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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心理的表象

    一艘巨轮轰进了港口之上——以此形容郎辛平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其实并不太贴切。

    苗芮认为,应该称之为风口上的猪——摇摇欲坠。

    她绝非一位轻易在心里以恶意揣度他人的坏女生,但郎辛身上,山一样肥硕的戾气引她厌恶,即便他正假寐如陷入沉睡的死猪没有话说,眼皮也略带死气。

    表面上,苗芮拿出了笔记本和笔,配合易旬着手诊疗。

    绷带手扶稳了纸,这支笔成为唯一的武器。

    猪猡,少女,医生。

    一个人的游戏:

    易旬:“首先,请郎先生回答一个问题。”

    “你横卧在轨道里,下一趟火车不到一分钟就会碾过你的身体,你醒着,回味魂牵梦绕的幻想。”

    “离开,你失去梦,留驻,你失去命。”

    “请郎先生认真选择。”

    【?——文明的问题留待文明从属的人解决】

    郎辛:“睡!”

    “轻贱的一条命怎么可能比得上完美的一场梦?”

    【跟着感觉走,全然不顾后果】

    易旬:“郎先生,你还躺在那片农林田间,离开的人不是你。”

    郎辛:“走了走了,都走了!”

    易旬:“离开的人快乐吗?”

    郎辛:“快乐的人不会走。”

    易旬:“但你没走。”

    郎辛:“没有吗?”

    易旬:“你从未离开。”

    郎辛:“那我为什么会在你面前?”

    易旬:“我面前的人不是你。”

    【看医生的不是病人,病人取代医生,医生病了】

    郎辛:“那我是谁?”

    易旬:“你是闯进农场的小孩,找失踪的玩具。”

    郎辛:“我是乡下孤独的儿童,我没钱买玩具。”

    易旬:“草根编织的稻人,他是你的朋友,他会逗你笑,哄你睡。”

    郎辛:“笑!睡!对!没错!他的确是我的朋友!我不能忘记他!他在哪?快说!他为什么也要离开!”

    【滚烫的活水滋润红皮的猪,猪也有快乐时光】

    郎辛:“所有东西都离开了!农村里没有农场,只有被压倒的野草!我……我原谅他,他必须走,必须马上走!”

    易旬:“嘘——你仔细听,农场还在。”

    郎辛:“听什么?我什么都听不见。”

    易旬:“有水流声,有水流的地方就有人。”

    郎辛:“水流?水流……水流在地下,不在地上,地上什么都没有。”

    “有人听见声音,有人,但不是我。”

    【慌张的小孩,沙发在发抖】

    易旬:“你不在地面上。”

    郎辛:“我不知道我在哪。”

    易旬:“我看见了,小孩抱住一个人,他躲了起来。”

    郎辛:“他很害怕!他不得不这么做!有人劫持了他的稻草人!”

    【稻草人活着】

    易旬:“不!他不是害怕!他是兴奋!他是因为过度兴奋而惊颤!”

    【兴奋的不止是他】

    易旬:“他控制不住自己,他努力抓住的一生的快乐都比不上这一刻,他不想离开,不想放手!”

    郎辛:“他找不到朋友,找不到,他愿意跟着那个人走。”

    易旬:“那个人带着他来到了澄澈的水源附近,他很快就能见到他的朋友。”

    【新的地点,河水在农场地下流淌】

    郎辛:“他没有说谎!他根本就不会撒谎!小孩远远看见朋友的头,脚都走不动了,河是顺流的,他扑到水面,请小河带他去找朋友。”

    易旬:“他找不到,河面没有朋友,没有稻草。”

    郎辛:“他怎么可能找得到?他一回头,谁都不在,这里,这里……这里只有孤独的小孩。”

    易旬:“有的有的,他们都在,你要耐心。”

    郎辛:“我找了几天几夜也找不到一个人。”

    易旬:“你要重新回到河流之上,水会引领着你。”

    郎辛:“我渴了,我要喝水。”

    易旬:“不准喝!”

    郎辛:“为什么?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易旬:“你要仰面朝天融入水里,水会给予你力量。”

    郎辛:“啊……那是,温暖的甜。”

    易旬:“你终究抵不住诱惑,偷偷舔了嘴角的清流,对吗?”

    郎辛:“这不是我的本意,那是一种本能,你知道的,动物乞求生还的本能。”

    易旬:“你喝光了地下的河水。”

    郎辛:“是的,喝光了。”

    “小孩的肚子太涨,等不到下一支河水流进来。”

    【小孩是巨人,地底的巨人】

    易旬:“他只好……”

    郎辛:“他只好反起四肢,缓慢地爬行。”

    易旬:“他的身体很痛苦,但他是快乐的。”

    郎辛:“快乐……快乐很遥远,但他会努力找到的。”

    易旬:“我钦佩他。”

    郎辛:“他也很钦佩自己的勇气,他撑起自己往前走。”

    易旬:“他也要离开了。”

    郎辛:“离开吧……幻想是假的,他是一个人。”

    易旬:“小孩回家了。”

    郎辛:“不,不是,小孩没有家,他离开的不是家,前进的路上也没有家。”

    【我是谁?我在哪里?】

    易旬:“原来,他骗了他。”

    郎辛:“谎言是美好的,快乐的时光里只有他的谎言。”

    易旬:“他走出地底。”

    郎辛:“他走出地底。”

    易旬:“他去了哪里?”

    郎辛:“他去了海底。”

    【海底?】

    易旬:“海底?”

    郎辛:“啊!”

    “不对!”

    易旬:“谎言。”

    郎辛:“啊!”

    “不对!”

    易旬:“哪里不对?”

    郎辛:“我不对。”

    【我是小孩,小孩在哪?】

    郎辛:“时间不对!”

    “地点也不对!”

    【人物,时间,地点,差情节】

    易旬:“处处不对。”

    郎辛:“处处不对!”

    易旬:“应该是……”

    郎辛:“应该是……嘭!”

    易旬:“嘭?”

    【嘭?】

    嘭——!!!

    诧异之间,率先反应过来的竟然是苗芮!笔尖划过纸面,她的脚尖已经碰到了易旬的髋骨——易旬转眼侧头,他的身体连同椅子一齐被苗芮踢出了圈子。

    圈子!

    头顶是一个铁网围成的笼——但先别管!

    嘭——炸弹在郎辛体内,谁也没料到他竟会用小孩间玩耍的口吻说出的“嘭”会是一声真正的爆炸!

    没有血,没有肉,没有骨头,没有人体组织,铁网的朦胧黑影笼盖了她的世界,正方形的网格面积大约是一平方毫米,苗芮无法透过孔洞看清外面。

    “老板!老板!你没事吧?!你听得到吗?”

    漆黑的岑寂回应耳鸣。

    她不知道郎辛是否已被炸死,她也不清楚易旬是否也被笼子关住。

    雷布诺说过,捕兽笼已被放出。

    谁的笼?

    没有受伤的手握住了小手枪,易旬的小刀别在她腰间。

    易旬呢?

    ……

    漆黑当中,只需存在一点光亮,足以引人注目。

    那点光亮是一个显示器,一张人脸。

    养殖场的董事,富二代小领导,他戴上了一副眼镜,盯着屏幕里的男人啧啧称奇。

    “他的身手快得真不像一个医生。”他极少佩服一个人,除非那个人能够杀死他。

    “我说过,他是一个值得付出真心的人。”

    第二道声音出现了,意外的声音。

    “他们都在找你,你偏偏要现身。”富二代冷笑,背后的人不是他佩服的对象,笑话一则是以礼相待,讥讽哪是真实。“在暗斗不过在明,除了愚蠢,我实在想不出替代的词。”

    “谁是暗?谁在明?”背后问道。

    “不是你,不是我,也不是他。”富二代说的实话。

    “那是谁?”背后还问。

    “那是你的问题。”

    “是的,这是我的问题。”背后若有所思之后恍然大悟。“我不止一个问题。”

    “问题是,我确定不了它的真实性。”富二代在思考,心底的坏笑在下沉。“我无法确定,但我能决定它是否应该交给你。”

    背后传来脚步声。

    “那么,它应该在哪?”隐隐远去的声音势渐微弱。

    富二代监视屏幕里的人,良久。

    良久,一个傻里傻气的孩童出现在监视器前。

    他在咧嘴笑,纯真的嬉笑。

    “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