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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家仇

    四十年前,追随辛四郎叔父一路向北直入河西腹地的辛九崖也曾斩杀敌酋过千,自然有忘却生死的壮志豪情,而经脉绝断硬生生又将续命偷生的天山寒冰真气修炼至大成,必不乏毅然坚韧的品性。纵使江湖以武为尊,最讲究功法传承,但真正的高手却都明白一个最为简单的道理,再好的功法传承,最终要落到人身上发扬!

    辛九崖,就是一个真正的武人!

    “寒冰真气向来讲究润物无声、厚积薄发,我年轻时修的都是大开大合上场杀敌的外门招式,陋习难改,难免不得天山高门真谛!何况四十载岁月风风雨雨,最后到头来依旧山川破碎,家国不兴,那修来修去,修这些还有什么用呢。。东海断崖阁阁主、持神兵沥泉枪邀葵花派高人一战!”

    听到神兵沥泉枪五个字,息峤只是眼睛一亮,但在辛九崖背后站着的幸四郎却突然变得双眼火热,用满腹期待的表情看着两步之外的老者,丝毫没有出头劝斗的心思,倒是惹得息峤微微一笑。魅惑的微笑间,丝丝粉色雾气氤氲而出,在极短的时间内凝成瓣瓣桃花,桃花飘散旋转着被后退拉开架势的息峤收拢在左手间,形成了一柄灵气轻盈的粉白折扇。

    息峤手腕一抖,铺开香气盈盈的挑花扇遮面应战:“桃花宫宫主有礼了,阁下请!”

    桃花宫?从没听过这号传承的辛九崖愣了愣,他严肃盯着息峤手里的折扇想要看个清楚,却被扇面上露着的一双炽热媚眼吓了一跳。这一惊,辛九崖就明白此战他必然要豁出去了,原因倒也简单,因为息峤刚刚用灼热眼神盯着看的,并不是他一个老朽或者此时已经从他脚下拔地而起的冰晶水蟒沥泉枪魂,而是另外一人!

    在息峤眼里,他辛九崖正是护在幸四郎身前的一块顽石,现在,这块顽石似乎已经要被砸碎了。

    所谓战阵杀伐,九死一生,枪作为步骑皆宜的长杆兵器,讲究为快不破,直击要害。息峤只见一点寒芒如箭簇一般贴身闪来,躲无可躲,避无可避;紧急之间,只能挥扇直退,赶在枪芒破体之前错身而出,避实就虚拖着右肩硬生生接住沥泉枪尖贯骨的同时,扫出一记扇刃飞旋。

    犹如春芽一般的点点挑花以出奇缓慢的速度任意随风飘荡,在辛九崖苦涩的眼神中缓缓靠近他的衣衫,像是雨点一样轻轻打在身体各处,接着慢慢化作丝丝雾气入体消失不见。一击之后,已经听不到任何外界声响的辛九崖松开持枪把的左手,轻巧捻起袖口落着还未消散的一瓣桃花,想要闻一闻味道,结果,他的生命就定格在了那一刻。

    等到幸四郎反应过来后追着即将倾倒的师傅来扶的时候,辛九崖食指尖的桃花已经无影无踪,只留下一只半开半拢的粗粝左手,掬在胸前,似乎留恋着想要抓住点什么。。。

    本来应该撕心裂肺的喊一声“师傅”之类的倾诉后寻人当场报仇,但辛四郎没有。他只是有些落寞的叹了口气,转而轻轻放下似乎毫发未伤的辛九崖。动手理了理老者的衣衫后,幸四郎跪着默默闭眼沉默半刻,随即二话未说,取出还握在辛九崖右手手心的一节透亮银色小枪,融入自己手心消失不见。

    另一边原地打坐运气的息峤没有打扰辛四郎的动静,耐心等待人用不知哪里摸出的一柄小铲,花好半天功夫破土把辛九崖安葬在残院南侧的一颗杜鹃树下后之后,才飘然起身,靠近满身湿汗的幸四郎认真问了一句:“再加上我的挑花扇怎么样?它可不比沥泉枪差多少!”

    “需要我做什么?”

    “简单,让我一直跟着你就可以!”

    “的却简单!”

    “我说的跟着,是吃喝拉撒睡都要一起,不能分开!”

    幸四郎差点就骂出一句脏话,不过他看着此时息峤一脸认真的模样,倒是别有了一番心思,略微犹豫了一下,辛四郎还是决定接下这笔交易:“可以!但这总得需要定个具体时日期限和凭据吧。”

    “简单,等你得报大仇,我们就一拍两散!至于凭据,我现在就给你!”

    幸四郎根本懒得去想这人为什么对自己的过往如此清楚,只是小心翼翼的接过一柄精致的挑花小扇,握在掌心踏实的藏了起来。既然两人已经成了互利互惠的关系,那必要的人本关怀正是行走江湖必不可少的秘技,幸四郎接过息峤递来擦汗的丝巾,红着脸偷偷瞄了一眼不该看的地方后关心的问候道:“没事吧,肩上的外伤。。。我这里有秘传金创药,疗效霸道,你要不要试试!”

    “你想用毒针谋害我!”

    “拿错了,拿错了,这个怎么样!绝对安全!”

    “还是你自己用吧!会接骨么?”

    “接骨?”幸四郎把脑壳摇的梆档转。

    息峤看着幸四郎手里的蓝白丹丸在雾气初散的阳光下反射出一种诡异的光泽,不由得感到一阵抵触,所以干脆拒绝了别人的好意,自己咬牙撕扯开上衣的大半片内衬,耸着精致的眉角扭住裸肩咔嚓一声开始尝试自己治理外伤。。。

    羞躁的幸四郎见状立马落荒而逃,只远远传出几句话:“不要急慢慢来,我要确定蛮兵追上来之后拖到入夜再跑!还有,你饿吗,我看到了一只林鹿!”

    “滚进来在我眼皮子底下呆着,不然就交出桃花扇!”

    。。。

    “交出来!”

    “不交!”

    “最后说一遍,把人交出来!”

    “老子率弟兄跟着阿律哥从寿县到建康,再取扬州,一路光长刀就断了十三把,算不算为大汉开疆拓土?眼看襄樊就要陷落,天下在手,你们这些后面蹲着享乐的狗千户倒是大大方方出来明抢了!就不怕老子冲进忽里台找你老父拼刀去!快滚,这地盘是老子打下来的,没有军令,人畜一个都不给!”

    宽阔的江水边,一个满脸横肉,腰身粗壮的军汉踩着污泥一边口出狂言,一边随风屙尿,自由自在,丝毫没有给身后的一队十人蛮族骑兵一点礼待,看的赵四那是眼皮乱跳,口齿发干,连带着嗓子眼都莫名疼起来。

    不过即便被蛮兵嗜血眼神和壮马上披挂的长弓血刃吓的要死,赵四也假装镇定没有抖腿,而是撑着轻飘飘的矛干,混在一群同样紧张的降兵队列里维持着若有若无的尊严,显得可笑又可怜!

    从一人手里没讨到任何便宜的蛮兵骑队无心干耗,啐骂几句后齐齐露出白森森的牙口,朝着河岸边集结的百来人步队发出一阵莫名其妙的嘶笑,接着畅快打马离开,只留下一堆缩头缩脑的活物,迎着河边凉风呆滞的像是要风干自己!

    “不要怨蛮子笑你们!哈哈,慢慢就习惯了,只要你们能像爷爷一样活过今天的话。。。知道有鸟的最需要什么吗?”身形能压垮骏马的壮汉大大咧咧的在群人眼里收拢着裤裆问出了这么一句,结果没人敢发声,因为大家还在埋头思考“如何活过今天”这个致命问题的答案,根本接不上鸟不鸟的话茬。

    “赵四!你来说!”

    “最,最,最需要。。。女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

    壮汉一下子就笑弯了腰,急忙之间硬生生撤下怀里挂的朴刀杵在泥地里,才堪堪止住了颓势。半响,壮汉收束住几乎要震动河面的笑声,单手抬起黑乎乎的碎刃作势朝赵四一划拉。就这一下,吓的赵四腿如筛糠一般剧烈的抖动起来,要不是旁边两个善意同伍偷偷把他靠稳,赵四自个儿绝对要瘫倒在队伍中间。

    眼前这个粗俗的刘姓万户副统领,几天前当着赵四的面将白河口十里渔村孤寡老弱集中一处屠戮殆尽,只留下他一个独苗在满是尸体的壕沟里如丧家犬一般哀嚎。那时候,赵四本来认为自己已经死了,或者已经不怕死了,但事实却不是这样。。。

    三天后,奄奄一息在孤村游荡的赵四被一队后方斥候拖进军寨里换了什么中统宝钞。自此见到了更加悲惨的世界,在一场赵四看来必要灭国的大战里,像他这样活着的俘虏原来连一坨狗屎都不如。臭狗屎起码还能让老狗撅出腿扒拉点土星子草草掩埋一二,而他们这些人死了,也就死了!

    襄樊雄城之下汉江中流的攻城土台还没筑过江面,但赵四已经可以踩着无数被江水泡涨发臭的同伴尸体往前接送土篓了。蛮兵每天用两碗活命的粗麦汤水就可以换来一个鲜活的人冲下江水去送死,这种情况赵四不知道已经持续了多久,也不知道接下来还要持续多久,反正,他抵不住饥饿带来的折磨,浑浑噩噩就冲进了攻城死地。

    城头防守的箭矢每天固定在民夫最集中的早间发射一波,而且每天也就一波,第一次体会到箭如雨下的压抑时赵四还会下意识抱头蹲守,后来就渐渐麻木了。因为比起蛮军的诸多残暴行径来,守军的箭实在算不得什么。

    单说其中让赵四心里阴影最重的一处:每天添河筑台活着撤回军寨的民夫拖着满身污泥进伙房之前,要排好队接受十抽一的抽杀令。抽杀令赵四早有耳闻,但关键在于,这里的抽杀令比他意识中接受过抑或想象出的任何抽杀令都要残忍!

    因为执行抽杀令的不是别人,正是民夫自己!第一次亲眼目睹到一队中活下来的九个人轮番用一把粗铁锤将选中的那个锤杀致死的时候,赵四当时浑身冰凉,一下就吐着胃酸瘫软在了污泥地上!

    那天,在一群蛮兵夸张的狂笑中,赵四眼珠子里天旋地转,晕乎乎的直接当场昏厥。第二天,又一次活着的赵四目睹了更为残忍的场面,因为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他幸运的没有被抽杀令抽到,但却更不幸的用发颤的手握住了冰凉的凶器。。。

    “一人反抗抽杀令,抽杀令就要变成十抽二,两人反抗抽杀令,抽杀令就要变成十抽四。。。”

    赵四在噩梦与残忍现实的连续交相叠加中还是活了许久,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别说赵四,刘取也不知道赵四是怎么活下来的。

    当初屠村时刘取只是看见赵四比其他刀下鬼的眼神活泛一些:明明胆怯的抖着腿像跑虚脱的兔子却更惊愕于他挥刀时的残忍;相貌周正白净一些,明明活在风吹日晒的渔江口却充斥养尊处优的稚嫩。外加上这厮姓赵,所以刘取多了个心眼,当时闭了一只眼放他一条生路!

    其实这生路最终也是死路,只不过刘取自觉他一介走狗匹夫,不能沾染天机而已。

    但刘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奉命从民夫中挑选第一批水战先锋时,居然再一次见到了活生生的赵四,虽然当时的民夫都是行尸走肉一个模样,但不知为什么,刘取还是凑巧在上千人的队列里一眼认出了满身污泥的赵四。

    那一刻,刘取只感到了一种被宿命支配的深深无力感,再联想到接下来他全盘负责的水军先锋冲城战,刘取决定接下来要把赵四一直带在身边,要睁大眼睛看看这贼老天到底是不是挑人下菜的软蛋!

    “赵四!你想女人么!爷爷今天就能满足你!”

    刘取一句话就让刚刚稳住脚的赵四涨红了脸面,不过仅仅片刻时间,赵四的脸色就由红转白,最后紧咬着出血的干裂嘴唇掉下两点清泪,含糊着咕哝应声:“你砍了我吧!”

    目睹这一幕的刘取像是看稀奇一样一直等着赵四的脸色恢复镇定,才淡淡吐出几句话:“看吧!你就像军寨里那些不堪受辱拿头撞刀的美娇娘一样废物,赵四!有鸟的最不需要女人,是需要忍辱负重!爷爷虽然一介匹夫,却也知道这个道理,记住了,赵四,忍辱负重!”

    刘取说完这话,才慢悠悠收挂朴刀,一边动作一边又粗声念叨:“不过你们一群乌龟蛋也太能忍了!百人持械给十人蛮子嘲笑?是爷爷我被人取笑的话,早就率众一拥而上把他们剁成肉泥撇江里喂王八了!今天的操演时如果还赶不在一个时辰内把大船驱到上游江口的话,你们就连忍辱负重的机会都无了,还不赶快下水!”

    刘取话音一落,百人的队伍立马分成两队入水,一队冲向平缓江边不远处的无帆八轮车船船头,一队冲向车船船尾。等到刘取哼着难听的荤曲悠哉游哉被赵四从步云梯下拉上船尾时,船上已经喊起了第一声打浆的军号子:“哟!哟。。。”

    赵四立马赶上前想去帮同伴踩浆板,不料被刘取一把提住:“单只是今早,你已经盯着自己的右手掌莫名奇妙看过十七次了,这还仅是我瞧见的,本来不想问的,但心里熬不住,越想越烦躁,你能跟我细细说说,这黑乎乎的右手掌里到底有什么么?”

    看着刘取猛然捉住自己的满是血泡的手掌用朴刀刀尖轻轻划拉,赵四只觉一股深入骨髓的奇痒从脚底泛起,一瞬间爬上了脑门迫使他难以自持的想抽手,但刘取手劲奇大,赵四憋红了脸也没将手指从刘取红润粗大的指扣里抽出一毫一厘。

    “右手时常打颤,我不知道原因所以。。。”

    “唔,,这倒是说的过去!以后拼杀习惯了,也就不打颤了!过些日子我就要带你们从白河口顺流而下借势冲两城之间的铁索浮桥!想必你能立马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说真的,今晚我可以给你安排军帐里的侍妾,九个怎么样,这数尊贵!”

    刘取高声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很奇怪,像是有点痛苦又有点欣慰。不过赵四根本没空闲多想,他再一次涨红出一副十分难堪羞惭的脸面,逃一般立马就拒绝了刘取:“谢大人好意,我要踩船去了!”

    刘取这次没有取笑赵四,而是松开手落寞的看者赵四急匆匆冲向车浆处喊起了号子。

    “简直和爷爷家的大哥年轻时一摸一样。。。”刘取叹口气,转身望着船尾稍远处江边转角里一片稀稀落落的柳林,陷入了一种迷茫的愁绪之中。而在刘取背后的宽阔江面里,相聚四五十米一艘的大车船满载兵员,已经被喊声震天的船号凝做一条黑蛇,蜿蜒浩荡,逆流而上,从此拉开了惨烈汉江丘陵水战攻守的第一页序幕。

    有诗为证:

    横橹转山曲,未至已先惊。

    白浪横江起,槎牙似雪城。(注:宋苏轼《新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