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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倾轧

    百年如梦蝶,叹古往今来,多少豪杰。

    图王霸业,谩得渔樵,一场闲说。

    秦宫汉阙,今只有狐踪兔穴。想荣华秉烛当风,富贵似汤浇雪。

    省也,损身薄利害己,虚名却如吴越。随缘养拙,柴门掩,是非绝。向午窗容膝,碧江垂钓,坐对云山万叠。(注:宋,无名词)

    一丈竹竿,十尺钓丝,迎微风狄花斜入江畔,牵动碎语点点。襄樊城南角楼,正守着床弩无所事事的两个红衣小兵,看虎豹兄弟轮流争抢着钓竿你惊我咋的模样,料想这两个水军好不专业。恁凭碎碎念哄河鱼上钩,那是天方夜谭,小兵好想上前指导一番,但此时是光天化日,如果沉迷摸鱼定当吃一顿军法。

    每到夜晚,还有力气的民夫必要偷空爬上外城城郭,学虎豹兄弟钓鱼解饿,天天钓年年钓,河鱼大概也没几条了,因此更需要过硬的垂钓技术。

    这两个都头爷爷铁要空吃一肚子江风了,小兵正笑哈哈的思量间,城南东岸的鹿门山浅滩边响起阵阵牛角低号。两个小兵挣扎起身立刻将床弩上弦,在自家的预警锣鼓声中亲眼看见一队蛮军银甲重骑,从鹿门山军寨踏马飞奔而下,嘶鸣驻步河滩。

    而后,两便寨头俱挥舞旌旗,击鼓传令,不吃半刻时间,吕文饭就带甲上城,挤到了虎豹兄弟身前,知府先是附身瞅过轻飘飘的鱼线,而后细声密谋:“你们箭术怎样?瞧见河岸边的金甲大将了么,待会看我手势,搞他一箭!”

    辛虎早就看到了城下挥鞭叫阵的蛮军主将,不过他们兄弟已经两天没吃到一点干货了,肚子里刀搅火燎,根本没心思抢着拿几点战功:“有吃的吗?有的话我愿意出手射他一箭,保准人不死也残!”

    吕文范闻言,将干瘪灰白的嘴角往下一划拉:“白天挂城头钓鱼,本是触犯军法的,但为什么没人找你们麻烦?等会专心射箭,吃的以后再说!”

    龟儿子!辛虎真想骂一句这抠门上官,不过最终还是在人前给知府留了情面:“你这话只值一箭!多的没有!”

    “大人,可否用床弩。。。”

    “不行!刘整这厮清楚门道,早就让人盯着垛口的床弩俯角了,稍有异动必然要跑马而走,到时候我们岂不是被人耍了猴,白白丢士气!”

    “可暗箭怎能破了马骑重甲?”知府麾下的老参军看着辛虎即不长也不壮的胳膊很是怀疑,吕文范也没有多解释,他早就把辛家兄弟全看做了有天缘的神人,辛龙都能勾引出江湖密令真形了,虎豹没点神乎其技的本事谁信?

    “城上可是常山将军!”

    眼看城下的一对重骑已经遥声发问,吕文范立马止了话头,向前几步离开城楼站到了视野更开阔的垛口台子之上。老参军见此,侧身跟进提气大喊:“正是右武卫上将军在此,城下何人,安敢无故叫嚣!”

    “大汗帐下镇国上将军在此,邀右武卫上将军出城一战!”

    “原来是降兵败将刘武仲吗?刘整!你以为这襄樊如完颜家看守的信阳城一般,带几匹悍马就能取,哈哈哈,乖乖回去让你家大汗亲自来战吧!”

    “吕六!尔安敢叫嚣!和义郡王如若在天有灵,看你困守襄樊的龟样必能气的从地下活过来!快速速出城来死,以免生灵涂炭!”

    “刘整!”吕文范听见刘整这厮借着他哥吕文德的名义恶骂,不由七窍冒烟,差点就失了风度爆粗口:“你且吃我一箭!”

    吕文范喊毕,转身从亲卫手里夺过一张二尺半硬弓,搭矢拉弦附身就射,银尖羽箭“嗤”一声破音而去,结果轻飘飘的扎在了刘整马脚下的水岸里,只激起半朵蛋碎一样的水花。

    瞬间,城下嗤笑无边。吕文范气急之间匆匆再射,结果一箭更偏,惹得蛮军城寨内外笑声震天。笑声过后,眼神狠厉的右武卫上将军提气凝神,缓缓拉弓在刘整眼皮子里似乎射出了第三箭。

    “嗖!”

    追风断音的厉响炸着城头一伙人的耳膜激射过岸,刘整闻声之间,心中大寒,只来得及提气从要害穴位激出一层血光护体,而后只听到扑哧一声,流光凝成的羽箭打着旋刺穿厚厚的护臂铁甲,窜进刘整左肩处入肉三分后才慢慢消失不见。

    立在城头没发出自己第三箭的吕文范,亲眼看到一声乍响过岸,对面主将就人仰马翻,被骑队接引住逃奔回营而去,那是心里顺畅的都能城头起飞:“枪打出头鸟,刀砍地头蛇!刘整小儿敢欺天下无人治他!给老子死来!”

    回合制游戏结束,本来笑哈哈的蛮军城寨一片哗然,先前萎蔫的襄樊城头鼓声热烈!居首功的辛虎却没有在意,连忙回阁楼看他兄弟钓鱼去了。吕文范在一众人的吹捧中安定心思凑上钓鱼台,连忙细问:“怎么样,一箭能取他性命吗?”

    “不能,那小子有本事,把我的箭带偏了!”

    “当时应该多补几记神箭的。。。”

    “不能,我这是大招蓄力击,不能连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贤侄你们安心好好钓鱼,如果有货的话我愿意高价收购。。”

    辛豹嘿嘿怪笑着歪头看吕文范一行人下城,转手把鱼竿送给跃跃欲试的辛虎:“虎子,你来,我去找地痞流氓问问黑市里有无鱼儿,我也要高价收购!”

    “别去,黑市里现在很糟心,里面都是些妖魔鬼怪。。。”

    “哎,也对!”辛豹又坐回钓鱼台上,咕哝着念叨:“这帮蛮子,你倒是快点攻城啊。。。”

    城里的饥民早就陆续捋着院前屋后的柳叶和榆钱儿当饭吃,耗到了最后的日子。虽说城在人在城亡人亡,但这一切放在虎豹兄弟眼里,已经变了模样,从外面看这襄樊大城,依旧是巍峨无双,可从里面看,只余死气沉沉。现在大多数人的心思,已经不是守城了,而是期待着城破,好用最后一口气上前抱住敌人抓挠。

    传说当生者眼里出现死气的时候,傍晚会有乌鸦临空哭嚎。被暗箭伤了胳臂的刘整,还未等到傍晚,就从鹿门山阿律成延的军议帐里听到了江畔杂树中嘎嘎乱叫的乌鸦空嚎:“阿律将军,外面的老哇天天会这般叫唤吗?”

    “似乎就这两天在乱叫吧!总感觉怪怪的。。。”

    “战前负伤,的确算不上什么吉兆,但老哇临城,对面似乎也没多少好运道,既然如此,正好趁颓势互相做过一场,分出个最后的胜负来。传令,三寨步军酉时一刻开灶行餐,戌时整队备水备粮,亥时一刻借月色泅渡围城攻门。”

    如果这时候发动总攻,还有屁的机会捞功!阿律成延现在只能下地走几步,所以他未免有些急躁:“元帅新伤才添,我又重伤未愈,是不是有点急了!”

    “大汗对我等没多少耐心了!”刘整板着脸解释一句,随口又说道:“本来各处营寨的兵马器械都布置妥当了,不花军和东川行院军也已支援到位,强将云集之时,大汗独提拔我作了步军元帅,意思就要某家拿出主意来,阿律将军想必也是清楚的。。我今日亲自冒险到城下观势,发觉对面城头警备,吕文范短短时间就登了城,说明他们早已经把所有活人压在城防上了。拖下去固然好,可未必能有功啊!”

    “现在打总能在大汗眼前落个好是吗。。。”阿律呆了一呆,外面之所以有鸦声聒噪,原来是襄樊城在眼下的时间清点了城内丁口,活人上城,饿殍入地,誓要决一死战了么。城里如此,城外又能好过多少,大家都是热锅上的蚂蚁而已,战事一起,总是要用人马来填。

    襄樊城积年未下,别看城内饥荒,城外能打草谷的地界也全都已经被大军糟蹋的破蔽不堪,军屯缓慢。今年北方的冬麦未熟,各部人心不定,大汗就急匆匆的南下督战了,阿律成延再想想军中越吃越咸,越咸越干的面饼,不由心思低沉,俯首补上一句:“是我等自私无能,错失了大汗信任!”

    “将军严重了。”刘整在心里叹口气,毕竟胜利在望,各个军部头领不愿搭自己人上去啃硬骨头是必然的,大家都是油条,养敌自重和养兵自重这两路争权门道古往今来都不算新鲜。城外的万户们这样,襄樊城里还不是这样,要不是吕氏将门在禁军精锐里错根盘节,势大无比,为皇权和中枢相门忌惮,襄樊又怎么会在几年间连个像样的粮草支援都无。

    现在左右无人出头,压力必然汇集到中间爆发。而他刘整,恰好是吕文饭骂声中的降兵败将头子,领着数十万待宰奸民被挤在襄樊城和蛮军两方中间,等着自取灭亡!一方玉碎瓦全,一方苟且偷生,恩恩怨怨,谁对谁错,且看明日腥风血雨,百年江湖笑谈,缩成黑字白纸,落地乾坤间,留待后世分辨!

    最后的一场襄樊战事是在初夏明月夜里打起来的,所有人都没有觉得意外,因为该来的总会要来。大家都已经受够了战争的折磨,期待开怀大战一场,因此必会打的惨烈,打的悲壮。

    天还未朦朦亮,积尸城下的蛮军又吹响着号角发动了新一轮攻势。黑压压的民夫在轻骑弩箭的掩护下抱着浮木开始快速泅渡,很快就越过冰冷江水爬上了阳城南门外的浅滩。

    辛豹大胆的从城墙垛口伸出脖子,把侧着护身的盾牌往头上一盖,开始嘶哑着嗓子朝城下大喊:“装死!都躺护城河的污泥里装死。我们不扔石头滚木,你们也别手贱搭台子爬墙。。。”

    “儿子,死到临头还甩机灵!”驱赶着民夫上岸的蛮军小官,站在只有呻吟声来回游荡的宽阔河岸,转手抽刀喊一声杀后开始裹挟民夫上前。死气沉沉的暮色下,被滚石尸体填满的护城河里又涌上无数黑压压涌动的大好人头。辛豹喝止左右准备落石的禁军小兵,又接着朝下嘶喊:“自己人不杀自己人!只要就地投降,我就开瓮城小门让你们进来藏身!”

    “别信他!瓮城早就布好了陷马坑和铁蒺藜,进去就是任人宰割,城里的人都已经饿疯了,到时候你们尸骨难留,专心搭台,破城有功者回去重赏!”

    城下城上数丈之隔,悉悉索索的锤木击石声中双方话语交锋清晰无比,辛豹居上喊下,但没有讨到任何便宜。地上的民夫每搭出几层木台,上面的小兵就要冒着箭矢落下滚木碎石,把木台上的人和台子一起打散。有时候,城头来往负责收集敌人箭矢的民夫还会怂恿着小兵练练手,往城下射一波连弩,好从更多的惨叫声中获取变态的慰藉。

    四面山头的天色好像更亮了一些,但城下反而越加暗了。

    “装死!聪明一点,躺倒装死,这城凭你们是攻不下的!”辛豹喊了一夜,嗓门嘶哑的已经让话语开始断片了,但他躲在城头上依旧在喊话。有时候,城下的人都会佩服这个破嗓子坚持,但更多是诅咒和恶骂:“屠城!屠城!你们都等着屠城吧!”

    屠城确实有些威力,辛豹忍不住附和着城头的傻笑一起笑了笑,顺手把一边呼呼大睡的辛虎敲醒:“虎子,白天该你顶班了!”

    辛虎从身上撤下大木盾,起身靠在城墙边眨巴着眼睛打出几个呵欠:“怎么样?”

    辛豹失望的摇摇头,漫漫长夜,城下不知道躺倒了多少民夫小兵,但他没有成功劝降出一个。攻守双方都知道这一夜只是民夫之间性命的互换,毫无意义但又实实在在。襄樊城头无甲无盾的人丁被箭矢杀伤少一个,城防就能衰弱一点,蛮军军寨外民夫不拿身体填河,步军怎么攀上城郭。

    当步军能借脚下的尸体靠近城郭的时候,大战就来到了第二阶段。辛虎这一侧集中对付的主要是鹿门山阿律部大军,茫茫多的盾兵先是冲锋上滩,而后借民夫在城下立好的木栅边防御着扔钩锁,同一时间,远在河滩的骑兵弩手放箭掩护更多的小兵和器械上前。

    钩锁用刀斧就能轻易砍断,云梯则可以用长木翘翻,城上的禁军早就熟悉了这老式手段,对付起来堪称熟练。再加上紧急时候可以往人多的地方射一记床弩支援,所以僵持下来此战蛮军必败。但事情蹊跷就蹊跷在这里,分明不能取胜,蛮军依然一波又一波的蚁附到城墙脚下急攻。

    步军中甚至开始陆续出现了全甲精锐,真正的蛮人举着弯刀嘶喊爬钩锁云梯的动静着实厉害,结果却毫无用处,大胆的禁军专门对着蛮人集中落石滚木,相互之间似乎充满了奇怪的仇恨。辛虎亲眼看见自己这边有十来个民夫,觑见蛮子被滚石砸出惨叫后激动的红了眼,居然冲出垛口掩护,顺着城墙直勾勾跃下,企图用肉身砸出一片混乱。

    弱者永远比强者还要疯狂,阿律成延本想派几队麾下勇士给自己人壮胆,却立马遭到了城头守军的激烈报复。他上火的同时又有些心惊,现在才打到汉水南岸,要是往后每一座城都有这些疯子来守,天下何时才能一统?

    无力的观望这一切的阿律成延并不知道,相比于他的艰难,刘取的苦难和绝望才刚刚开始。亥时一刻步军开始总攻的时候,史天泽带领的蛮兵水军大部已经做好了接力攻城的准备,刘取自己,是大汗亲封的水军第一先锋,因此他连夜带着麾下三千新训水军从白河口顺流而下,笔直冲向了樊城和阳城之间勾连的铁索浮桥。

    在赵四成为兵部郎中的那一天刘取也升了官,只不过他这官升的有点催命味道了。用水军大船偷袭襄樊渡桥的主意,原本就是刘取的顶头上司阿术早早想到的歪主意,可阿术命不好,天天急着破城建功急的有点上火,到头来被潜伏的刺客一刀带走,刘取也就顺利躲过了当水军统领的倒霉事。

    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亲自督军的蛮族大汗显然比阿术还要急着破城,同时刘取的命也不好,因为急着让赵四出头这事,不小心在大人物眼中暴露了他自己,赵四一发达,他就要倒大霉。大概任何大人物手里的便宜都不会好占,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何况鹿门山军寨里主将阿术身死,副将阿律重伤,人自己家的亲兄弟都为大汗豁出性命了,刘整刘取这两个降将滑头,还把天下人当猴耍,那怎么行!刘取想到这里,不禁为他哥的命运感到担忧:“反正活不成了,起码留点纪念!起来,都给老子上去砸,拆不了这浮桥我踢你们下水喂鱼!”

    “喂!赵四,你他娘的这么拼命干什么,撤回来和老子说说话!”刘取从浓烟滚滚的船板上挤开几个盾手,爬上钩锁软梯扯住赵四的脚踝,把人从摇晃的浮桥上猛的拽落,一下砸在了大船船板的一堆尸体之上。

    赵四吃痛的迅速爬过尸体堆,捡起满是箭羽的木盾窜入几个活人中抱团死守。刘取见状,笑哈哈的把人拖进船舱,顺手塞给赵四一团油滋滋的脏面饼:“快吃,这是你爱吃的!”

    时不时会有几根箭矢钉到船舱外的盖板上,满是水的船底也咕噜噜的涌着小气泡,赵四吃完油饼,摇摇晃晃的起来就准备出舱去拆头上挂着的铁浮桥,可刘取不愿他走,堵住舱门一个劲的怪笑:“别去了,你已经是大官了,犯不着出力!”

    “。。。”

    “我以为你们俩食髓知味,会腻在床铺上再也不起来了呢!莫非她嫌弃你太小,所以你才气冲冲的跟我来这里作死!”

    “。。。”

    “那就是你嫌弃她?想来应该是这个缘故了,可这样为什么还要私奔呢,白白挨了探子一顿毒打!不过她是个听话的,也长得好看,做个妾总可以吧。。。”

    赵四摇摇头,就着船舱中的污水往舱底一座,沉默的抱膝闭上了眼睛,刘取接着咕哝了几句怪话,发觉独角戏没多少意思,于是也凑着赵四缓缓坐下,闭上眼睛远离了船舱外的战火与哀嚎。

    沉船随江水的涌入缓慢下沉,恍惚之间,赵四作了一场香艳十足的春梦,耗得他心神疲乏,陷入了粉色的迷障中越加迷糊,浑身发热。所以好一会儿没有听见刘取的叫喊。

    “你他娘的快起来!快起来,船要沉了,我们换一艘!”等到水漫到赵四脖子的时候,刘取才从船外冲进来。起初,他震惊于赵四的粗心,想着都要被淹了这人怎么还不跑。于是刘取大声呵斥了两声,但赵四还是在摇摇晃晃的船舱里坐着睡得安稳,刘取不得已只好弯腰进水捞人,结果摸到了一团烫手的火热。赵四迷迷糊糊的还有意识,但脸色很奇怪,刘取出身军伍,一看就知道了内情。所以他拖着浑身发热的赵四又喊了几句,把人的求生意识激出来后立马爬出了船舱。

    外面依旧火烟弥漫,头上的浮桥已经断成了两截,松垮垮挂在两城城墙之上,反而成了天生的救命云梯。周围全是挤压在一起连坏下沉歪斜入水的大船,上游积累拥堵的水势在横船之间的空隙哗哗涌动,推着所有船体慢慢向下游走。

    刘取拖着赵四出舱的时候,沉船的遗骸之上几乎已经没有人了,而在断了的浮桥两侧,挤着密密麻麻的小兵,他们像一串串热锅中的老鼠,拥挤的正在沿下垂浮桥向上攀爬。

    守城的禁军怪叫着在往小兵头上落石滚木,刘取还有点疑惑这些蠢材怎么不顺流借水逃命呢,浓烟中就传来了一波悠长的角号声。刘取立马朝着河流上下一看,才发现两城之间的水面处,忽然有一颗硕大的青石从天而降,砸的城郭浑响,地动水摇。

    脚下的船身在巨响中被水浪彻底掀翻,刘取抱紧赵四跌入水中的同时,第二颗大青石从两人头顶飞速砸落,遮住朝阳浑隆一身撞上了阳城城墙。顷刻,碎石飞溅,灰尘弥漫,从城墙上反弹而下的青石砰一声砸碎大船龙骨,渐起一团巨大的水窝四散扑闪。

    更加疯狂的尖叫声伴随青石天降而响起,浮桥北侧还在往城上爬的几十个小兵亲眼看到南面的同伴被青石砸成了肉泥,无边恐惧之下,更是加快了手脚,居然顶着落石滚木率先攀上了襄樊城郭。

    “砰!”又一颗青石从天而降,几个顺利踏上城头的小兵还没来得及看清城里的一屋一瓦,就被砸飞到了城郭之外,和青石一起落入水中消失不见。本来鼓起勇气要提刀上前杀敌的一个瘦弱民夫,看到敌人瞬间消失后弃刀就往城下逃跑。。。

    看到从其他地方抽援到浮桥一侧的有生力量,被接二连三的巨石陆续砸中致死之后,樊城守将范天顺心里大凉。他赶忙收拢吓破胆的禁军民夫,一边逼迫他们上城分散防御,一边命人往阳城射了文书求援。

    “将军,此时该如何?你可识得这般手段。。。”

    吕文范火急火燎的站在家中的军议厅里,抓着李庭芝这员猛将急问。现在大本营里除了几个参军和传令官,就只有他和李庭芝两个,其余人手能派出去防城的都派出去了,关键时候吕文范眼前连个能发火的软柿子都捏不着。

    堂中插有一百零八道御守天简的城防沙盘上灵光游曳,准确给出了李庭芝想要知道的所有信息。代表阳城这边的沙盘四周还都金沙起伏,围堵着外面一大圈黑影不让它越墙而入;但是沙盘中代表樊城的一部分,城墙四周的金沙已经被黑影开始蚕食,最要命的是,有点点像是墨汁一般的东西,时不时能在樊城内部炸出一团黑影陆续消耗城内灵光。李庭芝想了良久,也没有能见招拆招的法子:

    “浮桥断了,我们想支援范大人那边也过不去,这样坚持不了多久的。我本来还想把人留到今晚再冲杀出去的,看来等不了了。。。我这一走,大人你就要多多保重了。”

    吕文范闻言,重重往身后的太师椅上一坐,呆滞目送李庭芝离开。旁边的一员老参军见状,立马出声劝慰:“大人何必忧愁,人死鸟朝天,现在什么都不关键,关键是要想出一条保全家眷的退路啊!”

    “你想反?”

    “大人,我想反有个屁用,关键是大人你怎么想,内院的夫人公子们肯定也在急着等你拿主意呢,更别说我们这帮苦哈哈了,总不能等这天上落下的石头砸进院子里,才想办法吧,那时候就迟了啊!”

    吕文范看了一眼老参军皱缩成一团的苦脸,再看看其余低头不语的几个幕僚,叹一口气朝几个传令兵说道:“命令各部加强防御,节约物资,顺便把辛豹都头请来,我有事和他商议!”

    传令兵四处奔走的时候,阳城东北角的宽阔校场上,李庭芝也已经整好了两百清河军残兵,张顺一伙义士也只剩不到五百,他们衣着各异,自成一部在默默备战。校场稍远处的围栏边,幸四郎带着息峤与一众桃花宫弟子匆匆赶来,本打算和众人一一告别,但话到嘴边,却是相顾无言。

    细细说来,大家也只是萍水相逢的一伙陌生人,即便一同经历过了生死,幸四郎依旧叫不出许多人的名字,对他们也根本没几分了解。要是时间足够的话,他肯定能和所有人成为朋友,说不定还可以嘻嘻哈哈的开上几句不疼不痒的玩笑。。。

    短短几天时光只催红了半熟樱桃,眼前好不容易活着进城的陌生人又要奔赴城外杀敌去了,下一次还能见到的熟面孔会剩几张呢?谁也不知道,也许已经没有下一次了:“张顺大哥,诸位壮士,你们一路保重!李大人和各位也一路保重!”

    幸四郎想来想去,只挤出这两句单薄的话语。不料对面的反应都很热烈,几乎所有人都在抱拳,喊着幸四郎“军师”的名号不断还礼,似乎很是感谢他们一行人前来相送。就连李庭芝那里的老卒,都笑哈哈感谢幸四郎这位“天使”的心意。

    城外飞石凶厉,城外喊杀不息,城内壮怀激烈,城内视死如归。面对蛮族铁蹄无情的倾扎,落难的人都充满了抗争的勇气,那就像是一段史诗,一段可歌可泣的史诗:

    梅花南北路,风雨湿征衣。

    出岭同谁出?归乡如不归!

    山河千古在,城郭一时非。

    饿死真吾志,梦中行采薇。(注:宋,文天祥《南安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