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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又岂在朝朝暮暮

    只不过,从前些天开始,顾长歌就有些心事重重,看样子像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但沈见林是个嫌麻烦的,除了一些必要的出面之外,大多数时间都缩在寨子里打盹儿,对此是一无所知。

    赶巧,这一次沈见林出来的时候撞见了心事重重的顾长歌,也就顺嘴问了。

    “没什么,我偶尔在想啊,你要是真的是那个北风该多好,那样的话,也不会有现在这些事儿,而且那样的话,应该就有资格去落阳宗看一看了吧,。”

    顾长歌飒然一笑,明明是和沈见林说话,却有些像是自言自语,语气之中遮掩不住的惆怅。

    沈见林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老顾,你不是还惦记着那姑娘呢吧?人家什么身份,咱什么身份,不合适,不合适的。”

    原来,顾长歌当初在碌城的时候,和沈见林提起过的一桩往事,要不是沈见林,顾长歌还真不会说,毕竟单相思这种事情,说出来怪丢人的,今天说起落阳宗,沈见林自然就想到了这件事。

    此时被沈见林旧事重提,顾长歌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异样,只是轻轻的哼笑了一声,似是自嘲,随后摇摇头:“不是,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那是为啥?这可不像你啊老顾,怎的这么多愁善感了。”

    沈见林被顾长歌这神态逗得一乐,平时的顾长歌,可不是这样的,精明能干冷静果断才是他一贯的作风,所以这机会可不多有,于是沈见林赶紧打趣到,那嘿嘿嘿的怪笑。

    让人听了起鸡皮疙瘩。

    顾长歌也是赶紧往一旁蹭了蹭,挪了挪屁股,然后,这家伙一下子就又变得那般惆怅了,叹了口气:“害!前些时候的一点事,说说也无妨。”

    到了最后,顾长歌依旧坐着没挪步,但却已经将事情原委交代了清楚,然后顾长歌似乎是感觉身边的沈见林迟迟没有动静,便扭头去看,这一看不要紧,吧顾长歌吓了一跳。

    “哇擦,你咋个了北风,不是说着说着把你自己说的多愁善感了吧。”

    只见沈见林此时并没看向顾长歌这边,而是将目光送往了院子中,并且整个人看起来都不似之前那种懒散和跳脱,反而给人一种沉稳,或者更准确地来说,是沧桑。

    此时的沈见林,宛如入定的老僧,嘴角还微微有一丝弧度,更是让人捉摸不透,仿佛是几分苦涩,细看之下,又仿佛是几分释然和洒脱。

    “长歌,要是没什么要紧的事的话,咱们走走?”

    约莫是发觉了顾长歌的视线,沈见林转过头,微微一笑,有些神秘,像是再说,原来如此。

    顾长歌虽然不知为何这一向懒散的沈见林,今天吹的是什么风儿愿意出来溜达,但也不多说就那么陪着,不出意外的话,二人绕来绕去也就寨子周围,最多去后山那边瞧瞧。

    毕竟沈见林是个疲懒人做不得假。

    至于沈见林这言谈举止异于平时,顾长歌倒也没多想,只当是他想起了什么烦心事,人有悲欢离合嘛。

    因为很早之前,沈见林就和顾长歌说过,自己真不是那个江湖上的北风刀客,言辞诚恳,不似作伪,这可不是顾长歌好忽悠,而是两者年纪确确实实对不上。

    并且,江湖上的那些有名的宗师们,都有着画像流传,而顾长歌也见过那位北风刀客的画像,和沈见林的容貌相去甚远,顾长歌这才打消怀疑。

    两人慢步在寨子后边的树林里,正是桃花烂漫的季节,桃花花期极短,且这一季开花不定,于是这林子里,便是繁华朵朵的同时又有落英缤纷的美景。

    若是身边的不是沈见林,而是自己心底的那位女子,这才子佳人相约桃花林,倒也是一件美事,只不过,顾长歌这也就是心中幻想,他也知道,此事绝无可能。

    顾长歌不是那种喜欢和他人诉苦的人,而先前,顾长歌对沈见林将自己为何愁眉苦脸的原因和盘托出,不为其他,只因这一次的坎儿,委实是让顾长歌有些心神俱疲。

    抗不过去了。

    实在是自己能力有限,这让顾长歌深感愧疚,当初创建这个寨子的时候,虽然算不上是雄心壮志,但也是颇有信心,只不过,生活总是残酷的。

    知世故而不世故方为我辈所求。

    话虽如此,可又有几人能真正做到呢。

    以前一直都是顾长歌靠着自己在大惠的那点单薄人脉,打开寨子里的销路,寨子里的瓜果基本上都是运往大惠那边,再加上一些手工的衣物鞋帽,这就是寨子得以生存的路数了。

    只不过,这一次有些不同,和顾长歌一直都在联系的那几个掮客,今年不知怎的,忽然改口,拒绝为顾长歌的寨子牵线搭桥。

    起初,顾长歌还以为是这些家伙又在欲擒故纵,借此来提高他们应得的那部分利益,对此,顾长歌倒是不甚反感,人都是要吃饭的,最一开始靠着和自己的那点香火情,价格要的很低。

    后来时间久了,就抬过一次价格,顾长歌也理解,自己这布衣出身,无权无钱的,倒也真给不了这些人什么实在。

    若不是自己早年间的广交友,这几条路子都不可能吃下来,可若说就一直这样,那点为数不多的香火情,总归是要耗完的,所以,一码归一码,顾长歌觉得还是得按照行情来。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那些掮客,这次还真不是借此机会抬价,而是实实在在的不再接手顾长歌这条线了,他询问个中缘由,这些家伙也是支支吾吾的不说,这就让顾长歌有些摸不着头脑。

    最后还是和顾长歌关系极好的一位,私下里将缘由与顾长歌说了,说到底,还是一个利润问题,这些家伙,帮顾长歌的寨子牵线搭桥,还是仗着那点人情,可人情总有用完的时候。

    事实则是,在那一次加价的时候,那些人便觉得与顾长歌之间在商言商来的好一些,再加上这一次,大惠叶氏,想要趁着这一次落阳宗的庆典,再开辟一条商路来。

    当然不止叶氏一家,此等手笔,光是一家豪门,吃不下的。

    实际上是由叶氏牵头,拉拢了一波盟友,想要促成此事,为此,那些常年游走在各国之间的商贩,以及和顾长歌相熟的那些掮客①,都被招揽了去。

    这些大家族,以及其他的一些势力,给出的好处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可谓是一笔足够其一辈子吃喝不愁的数字,试问又有哪个能不动心呢。

    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倒也真不是他们如何针对顾长歌,大势所趋而已,现如今不需要如何上刀山下火海,就能获取此等利润,这些人自无不可,于是纷纷和平时自己的那些零碎货源断了来往。

    这其中自然就包括了顾长歌的寨子,倒不是说所有,干这一行的海了去,但是顾长歌倒也算运道不济,和他相熟的那些掮客,刚好和叶氏有些联络。

    若是此商路成了,那么他们后半辈子就衣食无忧,自然是要搏一搏的,只不过干了此事,就相当于断绝了平时那些小门路,因为这里面,可不光有这些大家族,更有皇室的参与。

    不然的话,这商路可走不起来。

    光说叶氏,如今大惠的皇太后便是叶姓,当今叶氏家主,和大惠的皇太后关系不浅,要称呼一声姨奶奶的,叶氏从商,也就是人们口中的皇商。

    如今这些庞然大物的“意思”,怎会容得顾长歌这些小角色影响,自然是弃掉了,那些掮客,说句实在话,倒也是不得已,若是可以,谁不想两头都赚,但鱼与熊掌不可得兼。

    如今的顾长歌,正苦于此事。

    若自己有能耐,够资格被落阳宗送出一分请柬,再不济,也不光是现在这点门路,上杆子求着自己的大有人在,甚至,就算是叶氏那种庞然大物,也会顾及一二。

    在拣选那些掮客的时候,避开自己这边。

    但并不是,自己一介布衣,倒是真有点有心杀贼,无力回天了。

    …………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曹细辛将手中酒碗搁下,用手摩挲着下巴,在这边这个小酒铺,他已经待了半晌,算是难得的忙里偷闲,在墨怀月他们离开之后,他便独自在此小酌。

    酒钱嘛,既然他来了,自然是他请。

    临近这落阳宗的盛会,他自己也总算是可以清闲几日,剩下的那些已经安排好了的琐事,让三转那家伙头疼去吧。

    “嗯哼嗯嗯~……日上三竿我独眠~谁是神仙?我是神仙~……”②

    曹细辛和伙计要了一碗茶水醒酒,也不着急着走,嘴里叼着一颗茶叶,哼起了小曲儿,他还就爱这个。

    前半哼曲儿,后半唱词,倒也真像那么回事。

    只不过,那独独没有唱出的前半,才是曹细辛的心头好。

    正当他斜坐在板凳上靠着桌角品茶的当口,外面急匆匆的走进来一人,进门后张望一眼,照直便对着这边走来。

    来人一身劲装,人高马大,却以一铁假面③附于脸上,不得见其真容,但腰间佩刀,脚步沉稳,显然是练家子。

    曹细辛见着了此人,心里哀叹一声,也不等这人近身来,便起身将手中茶碗搁放在桌上。

    “大人,磨大人有事找您,要您赶紧回去。”

    那位人高马大的假面一句话尽,沉吟了一下又想了想,补充道:“南平王他们也在。”

    “知道了,你去吧。”

    果不其然,曹细辛心里叫苦一声,这才一会儿,三转那家伙又不消停了,但他也晓得轻重缓急,应了一声,摆摆手将其打发走了。

    “伙计,这边!”

    曹细辛扔了几里碎银子在桌上,招呼着店伙计前来,自己则迈开步子,再不愿意,也得回去了。

    一边走着,曹细辛嘴上又哼起了曲儿,却换成了无情岁月逝如风,袖手清吟谈笑中的岁月无情。

    另一边的落阳宗,后山墨氏别院之中,气氛古怪。

    墨香又忍不住端起碗来喝了一口,放下茶碗,以双指揉眉心,原本坐在她对面的墨怀月,此时已经去往了门口处,跪伏在地。

    “为何?你总得给我个理由,就算我不管你,家里人也不会不管,现在可以瞒过去,以后呢?这又不是可以一直装模作样下去的,总有被发现的一天,你难道要等到那个时候?”

    墨香双目紧闭,依旧抵在眉心处的手指微微颤抖,显然是被气的不轻。

    先前被一语点破的墨怀月,依旧试图搪塞糊弄过去,可墨香何许人也,所学所通驳杂,其中自然有医术。

    不说十分精通,但也相当不差,自然不好糊弄。

    想当初,还是老太太因为老爷子过世之后,悲从中来,再加上需要她挑起大梁,一时间染了怪病,请了好些大夫也不济事。

    最后还是当时不甚出名的墨香,远赴囚龙,找了那位号称是“医尽于此”的妙手,这才将老太太的病医好,在这位妙手留在墨氏的那段时日,墨香也是亲自负责起居。

    不敢怠慢。

    之后二人投缘,那位也十分欣赏墨香的才学,后来添为其座下不记名的弟子,说来有趣,虽说不记名,后来墨香也并未跟随那位继续学医。

    但这也算的上那位第一次破例收徒,之后,这位约莫是已经破例,便又陆陆续续收取了几位弟子。

    墨香自以为此事做不得数,但这位妙手的那些弟子,可不敢做此想,后来有几次相互见面,都是尊称墨香一声师姐,不过知道此事的人,没几个。

    毕竟当时时间不长,而且墨香成名又是后来的事了。

    今天与自己这个侄女再见,墨香起初不敢断言,到底是太久不曾动手,万一生疏了错判,岂不冤枉,于是墨香便趁着墨怀月上来揉肩捶腿之时,又细细感应一番。

    坐实了先前的那个判断。

    可墨怀月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对于此事,虽然承认,但却是一问三不知,闭口不谈,也不说到底是何人,只是跪伏在门口。

    对此,墨香倒也真拿她没什么办法,如何都是自己看着长大的,骂不还口,死活不张嘴,自己总不能上手。

    看着架势,明显是问不出个所以然了。

    “算了,算了……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该知道你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我就不再多说你,可等到回去之后,将此事和你爹娘说了…………”

    墨香言语之间,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然后她停下话头,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原来是桌上茶盏,被她稍稍用力,便崩裂开一道裂缝。

    倒是并未碎掉,只能是事后找个修补匠补一补了,也是可惜了这千金难买的茶盏。

    墨香叹了口气之后,松开茶盏,接着说道:“到时候,看看老太太的意思吧,你这次的事情,可没谁能帮你开脱。”

    语气有些怅然,但跪伏在门口的墨怀月,懂了,这已经是墨香最大的让步,若是自己依旧坚持,那小姑有的是办法让家里知道,让她自己去说,好歹可以事先准备一下。

    “多谢小姑。”

    墨怀月跪伏于地上,声音低沉,心事重重。

    倒真不是墨怀月不肯说,而是她见墨香当时那般生气,而这未婚先孕,乃大忌,寻常人家尚觉脸上无光,更不要说墨氏这种名门望族。

    若是她真说出来的话……会死人的。

    至于以后,那就以后再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

    坠神峰上,一座副殿之中,两人对坐在一张八仙桌旁,主位空悬。

    其中一人最为醒目,是一位妇人,身披凤袍,一身富贵气态,意象万千,隐隐之间有霸气外露,想来身份不一般。

    实际上,此人便是当今大惠的皇太后叶氏,如今的她颐养天年,其实并不长在外走动,只不过这落阳宗的盛会,还是值得她外出走动走动的。

    主要还是此次有大事商量,前几次的落阳宗庆典,小佬泽知道这位身体抱恙,不宜车马劳顿,倒也并不会来。

    而这一次,这位老早就到了落阳宗,这些天一直都在这座副殿养着,也会逛一逛洛城,只不过都不是今天这身装束,这一身正装,穿戴在身上老沉了,平时谁爱穿着谁是傻子。

    只以短身长袖衫和一条长裙,与小佬泽结伴游洛城,倒也不是这位皇太后如何摆架子非要宗主陪着,而是二人许久之前就认识,是正儿八经的闺中好友,当时就连落阳宗甚至都只是个念想而已。

    后来落阳宗这名字还是咱们这位皇太后帮着取的。

    好友二人,一人手腕了得,趁着大势,得以让大惠站稳脚跟,一人修行有道,开创了这落阳宗,皆为女中豪杰。

    今天这位皇太后,身着正装,显然是为了马上就要开始的庆典准备的,她倒是不想,但规矩如此,也愁人,好在不需要她露面太多,个把时辰足以。

    “哈哈哈哈,安琪,那人真那么说的?”

    此时这位皇太后,笑得前仰后合,直笑得眼泪都出来,倒是不曾戴着那顶凤冠,那玩意儿,少说了也得有十来斤,平时谁爱戴那玩意儿。

    这安琪,自然便是小佬泽了,是这位皇太后和她之间相互称呼的闺名,可没多少人知道这个。

    “那不然,我跟你说啊,当时我就在不远处的林子里练剑,好家伙,那家伙真叫个厚脸皮,打搅了我不说,还要与我讲那些大道理…………”

    另外一人,闲散装束的,自然便是小佬泽了。

    小佬泽此时也是一脸笑意,几次憋不住笑出声来,两位好友多年未见,自然是要好好絮叨一番,这几日二人倒也逛得舒服了,今天算是忙里偷闲,相互碎嘴一些趣闻。

    在二人身边,是几位侍女,到都是那位皇太后的,小佬泽可没这讲究,其中一位,双手拖着一个木盘,上边正是那顶凤冠。

    几位侍女,不能离开皇太后,必须贴身护卫,所以此时都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这些话,不是她们该听的。

    两人谈笑风生之时,外面的落阳宗也已经开始了布置,一些相互间熟悉的好友,也纷纷开始走出院落,前来这边大殿前方的那处校场会面。

    其中又有一些,靠着人脉关系勉强求得一张请柬,算是第一次来此的,纷纷见缝插针,企图浑水摸鱼,看看是否可以和那些大人物攀上关系。

    一时之间,众生百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