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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权衡之计

    朱标循着开门的声音转过头一瞧,正是朱樉和朱棡两个家伙。他连忙摆手示意弟弟们进屋。两个小孩扭头看了看外面,才溜进了房门。

    朱棡先一步趴在朱标的床边,一边说话一边还想掀开被子来瞧:

    “大哥,你被爹打了啊。还疼吗?”

    朱樉一巴掌拍在了朱棡掀被子的手上,有模有样的白了弟弟一眼:

    “瞧你说的,那肯定疼啊,你没被爹打过不成?”

    朱樉根本不搭理三弟一副要哭的样子,转头从自己怀里掏出来从油纸包住的糖葫芦递到朱标手里:

    “哥,这是我专门给你带回来的糖葫芦,现在可难找了。而且我的钱只够买这一串,自己都没吃呢!因为我知道你被爹打了肯定难过呢,专门给你留着的。吃完就不难过了!”

    朱标接过二弟带来的糖葫芦,将油纸给打开。外面的糖壳早就在气温和体温的双重夹击下给化开了,轻轻一扯,竟还拉起丝来。

    朱标看到这扯得老长的糖丝,忍不住轻笑。

    糖葫芦本就是北方冬天的吃食。

    在春日的应天,不仅糖壳存不住,且里面的果子也肯定没有山楂可用,都只是些不知名的野果。

    也就只有朱樉这爱糖葫芦爱得如痴如醉的傻小子,才会买了还跑来献宝。

    不过到底是弟弟的心意,朱标还是咬了一颗果子到嘴里。先是一股子糖软了带出来的粘腻口感,后又是野果那霸道的酸苦味道。

    朱标将头扭过去,连着挤巴了几次眼才缓过来。

    倒是朱樉和朱棡没有看到他被酸得挤眉弄眼的样子,都一脸期待的凑在床边。尤其是朱樉,还对着糖葫芦咽口水。

    看到他俩这样,朱标也起了逗小孩的心思,生装出一副这糖葫芦好吃得不得了的样子,拿着在朱樉朱棡面前晃了又晃:

    “这糖葫芦真好吃啊!又酸又甜的!就是神仙真人都想尝一口吧!”

    这下不只是朱樉了,就连朱棡也将眼泪给憋回去跟着咽起口水来。两双乌溜溜的眼睛随着朱标摆弄糖葫芦的动作不断的移来转去,都快看成俩斗鸡眼了。

    朱标这才假装不舍的把糖葫芦递给了两个弟弟:

    “给你们也都吃一颗。不过说好是给我的,不许多吃啊!”

    听了这句话,两个小子立即一人伸出一只手都想要拿住那串糖葫芦。可糖葫芦在两个人手中争来夺去,却始终没有能进到谁的嘴里。倒是朱樉头上散了一个髻,朱棡头上鼓了一个包。

    实在是僵持不下了,朱樉才提议由两兄弟才决定一起吃,一个人吃最上面那颗,一个人吃最下面那颗,两个人才消停下来。

    看着这一幕的朱标只感觉自己脸都绷得胀痛了。可他还强忍着,就等着看这俩傻小子等会吃到酸果子的模样。

    果然,一口下去,朱樉朱棡那脸都被酸成一团,半晌谁都说不出话来,小双下巴一个挤得比一个突出。

    朱标这会可算是没了顾忌,立即放肆的大笑起来。谁成想,这一笑竟然带动了屁股上的伤势。

    一时间,房间里漱口的漱口,哭的哭,还有捂着屁股满床滚的。

    门外偷看的老朱刚乐得呲出牙来,就被一旁的马皇后扯着腰带拉走了。

    天色昏暗,大帅府里已经是处处点灯。朱元璋负着手和妻子并肩走着:

    “知子莫若母。果真听你的把老二、老三弄过去,标儿就开心多了。”

    马氏回过头去又向朱标小院的方向看上一眼,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标儿到底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子,只是他身为长子,背负得太多了些,没能像樉儿、棡儿一般享受到童稚之趣罢了。”

    朱元璋将马氏的手握住轻轻捏了捏。两人的手握在一处都有些粗砺,掌心之间的温度却叫老朱安心不少:

    “妹子啊,标儿是长子,也是我最疼爱的儿子。我今日责打他,看着他少有的像个孩子,心中不忍得很。可是现下我是站在刀口上了,一朝不慎怕是就要跌进深渊里去。父起祸事殃及子嗣的事情,我见的太多。所以标儿我也只能盼他长得快些,再快些。你莫怪我狠心呐。”

    马氏紧紧回握住丈夫的手,手指摩挲着丈夫手上因常年握刀兵生出的老茧:

    “我都知道的,只是不免有些心疼标儿。不过,这本就不是什么太平年月。标儿既得了富贵尊崇,那总该受些心性磨砺。就算是你我身为父母的,也总不能盼着什么好事都落在自家儿子头上。”

    朱元璋听了马氏的话显得有些无奈:

    “妹子你啊,宽慰我来总是能捡出许多话说。其实我知道,这些事情上,你这个当娘的心里才像是油烹过一般。”

    夫妇二人一路且谈且行。直至回了自己居住的主院,马氏才让下人去叫老二老三的奶妈子将人从朱标院子里带回去:

    “重八,还有一事。今日所说的学堂,你可有想好请哪些先生了吗?”

    朱元璋没有急着回答,而是轻扶住马氏的肩膀,让其先坐在床边。等自己在马氏身侧坐下,老朱方才开口:

    “我打算将标儿也送入这个学堂。这样一来,给这些孩子开蒙的事情便依旧交给宋濂。之后再看情况,从刘伯温、李善长这些人中间抽调些过去。”

    马氏原本正从床头小柜中拿出一瓶药酒,给丈夫的手腕揉搓手腕,可一听丈夫的话动作都停住了:

    “重八,送标儿过去一事,我觉得还是慎重些,从长计议吧。”

    朱元璋看着妻子,伸手将她揽到自己怀中,轻拍着背安抚:

    “妹子,你是担心学堂一开,各家子弟都被塞进去。标儿和那群小子混在一起,无法无天的,最后长歪了吧。”

    见丈夫已经将话挑明,马氏也就干脆不再遮掩:

    “从来都是选师难,选伴尤难。我倒不是觉得那些孩子本性不好。只是一群功臣子弟连同咱们的孩子聚在一块,实在过于招眼。难免会有小人以声色犬马诱之,献媚于他们。只怕到时候坏一个便坏了一窝。”

    老朱低头迎上马氏的目光,神情也严肃许多:

    “我本是想等标儿大些,就寻来与他年岁相仿、家世清白又学识人品俱佳的学子作为伴读。但这些日子我得空亲自看顾于标儿,方知他实在早慧。这本是好事……可年幼多智实如双刃之剑。古时神童诸如项橐、甘罗、曹冲,无一不是死于人祸。妹子,我是真怕咱的标儿不知人心险恶又锋芒毕露,最后步了这些人的后尘啊。”

    说到这里,老朱也顿了顿,粗眉皱得更紧了些:

    “思来想去我还是觉得以言教子,百遍不足,以事教子,一次可成。与其小心护佑,不如早些把他放进鱼龙混杂的孩子堆里,见见人有百样。让他对攘权夺利、尔虞我诈的俗世艰难多些体悟。至少现下有当爹娘的细细看护教育,即或是歪了也能及时扳正,闯了祸事也有转圜的余地。”

    马氏安静听完丈夫的想法,沉默了许久,只手上还一遍又一遍的揉着丈夫因长期劳累而早早有些变形的手腕,半晌才红着眼眶抬头来:

    “重八,就听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