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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

    她的母亲是通房丫鬟,后面被纳为二夫人。

    兴许父亲真的很喜欢这个丫鬟,所以在她难产而亡后将她拿给了正房夫人喂养,而不是像其他人家一般,请了奶娘便任其发展。

    殷丽华是她的姐姐,虽然从小一起长大,但是却比她明白事理得早许多,记忆中最深的,便是殷丽华指着她的鼻子说:你又不是我娘娘生的,凭什么和我们住在一块?

    欺凌打压,让年幼的她不堪其扰,于是她哭着去求祖母,早早地就分了院子,但祖母年事已高,逝世后便再也没人会那么保护她,纵容她。

    阿翁是一族之长,还是先帝之师,做事公正严明,一板一眼,尤其看重嫡庶之分,但也对她这个从小亡母的孩子抱着怜悯之意。

    嫡姐为什么会讨厌她呢?她其实也在奇怪,兴许是自己时常被师傅夸赞诗书习得好,或是嬷嬷会拿着她做的花样四处夸耀。

    哪怕只是这些就受不了吗?可她一出生就比自己强太多了,她哪怕拼上一辈子,也不能和她比肩,为什么要讨厌她呢?她不明白。

    殷月柔用手撑住脸,看着车外人流不息,秋水盈盈的双眼弯了起来,唇边挂上了带有些许嘲讽的笑。

    那就这样讨厌着她吧,又能怎么样呢,老天让她回到少女时,她总不能按照着别人的心意而活啊。

    芙蓉宴,应该算是闺秀出头的最好场合,今年皇后得了太后的受意专设在了行宫,绿荷清涟,亭亭直立,目之所及皆为接天莲叶无穷碧之景,看得赏心悦目。

    众人下车,女子各个浓妆艳抹,鼓足了劲欲得到闺中名望,许得个好人家。

    殷月柔朝着人群中看去,金银首饰在阳光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大家闺秀几乎人人熏香,还未下车便可闻到浓香阵阵,扰得人心烦。

    因是夏日,而且殷月柔也明白王氏哪怕再大气也不想看自己的女儿被庶妹压了风头,所以专挑了月白长裙,披上蚕丝披帛,虽然没有那些闺秀那般艳丽,却自得一派安静文雅的纤弱之感,叫人看得清爽宜人。

    众人看见自己相识的人纷纷行礼问安,闲谈着迈入行宫之中。

    芙蓉宴每年只此一会,收到帖子的贵族男女老少皆出来赏荷玩乐。

    殷丽华很快就被一众闺秀围着进入芙蓉园中,王氏也和交好的夫人一同谈话,一边带着殷月柔走入行宫之中。

    别的不知道,但她知道今日会有几位皇家之人来此处,芙蓉宴虽说是一种带了些男女之间相看的意味,但还是得了儒道的想法,没有男女同席,只是有了婚约的或是私交较好的男女会与友人聚一起逛逛园子,玩些投壶、射箭、游湖之类的游戏。

    但殷月柔要在王氏面前保持乖巧姿态,不能像殷丽华一样呼朋唤友,嚣张肆意。

    更何况……她在闺中时也没有几个好友,和她玩得最好的现在却还没到时候来京城。

    殷月柔拿着团扇,站在王氏身旁轻轻为她扇着,力道不轻不重,拿捏得叫人喜爱。

    家中有庶女要闹翻天的夫人皆称赞王氏手段高明,待人真诚,又顺势夸赞殷月柔性格柔顺恭敬,一点也不像自己家没大没小的女儿。

    殷月柔笑得乖巧,为这些夫人斟好茶后便请辞告退,她知道这些女人很快就要避开孩子开始聊些什么了。

    若云若霜跟在她身后提议:“不如我们去瞧瞧荷塘?既然是芙蓉宴,那这儿的荷花定然是十分漂亮了。”

    “对啊,娘子,我们找一处凉快些的地方赏荷如何?”若云道。

    殷月柔远远的望着那些年轻的郎君女郎结伴玩乐,心中也有些许羡慕,但她知道如今自己上前便是自讨没趣,她的阿姊不会让她那么轻易的挤入贵女的圈子。

    何况……她需要那些虚妄的“密友”又有什么用呢?

    于是默认了她们的提议,若霜找了处小竹林,那里有一条小径直通荷塘边,还凉快,便带着殷月柔往那处走。

    离了那群闺秀,这些荷叶与荷花的清新香气也显露了出来,周边寂静,美景在前,让她一直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了下来。

    她看着眼前的荷景,思绪万千,想起曾经也有个人和她一起泛舟于荷塘之上。

    她想起丈夫的脸,不由得轻笑起来,但却又很快的想到了那场让她万劫不复的变故。

    贤王隐隐有谋反的心思,但丈夫却是坚定的选择旧主,拒绝连襟拉拢,于是,为了铲除异己与震慑大臣,谋反之名轻而易举的便加在了他的头上。

    他好像也猜到了结局,草草的写了休书,在入狱之后嘱托身边的奴仆将休书转交到了她的手中。

    那时阿翁已死,耶耶执掌着家族之务,拒绝了她的求情,于是她只能怀着遗腹子,变卖身上的值钱物件,求得了一所住处苟且度日,但那孩子也没能生下来,她还落得个得病根。

    重返年少时,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梦,但哪怕这只是一个梦,她也不要再次迈着原来的老步子走向深渊。

    不要!

    她的手微微捏紧手中的绣帕,眼眸深沉。

    她再也不要受那般的寒苦,她要出人头地,她要富贵滔天,要变得像那对夫妇一般轻而易举的就可以让他人万劫不复。

    “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啊……与你相比,我以前可真是太心软了。”殷月柔喃喃,看过景色,心中也没了惊艳之感,遂转身离去。

    若霜和若云相互对视,不明白女郎怎么会突然那么深沉起来,明明是朝夕相处的人,一夜过后就变得有些陌生起来。

    “娘子,听说今日还会有人打马球呢,那些皇子王孙们都来了,连太子和太后娘娘都来了呢,咱们去看看吧?”若云得了若霜的眼色,上前提议道。

    殷月柔转头对着那两个丫头宠溺的笑道:“你们俩啊,最会玩了。”

    若云抿唇一笑,正要开口回话,却看见迎面走来了一个郎君,于是闭上了口,示意后面来人。

    殷月柔一愣,转过身,只见一个穿着玄衣的少年,衣冠楚楚,身如玉树,殷月柔微微抬头,看见少年的模样,面如冠玉,轮廓分明,最令人过目不忘的便是那双明亮深邃的双眼,又像稚子一般纯粹又带上了皇家特有的宁静深沉。

    “啊……”殷月柔对这个人还有些印象,是前世被迫禅位的旧主,但如今还只是太子,现在的情况下她不想展现出认识他的模样,便轻盈的道了个万福,好笑的是,他好像也没有打算透露自己的意思,勾着薄唇淡然一笑拱手回礼。

    二人擦肩而过,殷月柔鬼使神差的回过头问到:“这位郎君,他们开始击鞠了吗?”神态自然,做少女懵懂姿态,樱口琼鼻,恬静纯洁,虽然年纪尚小,却已能窥见日后倾城之态。

    月白长裙倒不像那群女子一般喧哗,那张楚楚动人的脸也让人极易生出好感来。

    “嗯……听说他们下午要击鞠,如今只是在做投壶一些的玩意儿。”楚泽迟疑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啊,原来如此,谢过郎君。”殷月柔微微低头谢过,带着丫鬟离去。

    清风拂过,原本放在袖中的绣帕却落了出来,因着广袖,殷月柔并没有发觉,那绣帕便顺着风,飘飘荡荡的吹到了少年的脚边。

    楚泽捡起绣帕,回过头去看向那个已经走远的倩影,想要大声呼唤,却不知道那女郎的名字,只得看着那倩影消失,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