是在如今的开拓舰上，这个被称为“考拉”的物种已经见不到了。
据孟还宇所知，除了某些作为肉食用途的动物之外，没有哪个生命体能够享受这样的待遇。
当然，“生命体”的范畴也包括人类。
无论是在环带舱段还是中枢舱段，人们总是忙忙碌碌地过完一天，然后不情愿地在睡梦中度过少得可怜的几个小时。
联想到树袋熊之后，身前的幽灵少女竟莫名散发出一阵惹人怜爱的魅力。
孟还宇见她依旧没有松手的意思，于是假装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
“咳咳。”
伊斯塔闻声猛地抬起头，不停上下打量孟还宇的身体，像是在检查他的伤势。
由于没有衣物的遮挡，整个过程用时甚短，该看的与不该看的都被她收入眼底。
“你……还活着？”
到处寻不到伤口的她试探性地问道，脸上困惑的表情一览无余。
“抱歉，没办法实现跟你的约定了。”
孟还宇颤巍巍地把手伸向幽灵少女的面颊，一副气若游丝的样子回话道。
“不对不对，一个快要死掉的家伙胸口怎么还扑通扑通的？”
伊斯塔忽觉哪里不对劲，眉头一蹙，把自己从孟还宇身前推离了一小段距离。
她闭上眼睛，手捂在胸口，经由知觉同步感受这个男人此时正在感受的一切。
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
全方位的感官情报涌入她的存在，与名为“伊斯塔”的意识融为一体。
“你骗人。”
很快，她睁开眼睛，冷冷说道。
曾经驻留在脸上的关切和担心统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显而易见的鄙夷与不悦。
被捉弄了。
尽管她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
类似的情节在二人之间经常发生，可这一次往常被捉弄的那一方难得地占据了上风。
“就算你扑在我身上，也没法替我挡子弹吧？”
孟还宇回忆起方才惊险的一幕，反问道。
他熟识的伊斯塔总是端着一副无所不知的架子，绝不会做出这种鲁莽无谋的事情。
另一方面，他也担心万一那把手枪里还有子弹，而恰巧那颗子弹能够伤害到她……
越是细想越是后怕，以至于语气里带出了些许责备的意味。
“你的意思是，怪我咯？
“哇，有女孩子愿意为你挺身而出，还有什么不满的？”
伊斯塔义正词严地反驳道，小脸恼得羞红。
“还不是因为一时情急嘛……”
少女自己悄声补了一句，没让面前这个不解风情的家伙听见。
闹别扭的桥段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他们不敢忘记还有共同的敌人要应付。
不过这么棘手的敌人还是头一回遇到，那名持枪男子能叫出伊斯塔的名字，这意味着对方能看到伊斯塔的身形，大概率也能监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
而最大的难题来自于对方身上的未知。
如果对方是有所企图的犯罪者，那么从他的动机与目的出发，总能找到他最在乎的东西。
最在乎的东西，往往也是一个人最怕失去的或是最想得到的东西。
一旦知晓了对方最在乎什么，就相当于掌握了敌人的弱点。即便用很小的代价，也能逼迫对方放弃抵抗、乖乖就范。
不幸的是，关于这个男人的情报压倒性的不足。
从虚境中苏醒的归还者，似乎有入侵超算中心的打算，还曾经试图杀死自己……
除此之外，孟还宇对这个男人一无所知。
“你们聊够了没有。”
远端的持枪男子不耐烦地打断道。
孟还宇和伊斯塔之间旁若无人的互动似乎加剧了他的烦躁。
尽管手枪里没有子弹的事实也一度令他惊愕了几秒钟，但显然他并没有改变主意的打算。
男子手持筱瑜的巡逻配枪，朝着孟还宇缓缓逼近。
即使没有装填弹药，那把手枪也能当作钝器使用。
像早先那样的“当面密谋”已经行不通了，
孟还宇与伊斯塔不约而同地保持缄默，默契地对了个眼神。
彼此确认了后续的行动方针之后，后者便如同真正的幽灵一般消失在视野之中。
孟还宇背靠在生命维持舱，坐直上身，绷紧架势。
如果接下来要发生的是肉搏战，他认为自己尚有一战之力。
从对方瘦削的身材不难看出，这位归还者虽然四肢健全，但经过了长时间的休眠，他身上的肌肉勉强维持在没有萎缩的地步。
而反观自己这一边，由于双腿无法行走，平日里总是依赖上肢，因而上肢力量相较普通成年男性甚至都小有优势。
既然移动不是自己的强项，那就把对方拖入缠斗，为正在设法触发安全警报的伊斯塔赢取时间。
踏，踏，踏，
裸露的脚掌踩在黑曜石一般光滑的地板上。
孟还宇目不转睛，没有看漏持枪男子向前迈出的每一步。
他知道假如对方想要发力，最先露出端倪的一定是下半身。
但令人出乎意料的是，男子竟在七步之外停下了脚步。
紧接着，对方转胯拧腰，甩开臂膀，将手中的手枪当作投掷物狠狠地丢向孟还宇。
被抛出的手枪犹如一柄旋转飞斧，在灯光的映照下划出一道漆黑的弧线。
面对近距离的突然袭击，孟还宇躲闪不及，被迫架起手臂格挡。
咚——
势大力沉的冲击迎面凿在手肘上，发出一声闷响。
痛楚与麻木立时爬满手臂，一时间脑袋被这两种感觉占得满满的，再也抽不出余力思考对手的下一步动作。
然而，掷出的手枪只是先发制人的手段，并非致人死地的杀招。
趁着目标视线受阻的时机，男子箭步上前，将全身的重量压在孟还宇身上。
二人在生命维持舱旁边的地板上扭打起来。
实际发生的近身肉搏远比想象中残酷。
一番拼死抵抗之后，孟还宇发现自己仍然被对方死死压在身下，动弹不得。
肺里的空气正在一点点耗尽，刚刚经受打击的双臂也使不上力气，对手的攻势却愈演愈烈。
虽然体格不算吃亏，但对方在运用身体的技巧上远比自己高明得多。
每一拳每一脚都瞄准了人体的要害，出手利落，招式狠毒。
倘若换作一个更强壮的家伙，恐怕此时的孟还宇早就抵挡不住，口吐白沫失去意识了。
不过现在的情形也难称乐观，昏死过去恐怕只是时间问题了。
“再坚持一会儿，咳，再坚持一会儿就好了。”
孟还宇眼前一黑，差点失去知觉，
好在及时的心理暗示将他迈下悬崖的那只脚成功拉了回来。
“我不会让你擅自死掉的。”
每每想要放弃，伊斯塔信誓旦旦的样子便在脑海中浮现。
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么信任这位幽灵少女，
或许是因为已经朝夕相处了十年，或许是当下别无选择的缘故，
但不可否认的是，伊斯塔的身影的确能够在绝境中激发他的斗志，
就像在幽暗的深渊里投下的一束光，让人重新燃起对光明的向往。
疼疼疼疼，又一记寸拳击中软肋，
孟还宇忍着钝痛，顽强地蜷缩起身子，让对方无法对同一部位进行第二次打击。
对方见他还有反抗的余力，从旁捡取一根从生命维持舱垂落的金属线缆，绕着他的颈部打了一个单结。
金属丝编织成的线缆外衣嵌入肌肤，留下丝丝凉意，
突如其来的紧缚感，迅速唤起了对窒息、昏厥乃至死亡的恐惧。
男子拽住线缆的一端，使出全身的力气向外一扯。
线缆锁紧的瞬间，孟还宇双手插进圈套间隙，垫在自己的脖子与线缆之间，竭力抵抗对方的绞杀。
双方陷入僵持，这场肉搏战进入了单纯比拼力气的环节。
那根曾经冷冰冰的线缆，在二人的激烈的拉扯争夺之下，如今却宛如一根烧红的铜丝，毫不留情地烙在肌肤上，留下一道道近乎灼伤的印记。
孟还宇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因为他知道一旦稍有差池，输送血液和空气的通道就会被阻断。
而人的大脑在缺血缺氧的状态下，短短几分钟就可能遭受不可逆的损伤。
等到那个时候，别说是抵抗，就连抵抗的意志都失去了存在的基础。
但幸运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孟还宇发现对方手上的力气有所减弱。
上肢力量的差距在这场原始的对决中逐渐显现出来。
对方的喘息愈发紊乱，上臂不自主地震颤着，这是肌肉长时间超负荷运转的表现。
机会来了！
孟还宇瞅准对方吸气的刹那，双手抓住颈部线缆同时，收紧腰腹，上身用力扭转。
如果对方选择牢牢握住线缆，势必在拉力的牵引下身体失衡，放松对自己的钳制；
而假使对方选择放手，他也能趁势挣脱绞杀，转危为安。
岂料，男子似是预判了猎物的企图，在孟还宇发力的当口突然卸力。
没等孟还宇把双手从脖子上的圈套中挣脱出来，他便抬起膝关节猛击孟还宇的心窝、上腹、下腹。
一下，两下，三下……
剧烈的冲击让胃部骤然收缩、痉挛不止，本应留在体内的消化液一波又一波地上涌，冲破咽喉的防守，散发出阵阵酸腐的味道。
孟还宇顿时眼冒金星、视野扭曲，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被搅作一团，快要从嘴巴里吐出来了。
终于，单方面的施虐告一段落。
看起来，高强度的肢体动作也耗费了男子不少体力，
他呼哧带喘地向后退了几步，与神情已经有些恍惚的孟还宇拉开了距离。
他想要做什么？
躺倒在地的孟还宇支撑起上身，拼命睁开双眼，男子的身影再度清晰起来。
“原谅我，我没有别的选择。”
男子闭上眼睛，嘴里念叨着意义不明的话语。
无人知晓他道歉的对象是谁，也没人清楚他所面临的选择又是什么。
与此同时，他抬起左臂，五指分开，掌心朝向生命维持舱旁边的主机设备。
就像一位不依赖魔杖和卷轴的施法者，熟练地将自身意识的触手伸进那台设备的深处。
上方的主显示屏上，报错窗口接连弹出，一个接一个，叠成厚厚一层。
弹窗即将占满整个屏幕之时，一个异常醒目的暗红色进度条显示在中央，自左至右地向前推进着。
他在入侵那台电子设备！
孟还宇对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他记起伊斯塔骇入电子设备的时候也是这么做的。
几乎一模一样的动作姿态，令他不禁猜想对方与那位幽灵少女是否存在着什么不为人知的联系。
迟疑的功夫，进度条抵达终点，男子获得了那台主机设备的控制权。
屏幕显示检测到生命体征异常，切换至自动除颤模式。
孟还宇惊觉不妙，低头朝自己的身体看去。
只见胸前贴了两枚宽大的白色电极片，电极片经由线缆与背靠着的生命维持舱相连。
它们大概是对方在刚刚自己意识模糊的时候放置的，是自动除颤仪的一部分。
寻常情况下，自动除颤仪能抢救心脏骤停的患者，帮助他们心肺复苏，挽回他们的生命。
但从原理上讲，只要操作方法得当，这种装置释放的电击能量同样可以致人死地。
糟了，原来他是这个打算。
鉴于近身肉搏无法轻松达成目的，对方采取了更有把握的致死手段。
孟还宇慌忙尝试撕下紧紧贴在身上的电极片，但包裹在充电线缆外部的环形指示灯只剩下最后一级没有点亮。
“充电完成。”
设备提示语音响起的同时，环形指示灯亦全数点亮，发出阴森的绿光。
男子睁开双眼，收回那只抬起的手臂，利落地打了个响指。
嗡——
巨大的放电噪音过后，几缕青烟飘荡在空气中，实验室里多了股蛋白质焦糊的味道。
孟还宇蓬头散发，面容惊惧，倚坐在地，
赤条条的身躯像蠕虫一般扭动抽搐，淡黄色的液体毫无尊严地在股间涓涓流淌。
孟还宇至今记不清那个瞬间具体经历了什么，那种差点击穿灵魂的痛苦令他难以言说。
但可以确信的是，类似的体验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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