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兰兰

    罗秦秦说：“因为这封信没有送出去。”他的声音缓缓降下，幽幽而无奈地看着空中散着微光的尘埃。

    欧阳兰兰等着罗秦秦说出那封信的故事，但她爱现罗秦秦不再说话，而是像一颗熄灭的陨石，暗暗沉沉。

    欧阳兰兰问：“秦大哥？”罗秦秦提了一口气，慢慢地说：“我本来快忘记了这封信的日子，但旧疾复发让我清醒了过来。我十五岁那年在自己的家乡下棋学剑，从来便是一个人。每日劈柴换钱，游走街头与摆摊的浪者对弈。日暮时分，随重地之阳回到自己修建的破木房，要么闭目思棋，要么挥风练剑。这样的日子当然没什么精彩的，不过也并不那么枯燥。过了些岁月，一个姑娘与我偶遇，一段时日内，年少的我心里很欢喜。她估计在等我向她提亲，竟一人寻至山中来见我，终究是没能等来我的提亲。后来，因了帮她，我声名不好，远家乡，漂泊四处……”

    欧阳兰兰说：“这封信便是给这位姑娘的吗？”

    罗秦秦却把提起的气叹了出去：“兰盐城，我携着满身泥尘到了那座建于山丘上的城，也见到了兰兰。可我已经有些遗忘了，我是怎么遇见她的。那天我自己是怎样的，我也已经忘了。不过我能想起第二次见到她的场景。城外暴雨忽至，已有险兆，官员召集一些人到城墙处加固护城堤，我便在其中。在此期间，我遇见了她。她为兄长采药远归，从吊桥上经过，见我在看她，她也向我示意。后面一些日子，暴雨虽歇，修葺之事却不可停。也正因如此，发现她常出走城外，或寻艾蒿，或寻小蓟，相见频频，方才知晓他兄长受伤养病，城中无药可买，这便常出走城外。同

    行的人说，她是城中姬家的姑娘。姬家是城中的粮商，逝些日子逢白戴孝，颇为困难。家中幸得一子名唤姬无双撑起门面，生意便能周转。但是他一月却在自家粮仓遇刺，左边大腿流血不止。哪知城中医馆却齐刷刷地告知没有伤药，姬家小姐也就是这位叫做姬兰莫的姑娘四处访友才借得伤药一些来缓姬无双之疾。这原是城中商人之间的斗争，见此姑娘每日忧愁，也让人不禁关心起其兄长来。过了半月，姬兰莫不再出城。后来听说姬家的粮市价钱降了不少，姬无双与其他几个粮商一起议“粮盟”，把自己家的一些铺子租给了与其交好的同行。她的兄长年仅弱冠，逢父离世却不乱阵脚，守得父亲所创基业，人均交口称赞。我听见这样的事，往往不是钦佩，而是发出一种冒冷汗的担忧来。不久之后，一些富商请了媒人去姬家，希望能够联姻。但姬无双都拒绝了。城中的人都知道，他是因为自己尚待出阁的妹妹。

    他们这样的人，原本与我是不会有什么瓜葛的。姬无双想要从事丝绸棉帛，准备开商。他特意筹办了盛大的宴会，宴请城中有各有姓的人都去参加。许多青年才俊，诸多名流大家，纷至沓来，一时极盛。宴会中有举办象棋之来，我颇感兴趣，接连获胜，却因言语狂妄遭人忘恨，竟要约我当时比武。我心知此番便是陷入局中了，便借了场中之剑与邀斗之人比武。借一身轻巧，挑了对方手中武器，哪知对面毫不放过，又叫过一人来与我比试。我看向姬无双，发现他身后也站立一些精汉的男子，腰上佩着沉沉的弯刀。他向我示意，我本想下台走人，却想起他那柔弱的妹妹来，又继续向来比武的人出剑。他们一共来了.七八人，武器.不是伤己就是伤人的技法，.我.一一

    均是挑了他们的武器，幸而使得这场宴会彩而无险。后续再有人想比试，知其为真比试之意，便弃剑下场了。

    会后姬无双找到我，给了我一些钱财，感谢我在宴会上出面消灾。我不想解释，准备受了那些钱财便离去。但他却执意挽留，希望我能助他一臂之力。“先生，我如今势弱，父亲新表，商行有危如高楼将倾。前些日子遇刺，本已封锁消息，却依旧满城皆知，这才知自家商行亦有他心之人。今日之宴，一为扩商，二为探敌，三为寻友。本已做好宴会有人暗地使劲的准备，却未曾想到先生文武双全，竟十数招内退敌。先生大才，姬某愿请先生家中做客，另表谢意。”

    我乃举手之劳，不想承谢，便拒绝了他。待我踱至门口，她又赶来叫住我，请我相助。这让我想起了我家乡时遇见的那位姑娘，她也希望我留下，可我走了，从未联系过她，只记得她当时在她父亲的怀里哭泣。我终究被眼前这个为哥哥担忧的姑娘劝住了。我告诉姬无双，我不能在城中表现为他家的客卿，我会为他负责他家的安全，除此之外，不再插足任何事情。

    处理一些事情之后，我见他的商行已不再那么危怠，也便继续过我的平静生活，遇刀剑之约期已将至，便拜别他们，到城外寻了一处山林，精习剑术。

    自觉剑术重回熟手之境，便又进城修养，以备约期。然而在一酒馆饮酒时，却听人家说，姬无双下乡收粮遭劫，病不起，而姬兰幽为救兄长，便要嫁与他人。我听着这一故事，莫不感慨。姬家一独子却守得这般家产，可惜便是家中只此一子，财大而势弱，强人环伺，令人忧心。

    想到此前曾受姬无双的钱财，便要登门去拜访姬家，虽无相助之力，却可表友人之谊。

    他卧于床榻，垂着眼睑。听她妹妹说，知晓我来看望他。听见我的名字，他对着床前喋喋不休的媒人说：“王姑姑，家妹已应了他人，清莫再至府上……”

    那媒人道：“哎呦！是哪家公子有此才德，配得上兰姑姑这美娇娘，别不要被骗了。我这可是许了六家家主之约来向姬家主提亲的，有县尉的二子，有贾人李月奇，其他的不说，县慰尉之子，原先姬家主可是答应考虑的……？

    姬无双道：“王姑姑，家中有客来，下次相商。”说着便要昏过去的样子。媒人见姬无双垂危如此，便不执意言说，拜别离府了。

    方才坐于姬无双床前，询问他的病况。他只是摆手，都由我姬兰莫说了。兰兰说她哥哥原是运粮被劫有血气堵胸，回家后医士本治得痊愈，可是一日家中下人从井口打水井，却发现了一柄宝剑，柄身刻有“七绝”二字。她哥哥明白这柄剑的份量，两广之内，第一剑容的策佩剑，七绝剑。她不知道其中的险恶，只听她哥十分哀叹，急着要将她寻人家。姬无双却又一次病倒。医士说他本表大碍，只是心中忧虑太多。然而姬无双却一日更弱于一日，渐渐只能躺在床上。

    我听说了“七绝”剑，便要他把剑交给我。他于是振作了一番，竟咳了一气撑着身体躺立了起来。兰兰很高兴，为哥哥感到开心。姬无双叫来下人，让他们把剑给我。剑交到我手上，他却又担忧起来。我叫他放心，这柄剑不会为我带来仇人，我能处理好这柄剑。见他依旧锁着眉，我说，我会把这柄剑的消息带到其他城市。他叹了口气：“秦兄弟，过些时日，等我能起身，我便与你一同喝血酒。”我却告诉他，他不能与我喝血酒，在身份上还是

    做人上，都不行。

    姬兰莫见我忽然如此，大惊。但姬无双却点了点头，想让姬兰莫出房，独自和我交谈。姬兰莫，兰兰，担心她的哥哥，盯着我，说不出去。

    姬无双只好说：“秦先生，我自父亲行商，也算一个商人了。我也想堂堂正正地办事，但是身陷商场，利益交隔，使得我不得不处处做打算。我知道秦先生愿意前年帮我助宴已是不易，如今再要帮我已是仅至义尽了。也许秦先生听闻我要将家妹嫁于权门，令先生臭恶，但我已无策。人之大忘，有财而无权，我只希望妹妹不再卷入商斗之中，有个固靠的人家，能够往后无忧。”

    姬兰莫听了哥哥的话，心中不禁下沉。后来她跟我卷入追杀与我说起，她很心疼哥哥，从来都为她做好今后的打算，而不考虑自己的事。

    我拿了那把剑，到了兰陵县，每日佩戴于身去棋馆下棋。有人在暗中跟随我，但是在那个城市，人们都认为七绝剑主在三陵。因为有人趁我熟睡之后来偷剑，也有人来杀我，第二日便会在城门多了断了脚筋的人。在三陵，沈剑科找到我，与我比剑，他自然是输了。不过他先是斩了七家三陵武馆的门牌才在城中约的我，许多人来看我们比试。我用七绝剑一剑击败沈剑科，让整个三陵县都很震惊。但比试完了，我却走了。之后我将七绝剑赠予了沈剑科，也将身上所有的功夫都教给了他。

    我走了，是因为我看见了家乡的那位姑娘。她在人群之中不可思议地看着我。她的身边好像有个年轻的男人，她似乎挽着他的手。我听见她在叫我，但，她在叫我吗？

    我只是一个手握凶器挑了许多人脚筋的凶手，不是那个在桥边下棋的孩子，也不是那个听她说话的倾听者。她在叫我吗？我不知道。

    这是四年零五个月之后，我们的第一次碰面。既是相见，也是告别。我离开家乡的时候，她说要来送我，可是我出发的那天，下了暴雨，她终究没能等雨停，船也没等雨停，我便走了。

    自此四年五月间，再没相见过。

    “七绝”剑交给沈剑科后，我便回了兰盐城。我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在棋馆设能赢下一局，整日醉倒在酒肆之所。姬兰莫找到我时，我的左眼已经失明了，倒卧在马槽旁的草堆旁。我醒时，躺在一家旅店里，她在为我喂汤药，笑盈盈问我：“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回到兰盐城的那一天，她家的家丁便发现了我。我便不说话，不知道她的意思。我那只瞎了的眼依旧能够睁开，我试试着猛眨双眼，依旧看不见。兰兰告诉我，她哥哥的病已好了。她等着我说话，但我沉默。她尬尴地笑笑，放下汤碗，又想说什么，见我并不感兴趣，也便作了罢。她突然又说：“元宵节快到了，你能帮我去元宵会上猜谜语吗？”我要拒绝，但她继续说了下去。“我就要新婚.了，还想再去一次。往年都是兄长带我去，但今年兄长太忙了……”

    我便答应了她。”

    欧阳兰兰听到此，看着我的眼睛，我疑惑，挑了挑眉毛。欧阳兰兰问：“兰姑娘没有吧…”罗秦秦问：“你为何会知道？”欧阳兰兰微抿双唇，道：“兰姑娘或许是想让秦大哥.振作一些。”罗秦秦道：“是的。她真的好狡猾，好聪明.。”欧阳兰兰说：“越漂亮的姑娘.越会哄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