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迟到的旅客

    朱鸿盛正在向小提箱里装妻子的第五件旗袍，他不时看看怀表急得一身臭汗，坐在梳妆镜前的妻子正好整以暇地梳理着自己的卷发，朱鸿盛知道，梳好了头发后还要抹上雅霜牌的雪花膏，谢馥春的香粉和一支不知叫什么名的外国口红，还要选旗袍，套丝袜，挑鞋子，也许鞋子不好看，她对此十分挑剔……

    已经来不及了，只有一个小时了！

    他将旗袍摔在箱子里，有些动怒，“你的头发已经很好了，就要赶上大上海的电影明星了，再不出门我们就赶不及了。”

    “什么叫赶上电影明星？我不比他们漂亮吗，我若去拍电影，一定比她们都强。”她扶一扶自己蓬软的长发，骄傲地欣赏着自己镜子里艳丽而迷人的美貌。

    朱鸿盛气得要发火，但想着登船之后的日子终于忍住，劝道：“你少带两身衣服吧，路上穿不了这么多，到了上海我再给你买。”

    丛沅杏眼一横，冷哼一声。

    “我们赶不上远影号，误了和导演约定的时间，害得你选不上参演电影，你可不要来跟我哭。”朱鸿盛的胖脑袋里转出这个聪明的念头。

    果然丛沅听了这话开始往别处磨叽了，“哼，你还来好意思跟我说，我早说叫你带着女佣一起去，你偏不肯，非要自己收拾，这会子嫌弃起麻烦了，自作自受！”

    “那她不是家里有事，回家去了，我不能不放人走吧。”

    “早不有事晚不又事，偏偏这会子有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

    “我有什么心思，还不是怕你吃醋……”

    “放屁！我一个正宫夫人，吃一个女佣的醋，再说了，一个黄毛丫头有什么可看的，你也不用什么话都往我身上推，自己摘得干净。”

    “我不跟你啰嗦。”

    “不跟我啰嗦最好，收拾好箱子，皮鞋拿出来，那双粉色的小牛皮，第二层柜子里那双……哎呀……眼睛就是个瞎的，我自己来吧。”

    “我一个东家，受你吆五喝六的，你觉得合适吗？”

    “东家，这里不是你的钱庄，你堂堂一个东家，给一个女佣买船票也抠门舍不得，谁给你做长工谁累死，哼，到上海给我买衣服？你带那点儿子钱还不一定到不到得了上海呢。”说着扭着软软的腰肢换鞋子去了。

    朱鸿盛被她抢白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等她终于收拾停当，两人这才坐着小汽车一路飞驰赶去九江的码头。

    远影号的甲板已经收起来了，游轮已经鸣起长笛，游客们站在甲板上纷纷挥手向着陆地告别，朱鸿盛脸色惨白地望着即将远去的帆船，丛沅转头看了丈夫一眼，目光一下子变得坚定起来，她扔掉小提箱，一把脱下高跟鞋，拖起丈夫的手两人猛然跳进江里，在一片惊呼中游上了甲板，朱鸿盛还未及反应，两人已经在甲板上大口大口地吐水了，“这下你得给我买新衣服了。”

    江水洗掉了丛沅脸上的脂粉，露出一张艳丽而青春的脸，朱鸿盛望着她，一时心软起来。丛沅沉浸在圆梦的喜悦里而忘记了对丈夫的责怪，她相信，自己一定会凭借无与伦比的美貌成为大上海最耀眼的存在，她一出场，群星必定黯然失色。

    但她不知道的是，很快她便会为自己如此匆忙地赶路而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