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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 黑魔法之囚禁与诅咒

    我不知道在这里渡过了多少个春夏秋冬,白天我在固定的区域活动,晚上就睡在大树洞里。我在一个晚上听到了异常的声音,是物体快速穿过树林的磨擦声。我的第一个判断不是动物,这附近动物的任何响动我都了如指掌。

    难道除我之外,又凭空出现一个族类?这可真是稀罕事。

    我小心地移到树洞的入口向外窥视,夜色朦胧,一个黑影唰地降落到我经常活动的那片空地上,他竟然长有翅膀。

    我立刻知道他就是白魔法族类了。

    在这片与人类隔绝的魔界区域,除了我们黑魔法,就是白魔法了。

    虽然我们同属魔界,但白魔法族类似乎天生就比我们优越,据说他们的祖先还长有翅膀,现在看来,仍有族类还留存翅膀。除了这一点我们无法企及,我倒觉得真正比试法术,他们未必比我们高超。

    他也发现了树洞,探寻着走过来,似乎想要歇息。他伸头侧过身子倾听了一下,忽又停住:“我知道你在里面,出来认识认识。”他的声音活泼不羁,又有点戏虐的意味。

    这倒没什么可怕的,我整整衣衫走出来。他愣了一下,突然很惊喜:“呀,真的找到一个族类,我还以为你们黑魔法已经灭绝了呢。”

    “要不是我被囚禁在这里,也逃不过灭绝的命运。”

    “囚禁?”他四下瞧瞧,点点头,“是有符咒。”

    “看来你还不知道,界已经被打破,符咒早就失灵了吧。”

    他说这话时一改刚才嬉笑的语气,而我却大大吃了一惊。我被囚禁的地方是一个孤岛,和魔界居住的环绕密林的大山相邻又各自独立。这些年我一直潜心炼制蛊药,有时一整天都不出树洞。

    “哈哈,真是天大的好消息,谁这么大胆?”我幸灾乐祸的语气让他颇不自在。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望望已有些泛白的天空:“我走了很远的路,累了。”说着,便坐下来,合衣往大树上一靠,开始闭目养神。

    我仍难掩兴奋,快步走出禁区,攀爬到孤岛的顶部。我忽然记起,就在前几日我修炼蛊咒时,一轮浊气袭来,堵在胸口,像被卡住了一样,无法深入。现在想来,定是界被破坏的那日,人类世界的气轮冲击了魔法的结界。哈哈哈,我忍不住在黑暗中大笑起来,这天地万事万物的轮回真是讽刺至极,当年的被囚禁现在看来竟是一件好事,我逃过了族类的覆灭,就是在等待这一天吗?

    走下岛顶回到树洞前,早晨的一缕金光正要把森林唤醒。他酣睡的样子很熟悉,脚底的一双靴子开裂着,口子纵横交错,一定是在无数棵密林的枝丫间穿行过。这个老魔头,我在心里恨恨地道,一时间心情复杂。他看到我时仿佛很开心,能够感知是遇到同族类的那种喜悦。也难怪,白魔法族类向来崇尚与大自然的和谐,所以才会被天界一再地照见,规定了五年一度的花影节。而我们的祖先苦苦修炼,却要根据修炼的虔诚和与大自然相通的程度而定,被天界照临的机会屈指可数,甚至十年八年都等不来一个花影节。

    如今明知界被破坏,他还逃到这里,一定还在幻想着守住密林,等待被天界照临的那一天,真是被宠坏了!想到这里,我的妒嫉之火腾地冒出,心思一动:你想要奔赴天界,我偏不让你达成。

    他对我毫无防范,还频频打听我们黑魔法是否还有其他族类。我摇头,他确信只有我一人时,露出些许的失望,并对魔界的未来表现出极大的担忧。之后,他劝说我和他一起去往结界树所在的地方。

    “这里也不是久住之地。”他说,“我预料还会有大的变故。”

    “那你为何不直接去呢?”我问。

    “又找到一个族类,也算没有白走。”他答非所问。

    “可是对于我,未必只有这一条路。”我冷冷道。

    他大惊:“你要去往人类世界?”

    “有何不可?一辈子囚禁在山林里,多无趣。”

    “你一直很想有这一天吧?你被囚禁是与此相关吗?”他一双小而亮的眼睛像看进了我心里。

    我惊讶于他的敏锐,恼羞成怒,反唇相讥:“别摆出一副无辜的面孔,界被破坏,是你们白魔法的功劳吧?”

    他始终不肯告诉我界被破坏的真相,我只能大胆猜测,但看来猜对了。

    他脸色一变,张了张口,却欲言又止。片刻他点点头:“好吧,我休整两天,就此告别。”

    然而,两天过后,更大的变故来临了。

    一个下着暴雨的夜晚,我们被巨浪撞击山崖的轰鸣惊醒,两人慌忙往岛的最高处奔逃。站在岛的顶部能看到相邻山脉环绕的全景,暗沉的天日下,巨浪像头疯狂的巨兽吞噬着山林,天上地下混沌不清,世界末日一般。

    他凝神盯着远处,困惑地摇了摇头,用拳头捶打了几下头部,突然回头愤怒地直盯着我:“你做了什么?我怎么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下蛊啊,起作用了?这是我们黑魔法最擅长的。”我冷笑道,“你也可以努力地想,但每想一次就会头痛欲裂。”

    “你这个恶毒的老巫婆!”他怒极骂道,“定是趁我在树下睡着的那天,别的时候你也休想。我们无冤无仇,为何要这样做?”

    “无冤无仇?我们黑魔法早就恨你们入骨,敢怒不敢言罢了。”

    “每个族类都有它的命运,不是你我能改变的。”

    “可是现在就要改变了,说来还得感谢白魔法的大胆作为呢。”我讽刺道。

    “哈哈。”我再次得意地大笑。“现在天界肯定不收你了。解蛊的咒语被我用魔法固守,何时解蛊只看我心情了。”

    他沉默,忽然间又笑了,边笑边点头,样子很古怪。先前重锤似的雨滴连成线段,越来越小了。雨势变弱,天空仍然阴霾一片。

    我喜欢毁灭,它令我感到快意。父亲说我天生反骨,预言我是族类的一颗灾星,母亲也因此惧怕,刻意疏远我,任我自生自灭。接着,就像被诅咒一般,母亲接连生下的两个弟弟都没有存活。最小的五岁的弟弟夭折后,父亲极度消沉,闭门修炼巫术,两年后走火入魔,中了大量的蛊毒,不治而亡。陷入哀伤的母亲似乎接受了命运,不再对我那么排斥。但十五岁的我,已经不再需要母亲了。

    我每天穿梭在密林里捕捉各种毒物,蝎子、毒蛇、毒蛛等等,沉迷于炼制我的蛊药。那年遇见灵蛇时我在追捕一只少见的七星蛇幼崽,这种蛇成年后极难捕捉,毒性很强,不小心反被它咬伤,因此我只捉幼崽。但即使幼崽也很难遇到。幼小的七星蛇在我的追捕下钻入草丛,却也暴露了它的家,一群七星蛇幼崽慌乱地四下奔逃。我眼疾手快,拎住它们的尾巴一只只甩进背篓里。我正惊喜这意外的收获,一只灵蛇迎面扑来,看身量也是一只未成年的,它的头部和背脊处还没有长出白色的鳞状线条。

    我当然了解魔界对灵蛇的崇拜和敬畏,特别是那些年长的黑魔法族类。虽然被天界照临的机会微乎其微,却仍虔诚地每年都会招来灵蛇,恭敬地祭拜它,请它传递对天界的诚意和向往。然而,我不知道的是,就在那年的九月,祈祷了多年的黑魔法族类终于获得了一次花影节的机会。

    灵蛇的攻击很直接,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意味,它在保护七星蛇。换作平时,我只与它周旋便可,但那天我不想舍弃这个寻觅了很久的大好机会,炼制的蛊药只差这一味便可出炉了。

    灵蛇执意要把我赶走,并一次次将尾部甩向我的背篓,它想打开密闭的盖子,救出所有的七星蛇。我看灵蛇行动迅猛,便不想再恋战,想着只保存背篓里的七星蛇,溜走就好。灵蛇好像看透了我的心思,当我转身时,它竟一跃攀上我的背部,缠绕在背篓上。它的行为激怒了我,我顺手折了一根竹竿,向背后疯狂甩动,都被它灵活地躲开了。我停下来大口喘气,感觉到灵蛇的头部在我的肩膀位置,咝咝地吐着舌信,寒气逼人。我凭着感觉大力向后一插,听到很大的咕嗞一声,背部猛地一松,有什么东西咣地落在地上。我回头一看,折断的竹竿头像根箭一般从灵蛇的嘴部穿进去,又从半截身子的腹部穿出来,血流如柱。灵蛇痛苦地扭动几下便不再动弹了。

    无意间杀死灵蛇让我大为惊恐,但几秒钟过后,我便为自己找到了合理的理由,是你逼我的,你不阻挠我,又怎会杀死你?

    花影节的临近提醒着我杀死灵蛇的事实,我不知道在花影节会发生什么,但我知道我所做的事一旦被族类得知,后果将会是想象不到的严重。

    我向母亲坦白了,母亲的脸色一下变得苍白。多舛的命运让母亲的面容常年显露着哀戚,仿佛那已成为她身体的一部分。许久母亲流泪告诉我,按照族类的传统,我可能会被永久囚禁,而母亲将永不得天界照临。

    “自从你父亲走后,我已心如死灰,即便去了天界又如何,也是孤身一人。只是你,怎么说也是我唯一的女儿。”母亲叹息道,轻轻抚了抚我的头发。

    那是我长这么大,母亲对我唯一的一次身体接触和显露的柔情。我扑嗵跪倒地上,求母亲救我。母亲后退一步,掩口悲戚地摇头,沉默了许久,她说:“这一步风险很大,如不成功,别说你我,整个族类,甚至整个魔界都要受牵连。”母亲忍不住大放悲声:“先祖啊,我是做了什么,才在今生遭此报应。”

    花影节上,族类们因为得此荣光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出现任何纰漏,并一再地嘱托我们,要拿出十二分的虔诚,不可对结界树有一丝冒犯。他们把花影子捂在胸口,来不及静静感受,迫不及待地叨念着对天界的虔诚。于是暗夜里的结界树下,就像飞来了一群嗡嗡鸣唱的蜜蜂。我虽然听母亲描述过整个花影节的场面,但对第一次握在手里的花影子还是很新奇。一直以为天不怕地不怕的我,那一刻对花影子有了莫明的敬畏,而越是敬畏越是心虚,我不敢把花影子放在胸口,怕它读出我内心的秘密。好不容易等到花影节结束,旁边的母亲率先起身,遮挡我一下,我便把攥在手里的花影子藏了起来。

    母亲怕夜长梦多,第二天夜幕完全遮掩下来时便催促我起身。母亲计算好了时间,穿过密林,翻过山坡,到达海边,也差不多是午夜时分了。那时界的能量最低,我的行动也可以更加顺利。

    我刚刚踏进密林,便嗅到了一种不安的气息,远处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在聚集。我情知不好,加快了潜行的步伐。身后像有狂风袭来,脚下的草皮也动荡不止。我边跑边把蛊药往身后抛洒,并时不时在经过的树上贴上符咒。身后安静了一会儿,悉索的声响似乎远去了。我暗自叫苦,蛊药和符咒对灵蛇的阻隔是暂时的,我不知道还能不能躲过灵蛇的再次追踪。我猜测,灵蛇是感应到我携带的花影子,才反应如此迅速,大约母亲也不知晓灵蛇和花影子之间神秘的联结。

    但事已至此,没有退路。我加速奔跑了一阵,在到达山脚下时体力有些不支,被一块大石头绊了一下。我爬起来时听到有呼噜的声响,在朦胧的月光下,一个瘦小的少年侧卧在石头上睡得正香,散发出一股葡萄酒的香气。我看见他尖细的头部和身后的翅膀就猜出他是白魔法族类。之前只是听年长的族类说起白魔法先祖的双翼。“那真是天界的眷顾啊,与生俱来的。”感慨羡慕一阵,他们又转了不屑的语气自我安慰,“如今也渐渐退化了。看着吧,不久以后,他们就和我们没什么两样了。”

    何不借用他的翅膀?蛊药和符咒的魔力快要消失了,我决定冒险一试。我唤醒了那位少年,他迷糊地看着我,使劲揉揉眼睛,嘟囔着:“你,你是谁?”我把声音放轻柔:“我是巫女,想翻过这座山,可是脚受伤了。”他摆摆手,复又想睡去:“哦哦,黑魔法族类,我们不来往的。”

    “实话告诉你吧,我是偷偷逃出来的,想去山那边看看,怎样,你不敢去吧?”我看他醉意未消,就改用了激将法。他翻身从石头上跳下来,大笑道:“我就喜欢这样的玩法,刺激。”见他兴趣上来,我又装出极其羡慕的样子说:“白魔法的翅膀,可是想去哪就去哪儿,比我们厉害多了。”他越发得意起来:“那当然。你说你要翻过山去,来来,小事一桩,我早就想去看看了。”他毫不介意地揽过我的腰,又让我的一只手也环绕在他的腰上,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滑翔在树梢上了。

    第一次体验飞翔,又和一个陌生少年肌腹相贴,我的心狂跳不止。少年身上有一种草药的香气,那是白魔法族类特有的,我们黑魔法族类周身总是缠绕着毒物的腥臭。少年沉默着专注飞行,棕黑色的脸膛透出几分英气。我偷偷向下俯瞰,几双闪着红光的眼睛在密林中晃动着,渐渐远去了。大山之外,已经超出灵蛇的界域。

    少年带着我缓缓降落山下,大约经冷风一吹,少年的酒醒了。他看看我,又尴尬地挠挠头:“嗨,我这是做了什么,有点玩大了。我得回去了。”他说完后退几步,飞身隐入森林。我惊讶他速度这么快,抬头一望,东方夜幕已经变薄。呵,我在心里冷笑一声,他这是避嫌呢,他在心底里从来就不屑与我为伍。

    前一秒还有他肌肤的温度,后一秒便被他突兀地丢弃,心里面突然升起的彻骨的孤独和寒意,凝聚成一股没来由的恨意,久久挥之不去。

    昨日的午夜时分已过,我只好在沙滩上静坐,看太阳缓缓照亮一切,再等待下一个午夜的降临。反正我已经安全了,我浑身一松,竟在沙滩上睡着了。浑然不知,密林中的又一场追捕悄然临近。

    我醒来时已近正午,海面上闪耀着刺眼的光芒,我恍惚看见有一艘小船搁浅在我前面不远的岸边。正纳闷间,身后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族长带领着五六个族类,一身黑衣蒙面,疾步而来。沙滩坦阔,无以藏身,我只好奔向前面的小船,不管不顾地跳了进去。我一眼瞥见一个人类少年横身躺在船舱里,像是昏迷了一般。我落到船里的动静惊吓到他,他突然睁开眼睛,嘴唇蠕动几下,但他的声音太小我没有听清。而且我也顾不得那些。我手忙脚乱地舞动船桨,还没划动半步,族长唰地甩出长绳缠在我的腰间。

    我被族类蒙面拖住返回密林。“还想跑去人类世界,真是大逆不道。”族长的声音气愤已极。“那个少年怎么处理?”旁边一个族类问族长。族长似乎凑近族类小声嘀咕几句,听不清说了什么。那族类奉命而去。我在心里哀叹,无辜的人类少年怕是被我连累了。

    人类世界并不如想象的那样美好,甚至没有我们在丛林中生活得惬意。我们在离海中心较远的一片山林里开垦出一片荒地,搭建了简单的房屋,偶尔出海打渔,勉强能维持温饱。虽说生活在人类世界,可是内心总有一种无法去除的隔阂,并刻意与人类密集的区域保持着距离。有时,真的很想念在丛林中的日子,心无杂念地修炼魔法,或者像族类那样日复一日地祈祷天界的照临,仿佛从来没有感觉到生活的艰难。

    四月到八月是捕捞珊瑚的季节,这个时候,海流速度变缓。葛胖子驾驶的大船准时出现,在这片比较偏远的海域,珊瑚的捕捞几乎被他一家垄断。他们把石头放在拖网中,沉入海里,借由海流的带动,装着石头的网会撞击海沟,这时候珊瑚就会被卡在网上一起被拉上船。但葛胖子的运气并不是太好,这么多年,只见他打捞过几次白珊瑚和粉珊瑚,成色一般。据说,在这片海域的某处有一片很大面积的红珊瑚,但很难捕捞,有人说它在近千米的海底,还有人说它被一种神秘的东西守护,没有办法接近。

    我私下跟老魔头说过很多次,盯着点葛胖子的船,有没有打捞出红珊瑚。如果发现苗头,我会毫不客气地去抢,就像海盗一样。老魔头似听非听,面无表情。他一直看不上我的所作所为,但他走不脱,只好无奈地跟随我。

    这些年,我们始终在这片海域附近打转。对我来说,与其说是想要得到红珊瑚,倒不如说是一心想打破族类诅咒的执念。不管怎样,那都值得冒险。当年我被囚禁并没有平息那场因我而起的灾难,我和母亲整个族类因而被诅咒,永世过着居无定所、霉运缠身的生活。母亲离开了,那个诅咒如影随形。我尝试过用葛胖子的方法捕捞珊瑚,但第一次就遭遇差点翻船的危险。我放到海里去的渔网被卡在海底,开始我还以为有大收获,奋力拉动绞绳机,谁知海底的拉力更大,船身已经倾斜,我只好忍痛把网割断。我把这次遭遇归于那个诅咒,发誓要打败它,别人得到的我也一样要得到。

    老魔头还没有从丛林的魔界中走出来,在我看来,这是他不肯离开这片海域的原因。他接骨换骨的技能越发精湛,又从人类的书本里学着配备了一些剪子刀具,很像一个赤脚医生了。他每年都会出去几个月,翻过一个山坡,到一个小村庄里行医。凭心而论,认识老魔头也算是我的幸事,他提供了大部分经济来源。

    每次回来的夜晚,他都到海边静坐,遥望天海相接处只能看到模糊轮廓的海岛。有一次我讽刺他,是不是还在幻想着天界的照临。他冷冷地盯视我:“把记忆还给我。”

    “不可能。”被固守的解咒魔法是我现在唯一能控制他的办法,绝不能让步。但不知为什么,我又有些心虚:“也许解咒魔法无法唤醒,你的记忆可能再也找不回了。”长期生活在人类世界,如果内心没有执著澄澈的固守魔法的意志,人类的气轮便会减弱魔法的活力。

    他不语。

    “你就因为这个一直恨我?”我问。

    他无奈地摇摇头,好像我多么地不可理喻。

    他的表情让我的怒气无法消解,咬牙道:“这样吧,我们交换一个条件,你帮我弄到红珊瑚,我就还你记忆。”

    他脸上现出痛苦的表情:“红珊瑚是大海的精魂,它本就属于大海的,为什么要破坏它?”

    “你可以放弃。”我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婆婆,我帮你找红珊瑚,我潜水越来越厉害了。”林幻兴冲冲地跑过来,扑进我怀里,讨好地说。

    “你把孩子都教坏了。”身后的老魔头气得直跺脚。

    林幻是老魔头有一次行医领回来的。五岁的孩子瘦得皮包骨,只有一双大眼睛亮亮的,透着一股聪明机灵劲儿。老魔头说他是孤儿,在街头流浪,之前时不时给他买点吃的,后来有天看见他在街上被人欺负,就忍不住把他带了回来。

    虽说多一个孩子就多一张口,但林幻的懂事和早熟却让我体验到从不曾有过的温暖触动。他甜甜地叫我婆婆,每次出海,他会早早把饭做好等我回来吃,有时还会貌似撒娇一样环住我的腰讨好我。我知道这其中有他流浪生活中练就的生存本能,但他软软的小身体贴近我,就像有一股暖流在心窝里窜开,让人眼眶发热。唉,人老了,反而感情丰富起来。

    林幻渐渐长大,我发现他对潜水的感觉像是天赋异禀。他能够裸身潜入几十米的深海里长达十多分钟,我有意训练他潜水的时间和深度,等他长到十五岁时,已经可以裸身潜入海底一两百米。如果借助潜水用具,他可以像鱼儿一样在更深的海底悠游。

    看到那个红珊瑚吊坠,我着实吃了一惊。那个锡铂似的花影子我再熟悉不过。而红珊瑚,很有可能是从这片海里获取的。女孩奇怪的身形也让我觉得不同寻常,界被打破之后发生了什么呢?有那么一刻,我还真想让老魔头恢复记忆,不过他那张铁板一样的嘴硬得很,也未必能问出什么来。

    我故意在那片海域停留了一段时间,让林幻有更多时间接触女孩。我又让林幻邀约那女孩出海,我以敏锐的听力感知到女孩的红珊瑚吊坠和大海有一种神秘的呼应,一种同频的共振反应,很细微,也很难捕捉。但有一点足以证明,那片传说中的红珊瑚是存在的。一想到葛胖子那艘整天在大海上搜寻捕捞珊瑚的渔船,像一双贪婪的眼睛窥视着海底,我开始焦灼不安,总有一天他们会找到的。这样被动地等待也不是办法,抢夺风险更大,还不如主动跟他们合作,分得一杯羹,皆大欢喜。

    我考虑了几天,决定去找葛胖子谈谈。

    我在一个傍晚按约进了葛胖子的大船,发现葛胖子的贪婪超出我的想象。他不仅自己捕捞珊瑚,还到其他海域高价收买各个渔船打捞上来的,并有自己加工销售的渠道。

    葛胖子坐在宽大的船舱里,请我入座,并笑眯眯地上下打量我:“以我多年海上的经验,你是个不同凡响的老太婆。”

    “多谢你慧眼。”我客气道,又试探着问,“想必你也听过这片海域的传说。”

    “神秘的红珊瑚?还是魔法巫女?”葛胖子果然见识不少。

    我点点头:“那我就直说了。我发现一条红珊瑚吊坠,可以确定就是这片海域的,并且我知道怎样用它找到海底的红珊瑚。”

    “哦?”葛胖子靠在椅背上的身子前倾了一下。他在等待我继续说下去。

    其实,我并不清楚那个吊坠的作用。

    “只要我们合作找到红珊瑚,自然双方都有好处。”我说。

    “怎么相信你?你提供的信息太少了。”葛胖子翘着腿又靠回椅背。

    “信不信由你,怎么说它也是一种可能,不然呢?你们还不是照样耗费人力物力在大海上转悠。”

    “有道理,不放过任何一种可能。哈哈!”葛胖子仰脸大笑起来。

    “这样,我先付你一些费用表示诚意。”葛胖子忽然坐正,身子前倾,神情严肃地盯着我,“你呢,再说详细点儿。”

    我想了想说:“我有两个要求,不要抢夺,那可能是无用的。也不要伤害那女孩,很有可能坏事。”

    “女孩?”葛胖子低声重复着,并向我点头表示同意。

    跟葛胖子秘密协商完,我就和林幻离开了泊船的海岸。我担心一旦行动,不明就理的林幻会成为阻碍,看他最近和那女孩来往得很频繁。离开前我还想着怎样跟林幻解释,谁知林幻什么也没问。

    那年夏天,天公也不作美,几股台风轮流来袭,海上阴晴不定。我出海时遇见过几次葛胖子的大船,向他询问,他指指天气,叹息摇头,说再等等吧。我也只好按下内心的焦躁。

    这样一等,便到了第二年夏天。在我还没来得及联系葛胖子时,他竟然率先行动了。出尔反尔,小人之为,葛胖子的行为激怒了我,想要独吞红珊瑚,是你不知道我老巫婆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