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罗斯•盖勒
埃比加城步兵营地。
黑人青年蹲坐在角落用一小块灰扑扑的布料擦枪杆，枪是很普通的步兵步枪，青年的神情却很专注——近乎于冷漠的专注。
“新来的，叫什么？”班长罗伯特•沃里克是个中年白人，他的靴子停在了青年面前，冷酷而高傲地撇成八字。
青年没有抬头，一边擦枪一边应道：“罗斯•盖勒。”
罗伯特踹了他一脚，不满道：“小子，站起来回答！”
罗斯这才抬头看了罗伯特班长一眼，他放下枪缓缓站起身，揪住罗伯特的领口冷笑：“再用那种语气和我说话，小心我打爆你的脑袋。”
“哎哎哎，自家兄弟动什么拳头呢？我们要打的是政府军那帮狗杂种！”眼瞅着两人就要掐起来了，一个头发花白的黑人老头扔下手中的枪走了过来，拍了拍罗斯，“小伙子这身子骨不错啊，改明儿当先锋去。”他又看向罗伯特，“跟新兵蛋子一般见识于什么？”
罗斯啐了一口，松开了罗伯特的衣领，冲老兵嘀咕道：“你救了他一命。”
罗伯特瞪了罗斯一眼，冷冷道：“你最好别再犯事，不然我毙了你！”
老兵又劝了罗伯特几句，罗伯特才平息了怒气转身离去。老兵转身冲罗斯伸出了右手：“奥森•莱特，他们都叫我‘老兵’。”
罗斯看了他半晌，伸出右手搭在他手上：“罗斯•盖勒。”他瞥了眼老兵的白发，问，“这么一把年纪了还出来打仗？”
老兵叹了口气：“我当了三十来年的兵，去年刚退役，跟着儿子来这儿养老，本想做点活计，结果我发现我除了当兵什么都不会。半个月前，我儿子和孙子都被炸死了，我在家闲不住，就又出来当兵了。”
罗斯知道老兵说的是“三一五”事件。卫国战争开始后，GFA派军援助托夫特政府，对红旗军占领区实施大规模轰炸，大量平民伤亡。虽然红旗军也元气大伤，但政府很快就遭到了平民的反扑，红旗军损失的人员也很快得到了补充——罗斯就是在那时趁乱加入红旗军的。
“抱歉。”罗斯低声对老兵道。
“没事，我打了好几年的仗，见惯了前一刻还有说有笑的兄弟下一刻就没了，”老兵扯着嘴角露出了个微笑，似乎是怕罗斯不相信，他又补充道，“早就习惯了……真的已经习惯了……”
他见罗斯低下头开始擦枪，便装作不经意地岔开了话题：“你别生班长的气，他儿子刚被炸死，尸体都找不到，他这人好面子，面上不显，难过都梗在心里，你少去触他的霉头……”
罗斯“嗯”了一声，他与这里大多数人都不同，他没有他们的经历，自然也无从理解。
老兵忽然将手放在罗斯手中的枪杆上问道：“小伙子，你会用枪吗？”
罗斯愣了一下，便作出随意的样子道：“应该会，不过以前没用过。”他其实会用枪，各种能杀人的工具的使用方法好像都刻在了他的基因里，他天生就会；他自然也用过枪，在NHOA游行时。但他知道，融入人类的第一步是不让自己显得与众不同，故而他编了一个能被人接受的说法。
老兵摇头道：“你们这些年轻人，都以为只要会扣板机就能用枪，其实啊，这里头门道多着呢。”
罗斯知道这老人死了儿子心中应该不好受，大概是想找他说说话，便作出一幅虚心受教的样子问：“什么门道？”
“你开枪的那一刻是有后坐力的，要是姿势不对会伤了手腕。还有啊，瞄准的时候手要稳，不然打不中……”老兵絮絮叨叨地讲着，声音又低了下去，“我以前年假回家，就教过我儿子打枪，用的猎枪；后来又教我孙子……我孙子才十七岁，也就你这么大。”
罗斯尴尬地咳了两声，说：“我已经十九岁了。”
就在这时，天边一只白鸽飞过，罗斯随手抬起枪口扣动了板机，鸽子应声而落。
老兵傻眼了：“小伙子你枪法不错啊。”
不远处传来了罗伯特的怒喝：“他妈的谁开的枪？！！打着人怎么办？！”
罗斯默默举起手，道：“我开的。”他说着看也不看罗伯特一眼，起身去捡鸽子。
“小子，怎么又是你？想吃枪子吗？”罗伯特冲罗斯走去，眼光落在死鸽子上，“你打的？瞎猫碰上死耗子吧！”他沉吟了片刻又道，“小子，跟我去靶场。”
罗斯耸了耸肩，将鸽子扔在老兵手中，快走几步跟到了罗伯特身后。
靶场是红旗军的枪法专项训练场，一个据点配一个，极度简陋，不过是块空地上竖了张画了一排红点的木板。罗伯特捡起一把靠在角落里的气枪扔给罗斯，道：“打红点，不用我教了吧？”
罗斯冲地上吐了口唾沫，端起气枪冲木板连开数枪，木板上的红点尽数被枪洞取代。
“好家伙，你以前练过吧？”罗伯特作势要拍罗斯的肩膀。罗斯不着痕迹地躲开，决定死不认账：“没有。”
“老子要是信你就有鬼了！”罗伯特笑骂，“你的情况我会上报，以后你多教教兄弟们枪法。”
傍晚，分饭的时候每个士兵都分到了小半碗鸽子汤。
“今天班长怎么想着给我们加餐了？”说话的是个小个子白人，看起来也就二十几岁的样子。他叫库丁•希尔德，也是“三一五”后加入的红旗军。
罗伯特这才朗声道：“这是罗斯打的鸽子，你们这帮新兵蛋子都好好学学人家的枪法！不过罗斯随意在营地开枪的行为是违规的，记过一次。”
士兵们的目光都转到了罗斯身上。罗斯一直坐在角落埋头吃饭以期不引起别人的注意，现在他的打算落空了，他只能抬起头露出个难看到吓人的微笑。
库丁打量了他几秒，突然用手肘碰了碰身边的士兵，低声道：“你看那个罗斯是不是就是那个报纸上的杀了自己的爹的家伙？那个家伙好像也叫罗斯……”虽然他压低了声音，但在场的所有人却都听得一清二楚。
人们对于和自己无关的事的记忆是短暂的，原本经过了NHOA游行和“三·一五”事件，大部分人都将“轼父案”忘得差不多了，但经库丁这么一说，他们都想起来了，再看罗斯的眼神也充满了厌恶和忌惮。
“就是他……”
“太可怕了……”
“他怎么做得出来……”
细碎的议论声传入了罗斯的耳朵，他冷哼一声，扔下碗，起身大步离去。
“罗斯•盖勒！站住！”罗斯的身后是罗伯特的喊声，罗斯没有停下脚步。
罗斯听到身后有人追过来的脚步声，他也没有回头。
“罗斯，我能和你聊聊吗？”是老兵的声音。
罗斯终是停住了脚步，他转过头不耐烦道：“有什么好聊的？”
老兵神情严肃，问：“你真的杀了你父亲吗？”
罗斯冷笑：“他们不是都说了吗？我打晕了他，把他从窗口扔了出去。”
“我可以知道为什么吗？”
“我讨厌他。”罗斯神色狰狞，冷冷道，“我知道你关心我不过是把我当作你死去的孙子看，我奉劝你收了这份心，毕竟我可是个杀了自己父亲的人渣。”
“我觉得你不是。”老兵的神色中充满了哀伤，这情绪刺得罗斯心中有些发痛，“那几篇报道我看了，说你父亲有家暴倾向……要是我有这么个父亲，我也会讨厌他……”
“既然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干什么？”
老兵叹了口气：“小伙子，解决问题的方法有很多，杀人绝对是最下等的方法，那会让你陷入更深的麻烦，甚至会毁了你。”
罗斯没有应声，他从老兵身边走过向营地的方向走去。远处，库丁正在向别的士兵高谈阔论：“……那个罗斯一看就是有暴力倾向的，说不定哪天他发个疯就把我们都杀了。”
罗斯快走了几步，上前揪住库丁的衣领：“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冷汗顺库丁的额头落下，他抬头一看，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他一咬牙，道：“我……我说你是个杀了自己爹的混蛋……”
下一秒，罗斯馒头般大的拳头砸在了他脸上，他只觉得自己的脸应当是扁了，先是发麻，然后是疼痛，鼻血缓缓流下。
“罗斯•盖勒！你干什么？！住手！”罗伯特的怒喝传来，罗斯却没有分毫要停手的意思，他将库丁推倒在地，拳头重重地落下。
“愣着干什么？！快拉开他！”
士兵们这才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地去拉罗斯。
就在这一片混乱中，营地的警报声响起，远处传来炸弹爆炸的声音——
政府军来了。
“快！快拿枪！”
“回到掩体！全体待命！”
集结号声响起，士兵们都拿上了枪，退回掩体。罗斯自顾自寻了一处高地趴下，将步枪和弹夹堆在身旁。
“罗斯你干什么？”
“别管他了，快回掩体！”
黑人青年蹲坐在角落用一小块灰扑扑的布料擦枪杆，枪是很普通的步兵步枪，青年的神情却很专注——近乎于冷漠的专注。
“新来的，叫什么？”班长罗伯特•沃里克是个中年白人，他的靴子停在了青年面前，冷酷而高傲地撇成八字。
青年没有抬头，一边擦枪一边应道：“罗斯•盖勒。”
罗伯特踹了他一脚，不满道：“小子，站起来回答！”
罗斯这才抬头看了罗伯特班长一眼，他放下枪缓缓站起身，揪住罗伯特的领口冷笑：“再用那种语气和我说话，小心我打爆你的脑袋。”
“哎哎哎，自家兄弟动什么拳头呢？我们要打的是政府军那帮狗杂种！”眼瞅着两人就要掐起来了，一个头发花白的黑人老头扔下手中的枪走了过来，拍了拍罗斯，“小伙子这身子骨不错啊，改明儿当先锋去。”他又看向罗伯特，“跟新兵蛋子一般见识于什么？”
罗斯啐了一口，松开了罗伯特的衣领，冲老兵嘀咕道：“你救了他一命。”
罗伯特瞪了罗斯一眼，冷冷道：“你最好别再犯事，不然我毙了你！”
老兵又劝了罗伯特几句，罗伯特才平息了怒气转身离去。老兵转身冲罗斯伸出了右手：“奥森•莱特，他们都叫我‘老兵’。”
罗斯看了他半晌，伸出右手搭在他手上：“罗斯•盖勒。”他瞥了眼老兵的白发，问，“这么一把年纪了还出来打仗？”
老兵叹了口气：“我当了三十来年的兵，去年刚退役，跟着儿子来这儿养老，本想做点活计，结果我发现我除了当兵什么都不会。半个月前，我儿子和孙子都被炸死了，我在家闲不住，就又出来当兵了。”
罗斯知道老兵说的是“三一五”事件。卫国战争开始后，GFA派军援助托夫特政府，对红旗军占领区实施大规模轰炸，大量平民伤亡。虽然红旗军也元气大伤，但政府很快就遭到了平民的反扑，红旗军损失的人员也很快得到了补充——罗斯就是在那时趁乱加入红旗军的。
“抱歉。”罗斯低声对老兵道。
“没事，我打了好几年的仗，见惯了前一刻还有说有笑的兄弟下一刻就没了，”老兵扯着嘴角露出了个微笑，似乎是怕罗斯不相信，他又补充道，“早就习惯了……真的已经习惯了……”
他见罗斯低下头开始擦枪，便装作不经意地岔开了话题：“你别生班长的气，他儿子刚被炸死，尸体都找不到，他这人好面子，面上不显，难过都梗在心里，你少去触他的霉头……”
罗斯“嗯”了一声，他与这里大多数人都不同，他没有他们的经历，自然也无从理解。
老兵忽然将手放在罗斯手中的枪杆上问道：“小伙子，你会用枪吗？”
罗斯愣了一下，便作出随意的样子道：“应该会，不过以前没用过。”他其实会用枪，各种能杀人的工具的使用方法好像都刻在了他的基因里，他天生就会；他自然也用过枪，在NHOA游行时。但他知道，融入人类的第一步是不让自己显得与众不同，故而他编了一个能被人接受的说法。
老兵摇头道：“你们这些年轻人，都以为只要会扣板机就能用枪，其实啊，这里头门道多着呢。”
罗斯知道这老人死了儿子心中应该不好受，大概是想找他说说话，便作出一幅虚心受教的样子问：“什么门道？”
“你开枪的那一刻是有后坐力的，要是姿势不对会伤了手腕。还有啊，瞄准的时候手要稳，不然打不中……”老兵絮絮叨叨地讲着，声音又低了下去，“我以前年假回家，就教过我儿子打枪，用的猎枪；后来又教我孙子……我孙子才十七岁，也就你这么大。”
罗斯尴尬地咳了两声，说：“我已经十九岁了。”
就在这时，天边一只白鸽飞过，罗斯随手抬起枪口扣动了板机，鸽子应声而落。
老兵傻眼了：“小伙子你枪法不错啊。”
不远处传来了罗伯特的怒喝：“他妈的谁开的枪？！！打着人怎么办？！”
罗斯默默举起手，道：“我开的。”他说着看也不看罗伯特一眼，起身去捡鸽子。
“小子，怎么又是你？想吃枪子吗？”罗伯特冲罗斯走去，眼光落在死鸽子上，“你打的？瞎猫碰上死耗子吧！”他沉吟了片刻又道，“小子，跟我去靶场。”
罗斯耸了耸肩，将鸽子扔在老兵手中，快走几步跟到了罗伯特身后。
靶场是红旗军的枪法专项训练场，一个据点配一个，极度简陋，不过是块空地上竖了张画了一排红点的木板。罗伯特捡起一把靠在角落里的气枪扔给罗斯，道：“打红点，不用我教了吧？”
罗斯冲地上吐了口唾沫，端起气枪冲木板连开数枪，木板上的红点尽数被枪洞取代。
“好家伙，你以前练过吧？”罗伯特作势要拍罗斯的肩膀。罗斯不着痕迹地躲开，决定死不认账：“没有。”
“老子要是信你就有鬼了！”罗伯特笑骂，“你的情况我会上报，以后你多教教兄弟们枪法。”
傍晚，分饭的时候每个士兵都分到了小半碗鸽子汤。
“今天班长怎么想着给我们加餐了？”说话的是个小个子白人，看起来也就二十几岁的样子。他叫库丁•希尔德，也是“三一五”后加入的红旗军。
罗伯特这才朗声道：“这是罗斯打的鸽子，你们这帮新兵蛋子都好好学学人家的枪法！不过罗斯随意在营地开枪的行为是违规的，记过一次。”
士兵们的目光都转到了罗斯身上。罗斯一直坐在角落埋头吃饭以期不引起别人的注意，现在他的打算落空了，他只能抬起头露出个难看到吓人的微笑。
库丁打量了他几秒，突然用手肘碰了碰身边的士兵，低声道：“你看那个罗斯是不是就是那个报纸上的杀了自己的爹的家伙？那个家伙好像也叫罗斯……”虽然他压低了声音，但在场的所有人却都听得一清二楚。
人们对于和自己无关的事的记忆是短暂的，原本经过了NHOA游行和“三·一五”事件，大部分人都将“轼父案”忘得差不多了，但经库丁这么一说，他们都想起来了，再看罗斯的眼神也充满了厌恶和忌惮。
“就是他……”
“太可怕了……”
“他怎么做得出来……”
细碎的议论声传入了罗斯的耳朵，他冷哼一声，扔下碗，起身大步离去。
“罗斯•盖勒！站住！”罗斯的身后是罗伯特的喊声，罗斯没有停下脚步。
罗斯听到身后有人追过来的脚步声，他也没有回头。
“罗斯，我能和你聊聊吗？”是老兵的声音。
罗斯终是停住了脚步，他转过头不耐烦道：“有什么好聊的？”
老兵神情严肃，问：“你真的杀了你父亲吗？”
罗斯冷笑：“他们不是都说了吗？我打晕了他，把他从窗口扔了出去。”
“我可以知道为什么吗？”
“我讨厌他。”罗斯神色狰狞，冷冷道，“我知道你关心我不过是把我当作你死去的孙子看，我奉劝你收了这份心，毕竟我可是个杀了自己父亲的人渣。”
“我觉得你不是。”老兵的神色中充满了哀伤，这情绪刺得罗斯心中有些发痛，“那几篇报道我看了，说你父亲有家暴倾向……要是我有这么个父亲，我也会讨厌他……”
“既然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干什么？”
老兵叹了口气：“小伙子，解决问题的方法有很多，杀人绝对是最下等的方法，那会让你陷入更深的麻烦，甚至会毁了你。”
罗斯没有应声，他从老兵身边走过向营地的方向走去。远处，库丁正在向别的士兵高谈阔论：“……那个罗斯一看就是有暴力倾向的，说不定哪天他发个疯就把我们都杀了。”
罗斯快走了几步，上前揪住库丁的衣领：“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冷汗顺库丁的额头落下，他抬头一看，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他一咬牙，道：“我……我说你是个杀了自己爹的混蛋……”
下一秒，罗斯馒头般大的拳头砸在了他脸上，他只觉得自己的脸应当是扁了，先是发麻，然后是疼痛，鼻血缓缓流下。
“罗斯•盖勒！你干什么？！住手！”罗伯特的怒喝传来，罗斯却没有分毫要停手的意思，他将库丁推倒在地，拳头重重地落下。
“愣着干什么？！快拉开他！”
士兵们这才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地去拉罗斯。
就在这一片混乱中，营地的警报声响起，远处传来炸弹爆炸的声音——
政府军来了。
“快！快拿枪！”
“回到掩体！全体待命！”
集结号声响起，士兵们都拿上了枪，退回掩体。罗斯自顾自寻了一处高地趴下，将步枪和弹夹堆在身旁。
“罗斯你干什么？”
“别管他了，快回掩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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