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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流光易逝

    按照虬髯男子的指点,林从白很顺利地找到了他所说的梧桐树,当他们翻越过那颗梧桐树所在的山坡后,便脱离了万雷阵的围困。

    虬髯男子所说的大江就在梧桐树的左侧,大江宽约百丈,自北向南蜿蜒横卧在这片森林中,宛如游龙隐伏林荫深处,蓄势待发。

    大江南端的源头在梧桐树附近,林从白登高北望,见远方重山巍峨,层峦起伏,大江向北延伸渺无际涯,也不知道它究竟止于何处。

    这条大江虽无离海那般浩瀚无垠,但也不失波澜壮阔。此时江面看似水流平静,但水中时隐时现的巨大阴影,却时时警示着人们其中潜伏着的危机。二人遵从虬髯男子的嘱咐,没有涉水,而是一路沿江步行,去寻找那条横江路。

    行到正午,他们仍未见横江路的踪影,冷小姐心中焦急,愤愤地向林从白抱怨着为什么不问问那条路相距几何。

    他们从镇海城出发时料定一日内便可到达洪江城,身上并未准备干粮,现在他们饥肠辘辘,不得已只好停下来摘些野果充饥。

    “冷小姐,我有个问题不明白。”林从白坐在树下一边大口咀嚼着一颗红色野果,一边含含糊糊地说着。

    冷小姐美目流盼,清了清嗓音,提高语调,装做老学究态说道:“释疑解惑乃为人师者天职所在,徒儿但问无妨。”

    林从白一边大口咀嚼,发出“喳吧喳吧”的声音,一边问道:“冷小姐,我知道你很善良,但是我始终不明白,似你这般尊贵的人为何要帮助我这个出生低微,甚至行为不端的人呢?你们修真人士常说以惩恶扬善为已任,似我这般偷鸡摸狗之人,岂不正是你们要惩治的奸恶之人?”

    冷小姐斜瞥了林从白一眼,仍然一本正经地说道:“知耻近乎勇,徒儿有此觉悟,为师甚为欣慰。”

    林从白撇了撇嘴,说道:“冷小姐,我读书少,你文绉绉的我听不懂。”

    冷小姐轻笑一声,恢复正常语态道:“以事论事,暂且不说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曾听一位智者说过,一个人为了银子而犯罪,那是这个人有罪,一个人为了裹腹而犯罪,那是这个俗世有罪,一个人为了尊严而犯罪,那天下世人皆有罪。”

    林从白缄默,默默地体会着这句话。

    “以我看来,你们幼年陷于泥泞,力薄无助,只能自保求生。其间纵有怡害,也是情非得已。我知你本性纯良,为人忠厚,待朋友兄弟也是真情实意,是个很不错有真性情的好男儿。小白,你不必妄自菲薄,我相信只要你不再为生计所困,日后定会自行改过,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你我相遇便是有缘,我是心甘情愿要助你脱离苦海的。”

    霍然间,远空之中,层云渐散。

    天地间,好像变得更明亮了一些。

    山风,好像更温柔了一些,吹在脸上,使人神清气爽。

    江水流淌的声音,好像自然的序曲,悠远动听,让人沉醉。

    “何况,你也并非我们惩恶扬善中的恶,而是惩恶济困中的困,我助你,也是顺应天道。”

    “冷小姐。”林从白似长吁了一口气,轻松笑道:“你是第一个没有看不起我们八兄弟的人。”

    林从白投之以无限欣赏的目光,缓缓说道:“你也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智慧能配得起自己绝世容颜的女人。”

    冷小姐没有任何受到赞美的喜悦之色,亮眸中反而泛起一阵忧伤,望向远方,淡淡道:“我们玄冰门向来尚武,历代门主都是当时修为最强之人,如今年轻一辈中以我为首,日后我即便不为门主,也当肩承重任,岂能无兼济天下之心?”

    二人吃饱喝足后,又行进了约一个时辰,林从白发现越往北走则鸟兽越发稀少。起初,在大江最南端,还可以偶尔看见飞鸟穿林,听见呦呦鹿鸣。而现在他们所处的位置已是飞鸟绝迹,野兽失音,按常理来说,越是人迹罕至的森林深处,鸟兽应该越发聚集,这种现象实为反常。

    前方的树木渐渐稀少了起来,眼前一片开阔,视线明朗。只是天已黄昏,那条横江路仍杳无踪迹,这意味着二人又要在荒野中度过一个黑夜。

    冷小姐打了个冷颤,秀眉紧蹙。

    前方不远处有一座颇为高大的小山丘,他们决定登上小山丘,期待着能在视线可及处,瞥见那望眼欲穿的横江路。

    他们登上丘顶,向北遥望,目光所及之处,平野辽阔,水光接天,但仍未见半点横江路的踪影。

    冷小姐气鼓鼓地望着远方撅着嘴,此时倒颇有中原的小女儿姿态。

    林从白看着好笑,没有理会,自顾向四周张望。

    当他望向西方时,瞥见空中有一道金光由远及近,向他们站立之处直射过来。

    那道金光速度极快,拖着一条长长的轨迹,将整个天空都映照成瑰逸的鎏金色,直奔着冷小姐而去,冷小姐正自顾观望,毫无察觉,林从白大惊失色,焦急大喊:“冷小姐。”

    金光自天际而来,转瞬之间便已到了跟前,林从白与冷小姐相距三丈之遥,已经来不及将她扑倒,情急之下,林从白向前踏出三步,张开双臂,挡在了那道金光与冷小姐之间。

    冷小姐被林从白冷不丁的一嗓子吓了一大跳,一个趔趄差点裁倒在地。待她稳住身形转头望过去,只见身侧的白衣少年迎着一道金光,挺直了身躯,张开了双臂,生生用一身血肉将她护在了身后。

    冷小姐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林从白单薄的身躯被那道金光瞬间吞噬,在那道光芒中,林从白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眩目的光芒将冷小姐眼睛刺痛,她不得不闭上眼睛,侧过脸躲避。等到光芒不再那么刺眼,冷小姐回过头时,看见的是天空中的那片鎏金色,如长鲸吸水般进入到林从白体内,随后,那血色蒲空英般的一腔热血,从林从白口中喷出,迎风飞舞,缓缓飘落。颓然倒地的林从白,正一动不动,面西而跪。

    冷小姐快步向前,托住跪倒在地的林从白,将他揽入怀中。

    只见他脸色煞白,目光凝滞,嘴唇已极紫发黑,一身白衣被殷红鲜血渲染出一种凄凉的色彩,仿佛是在展示最后的鲜艳。

    冷小姐顿时慌了神,轻轻摇晃林从白,口中轻声呼喊:“小白,小白,你怎么了。。。”

    芊软小手触及林从白的皮肤,手心传来一阵冰凉。冷小姐抓住林从白的手掌,发现他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变凉。须臾之间,林从白便已全身凉透。即便冷小姐出生于冰天雪地,成长于寒风凛冽,天生对寒气有极强的抵抗力,但当她触及林从白时,那彻骨的寒冷顿时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冷小姐紧紧地抱住了林从白,试图用温热的身体唤回林从白的体温。

    怀中的少年,只是越来越冰凉,慢慢的,竟然开始变得僵硬。

    他大口喘着气,仿佛用尽力气般断断续续说道:“冷。。小姐,我。。我不行了。。我要告诉你个。。个秘密。那夜的那个登徒浪子。。是我。。我去葬龙崖跳崖自杀,不小心砸中了你。。那。。天太。。黑。。我不知道。。是你。。我不是。。故意的。。对。。对不起。。以前我。。想。。如果你昏迷了。。不知道。。那就不要。。告诉你。。因为。。中原女子。。贞烈。。碰上这种。。事情。。很多都要。。要自杀的。。。现在。。。我知道你。。你不会。。又怕你。。浪费时间去报仇。。。所以就告诉你。。。我。。我骗了你。。你。。原谅我。。”

    说罢,林从白嘴巴大张,“呼哧呼哧”大口吸气,双眼含泪,瞪大瞳孔,怔怔地望向冷小姐的双眸。

    冷小姐轻声抽泣,双眸中的清澈如山泉落涧般一股脑奔涌滑落,她顾不上生气,只是一个劲的摇头,哭喊着说道:“我原谅你,只要你不死,我什么都可以原谅你。”

    冷小姐不会言出法随,林从白也没有起死回生,当冷小姐颤颤巍巍地将手指探到了林从白鼻子下面时,没有探到任何生人气息。

    他竟然就这样死了。

    冷小姐一时悲悯林从白命运悲苦,便将他收入玄冰门下,想要助他脱离苦海,不料他竟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在了这荒山野岭之中。

    冷小姐跌坐在地,泪眼涟涟,捂住嘴巴,轻声低泣。

    身旁,是一个肯为自己付出生命的少年。

    虽然时常能感受到他目光中的炽热,言语中的温情,但他从未有过明确而又斩钉截铁的表达。

    这对豁达开明,爱恨都在脸上的北境人来说,不会起到任何暗示作用。

    到现在她都难以置信,这个才认识几天的男子,竟然愿意为她付出生命。

    这就是中原男子么?

    他们的含蓄中,竟然蕴含着义无反顾。

    如果我早些了解到你们中原男子的禀性,你也不至于为了一个不切实际的痴梦枉送了性命。

    因为,北境人没有中原人的含蓄婉转,在毫无可能的情况下,只有单刀直入的拒绝。

    ……

    许久之后,天已入夜。

    晚风徐徐,江浪缓缓撞击着江畔,“哗啦哗啦”的声音如同安魂定魄的远古魔咒,超度着悲苦的灵魂早早安息。晚潮托着天际那一轮明月,从大江尽头缓缓升起,月华轻轻柔柔洒在伤心人的身影上,仿佛要涤尽他们满怀哀伤。

    “咳。”

    冷小姐正坐在草地上,双手抱膝,独自哭泣,却被突如其来的咳嗽声打断。

    她猛地起身,快速爬向林从白。

    林从白脸色依旧苍白,身体虽仍是冰凉,但已属正常。他正迷茫地转着眼珠,回忆着刚才的事情。

    他从“我是谁”开始回忆,把自己自出生起被遗弃到刘老头收养,再到八雄结义,最后想到误砸冷小姐,他的一生都仿佛在脑海中一一飘过。最终,他清醒了过来。

    模糊的画面中,他似乎看见了父亲抛弃他时的那个背影。

    冷小姐喜极而泣,她想爆锤林从白一番,以惩戒他装死骗她眼泪之过,但她忍了下来。一来林从白伤势不明,再者她的修为恢复了不少,一拳之威只怕一头健壮的公牛也吃不住。

    林从白忽地起身,却吓坏了冷小姐,她紧张兮兮地询问着林从白哪里不舒服,不要乱动之类。林从白摇摇头,精气十足地说道:“我感觉前所未有的舒畅,全身轻飘飘,充满了力量。”

    冷小姐难以置信,黛眉微蹙,围着林从白转圈,盯着他上看下看。

    林从白被盯得心里发毛,微笑道:“怎么了,我不是好好的吗?”

    “你,把衣服脱了。”冷小姐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道。

    “这。。。”林从白犹豫,不知道这没心没肺的女子在想什么歪主意。

    “怎么了?没在外面光过膀子?还是没被本小姐这样的美人瞧过?”冷小姐戏谑道。

    “小爷就怕你不敢看。”林从白恨恨地说到。

    身上只有一件沾着鲜血的白衣,很快,林从白把它扔在了一旁。

    冷小姐再次开始转圈,细细查看,特别到了胸前,看得特别仔细,直看得林从白头皮发麻。

    “怎么没有伤口,你真的没有哪里不舒服?”冷小姐问道。

    林从白憨笑道:“真没有,只是感觉心脏和嘴巴里有点冰凉,但是那种舒服的冰凉。”

    冷小姐不解的眉头已经扭曲得如无头麻绳,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向林从白心脏的位置。

    如玉葱指划向胸膛,带来的明明是一阵冰凉,却不知为何将少年燃得火热。

    少年的心脏剧烈颤抖,全身瘫软,这一指魔力非凡,几乎将少年整个融化。

    林从白心内叫苦,思绪纷乱,不知所谓,最后只在心中狠狠叹息:“妖女,我命休矣。”

    似乎没有察觉出异样,冷小姐又开始没完没了的围着林从白转圈,最后,她低头咬着指甲,盯着林从白的下半身。

    “你。。。”

    “休想!”不等冷小姐说完,林从白撒腿便跑,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