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网游竞技 » 边缘重生 » 第三章 天下

第三章 天下

    云动疾风落,飞箭雨倾流。

    茫茫倾身去,新滩无数魂。

    四月,暮秋入夏。正是鸟弄桐华、鱼翻水萍的大好时节,荆山山脉嫣红褪尽,满山浅紫在清风细雨中糅杂着迷人的异香,让群鸟冒雨流连,不知疲倦。

    辛四郎披着斗笠蓑衣和息峤站在虎头山南麓青石拗口,目送十余双人马笔直穿过两军对峙的河岸浅滩,连人带马跑入了挂满禁军旌旗的巨型车船。

    “前辈怎么看!”

    “一触即发,就看双方谁先按捺不住了!不过,这里打的再烈,与守城毫无裨益,难道水军的将领不知道么!”

    虽然隔江一里外扎寨的蛮军军寨没有射出一矛一矢对付刚刚穿插而过的小小十人马队,但息峤是顶尖的武人,单从水陆双方拉开的缓冲地势就明白,战场的擂台已经摆开了。不过息峤不明白的是,水军战船在江面中心处明显护卫着许多阔底浅舱的粮船;这样的话,与其和外围蛮兵在江畔鏖战,不如一鼓作气趁夜逆流而上冲入大城先把人马钱粮送进去;毕竟襄樊千年重镇,是出了名的易守难攻。

    “我也不清楚为什么咱的统军将领看不出蛮兵围点打援的意图,但无非就两种可能。一是咱的人想搂草打兔子,一捎代手,毕竟这附近蛮兵没有一艘战舰,也就威胁不到江上的粮船。二者,援军这样无故先打军寨,恐怕是要闹出声响来安稳守城军心了。这招看似稳吃一手,一箭数雕,但越是强兵,越能出奇招,我怎么感觉事情不对头了呢。。。不行,原定计划取消!我要先去进谏!”

    幸四郎肯定不懂实战兵法,因为他的年纪摆在那里。既然这样,抛开战阵兵法谈军略在息峤看来就是耍无赖,但从心理层面来说,幸四郎的话似乎有一丁点儿道理。要是他能把蛮军的应对奇招也想出来,息峤认为自己绝对能被这小子唬住,不过,料想他肯定不能:

    “进谏!知道江上统兵的将领是哪一位吗?喜好什么?属于朝中哪个权相的派系?家世底蕴如何?人情世故如何。。。这些你都知道吗?不知道的话,你一个小小的皇城宿卫亲事官去找殿前司统兵官论军,估计军议厅还没进去就要被守门的殿前班直一脚踢下水好好喝几壶了!”

    刚触景生情萌发一点山河清秀、家国大义的幸四郎被息峤短短几句话就拉回了现实:“我的任务其实已经完成了,这里的胜败和我关系也不大!但前辈怎么就这么懂呢,莫非有什么朋友是朝中的大人物,要不前辈去?和他们说说切勿冒进,先把钱粮送进城再说?”

    “那就是不去刺杀蛮族国师了?”

    “其实杀不杀国师也无所谓,只不过我不想浪费时间了,但拿了前辈的好处之后确实又想多耗一阵,看看还有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幸四郎惆怅的一挑眉头,揭开斗笠仰面盯着阴沉天幕下飘洒的细雨开始呢喃:“挑花扇啊。。天下神兵难道真就满大街可以捡么,那还有什么意思!”

    “哼!”息峤闻言一嗤,站在拗口听了一阵水军船舰上禁军军旗迎风雨啪啪打出的乱响后,转首对身边人冷冽说道:“天下神兵哪是如此轻飘飘就能握于掌心的,无论是沥泉灵蟒还是桃杌魔花,都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异灵神物,江湖之大,非有缘人不可轻取。只是,比起这些异灵,你可听说过五行八卦图、六韬兵法、太平要术这些世传镇国灵物!”

    或许是自己太过单纯的缘故,幸四郎感觉从他拿到辛九崖手中的沥泉枪后,息峤就已经摸到了他的喜好,只不过,有些东西,幸四郎不能舔着脸去抢:“都说是镇国灵物了,作为一名侠义传家的爱国人士,怎么能拆自己家家底,除非前辈现在就能拿出一个来送我,不然,休想诱我再谈条件!”

    “果然如此!”

    息峤兴奋的轻声喊出了让幸四郎迷惑的字眼,不过他没有在意,反而重新把话头拉回到了江边的军阵前:“要我是蛮兵,必然一战先佯败丢弃军寨,而后从围城前线调军浩浩荡荡支援,如若江边水军轻敌冒进,则从江滩南北侧翼一拥而上搭浮桥冲烧粮船。若水军不冒进,则趁着战乱间隙假传消息,诱守城禁军出战建功。无论那种形势,只要守城禁军一出,蛮兵必要出奇不意,趁虚从其他方向结船快攻外城!一招马吃前兵,一招飞炮将军,外面的战阵上怕是只能打个平手,但这对守城的两万孤军来说,无疑是一个坏消息!”

    “有胜的办法吗?”

    “姑且算有吧,但不在眼前,不在身后,而是,在那里!”

    想必这人早就把获胜的办法想过千遍万遍,因为息峤是从一种确信的语气中得到回应的,不过完全不懂战阵的人跟不上幸四郎心中所想,口中所念。但不知为什么,息峤对纸上谈兵这个话题很感兴趣,既然幸四郎指北,那息峤确实有话说:“沿江向上主动出击吗!”

    “那是送!”

    幸四郎重重吐出三个字,而后淡定谋划:“蛮兵军备与禁军比,熟优熟劣?”

    “当然是禁军优,但军中贪腐积重。。。”

    “算平吧!那蛮兵人马与禁军比,熟多熟少?”

    “仅都头一级之下的厢军总丁口就有数十万,但蛮军人高马大。。。”

    “也算平吧!那最后论地方经略、后勤补给谁好谁坏?”

    “这个不好说,算平吧!”

    “算屁个平!”幸四郎跳脚怒骂一句,然后有些气急败坏的指着南边吼道:“江南鱼米水乡,耕织造作,四季轮转,还有两浙海港边贸渔获加持,可谓蛮军日夜思量的宝地,怎么到你嘴里就不如北边天寒地冻旱涝连绵那般实惠了呢!这都算平,那蛮军急着南下拼命围襄樊城干嘛,先稳住脚跟隔江而治不行么?”

    息峤一想,还真就是这么个道理:“那你接着说。。。”

    “如此一比较,禁军主力这么被人连打带踹的一直踢到汉江边合乎情理吗?”

    “是不合理,可是。。。”

    “不仅不合理,而且已经没救了啊!”

    幸四郎已经用一句包含叹息的落寞话结束了这个话题,似乎突然就不想再说什么了!但就是这副看透一切的模样,让息峤想要继续问下去:“‘姑且算有’的那点胜势呢!”

    即便短时间胜了也没什么意思,幸四郎明明想这么说的,但嘴角封不住还是想空谈显摆,于是他就简单把自己的战略设想给息峤说了一会。无非是一点攻守转换的套路:比如禁军目前势急但力不短,抗住正面战场是一条路,顺便在蛮兵分散的后方拉拢心思未定的乡民,募兵作乱也是一条路。

    对于新建立的蛮军经略地来说,他们依旧在短时间会被大多数基层劳动群众认作残暴的入侵者,只是缺乏老道的敌后组织统一指挥调度而已。只要正面短时间不倒下,后方大有作为,一内一外合力后如果还有上层官僚励精图治,瓦解紧迫战事的可能性就有。

    “一旦打起来就要钱粮,后方养兵钱粮从哪里来?”

    “人从哪里来钱粮就从哪里来!”

    “没兵饷就募不到人,没有人上哪里找钱粮,这不是两头堵死的绝路!你不是在取笑我吧!”

    幸四郎听见息峤的言论,不屑的哼了一句:“所以说姑且还有点胜算,姑且的意思,是需要有人主动站出来,完成既要打仗又能出粮的顶天立地壮举!不过嘛,裙带官僚精英们已经把几乎所有人都锻炼成精致的利己同类了,所以人人都觉得不可能,毕竟,仙人兵法云:能生利者,道也!一个个都得道长生去了,谁还脚踏实地!”

    幸四郎说完,才发现息峤一脸懵懂的盯着他看,像是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废话,害的幸四郎失落不已:“简单一点,如果大战里咱的水军都头阵亡了,副都头能不能自愿顶上去打?副都头阵亡了,军使之类的能不能奋力顶上去打?军使也没了,最后剩下的几个残兵能不能俯身顶上去打!如果能这样打的话,蛮兵连夏州都越不过来!”

    “天下哪里有这样捍不畏死的神兵!”

    “不畏死,难道专搞成建制投敌作俘虏?况且神兵二字,谈不上,我们向来也从不缺这样的猛士,只不过,道不同不相为谋,谁让这天下是家天下呢!帝王家的儿子不一定能安邦大家都明白,但谁敢确定,织妇家的孤女就不能治国呢,明明她心地更坚韧更朴实啊!”

    幸四郎借题发挥了几句。任何时候,去保家卫国的有,去升官发财的有,去卖国求荣的更是不少。光是听他空口说道理,谈未来当然打动不了任何人。

    理想和信念的珍贵之处在于需要相当深厚的土壤来发芽扎根开花,以至硕果累累。很明显,息峤脚下的这片沃土还是太过贫瘠,不过,用来蕴藏文明的种子已经足够了!想到这里,思绪还有点落差的幸四郎立马浪荡乎笑了起来:

    “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注:宋,苏轼《赤壁赋》)”

    “如何,东坡先生的逍遥让你有没有感觉轻松一些!”

    “呵!不如采菊东篱,悠然南山!”

    虽只是惊鸿一瞥,但息峤笑嘻嘻的眉眼已经在幸四郎脑海里无限扩展,让他脸红心跳,忍不住撇过头轻咳两句,在尴尬情急之间立马出声,都没过脑子:“到底怎么说,我这回跟你走!”

    “唔,织妇家的女儿果真也能治国吗?就像则天顺圣皇后哪样?”

    难道是女儿家!乖乖!幸四郎闻言想到了一种非常的可能,但是他不敢问,只是顶着怦怦狂跳的高血压心脏连忙解释:“不是那样的,我是说妇人也顶着半边天,大概是这样吧!”

    这啊那啊的把息峤说的一愣:“木兰!”

    “木兰?花木兰!嗯,嗯,差不多吧。。。但我不是说单单一个人!”

    “我知道。。。那生下来就不男不女的人。。也算人么!”

    “啊!”幸四郎大胆的正视着息峤既晦暗又晶莹的双眼,慢慢从心里升腾起一种滑稽的戏剧感,但他本人具有敏锐的共情能力,很快就从息峤的气场里发现了一种深切的不安,这种深切的不安氛围幸四郎不敢慢待:“双性畸形,医理上应该是这样说的。。。”

    。。。

    “这是遗传缺陷!什么妖怪出世、祸害苍生,编的还挺唬人!这么小的孩子能把你们吃了?都滚粗,别让爷爷砍了你们一帮刁民!”

    “嘶!麻烦!如果把你带走的话,就可以手术想办法。。但我不能确定还来不来得及。。只是现在我手里只有一枚盟主令,根本没办法带你走,事情大条了啊!”

    “放心,至少可以拖时间把你养到十八岁!但这里的法定成年时间好像是十六,还是十四来着,算了,就十八吧!这回亏大了!”

    “改个名字怎么样!我把你养了这么些年,跟我姓总不过分吧,就叫息火怎么样,这名我想了好久,你柔柔弱弱的在这种世道里将来可怎么活,叫火的话起码听起来厉害一点!要不多加几个火,叫燚,不过蜥蜴什么鬼东西,忒难听喽!就叫火吧!”

    “算了,火也太难听了!咱别息火了!”

    “荆川先生,今后劳烦您老教育小儿了,这么乖的小崽子打灯笼难找!那就顺道免费起个像样点的名怎样?”

    “峤?老夫子心地还不错嘛!这名好!”

    “息峤,我寻了一本适合你修身养性的绝世秘籍,你就安心呆在挑邬镇修行怎么样?”

    “记住,安心修行切莫轻出,不过有人欺负你也必须要揍他。。。”

    息峤到最后也没开口问过男人到底叫什么名,本来是把那人认作父亲的,但每次称呼已经到了嘴边,却不敢喊出去,慢慢的,也就习惯了不喊。

    明知萍水相逢他乡客,草木黄落雁南归,人间总有离别的那一天,但息峤总是每天都能在竹楼的吊床边看见那道身影,一如既往十二年,慢慢的,也就习惯了依恋。

    直到有一天,落阳别,无相见!

    自从亲生父母为了护住年幼的自己被乡间土绅率众活活打死在街边后,息峤就已经认定了自己是不男不女的妖怪。后来被人救于水火细心养育十二年,息峤内心其实依旧没多少改变,只不过,那一声亏欠的“父亲”总该要想法子补上的。

    之后息峤找遍天下,依旧寻人无果,到最后她自己也不剩多少时间了!好在老天垂怜,江湖密令一出,乱世风云顿起,而息峤也运气极好的找到了自己结束宿命的门路:

    “。。。只是现在我手里只有一枚盟主令,根本没办法带你走。。。”

    曾经苦寻无果的江湖盟主令已经在襄樊城内唾手可得,但息峤知道那不是留给现今天下人的馈赠,它生来就注定属于天外人!

    幸四郎,应该就是天外人!

    她,一直苦苦寻觅的,也是一位天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