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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长者

    边镜可能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天了。

    他心心念念了十年的、他母亲未竟的夙愿——回家,即使他从未来过,但在他心里,除了他和父母的小木屋的那个家,就只有这里了。

    来人是身形瘦削的、佝偻的老妇人,边镜看不见,只是通过黑暗和水感知到了对方的情况。

    “几个小朋友远道而来,先稍事休息吧,跟着老婆子来。”

    边镜他们乖乖跟着走了,初来乍到,几人都不是大大咧咧的性格,没好意思说话。

    “老婆婆,您认识边芸吗?”边镜路上还是忍不住开口。

    “芸姑娘啊,她的小时候父亲被那边的人杀了,母亲也被掳走了,就一个人啦,后来跟老婆子我住,后来说是要去找她母亲呢,招呼也没打就走了,都而是多年了,她是没了吧。”

    边镜听出她声音里的颤抖,不知道该怎么回话,边芸的日记里没提过这边的事,她也不曾和边镜说过其他的亲人,就好像,在她生命里,连一个值得称道的人都没有。

    “可边芸什么也没提过,我真的能相信你吗?”

    老婆婆转过身,道:“我姓花,喜欢养花,芸姑娘却从小喜欢舞刀弄棒,不过后来她只用匕首了,双匕。”

    她面露怀念之色,轻轻开口道:“芸姑娘说,以后会找一个温温柔柔的、对他好的男人,不一定要是很强的人,但一定要顾家,不能对她发脾气,她……她最后找到了吗?”

    边镜愣愣地听着花婆婆讲母亲的事,心里信了大半,他道:“我母亲,边芸,她活着的时候很幸福,我父亲叫乔伊斯,是个工匠,不能打,但在锻造上很厉害,我长得很像他,我父亲没和母亲说过重话的,家里我们都听母亲的,他们——”

    “她已经死了。”花婆婆斩钉截铁地道,“她如果有了伴还没回来给老婆子看过,那就是回不来了。她的仇人呢?死了吗?”

    边镜左手摸上心口的刀尖,凉意漫到了心底,他说:“我不知道,母亲没说过这些,她在家里从来都不谈那些不开心的事,就连她是影杀的事,我也是在她去世后才知道的。”

    花婆婆叹了口气,说道:“你母亲从来都是把事情放心里,不肯让别人替她操心的,她离开暗界,是去杀掳走她母亲的人,二十年来,她传回来的信就只说了一句‘内奸,小心,勿联系,勿念。’她杀不掉的人,很少,等一会我带你们去找预言者那儿看看吧。”

    她踮起脚想摸了摸边镜的头,边镜赶紧弯下身子,花婆婆哭着开口说:“真是傻孩子,暗界人天生看不见,只能靠黑暗感应。老婆子我这辈子都看不见自己的两个傻孩子,也看不见她们成婚,看不见她们对着婆婆笑了。”

    边镜看她伤心欲绝的样子,不着痕迹地撑住她干瘦的身体,转头示意费舍尔曼想想办法,费舍尔曼却把食指搭在下巴上深思,良久才开口:“老人家,有个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喜欢养花,最会养白蔷薇,柔柔弱弱的,和边芸——额,”费舍尔曼看向边镜,觉得自己不该直呼边镜母亲的名字,干脆借用了闻天语的说法,“边芸女士年纪差不多大的,也是暗界人,您认识吗?”

    边镜惊得瞪大了眼睛,他抓住费舍尔曼的手,问道:“长得很像吗?”

    “额,花老板和婆婆眉眼间很像,边芸女士倒是看不出相似处,”他看向闻天语,对方点点头,示意他对方说的是真话。

    “……那可能是我女儿。”

    “对不起。”边镜道。

    “怎么了?”

    边镜咬着牙齿,几乎说不出话了。

    费舍尔曼看他难过的样子,走到一边轻轻把花婆婆拉起来,道:“花老板跟我们说她年幼时就给卖到那边了,可能不是您的女儿呢。”

    花婆婆闻言更难过了,她哭着道:“我女儿就是九岁时失踪的,我到笙歌界找过很多次,可一直没有她的消息,她这些年一定也过的不好,她是不是就跟芸姑娘一样,也没了?”

    边镜不敢再说话了,她哭得实在是太伤心了,眼泪止不住地流,肩膀哭得发颤,佝偻的身影几乎要蜷在一起了,嗓子里发出不成调的哭腔,她呜咽着,是那么无依无着。

    可花婆婆的女儿真的死了,边镜和费舍尔曼亲手下葬,甚至花老板的儿子,兰迪,边镜有些头痛了,但那时兰迪真的已经心生死志了,亲手杀死爱自己的母亲的痛,又有几个人承受得起呢?

    但现在在这个悲痛的老妇人面前,他有什么理由去说自己没错呢?

    “老人家,节哀,你女儿的尸体葬在笙歌界一片没人的荒地上,没人会去打扰她的,害她的罪魁祸首我们也杀掉了,您冷静点——”

    “她过得好吗?是不是吃了很多苦,是我对不起她啊!”

    边镜张口正想说些什么,费舍尔曼却先开口了:“她丈夫对她不错的,花老板在小巷子里开了家花店,我们是去买花时认识的,在多的我们也不知道了。”

    虽是安慰性的话,也没能让老太太好过些,边镜皱着眉头,他知道费舍尔曼是为了他好,也确实没说什么谎话,他说的都是事实,只是隐瞒了一些东西,就像费舍尔曼对边镜隐瞒的一样。

    “三长老,您怎么哭了,这几位——”

    花婆婆终于强打起精神,把佝偻的背挺了挺,抹去了脸上的眼泪,道:“没事,是老婆子太想女儿了,大长老,你带他们去找二长老吧。”

    “哦,那您回去休息。”

    “嗯。”花婆婆走前又拉住边镜的手道:“没事来找婆婆,老婆子给你们泡花茶喝。”

    边镜赶紧点点头,又羞愧地盯着地上。

    费舍尔曼拍拍他的肩,道:“别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生死有命,早早罹难也不一定就是坏事,这世道啊——我们走吧。”

    闻天语和李明早就走远了,修停下来,对边镜说:“死,解脱。”

    边镜勉为其难地笑了笑,他想,其实也不是后悔,他从没做过让自己后悔的事,只是这份悲伤太沉重了,重到压得他喘不上气了。

    难过之后,大概是永远的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