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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九 错金刀

    花雕早已在院角等着,见裴居敬回转,便急急赶将上去:“千户,属下有要事禀报。”

    “说吧,金刀现在在谁手上?”裴居敬进了屋,隔着屏风开始更衣。

    “在王瑶手里。”

    “王瑶?”裴居敬一顿,“我记得此人与卢指挥使交好,时常在一起饮酒作乐。这金刀怎么会在他手里?”

    花雕一抱拳,道:“据太雕传回来的情报说,昨日大太监阮浪出南宫后不久,便邀了几个好友去了望江楼的雅间吃酒,王瑶因是他早年间收的义子,便也跟着一起去了。席间阮浪将金刀拿出来把玩,吹嘘说是上皇赐予他的生辰礼物,在场的几个太监便都跟着传看了一圈。王瑶大约是见那金刀实在是精致,在手上把玩了许久。酒席散后,阮浪见王瑶实在是喜欢,便大方地把那金刀赠与了他。现下太雕正跟着王瑶。”

    裴居敬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伸手将里衣稍稍调整了一下:“阮浪倒确实是个人精,知道金刀在自己手里迟早是个祸端,不如早日送将出去,倒也是绝了不少麻烦,日后若有人追查起来,便可以推说早已送人。不过他这选替罪羊的眼光么,倒也是差了一点儿,说不准过两日便会引火烧身了吧。”

    花雕弯着腰,没有插话。

    “就这些了吗?”

    “还有一事。今夜有人看到洪庆宫巡守中的陈缇骑穿了一身黑色夜行衣行色匆匆不知去了哪里。他轻功了得,我们的人跟丢了。”

    竟是他?

    “无妨,我们能逮住他一回,便就能逮住他第二回。”裴居敬满意地掸了掸身上的红衣,道:“记得提醒一下太雕,让他万般小心些,宁可情报少些也别把自己搭进去了。”

    “是。”花雕领了话,赶紧退出去了。

    裴居敬换好了衣服,取了自己平日里最喜欢打的那把扇子,便唤了小厮进来:“给我备一匹马,要去赌坊那一匹。”

    “您这才刚回来,怎么又要走?”

    “叫你去你就去,哪儿这么多废话?小爷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裴居敬虚虚一脚踹在小厮的腿上,多半也是没挨上,“还不快去!”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小厮嬉笑着作了一揖,转身便跑了。

    “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裴居敬佯怒着骂了一句道。

    出了门,裴居敬骑上马,慢慢腾腾地往前行去:他的目的地,是泰师赌坊。

    “哟,是什么风把裴三公子给吹来了?”门口那小二一见裴居敬翻身下马,赶紧迎了上去,口中马屁接连不断,“裴三公子今日可是要来两把?近日蔽店新进了不少新赌具,裴三公子要不要试试手气?”

    裴居敬偏头一笑:“你确定我试完两把,你这店里赔得出来?”

    小二一怔,这才反应过来:“是是是,裴三公子久经赌场,逢赌必赢,逢赌必赢。”

    几句话的功夫,二人便已从赌坊外进了门,小二照着老规矩,带着裴居敬径直穿过了花园去内室。

    内室里向来是有些赌瘾的达官贵人的雅间,平日里没有手牌是不得入内的,常来泰师赌坊的老赌鬼们自然也知道这个规矩,便更不会莽撞地随意往里闯。

    穿过花园,小二抬手在一间内室门上叩了叩门,叩门声听起来毫无规律,但事实上却是一小段暗号。

    那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口来。

    “小的就不打扰了。”小二作了一揖,目送裴居敬进了那门。

    这道门里倒不是个雅间,而是一个类似柜台一般的地方。那柜台后头坐着一个小老头,个子不高,坐在柜台后只露出了一个头顶。

    裴居敬往那柜台前一靠,向下一望——嘿,这老头正偏着头打盹。

    “笃笃笃。”

    裴居敬屈起一节手指,敲了敲台板:“老木匠,别睡了,我有事找你。”

    那垂头假寐的老头听着声音,兴致缺缺地抬头扫了他一眼,面上满是不耐烦地道:“你这小子每次来都没好事,说吧,这次又要我给你造什么假?”

    没等裴居敬张口,这老头又絮絮叨叨起来:“唉,自从银匠去了漠北,这偌大一个赌坊十天半个月也没见你来一回。他一走,老朽这活计是日日没停,你看我这眼圈乌得,半个月都没合眼了。你倒好,一来就知道给我老头子找活,诶,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

    裴居敬哭笑不得:“我这还一句话没说呢,你怎么就哀怨上了,活像个深闺寡妇似的。”

    “老规矩,一把定胜负。你要是赢了,我就帮你。”老头从柜台底下摸出两只被盘得油光铮亮的骰盅,“笃”地一声按在了台板上,“比大。”

    裴居敬叹了口气:“就不问问我要做什么吗?”

    “哼,你们小辈的事情我一个老头可不想管。只要不是玉玺,其余的我什么都能给你做。不过照你小子这胆儿,怕是这辈子也不会来找我做玉玺的。”老头抬了抬下巴,“磨磨蹭蹭的,要赌不赌一句话,别跟个未出阁的小姑娘似的,老头我还要睡觉。”

    真是一句话都不肯放过,刚说完老头像深闺怨妇,转身就报复回来,说他是未出阁的小姑娘,唉……

    裴居敬摇了摇头,依言执起骰盅。

    两人对视着同时摇动手上的骰盅,同时摇了六下,同时停了下来。

    老头先开了骰盅:六个六,豹子。

    “哈,你可以走了。”老头摸着胡须,笑得那叫一个畅快淋漓。那常年做活的粗糙大手一挥,看样子是想叫裴居敬诸事莫谈直接走人。

    裴居敬也不急,微微一笑:“是吗,我觉得可不一定。”

    说罢,将那骰盅一掀,露出了底下那六个骰子。

    六个红点乖乖排成一圈,刺痛了老头子的眼睛。

    “乖乖,你这娃,运气怎么这么好?”老头子咋舌,“豹子一你也摇的出来。”

    裴居敬也不多废话,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老头:“图我已经给你画好了,按这个做,要九成九像。”

    老头接过来一看,嘴里道:“哟,这不是十五年前先帝赐给上皇的金刀吗?行,材料自备,工期十日,没问题吧?”

    “好,回头我把东西给你。不过你也可以看看库里头有没有,毕竟这儿,”裴居敬点了点柜台,“可也是我的财产。”

    “烦人,”老头像赶苍蝇似的,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缺什么老头子我让锤子给你传话,赶紧给我滚!”

    裴居敬也不恼,笑嘻嘻地往门口边走边道:“知道了,我不碍你的眼,这就走。”

    出了那房门,裴居敬在外间赌了两把,又牵着马在街上买了二斤肉干果脯,这才回到家里。

    小厮早已让厨房备下了午膳,裴居敬坐在饭厅简单吃了几口,便拖着欠觉的身体滚上床休息。

    这觉一睡便睡到了华灯初上。

    裴居敬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臂,却被床头站着的人吓了一跳:“我的老天,谁啊,在这站着也不出声。”

    “我。”宁君儒见他醒了,便把床头的灯点了起来,“穿好衣服。”

    裴居敬赶忙站起来,就着微弱的灯光把外衣穿上,口中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太雕传话,人已经在去芙蓉楼的路上,卢忠在,他没法跟太近。”

    一听这话,裴居敬来了精神,连带着穿衣服的动作都快了许多,三两下便把该穿的都穿上了。

    “走!”

    两人趁着夜色一路疾行,将将赶在卢王二人进了芙蓉楼之前先行到达。

    龟公见是裴居敬,便熟门熟路地将他们带进了二楼雅间,位置正巧就在卢忠和王瑶的隔壁。

    那边厢,卢忠和王瑶是先去望江楼吃了酒才来的,两人都有些醉意,但也没有到走不动的地步。

    一进了雅间门,魏妈妈便很有眼力地叫了两个龟公把他们搀到凳子上坐稳妥,又叫来了芙蓉和芙蕖作陪。

    王瑶嘿嘿直笑:“魏妈妈不愧是魏妈妈。好,这锭银子就赏给你做赏钱。”

    魏妈妈笑得见牙不见眼,赶紧吩咐道;“你们两照顾好两位爷,若有什么事儿就尽管叫我。我这便不打扰二位雅兴了。”

    说完,便赶紧合上了房门,退了出来。

    “王兄,你方才净说你那义父给了你一个什么好东西,怎么光见你说,也不见你拿出来让为兄我掌掌眼?”

    卢忠一坐下,便直奔主题。

    “卢兄你别……别急嘛!”王瑶迷迷糊糊地笑着,给卢忠和他自己的杯子里倒酒,只是倒的倒还没有撒出来的多,“先喝……喝酒,再……再问问题,你这……这得讲……讲规矩啊!呃!”

    “是是是,是为兄莽撞了。”卢忠执起杯子一饮而尽,倒转酒杯给王瑶看,示意自己已经喝完了。

    王瑶笑起来,又打了个酒嗝:“呃!这才……呃!……才对嘛!”他伸手往自己地怀里摸索了半晌,才磨磨蹭蹭地掏出了一把金刀,正是朱祁镇给阮浪的那把。

    “这可是……啊……上皇赠予我干爹……呃!……赠予我干爹的……生……生辰礼,我干爹看……看我呃!……看我喜欢,就大方地……呃!……转送给了我……”王瑶举着刀,有气无力地挥了两下,“这可是……呃!……可是先皇送给……赐给上皇的金刀,如今……呃!……如今还不是……在……在我手上?”

    卢忠眼前一亮:还真是上皇的那把金刀!

    看来陈思源那厮确实没诓他,这加官进爵的路已经出现在他面前,就看他如何抉择了。

    卢忠只思考了一瞬,便立刻有了决断。

    “王兄当真是好运道,不知这金刀可否借我一看?”

    “不行!”王瑶推开了已经伸到面前的手,无比珍惜地用两只手摩挲着刀鞘,“你看这……这纹路,这……这工艺,还有……有上面镶嵌的宝石,啊,多精……呃!精致!”

    “来来来,不要光看刀了,喝酒、喝酒啊!”卢忠把两个杯子重新斟满酒,半是强迫地把王瑶的杯子塞进了他手里,“来,喝!”

    王瑶本就有些不胜酒力,这一壶陈年女儿红劝下去,便直接醉倒在桌子旁。

    卢忠见目的已达成,便给了芙蓉芙蕖两人一锭银子,道:“我这朋友看来是喝多了,两位姑娘先下去吧,让他在这房里歇下便是。”

    芙蓉芙蕖对视了一眼,嬉笑着接过赏钱,轻轻福了福身,一起离开了。

    她们一走,卢忠便上前将那把金刀从王瑶手里强行剥了出来,往衣襟上擦了擦,对着已经毫无意识的王瑶道:“哼,倒是要谢谢王兄给我铺了这一条好路了。”

    说罢,将那金刀往胸口里一裹,便打开了窗户,直接从芙蓉楼的二楼跳了出去,趁着四下无人,迅速离开了。

    裴居敬及严君儒早已透过木墙将这事听了个真切。

    他勾起嘴角,无不嘲讽地笑起来:“倒真是一出叫人拍案的好戏啊。”

    “你说,此金刀乃是上皇朱祁镇与阮浪、王瑶勾结,意图谋逆的信物?”朱祁钰细细打量手中的金刀,脸上的表情捉摸不定,“如今被你窥破,还带来了证物。卢忠,此事你办得不错,这二人便交由你处置,务必给朕一个满意的结果。”

    卢忠连忙叩首:“必不负陛下重托!”

    朱祁钰看着卢忠出门的背影,暗自冷笑:“朕倒要看看,是谁在这背后搅弄这一池浑水。”

    “干爹,外头来了一队锦衣卫,说是要抓您归案啊!”耿庄跌跌撞撞地从外头一路奔进了后院,连门都没顾得上敲,连滚带爬地翻进了阮浪的居室。

    阮浪正沏着王瑶前几日孝敬他的龙井,一听这话,连眼皮都没有抬一抬,只斥道;“规矩呢?”

    耿庄闻言,立刻跪下,扇了自己两个耳光,这才惶惶道:“干爹,这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么还在饮茶,速速离开此处吧,卢大人已在往这里来的路上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哦?”阮浪依旧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丝毫没有一点紧张的样子,“我即未犯错,又何须逃命?若是一逃,岂不是无罪都成了有罪了?耿庄,你这心性还是得要再磨上一磨。”

    卢忠正于此时带着锦衣卫风风火火赶到。一听这话,忍不住哈哈大笑:“阮浪啊阮浪,没想到你年事已高,嘴倒是一如既往的硬。待我将你抓回诏狱好好拷问,不知道是你这嘴先松还是这把老骨头先散了架?”

    阮浪放下茶盏,掸了掸袖子上根本没有的灰,慢慢背着手站起来:“我既然无罪,自然也不惧你那臭名昭著的北镇抚司。”

    “哼,你有没有罪,想必自己心里清楚得很,何必在此跟我斗嘴皮子,反倒叫人觉得你这心里头啊,虚得很。”卢忠把手一挥,几个锦衣卫立刻拿着铁锁链上前,将阮浪押跪在地,锁上铁链。

    阮浪挺直着腰背,任由锦衣卫给他戴上镣铐,口中却道:“卢大人,这话我怕是要还给你:我有没有罪,你自己心里清楚。”

    “带走!”

    另一边,同样被捕的王瑶却是不依不饶起来:“我何时有过罪?若是有罪也必先问问你们卢大人,为何我昨日夜里与他饮酒,今早一起来却遍寻不着那把金刀了?”

    带头的锦衣卫谢意面无表情道:“你可以亲口问问卢大人,我们只照命令办事,旁的一概不知。”

    “好个按命令办事,卢忠呢,卢忠在哪?我要见他!”

    谢意一抬下巴,几个人立刻拿着铁链将王瑶拷上:“等回了北镇抚司,你自然就能见到卢大人了。”

    “带走!”

    两人被秘密押进了北镇抚司地下的两个不同刑房里。

    王瑶倒是被先审问的那个。

    卢忠在案前坐下,颇有官威地喝了一口放在桌案上的茶润了润喉咙。

    暗红色的十字木架上被捆了个结实的王瑶一见他那架势,怒不可遏地挣扎着,将捆着他的铁链晃得“锵锵”作响:“卢忠,你这个见利忘义的小人!昨日里同我饮酒后我那金刀便不见了,今日竟还要押我进北镇抚司,好一出贼喊捉贼的大戏!”

    “说起来,还真要感谢你那把金刀。”卢忠微微一笑,“若不是这把金刀,我何时才能有升官发财的机会?”

    卢忠站起来,施施然走向王瑶,轻轻在他脸上拍了两下:“不如就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痛痛快快地招认了你伙同阮浪要助上皇谋逆的这桩大罪吧?”

    王瑶恨极,一口咬住了卢忠的手指,发了狠劲,竟把那几根手指咬得鲜血直流。

    卢忠痛得大叫,卯足了十成十的劲儿,一巴掌扇到了王瑶脸上,直扇得王瑶脸都偏了过去,这才把自己的手从他嘴里拔了出来。

    王瑶“呸”了一声,吐出了一颗还带着血的牙。

    他狠戾道:“一颗牙换你一手的脏血,值!只恨你这脏血竟还污了我的嘴!”说罢,痛快地笑了起来。

    几个锦衣卫见此情景,赶紧叫了司医,又从衣襟里掏出了上好的金疮药给卢忠撒在伤处。

    “竟还要我认这莫须有的罪名,我呸!我绝不认,你做梦去吧!”王瑶一口带着血的吐沫精准地啐在了卢忠的脸上。

    见在王瑶处讨不到分毫好处,还得了一顿羞辱,卢忠一把抹去脸上的污秽,捏着被咬伤的那根手指恨声道:“给我打!用那根玄鞭给我狠狠地打!”

    几个锦衣卫取来皮鞭,照着王瑶身上便抽去。

    诏狱的鞭子可不是好受的,每一根都是锦衣卫工匠特制。其中卢忠所说的这根玄鞭,便是里头最凶狠的几根之一。

    这鞭子是以几十股极细的生铁丝织就,外头包了蛇皮,每一厘都有一圈倒钩。每次鞭打时锦衣卫都会事先在这根鞭子上沾满盐水,一鞭子下去便是鲜血横流皮开肉绽,叫人痛至骨髓。

    “二十鞭,一鞭都不许少!”卢忠一甩袖子,想到王瑶之后的惨状,便心情大好地端着缇骑送上的茶盏喝了起来。

    这二十鞭打完,王瑶一身鲜血,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可偏生他就是强咬着牙一声不吭,死死瞪着对面悠然喝茶的卢忠。那眼神,恨得简直要在卢忠身上叨出一个血洞来。

    卢忠稳了稳心神,把桌上那块醒木一拍,高声道:“罪犯王瑶,伙同阮浪收受金刀信物,意图助太上皇夺位,此罪你可认?”

    “我……我呸,金刀不过是……是太上皇陛下赠与我干爹的生辰礼物,何……何来谋逆一说!”王瑶忍着钻心蚀骨的疼,喘着粗气道,“倒是你,偷取……偷取金刀在先,嫁祸我和……和干爹谋逆在后,人赃俱在,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卢忠怒极反笑:“好你个王瑶,没想到与你交好数年,竟不知你还是个硬骨头!呵,等你把这诏狱的十八般刑具都尝上一遍,我就不信你还不开口!”

    王瑶懒得再理他,干脆把头偏向一边。

    见今日怕是不能在王瑶身上挖到些什么,卢忠又不愿在此处反被王瑶拿着偷刀的命门处处质问——说到底,这事是他理亏——便不敢色厉内荏地继续审问,于是便转而去了向关押阮浪的刑房里。

    阮浪年事已高,说不准会挨不住刑罚,认了这个罪,届时不论王瑶如何反驳辩解,任是捅破了天去,也只能被强行按下这罪,尽快伏诛。

    然而他没想到,自己的算盘居然又一次落空了。

    阮浪虽然年纪大,但他那一身的骨头竟比王瑶的还要硬。

    进了刑房,卢忠有些遮掩地把那只被王瑶咬伤的手指藏在了身后,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看向木架上被捆了个结实的阮浪。

    “阮公公,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我想你自然是听说过我北镇抚司诏狱的名号的。若不想受皮肉之苦,我劝你还是早点坦白了罪名。”

    阮浪抬起头来,淡然地看向桌子后的卢忠。他沉默了一会儿,正在卢忠以为他得动刑才能逼阮浪开口时,阮浪说话了。

    “我阮浪这辈子行得端坐得直,扪心自问从未犯过什么错,更别说有罪在身。”阮浪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如同看破了一切一般,定定地盯着卢忠,看的卢忠一瞬间觉得他仿佛窥探到了他心里的一切。

    而阮浪的话不偏不倚地正中了他的心思:“若我没猜错,你定是骗走了我儿王瑶身上的什么东西,所以才来逮我的吧?”他略一沉吟,又道,“是那把金刀吧。”

    卢忠一愣:没想到这老家伙的脑子竟如此灵光,竟一下子就猜中了要害,不愧是自成祖那代就在宫中行走的老人。

    “呵,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便速速招认了吧!”

    阮浪淡淡道;“招认什么?这金刀是上皇赐我的生辰礼物,我既没偷也没抢,何来招认二字。”

    “阮浪,我劝你莫要嘴硬,金刀向来是太上皇的随身之物,若不是有要事托付,需以这金刀做为信物,太上皇如何能将它给了你?”卢忠一拂衣袖,“不如老老实实交代,太上皇托你是何要事,可是意图谋反?”

    阮浪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卢忠啊卢忠,你如今这想升官发财的心思都已经摆上台面了。太上皇有没有谋反你心里不清楚么,又何必来扣个莫须有的罪名?更何况太上皇万岁之躯,又岂是你这种渣滓可以空口白牙随意污蔑的?”

    “嘴倒是挺硬。”卢忠拍了拍手,几个锦衣卫上前,拿夹棍将阮浪的手指套了,“别说我没给你机会,我可是把话都递到你嘴边了,奈何你自己不肯接啊!”

    话毕,他手一抬,几个锦衣卫便把手里的绳子一拉,那夹棍登时收紧,死死夹住了阮浪的手指。

    阮浪在宫里这大几十年,何时受过此等酷刑?顿时痛得浑身颤抖,冷汗直流。但他到底咬着牙,仅从喉咙里憋出了一丝几不可闻的呜咽。

    “怎么,还不肯说?”卢忠惬意地呷了一口茶,道,“别怪我没提醒你,既然你是来了诏狱,便可知这件事是皇上亲自下令,你招与不招,差得实在不多。”

    阮浪重重地抖了一下。

    卢忠以为这老骨头遭不住罪,第一次用刑就想要招了,便使了个眼色,让两边的锦衣卫稍稍放开了些许:“如何,肯招了?”

    阮浪低垂着眼睛看着他:“既然我在这里,便证明陛下没有证据,无法断罪。你这招与不招没差的话不如留着哄下一个……”

    话未还说完,卢忠立刻皱着眉一扬手,示意锦衣卫继续用刑。

    “老不死的东西,还以为我给你脸了是吗?”卢忠阴枭一笑,“日子且还长着,看是你先遭不住招了,还是我的刑具先在你身上过完一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