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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见龙在田

    陈一骏见何田田面容疲惫、鬓角凌乱,发丝一根根被汗水粘在脸上,甚是狼狈,显然已不复当初初见时的芳华。陈一骏看了看远方的太湖,见朝阳渐渐升起,远处的湖面波光粼粼、金光闪耀,煞是好看。

    朝霞与湖水相映成趣,陈一骏不禁想起当时在秦淮河畔初遇何田田时的场景。可是,时间终究是个无情的东西,当时他是随军征战的少年将军,雄姿英发,她是令无数男人垂涎若渴的秦淮花魁。

    如今呢,他始终一个人,她却怀上了他主公的孩子。

    世间事,还能有何事比这更讽刺的呢?

    “汉有游女,不可求思!”陈一骏脑海中闪过这首诗,曾经的秦淮,此刻的太湖,横亘在他眼前,虽然两人此时共同身处此岸,但在陈一骏的心中,何田田却始终在那可望不可即的遥远彼岸,“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她如天上的那轮孤寒明月,只能令他仰望。

    店家端上两碗小馄饨,何田田见陈一骏久久地凝望着太湖,早已料到陈一骏恐怕是又想起了往事。

    何田田伸出手,轻轻地搭在陈一骏的肩上,些微晃了晃他的肩膀,把他从冥思中拉回到现实。

    “馄饨来了,趁热吃吧。”何田田轻声说道。

    “是,末将这就吃。”陈一骏左手颤巍巍地端起碗,右手持筷,缓缓地吃了起来。刚咬下一口,眼泪便情不自禁地滴落到碗里。

    这眼泪,既是为自己而流,也是为何田田而流,更是为太子而流。

    “孤早就知道你对田田心有中意,但还请你原谅孤的自私。孤寿不永,田田今后就委托你照顾了。咳咳,孤已令人将田田的海宁老家都收拾好了,孤若撒手而去,你便带着田田隐居于此,把孩子生下来,不论男女,你都当自己的孩子养着。田田毕竟是前朝海家后人,心气高,志向远,不同于一般女子,你要记住,管住她莫涉政事,切记,切记!”太子熊权早些时候的耳提面命,至今如余音绕梁般在陈一骏耳边还转回响。

    “我一定要照顾好你们。”陈一骏在心底默默发誓。

    见陈一骏落泪,何田田忙放下碗,从怀里掏出手帕,为陈一骏轻拭眼泪。问道:“左臂的箭伤常常发作吗?怎么过了那么多年,还是没好?太子没安排御医治疗吗?”何田田的语气关怀备至。

    陈一骏吃下一颗馄饨,答道:“箭上有毒,毒早已深入骨髓,能保住这条臂膀就不错了,末将怎敢奢望太多。”

    何田田道:“你呀,也别成天末将末将的了,也千万别再叫我夫人。如今太子已薨,你就像往常一样,叫我田田吧。”

    陈一骏破涕为笑,呢喃了一声“田田”,数月没再敢叫过的名字,如今再叫,陈一骏有些生疏,也有些惊喜。

    何田田答应了一声,笑着对陈一骏说:“再叫一遍,大点声,真好听。”

    “田田。”陈一骏的声音更大了,“田田,田田,田田。”

    何田田见陈一骏呆呆的样子,心中甚是欢喜,他还是当初的陈一骏,真是一点都没变,说道:“傻瓜,田田叫够了没?吃完早饭,继续赶路吧。”

    陈一骏一口气连吃了好几粒馄饨,说道:“都说神诸葛死后能杀人,我看太子他也不遑多让啊。早就料到熊筠炜那小子不会安分,派我赶紧过来护送你回海宁,也算是成全了我们。只是万万没想到,熊筠炜动作竟然那么快!”

    何田田冷哼了一声,说道:“熊筠炜哪是要杀我,他分明就是想杀我肚中的孩儿罢了。为了那个狗窝,他还真是丧心病狂,连尚未出世的胎儿都不放过!”

    说话间,陈一骏已吃完了所有馄饨。

    这时,官道上似乎传来了嘈杂的马蹄声和将近一百人的脚步声。陈一骏往官道上瞟了一眼,大呼不好,赶紧拉着何田田的手,纵身一跃,钻进了摊贩屋舍的窗户里。

    隔着窗户,两人只见为首的人果然是莫止善。只见他大呼店家,让他赶紧过来问话。说罢,纵身一跃,跳下马来。脚下扬起的灰尘,正好飘到另一桌的汤碗里。

    莫止善斜眼睥了一眼,只见桌上坐着一人,此人通体身着黑衣,瘦骨嶙峋,一身扶桑国打扮,想必不敢对他怎样。索性也就不管不问,更不论道歉。他径直向店家走去,喝道:“卖馄饨的,你可曾见到一对男女骑马由此经过?”

    “见到了。”

    一声蹩脚的汉语从身后钻入莫止善的耳朵里。

    陈一骏、何田田听到此语,身体也不由得一震。若是莫止善知道了他俩此刻正躲在屋中,捉他们无异于瓮中捉鳖。

    莫止善闻声转过身来,见说话的原来就是那黑衣人。莫止善满脸赔笑,走向那黑衣人,蹲下身子,问道:“那么壮士可否告知本官,这对儿奸夫淫妇现往何处去了?”

    “本官”,黑衣人冷哼一声,道:“我早些见那两人乘船往太湖那边去了,想必此刻,已到达苏州府了。”

    莫止善站起身来,向四周扫视了一圈,只见两匹黑马正被绑在湖边的树桩上悠闲地吃着地上青草。昨夜天黑,莫止善并不能确定陈一骏、何田田所乘之马究竟是何颜色。他不紧不慢地走向那两匹马,摸了摸马身,见手上沾满了马匹的汗液。他在袖子上擦干手,大吼一声,“胆敢戏弄本官!”说罢,一支飞镖便朝黑衣人处飞来。

    眼见飞镖就要刺中黑衣人,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轰”的一声,黑衣人化作一团烟雾,消失得无影无踪。

    正当众人神色诧异、手足无措的时候,啪、啪、啪,三声响亮的耳光扇得莫止善有些找不着北。莫止善甩甩头,努力恢复清醒,可终究还是有些站立不稳。他拔出腰刀,环顾四周,却见身旁空无一人。正纳闷之际,只见眼前一道黑影掠过,忽然腰间一痛,似是被人狠狠地踹了一脚,接连几个踉跄,莫止善肥胖的身躯如同皮球一般,滚到了湖里。

    莫止善手下众人见此景不由得傻了,对手实在太过高强,也不敢下湖去救,只得紧张兮兮地四下张望,任由莫止善在湖里扑腾挣扎。

    “嗖”的一声,那黑衣人再次坐在原来的位置上,端起碗,吃起了碗中的馄饨。他见众人手足无措,冷笑一声,说道:“你们还不把他捞起来,他死了,你们的脑袋还保得住吗?”

    众人闻言,几个水性好的人急急忙忙地脱掉衣服,跳入湖中,捞起苦苦挣扎的莫止善。莫止善吐了几口水,看着黑衣人,像是在乞求放过。

    黑衣人端起碗,喝干了碗中汤水,用舌头舔舔嘴唇,将眼神缓缓移到莫止善身上说道:“站在那里干嘛,还不快滚,想再喝几口太湖水吗?”黑衣人蹩脚的汉语透露出一股莫名喜感,但在场所有人都不敢笑出声来。

    “是,是,是,这就滚,这就滚。”莫止善一边向黑衣人作揖,一边向慌张地跳上马背。

    莫止善坐定,看向士兵,立刻换了副嘴脸,喝道:“快走,找不到那对狗男女,今天谁也别想回去。”说罢,带领众人继续向东前行。

    见到莫止善等人走远,黑衣人仰天长笑,说道:“人都已经走了,你们还要躲到什么时候啊?”

    躲在屋内的陈一骏、何田田交换了下眼神,从容地从正门出来。陈一骏快步向前,向黑衣人抱拳致谢,道:“多谢壮士出手相救,不知壮士如何称呼,现居何处,他日定登门拜谢,以报今日救命之恩。”

    黑衣人挥挥手,让他不必多礼,答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在下小泽又雄,扶桑国人氏。”

    听到“扶桑”二字,何田田问道:“原来壮士来自遥远的扶桑,千里迢迢来到中原,不知有何贵干?”

    小泽又雄答道:“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不过是去寻一个小物件罢了。狗官差既已走远,两位还是赶路要紧。”

    见小泽又雄不愿透露真实目的,何田田也不便再追问下去,便道:“虽然仅有今日一面之缘,但壮士救命之恩,小女子毕生难忘,愿今后有缘再会。”陈一骏抱拳,附和道:“对,今后有缘再会。”

    小泽又雄微笑点头,转身,大步流星朝向进京的官道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