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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心中一震

    黄存旭正在开会,手机震动了一下,本来他也没打算理,可手机接二连三的震动着,他话锋一转,“好,我要讲的就这些,接下来各部门汇报下阶段的工作安排。”

    随后他打开手机一看,这一看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旭哥我怀孕了。”

    下附两条杠的照片。

    “旭哥高兴吗?”

    “我可高兴了。”

    黄存旭一分钟都等不了,交待秘书主持会议,自己匆匆回到办公室,拨通了情人小冯的电话。

    “赶紧去医院,你这不是害我吗?”

    对面呜呜呜哭着,黄存旭更是心烦意乱。小冯跟了他四年,要说没感情也是自欺欺人,他心里也无数次冒出过跟老婆苏菁离婚的想法,可冒归冒,真的离了就要分孩子。

    四岁的女儿他很喜欢,打心里不愿分给苏菁,但孩子的爷爷奶奶是不会同意十一岁的儿子跟苏菁的,为了女儿,他不能离婚。

    “你听到没?需要钱我打给你,赶紧去医院,这事儿不能耽搁。”

    黄存旭的话刚说完,电话那头就挂了,再打竟然关机。小冯不会去找苏菁了吧?想到这点后他还能坐的住?拿上车钥匙就往家赶。

    打开门后看到苏菁穿着睡衣,怀里抱着女儿,正在讲故事。

    “老公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儿子的兴趣班要缴费,女儿幼儿园也要缴下学期的费用。”

    钱钱钱,苏菁跟他说过最多的话就是钱。再看看那面色蜡黄,泛着油光,还有虎背熊腰的身材,黄存旭不由的反胃。这样的苏菁,离了才是上策,他刚步入中年,跟苏菁过一辈子太亏了。

    阳光明媚,让他心生欢喜的小冯跟这样的苏菁一对比,还有什么难选择的?再说小冯现在还怀了他的孩子。

    但他得回家跟爸妈说一声,老头、老太太脾气倔,可别因为他离婚的事情给气出个好歹。

    黄存旭也没接苏菁的话,把女儿抱到怀里亲了亲后转身出门。

    刚到地下停车场,手机就响了,小冯打的。

    “你怎么回事儿啊?脾气那么大?什么事儿不能好好商量,还耍小孩子脾气,把电话关机了。”

    “旭哥,你说的话让人家伤心嘛,你怎么就那么狠心,这可是我们爱情的结晶。”

    黄存旭听着小冯娇滴滴的声音,越发觉得跟这样的可人儿过一辈子才是正确的选择。

    正准备说他要离婚的事情,一辆车急速的驶了进来,意识到自己还站在车道上,赶紧往边上躲,可还是被撞上了。

    他的一条腿变得血肉模糊,疼的他呲牙咧嘴,后面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他听到一直有人在哭,拼尽全力的睁开眼后看到了双眼肿的像桃子的苏菁。

    他记得晕倒前发生的事情,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腿,他怕自己的腿断了,从此变成残废。

    还好,腿在。

    “老公,你醒了,饿不饿?渴不渴?”

    看着满眼都是他的苏菁,黄存旭又不忍离婚了。这一次不忍不是因为女儿,只是单纯的觉得苏菁好。

    病房的门被医生推开,苏菁猛的起身,黄存旭看到了那肚子和脸上颤抖的肉,又觉得还是离吧,大不了多分点钱给她。

    苏菁怎么还把医生叫出去了?这个细节让黄存旭心里有些担心,莫非是他的腿?

    他大声喊着,“苏菁,苏菁。”

    病房的门再次被推开,苏菁跟在医生身后走到黄存旭的床边。

    “你他妈有什么事不能当着我的面说清楚的?啊?”

    苏菁掩面哭泣,医生按住暴躁的黄存旭,“冷静,也别冲你媳妇发火。没你想的严重,腿能保住,只是能不能恢复到原来的样子难说,急不来。走路还是可以走的,你们放心。”

    医生又给黄存旭检查了一番,然后离开了。

    黄存旭再次大吼,“你说,说清楚。”

    “脚腕伤的严重,恢复不好的话会瘸。”

    听到这句话后黄存旭崩溃了,两只手在床边不停的捶打着。

    “你别这样,医生说只要后期配合治疗,还是可以完全好的,他们说话都会留三分余地,我托朋友问了认识的大夫,你别灰心,完全恢复的可能性很大。”

    “滚,滚出去。”

    病房里安静了,他想起了自己的白月光,他的痛苦或许只有她懂,苏菁一个家庭主妇,根本就不在他的层面,哪里会安慰他,哪里会懂得他的悲伤。

    黄存旭拨通了小冯的电话:

    “我在医院,腿被车撞了,等会儿我把苏菁支走,我想见见你。”

    下午黄存旭打发苏菁回家帮他拿件换洗的衣服,苏菁前脚刚走,小冯就来了。

    “旭哥,这怎么搞得?严重不严重,腿没事儿吧。”

    “有可能会瘸,也......”可能会完全恢复。

    “不会吧,天哪,这么严重?那怎么办?”

    黄存旭后面几个字还没说完,就被小冯打断了。

    “没事儿,叫你来就是想让你陪陪我,看到你我就心安了,出院后我会跟苏菁离婚,然后娶你。”

    “啊?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不急。”

    “怎么就不急了?肚子里的孩子?”

    “哦,那是我跟你开玩笑的,哪儿有孩子,每次我们都有措施,怎么会有孩子?”

    黄存旭还没消化完这句话,小冯的电话响了,接完后她说,“公司有事儿,我先回去了。”

    这就走了?从小冯进来到离开不超过十分钟。他期待的安慰了?期待的鼓励呢?期待她梨花带雨般扑进他怀里说:没事儿,肯定会好起来的,无论如何我都陪在你身边。

    可什么都没有,甚至就跟没来过一样。

    病房的门再次被推开,看到是苏菁后他有些失落。

    苏菁唠唠叨叨的把衣服放进柜子:

    “现在年轻人的感情可真经不起考验,我进来的时候在过道里碰到个女孩儿在打电话,说什么腿断了还缠着她,她为什么要跟个残废过一辈子。”

    黄存旭突然就想起了小冯知道他的腿会瘸时的表情,问道,“穿着紫色阔腿裤的女孩儿吗?”

    “你怎么知道的?”

    “哦,她刚刚走错病房了。”

    黄存旭删除了小冯所有的联系方式,看着忙前忙后的苏菁淡淡的问道,“你呢?如果我腿瘸了,你会怎么办?”

    “咳,瞎说啥?我从来没想过你的腿会瘸,就算瘸了也没什么,只要你活着,陪着我和孩子们就好。”

    “你不觉得我是个拖累?”

    “你怎么那么想?将近二十年的夫妻了,既然能同享福就能共患难,大不了以后换我养你,反正你养了我这么久,是时候歇歇了。”

    苏菁去倒便盆了,黄存旭拉起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脸。他哭了,因为悔恨、因为自己不是个东西,做了对不起苏菁的事情。他发誓,以后一定要一心一意的对苏菁好。

    苏菁陪着他做康复,半年后终于能像正常人一样走路了,他又开始西装革履的上班。生活好像跟原来一样,又好像不一样。

    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早,会陪着苏菁去菜市场买菜,偶尔也会下厨,每天晚上都会带着孩子跟苏菁在小区里散步。而这些,苏菁已经好几年没享受过了。

    朋友开玩笑道,“住了一次院变三好男人了。”

    他只是笑笑,自知谈不上“三好”,只是知道谁才是真心爱他,会一辈子陪着他而已。

    他也明白了婚姻的纽带不是孩子、不是钱,是最无助、软弱时有人陪在身边,共同承受命运的安排。他遇到了这样的人,一定要狠狠的珍惜。

    陈连军这孩子长大了,他早有耳闻,现在的爹并不是自己的亲爹,而且是屯里的一个无赖,人们都叫他陈秃子。自己的爹是个军人,人们都叫他瘸二军,早就得病死了。

    年轻人心里有事脸不装,见了陈秃子也不喊爹了,陈秃子喊他,那孩子也只是用鼻子哼一哼。看来这孩子什么都知道了,陈秃子想,自己这个“爹”是当到头了。陈秃子突然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傻乎乎地白忙活了。守着莲寡妇那磨盘大的屁股过了这么多年,连个真正的觉都没睡过一次。要不,自己兴许也能弄出个一男半女的。现在人家的孩子不认自己了,自己迟早会滚出这个家门。可是,现在自己已经是六十多岁的人了,想什么也都晚了。

    陈秃子心里有事就爱喝个闷酒。这天,莲寡妇炒了一盘鸡蛋端到了后屋。结果陈秃子喝了个酩酊大醉,想离开这个家门,却瘫倒在了门口。莲寡妇过来把他扶到炕上,端来了热腾腾的白糖水,让陈秃子喝了解解酒。其实,陈秃子酒醉心不醉,一把拉过莲寡妇的手,让莲寡妇挨着坐在自己身边,手又不自觉的摸着莲寡妇的“磨盘”,叹了口气说:“我该走了!”说完摇摇晃晃地就要下地。莲寡妇赶紧扶住了他,又按着他躺下。“今晚我就陪你睡觉!”莲寡妇语气坚定地说。“有,有你这话儿就知足了!”陈秃子突然扑到莲寡妇怀里,嘴里发出了“嘤嘤”声,莲寡妇第一次看到大男人悲悲切切地哭泣,心里乱乱的。

    陈秃子硬是搬回了自己的老房子,从此再也没有溜过莲寡妇的墙根儿。陈秃子觉得自己也该知足了,这么多年来,自己跟着莲寡妇活得还算有个人样儿。莲寡妇不仅仅让自己摸摸“磨盘”,对自己还是有情有义的。一次自己到邻村喝酒,半夜醉倒在乱坟岗子睡着了。莲寡妇顶着大雪找出二三里路,才找到了自己。连背带拖,硬生生地把自己弄回了家。自己搂着莲寡妇的“磨盘”睡了半宿,才总算醒了过来。没有人家莲寡妇,自己早就在乱坟岗子死挺挺了。男人这辈子还图希个啥,有个女人知冷知热,那就没白活。人家孩子大了,自己也该离开了。

    时间一晃又过了几个月了。这天,陈秃子正忙着收拾自己的破房子,夏天漏雨,冬天透风,堵堵窟窿,再将就几年。突然大门一开,莲寡妇领着儿子走了进来,年轻人接过陈秃子手里的抹泥板,放在了一边,然后对着陈秃子规规矩矩鞠了一个躬,嘴里喊着:“爹!”陈秃子懵了,他觉得有点儿天旋地转,身子直摇晃。年轻人赶紧搀住他,又伸手拉过来凳子扶他坐下。“孩子以前不懂事,听了别人的谣言,今天是真心认你这个爹了!”莲寡妇也拉过凳子坐在陈秃子对面说,“我和孩子前几天看过他亲爹了,孩子啥都明白了。”“我,我这个人名声不好,以后会影响孩子的!”陈秃子怯生生地说。“只要心好,名声算个啥!”莲寡妇一句话说得陈秃子心里热乎乎的。

    原来自陈秃子搬走后,莲寡妇一直心里很愧疚。陈秃子跟自己过了这么多年,贪图个啥呀,除了摸摸自己的屁股,连个真正的觉都没睡过。家里家外勤勤恳恳,忙忙碌碌,帮助自己送走了老娘,又拉扯大孩子。就是自己真正的老爷们,也不过如此。现在孩子大了,日子好过了,就撵走了人家,这不是自己能做出来的。于是莲寡妇打定了主意,就带着孩子首次祭拜了瘸二军。让孩子认了亲爹,又讲了陈秃子如何在困难时候帮了自己一家,一辈子没结婚帮自己拉扯大孩子。孩子终于明白了母亲当年的难处,也明白了陈秃子这么多年的好处。

    陈秃子望着莲寡妇,眼泪在眼圈里直打转转。多少年以来,自己受尽了别人的白眼,只有莲寡妇懂得自己,心疼自己,不嫌弃自己。“爹,咱们回家吧!”陈连军边叫边拉住陈秃子的手。莲寡妇也站起身拉住陈秃子的另一只手说:“对,咱们回家!”“回…回…回家!”陈秃子激动得语无伦次。此时,陈秃子明白,自己真地属于这个家了,自己真地是一个有家的人了。一路上,三个人有说有笑。莲寡妇指着路边正发芽的小树说:“快清明了,赶明儿个咱们去给二军上上坟,也栽上几棵树苗,告诉二军,咱们是一家人了!”

    清明节时,有人路过瘸二军坟地,发现坟边栽上了小树,小树还没有墓碑高,但是却很有生机。

    兰兰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一手拉扯大三个儿女,一个个都成家立业了,自己从年轻时候单着,单了几十年,就这么单了过来,人老珠黄都过了,还想啥呢?黄土都埋到脖儿颈了。

    不想了,不想了,怎么也是一辈子,两眼一闭一辈子就过去了,兰兰微微闭上眼睛的时候,不争气的泪水汹涌地奔流出来,洗把脸都绰绰有余。

    说玄一点,都流成一条河流了,自己天天沐浴在里面,一度精神恍恍惚惚。

    奇怪,脑海里想的不是那个死鬼,那个让自己生出三娃的死鬼,自己不欠他半点,倒是他早早地走了,丢下自己跟三个娃在这人间世上讨生活;那么想的是谁呢?

    父母作古,亲朋同事一个个离去,兰兰就是在寂静的夜里也不去想以前的往事,想什么呢?儿大女大的,无非就是徒增一些烦恼罢了。

    自从聚会后,静谧的心思就像一潭死水,被一阵奇异的春风给吹醒了,涟漪波波翻滚向前,你看不见摸不着,却能细腻的感受的到,甚至眼神里的光,灵性的一闪一闪,当孩子出现在面前,那流露出来的光束寻不见了,化作黯淡的乌云,遮没了明媚的世界。

    话也不多,饭量大不如从前。

    孩子见状疑心自己病了,带自己去医院检查,兰兰知道自己的心事,怎么能好意思说出口呢?

    都是些虚无缥缈的影子作祟。

    三个孩子提出轮流来照顾自己,也被自己一口回绝了,医生检查后,开了一些药吃,嘱咐定期复查。

    兰兰只是嘴上应着,身子骨一天天弱下去,每天还是强颜欢笑的进进出出,跟熟人打招呼,几乎胳膊也抬不起来,只是笑笑或是点点头,说出来的话也是有气无力的,几次想说出心里的那个意思,就是开不了那个口。

    尤其是当着孩子的面,让别人当二传手,也觉着不妥,一个人在夜半更深时候,披衣下床,找出压箱底的那些信件看,看着看着就泪流满面,伴随着轻轻的啜泣声,一封封的看完,甚至只看一封,信封封皮上标注了顺序号,那些信有自己寄出去的,更多的是寄给自己的信,几张泛黄的照片夹在信皮里。

    几行清泪滴在照片上,也懒的去擦拭。

    以前到了周末,孩子们带着孩子看自己,自己下厨房招待孩子们,累着且快乐着,孩子玩脱了就住下陪自己过夜。

    有说不完的话题,问东问西问这问那问个不停;现在呢?一个人不希望孩子们来看自己,说,一个人要清静清静。

    来了,也打不起精神忙碌。

    孩子们出主意,要接过去住,“别说不着调的话,哪儿也不去。”提出装修一下屋子,自己的头摇晃的跟货郎鼓一样,给人的感觉就是一切住习惯了,都纳闷,老太太这是怎么啦?孩子们已经成了过来人,有了自己的日子,有了自己的生活空间,找专家咨询,问题出在哪儿?

    女儿试探地给自己商量,给自己介绍老伴,被自己给骂走了;自己关上门,泡一壶香茗,茶几上搁着一盘酒肴,透明的玻璃杯子里斟了半杯子白酒,汤有些浑浊。

    一个人竟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打破寂静的夜空,楼上楼下都能听到夜空里的笑声。

    楼层隔音效果本来就差,幸亏,就这一次笑声,笑声过后,赶紧捂住嘴巴,一块手绢捂住了整张嘴巴。

    那一夜,小区里有个醉汉,听到朗朗笑声,也跟风吼了一嗓子,那一嗓子盖过骤雨狂风。

    邻居们纳闷,眼尖的对门老倔头就看出了一点端倪,出远门的那一刻,精神头足着呢?回来后就耷拉起脑袋,眼神的光亮似乎说消失就消失了,咋啦?

    老倔头看破不说破,也在暗暗观察,有好事者打听老倔头,老倔头反问,怎么啦?俺眼拙,说说看?

    邻居们也清楚,自从兰兰参加了一个聚会后,才出现了开头的一幕。

    老倔头从兰兰身旁走过,冒出一句话,都是聚会聚出来的麻烦;兰兰没回过神来,回过神来后,人已经走远了,连个影子都模糊起来,嘿的一声,耸耸肩,给了一句:莫名其妙。

    兰兰有点气不过,找机会当面质问老倔头,等见到老倔头时,却不好意思开口了,觉着也许老倔头正等着自己盘问呢?欲言又止了一次,悻悻地回到房间。

    回到房间的兰兰觉着老倔头的话就是一个陷阱,一个又爱又恨的套套,自己差点钻进去,为什么不钻进去呢?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自己那股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勇气呢?

    一个聚会,什么样的聚会能在兰兰心里翻卷起这样的波澜,这是一个谜底。

    不过这个谜底有些捂不住了,也不想捂住,觉着揭开这个盖子是迟早的事,盖子下面这口情感的大铁锅已经变成高压锅了,腾腾热气鼓噪的几乎要鼎沸起来,大有把锅盖给顶飞的气势。

    兰兰退休后参加的这个聚会,让自己十五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的沉沉浮浮,也把自己给悬吊在半空,像一条仰脸吃巴豆的虫子;人啊,一步错,步步错,连个弥补的机会都没有,都这么多年了,却不那么容易忘掉。

    好不易忘掉了,却又浮现在脑际,年轻时候吧,那个死鬼纠缠住不放,当成自己的软肋使诈,虽然次数不多,一次就够了,一度闹的不可开胶,到了离婚的地步,也许是自己过于敏感,想想肚腹里的小生命,母爱悄悄升上额头,自己怀揣着神圣母性的天性,在乡镇妇产科待了一辈子。

    我承认我带着某种怀疑的心思去试探对方,试探自己的初恋,试探着分手,我是把不应该开的恶作剧试探到自己身上了,把种种的是非推断用错了地方。

    也许事情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这期间一定还有自己所不知道的事情,怕是永远的无法澄清了。

    澄清了又能怎么样呢?

    但愿澄清了,世上但愿的事情多了,哎,老话说,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后面还有一句呢?百无一用是书生。

    自己是书生么?要是书生的话,真是高抬自己了,有人不经意的开玩笑,同学聚会看上去挺美好的,不是有个顺口溜么?胆大的进被窝,胆小的唠唠嗑,不识趣的猛吃猛喝。

    这次聚会就是一个引擎,情感的发动机发动起来,嘟嘟嘟响着,自己也不打算熄火,内心里那种自责愧疚的心思频频让自己夜不能寐,想想都是些什么事呀?怨谁呢?指指自己的脑门子,兰兰你自己的脑子就是让驴给踢了。

    可不是么?脑子进水了,给泡坏了。

    这些年的苦楚都是你自己招惹的,说句宿命的话,说是惩罚一点也不过。

    你以为人家那是试探你,你反而试探人家,你信里的口气一点也不像是试探人家,摆明了跟人家分手。

    是自信心缺失么?

    美貌是爹妈恩赐给你的最好嫁妆,你拿捏的算是到位了,被眼前的蝇头小利给迷晕了。

    结果贪了小便宜,吃了大亏,好歹三个孩子都有了各自的家,自己可以想想以后的生活了,那个他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想找寻到他,也算是了却一段心事。

    找寻到了就能破镜重圆么?兰兰摇摇头,接着点点头,脸颊上掠过一丝微笑,神秘兮兮的那种,好似冥冥中天注定的那种感觉,满脸的老褶子也跟着起舞。

    回不去了,过去的经历只能靠回忆回去,思忖那一点点甜蜜的忧愁,情哥哥一脸的泪花就像冬日里窗玻璃结出的一层层冰花,自己何尝不是?那是联欢会结束后的一幕。

    趁排演间隙,约会出来,亲吻的时候彼此都化了红妆,尤其是嘴唇地带。

    结果弄的彼此满脸都是,却一点也没有感觉出来,那激动的心快跳出来了,集结号一响,俩人迅速归队,聚光灯打开,整个排演节目的几十号人里,唯独她和他脸上的妆来到脸上、睫毛上、嘴巴上,引起一阵哄堂大笑。

    就这样两人的恋情暴露了,都是十八九岁的年纪,被同龄人视作难得的英雄。

    好几对地下懵懂的初恋开始浮出水面。

    两个月的排练日子那么快的就结束了,两个人的感情迅速升温,鸿雁传书,信件你来我往,成了最为珍贵的纽带。一个在兵营,一个在卫校,那个年代没有手机通讯联系,书信就是彼此沟通的桥梁,几年下来彼此都积攒了厚厚一沓,堆起来像一个山包一样,那是一个字一个字呕心沥血的情愫铸成的,山一样的盟约,海一样的发誓,交织在彼此的心底。

    佳期似梦莅临之际,仅有的一点津贴除了享受美食外,都用在了笔墨纸张邮票上面、用在了交通、照相上。

    那种快乐转瞬即逝,却给工作学习注入了不竭的动力,都用行动拿出亮眼的成绩给对方报喜。

    兰兰毕业了,直接分配到家乡的卫生院里当了一名医生。可是兰兰一直没觉着有什么不妥,似乎两个人的感情更炽烈了,笃定对方一定把自己带到更理想的地方,结婚成家,厮守一辈子。

    人在乡镇一隅,兰兰的心早已飞出去了,兰兰此刻的心境比任何时候都切盼着对方的来信。

    对方呢?一封接一封的来,兰兰也是一封接一封的回,来的快,回的也快,一来一去的迢迢旅途,让彼此充满了期待。

    邮政员开玩笑说,我们成了你俩专门的邮差了,什么时候吃你们的喜糖啊,兰兰也不避讳,到时候肯定让你们吃上最时髦的糖果。

    邮政员对兰兰的这个回答满意,接着诡秘的笑着说,光吃糖果还不行,要参加你们的婚宴,喝喜酒呢?

    兰兰也不遮掩了,那是,那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就是信使,是红娘。

    邮政员为了那神秘的一刻到来,与兰兰起誓,拉了勾。

    兰兰一直寻找揭开盖子的机会,兰兰觉着揭开那个盖子的难度不必当年提出分手的那个决定差多少?

    兰兰跳了一段时间的广场舞就说什么也不去了,觉着再跳就把自己的心给跳停止了,把这个家给跳散了。

    觉着所谓的家就是孤零零的自己,还跳散了,兰兰睁眼闭眼都是自己的那个初恋,自己去寺庙里忏悔祈祷,每回都是冥冥中告诉自己,那个初恋还活着,跟自己一样,苦苦的想着对方。

    是真的么?

    兰兰变的沉默寡言起来,对镜梳妆,镜子里的那个人是自己么?头发四周乌黑,中心开花。一个人对着镜子发呆,都一大把岁数了,想什么呢?

    自己不想,难道人家不想么?也许人家就是想,也是被自己的一封信给伤的不轻,事过境迁,那更是一种奢望,也许人家那是虚晃一枪,给自己使了一个障眼法,没想到自己来了招绝的,中招的不是别人,是自己啊。

    奇怪,寄出分手信后,自己就盼着回信,就是不同意,起码也应该有个态度。

    当时自己气不过,说分手就分手哪里有那么容易啊?甚至想到部队上找他去,当面鼓对面锣的说清楚;一度车票都买好了,启程的那一刻却鬼使神差的没去成。

    门外响起叩门声,先是手机震了一下,自己恍惚回到了当下,“我这是想到哪儿了,为什么想起没用的那些事,早干嘛去了?”

    牵头跳广场舞的谢大嫂上门找自己,说自己体型好,气质佳,要想取得比赛好名次非她莫属。

    舞伴放出风,她要不参加,自己就放弃了。

    还搬出自己的女儿出面做自己的工作,一向随和的兰兰还是决绝的婉拒了,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

    “妈,我父亲走了这么多年了,从我出生不久就走了,寻到合适的嫁了不丢人,哥哥嫂子也支持。”

    别说了,我不会嫁人,你也别来劝我,一个个死了那条心吧。兰兰眼睛里布满愤怒的火焰,一句话没说,潜台词都在火焰上熊熊燃烧起来,劈里啪啦的响个不停。

    小女儿委屈的泪滴滴在脸颊上,做梦也想不到发起威来这么凶,难道是我触动了她老人家的奶酪了。

    我走了,妈。

    兰兰没有搭腔。

    再一次跪下,带着哭腔的那个妈字说出来后,母女俩拥抱在一起,时间静止了一样。

    等待火焰熄灭后,泪水塞满了眼眶,觉着有必要给孩子们合盘托出自己的打算。

    不知道孩子们会怎么看自己,能理解么?

    即便是理解,那也是一个虚幻的世界,如果转换成一个真实的世界,假设真的找到了那个心心念念的他,确认离开了这个世界,自己也要跟着离开么?

    假设还活着,生活不能自理了,又失去了老伴,自己能义无反顾的嫁给他吗?

    万一要是健在,也是跟自己一样的心思,能嫁给对方么?与其种种的设防不如勇敢的跨出去这一步,寻人。

    即便见一面,甚至拒绝也无妨,毕竟彼此有过那么一段一辈子都难以忘却的经历,有何不妥?

    自己已经隐隐约约透露给女儿了,尽管自己说的有些隐晦,响鼓不用重锤敲。

    一点就透的女儿惊讶地叫一声,妈,你真了不起,竟还有那么一段人生传奇呢?

    兰兰一个人拿出信件阅读,珍藏一样抚摸,为了捍卫这些珍藏,自己可是花费了不少的心思,一度弄的家里鸡飞狗跳的。

    想想住对门的那个老倔头偏偏提及聚会那件事,自己一点也不觉着莫名其妙,人家那是好心提醒你,你自己却恩将仇报呢?老倔头也是单着,住着儿子的房子,日子一久难免招呼一声;就想问问老倔头,是影射自己,还是说给别人听的。

    直接问,有点唐突,最好闲聊的时候,话找话找到那个话的尾巴,不露痕迹的说出来,看看老倔头如何自圆其说。

    兰兰盘旋在脑海里的念头还没有付诸实施,老倔头突然遇见公园里吊嗓子的兰兰,先是咳嗽了几声,兰兰头也不回,继续对着青山绿水做口型。

    没想到老倔头几句清唱一下子让兰兰睁大眼睛,这是专业的水准,甚至能称谓艺术家的头衔,都多少年了,不显山不露水的;门对门住着,相处起来就跟陌生人似的。

    那几句老戏词还是当年他引用的经典台词,赢了一个满堂彩,如今人在哪儿?还在不在人间世上?

    退一步,在人间世上又能怎么样?

    一个人叹息一声,回不去了。

    你唱的真好,老倔头。

    哎,马马虎虎,比起你来,我可差远了,兰兰电话响了,打开手机屏,又合上了,老倔头看对方要走,再不说就来不及了,我要搬走了,房子卖了。

    还把新的住址、联系方式告诉兰兰,兰兰也不好意思拒绝,小心翼翼收好纸条,抽时间咱们聚聚,约上刘某某。

    老倔头也想开了,别抽时间了,就今天咋样?咱俩。

    今天绝对不行,改天吧,改天我约你。

    喂,改天是哪一天?不如今天,我请你,咱都是多年对门的邻居,老倔头的眼睛里有光,闪闪烁烁的。

    绝对不行,我已经约了人,改天吧。改天我请你,你可要赏光嗷?

    那好吧,老倔头叹口气,我寻思给人家八卦一下聚会的猜想呢?碰上了一个软钉子。

    兰兰匆匆搭讪几句离开,还聚会呢?那次聚会锯掉了我半条命,再聚会,另外半条命恐怕也得锯掉。

    可是兰兰的梦境反反复复出现聚会的场景,一场接一场,走马灯似的让自己沉浸在聚会的场所里,一点也不显得疲惫。

    即便是偶尔在梦里遭遇了,也是脸上升起一片绯红,羞涩的躲开,躲不开了就垂下高昂的头,深深的一躬。

    兰兰不想都不行,好像进入了记忆的那个赛道,一圈圈的循环往复;陀螺一样不停的旋转着。

    一闭上眼睛,就是一个正步走,一个标准的军礼,一个深深的一躬,一句幽默的谈吐。

    还有暴露的那个初吻,那个广而告之的初吻,那是爱情的种子种下了,几番耕耘,却被自己无情的拦腰一刀。

    仿佛兰兰深深的一个鞠躬里包容了所有的是非,也包容了父母,唯独对自己悔恨交加,我为什么不坚持一下呢?不就是一个三年么?三年光阴看清楚一个人不值得么?

    也许对方说的就是真的,冥冥中觉着是自己辜负了人家,是先给人家提出了分手,信里说的委婉,字迹写的歪歪斜斜,写完了,把信揉搓成一个纸团。

    又写,写了撕,撕了写,反反复复,一沓稿纸用完也没有写成,觉着不管怎么写都是自己的不对,难道自己要做一个痴情男子负心女么?

    醒来的兰兰想喝酒抽烟,一个人枯坐到快天亮了,才迷迷糊糊睡下,希望接续上梦中的场景入戏。

    自己已经入戏太深了,“部队上有规定,三年后才可以考虑婚姻问题。”

    啊,要等三年,多么漫长的三年,我一天也等不及了,父母给出建议,孩子,这里面是不是有诈,也许就是一个托词,你真的等上三年,等来一场空咋办?

    不可能?

    爹妈都是过来人,听到的见到的比你多,你年龄也不小了,别在一棵树上吊死。

    周遭追求兰兰的不少,可是兰兰呢?始终给予的都是回绝,可是这么一句等三年的话,一石激起千层浪,奇怪,日后的一段时间里没有收到对方的来信,希望那句话是一句试探的话,一句开玩笑的话,你不来信,我给你回信,看看你什么反应?

    嘿,你让我等三年,我让你等下辈子吧。兰兰拿起纸笔,咬破嘴唇,也张不开那个口,泪水湿透了稿纸,到最后还是在泪水浸润过的稿纸上客客气气的写了分手的话。

    那场景像烙印一样烙在心中,一辈子也忘不掉。可是自己的苦无处倾诉。

    狠话谁都会说,说过以后呢?还不是要面对现实么?也好,自己回应对方的不是绣球,也不是橄榄枝,也许就是带刺的玫瑰,带刺的荆棘。

    信寄出后,便杳无音信,自己便觉着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心里暗暗责骂对方是个负心郎呢?

    兰兰没想到自己的信件竟然石沉大海,再寄出,也没有回音,结束了,结束了,兰兰没想到结束一段感情竟然这么难,堪比用锋利的刀子剜却心头肉。

    虽然不见一滴血,可是心在滴血,一滴一滴汇聚成血窝,把自己沐浴在里面。

    父亲这样宽慰自己,现在断链子也不是一件坏事,个人有个人的追求,个人有个人的日子要过,况且你俩相隔那么远,人家在军营里,各种不确定的因素都是客观存在着的。

    兰兰突然问:这里面有什么猫腻?一般情况下,不可能收不到我的信,普通信往来都挺顺畅的,我寄出去的挂号信不可能收不到吧,既然收到了,没有不回复的理由。

    傻孩子,你怎么突然这么问,这还不是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么?人家也许部队上忙,没时间回复你,也许人家也不想回复你,说白了就是不想伤害你。

    难道这不是伤害么?

    你看你这孩子,你先给人家提出分手了,怎么,又后悔了,你后悔有什么用?看不见人,连个影子都摸不着,我跟你娘都挂着你,别想不开。

    兰兰哈哈笑了几声,那音调比哭泣还难听呢?

    兰兰的笑声被录音机给录了下来,简直比深夜里的猫头鹰的音调还要阴森恐怖呢?

    那是我的音调么?

    当兰兰从爱情的困境中拨出脚时,跟死过一回一样,死过了,又活过来了,“你给人家提出分手,又不是人家给你提出来的分手,理亏的是你兰兰。”

    “难道就因为区区的三年等待就等不及了。”

    “你们也没有再见一面证实一下,你错付了就等于错付了一辈子的幸福。”

    怎么见,彼此相隔那么远,相见不如不见。

    “我看你兰兰就是嘴硬,鸭子煮烂了就剩下一张嘴了。”

    兰兰低下头,不再争辩,用沉默应对。

    以前你侬我侬的时候,盼着他的来信,当成了心中最大的念想,最大的幸福指数。

    说话都带着甜蜜的音调,走路都发出铿锵玫瑰的节奏。自从发出去一封那样的分手信后,大约有半年多的时间都沉浸在失望里,怎么没有回信呢?

    也许真的对方有了心上人,自己的猜测是对的,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等于零,万一不是呢?

    父母也在一旁敲边鼓,规劝自己,想开一些,当初劝你分手是对的,避免了你自己越陷越深的尴尬,你想想,你等对方三年,等来的是什么,还不是失望,那样对你的打击将会有多大?

    问题是:我提出了分手,不是人家,我自己内疚一下不行啊,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孩子,你有啥好内疚的,明明是个托词,你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你内疚了反倒是老人的不是了。

    这是母亲的音调,兰兰父亲递眼色,暗示不要刺激对方了。兰兰母亲的哭腔让兰兰心里有些乱,麻乱的很。

    别说了,都是你们鼓动的,还哭,应该痛哭一场的是我,是不是让我陪你一块哭一场?兰兰气呼呼的丢下这句话,眼睛里涌满了泪花,哭声呜呜咽咽的从屋子的一角传出来,外面的秋风也跟着悲号不已;树上的叶子纷纷凋零坠落下去,这儿那儿发出哗哗的流水似的声音。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天色黑了下去,星星忽然钻出来,贼亮贼亮的,亮的晃眼,亮的睁不开眼睛,兰兰的泪花粘在睫毛上、脸颊上,珍珠一样一颗接一颗不规则的泊着。

    兰兰母亲不想再埋怨女儿,隐隐觉着那是往女儿身上撒盐,也是往自己身上撒盐,那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转眼把责任推到兰兰父亲身上,母亲心疼自己的女儿,埋怨丈夫,都是你的不对,我看你咋收场,要是有个好歹,我给你没完。

    “老婆子你这是怎么啦?横竖都是你的理,都是别人的不对了,这锅我不背,也背不动。”

    你是不是男子汉,我看你就是一块新出锅的软豆腐,软塌塌的不撑架。

    够啦?别摆烂了。

    兰兰,你也别抻着掖着了,还是面对现实吧,你既然断了,就别再藕断丝连了,大家也没有逼你,大家只是参考了一下意见,拿主心骨的是你,够尊重你的人格了。

    你是家里的老幺,有些宠惯你,可是你也不必把怨气撒给你父母,对不对。

    兰兰母亲越是暗示别说了,越是激动的不说不行了,兰兰父亲青筋暴露,气喘吁吁,好像吐出了积压在心里的块垒。

    兰兰父亲把头扭过去,什么也没说,眼睛凝视着窗外,似乎觉着不该这样,由着孩子去就好了,也许孩子的选择是对的呢?你瞧她这么用情。

    猛地一拍大腿,嗨了一声,再也没有了下文。

    兰兰母亲蹑手蹑脚的推门进去,被父亲生生的拽回来,你现在劝孩子,你个人的孩子啥性格你不知道啊?你这进去不等于火上浇油么?

    别过去劝了,孩子哭就让孩子哭出来好了,那样心里会好受一些,不然会落下病根的。

    日子一长,慢慢的就忘掉了,这样长痛不如短痛,痛苦一阵子,幸福一辈子,就近找一个对象,不挺好的么?

    眼下就有一个正狂热的追着咱家姑娘呢?也是一个吃公家饭的后生。

    这时候大门响动了一下,进来一个小伙子,找兰兰呢?手里提留着水果。

    兰兰记着自己怀着老三的时候,梦呓到那个人的名字,梦呓的声音渐渐地含混不清,渐渐的低下去。

    兰兰有个木箱子,箱子里装满了书信,塞进堆放杂物的棚屋里,自从塞进去后,从来没打开过,也不想打开看一眼。

    丈夫好奇,非要打开看,拦不住,打开一看,里面除了一堆时髦的书籍,什么也没有。

    丈夫疑心重,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兰兰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怕这一天的到来,还是风尘仆仆的来了。

    来了,怎么办?面对吧。

    兰兰挺着个大肚子,怕动了胎气,影响肚子里的孩子健康,“老公,你是不是要给我一个说法。”嘴角间抿着淡淡的笑意。

    我给你一个说法,你等着,那口气阴沉沉的戴着腾腾的怒气。

    老公,看上去窝窝囊囊的老公将甩出去的巴掌僵硬在半空,眼睛却是要涨破的感觉,溜圆溜圆的。

    捏紧的拳头指向渐渐隆起的腹部,兰兰的火也是噌噌的往上窜,有种你打呀?朝这儿打,使点劲,打呀?别当缩头乌龟。

    照料自己的婆婆赶忙出来打圆场,训斥了儿子一顿,让儿子给媳妇下跪道歉。

    你媳妇都这么笨了,你还招惹她生气,你就不顾及她肚子里孩子,那是谁的骨肉?闻到儿子身上的酒气,气更是不打一处来。翻箱倒柜的就是一通找寻,找出一瓶瓶酒,还有塑料桶里的散酒,交给兰兰,你说话,我执行。砸不砸?

    媳妇,我下跪,我冤枉你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看在孩子的份上,别离开我,你往后让我干什么都成。

    兰兰一声哎哟,疼痛越来越厉害,当天就被送进了产房。

    孩子满月的那天,丈夫遭遇车祸死亡。

    兰兰的生活节奏被打乱了,以后的日子怎么办?一个个问题横亘在兰兰面前,像一座巍峨的大山一样矗立在面前,那可不是一般的压力山大。

    看到有合适的嫁了吧。

    兰兰当时只是哭泣,一个月后,兰兰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给兰兰介绍对象的几乎踏破了门槛,一个上档次的也没有,不是歪瓜裂枣就是酒鬼、穷鬼。

    合适的上哪里去寻觅,三个娃娃三张嘴,就是降低条件,谁肯入赘,进门就是三张嘴的吃喝拉撒睡,大胆的也变成小胆的,兰兰父母也是惦记着,往后的日子咋过,真有点天空塌陷的感觉。

    不找了,天塌不下来,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这种情况带着三娃还怎么嫁人,三个娃那都是俗话说的拖油瓶呀,胆小的吓跑了,胆子肥的你自己也不敢招揽,宁缺毋滥。

    日子就在这样的颠沛流离中磕磕绊绊的走过来了,日子过的那真叫一个不容易。

    以前没嫁人的时候,昂首挺胸的,技术,唱歌、演讲,待价而沽,自己似乎不是生活在寻常中,是生活在天空中,像一颗闪耀光芒的星星。

    迥然间跌落凡尘,又从凡尘里跌入尘埃的深渊中不能自拔。

    那时候唯一的念想就是拉扯仨娃长大成人。

    自从参加了一个同学聚会,脑洞大开,原来是自己误会他,产生自卑心理,兰兰顿时陷入无底的岁月深渊里无法自拔。耳畔萦绕着要好的闺蜜的惊人一问:“你跟那个联欢会上结识的孙霖过的咋样?”

    不等兰兰回答,就开了腔,俺也找了个当兵的,俺等了他整整三年,才走到一起,他说部队上有规定,三年后才能准许结婚,当时他刚刚转成军官。

    当时兰兰不听便罢,听了后睁大发狂的眼睛,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天哪?是我负心了孙霖。心里的怅惘让自己的肠子都悔青了,我怎么就等不了那个三年呢?自己却用人生那么多的三年饱受岁月的折磨打击,怨不了别人。

    人在做,天在看,天啊,我这是怎么啦?亲手毁掉了姻缘,毁掉了自己的幸福,那个满眼睛里只有一个人的他,又回来了,回到自己的思绪中。

    一桌子的美味佳肴,一屋子的欢声笑语,随着邻座的三言两语,让自己如梦初醒。

    那些不堪的往事纷纷涌上心头,告诫自己不哭,那个萦绕自己的猜想,一下子被不经意的一问给戳破了。

    宛若情感的大坝出现了溃堤,一泻千里,哗哗声咆哮声震惊了沉睡的山脉,也把自己给震的麻木起来;我怎么会这样呢?要是搁在打仗年代,就是背叛行为。

    一桌子的同学来自天南地北,兰兰的哭声淹没了一切,别人怎么问兰兰,兰兰摇头,兰兰得了失心疯一样,环顾左右而言他。不往正题上扯,聚会还没有结束,兰兰就落魄的离开了。

    怎么回事?目光纷纷投向兰兰闺蜜,那个挨着兰兰坐着的闺蜜也是一脸的茫然,摇摇头,两手一摊,我也是一头雾水呀?容我想想,我说了什么?

    别卖关子了,说说,一定是触动她第六根弦琴了,东道主也来了兴致,大家的兴致也跟着东道主的目光聚焦在闺蜜身上去,大家别这样,好像是我把兰兰给整成这个样子的,我就提了一句她初恋的名字,孙霖怎么没来?

    兰兰就诧异起来,接着是小声啜泣,我就劝兰兰,兰兰只是哭,怎么也不肯说,你们说说,都这么大年纪了,哭起来跟个孩子似的。

    我掏出手帕给兰兰擦泪,我怼了对方一句,有什么心事说出来,也好帮你出出主意。你可好,只是哭,你要是心里有什么委屈哭出来也好,别自己给自己挖坑,委屈出病来。

    我的话一下子触动了兰兰的泪泉了,就这些么?

    兰兰闺蜜一脸虔诚的回应,就这些还不够么?

    不够,不够,坦白交代?席间有人凑热闹。

    闺蜜霍地站起来,表情有些深沉,“谁说的,站出来,真是的,屁股没坐热呢?聚会聚成了批斗会。都什么年代了。”

    东道主一看气氛不对付,赶忙堆满笑意,这一篇翻过去了,不提了,不提了。

    兰兰闺蜜坐下来,心里想为啥?兰兰身上一定隐藏着什么,她哭成那个样子走,万一有个意外咋整?

    她不是住下了么?

    不行,我不放心她,看看去。

    这事因我而起,我不关心谁关心,聚会的召集人,也是东道主,也是心里七上八下的吊吊着,答应的爽快,去吧。

    其实兰兰闺蜜心里闷葫芦一个,隐隐约约觉着,兰兰跟初恋之间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不便说。一定是一个烂在肚子里的话题。哎,这个兰兰,都奔七十的人了,真让人捉摸不透。

    都觉着兰兰手里有料,想分一杯羹,看看兰兰这个样子,也担心没粘上腥不说,再惹上一身骚得不偿失。

    还是有好事者通过微信咨询兰兰,兰兰都是遮遮掩掩的给打发了;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兰兰病了一场;差点见了阎王,闯过鬼门关的兰兰,知道瞒不住了,就统统交代了自己的过去。

    披头散发的好像故意弄成这个样子,也不梳洗化妆,要通过电台热线寻找自己的初恋。

    孩子们面面相觑后,噗嗤一声笑了,好,就依你。

    都清楚,母亲拉扯自己不容易,那些个日日夜夜是怎么过来的,每个人都有一大堆那个年代的记忆,不管结果如何?帮母亲圆了那个遗憾的梦。

    似乎都要讲述一个铭心刻骨的事,籍此表达对母亲感恩的心,兰兰摆摆手,都别忆苦思甜了,你们不反对,我就谢天谢地了。

    把那个木头箱子给我。那个用桐油油过的那个箱子,箱子左上角画着百合花插图,给我搁到床底下。

    苍天有眼,真的找到了初恋,那个初恋说,老伴早已作古,婚姻不幸福,一个人过,眼睛里黯淡无光;瞅瞅兰兰,你还是那么漂亮迷人,像极了当年的你,没变。

    我接到你那封挂号信后,我给你回信,写了好多信寄给你,都没有你的回音,为啥?

    你知道我失去你有多痛苦么?

    天哪?兰兰惊讶地睁大眼睛,你给我写信了,打那以后写了许多是么?

    接着孙霖将保存了几十年的泛黄的存根拿出来,摊在兰兰面前。兰兰几乎晕厥过去,我可是一封信也没有收到啊?

    兰兰自言自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是谁贪污了我的信,是谁?查查,查出来千刀万剐都不解恨。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幸好还有余晖洒下的夕阳可以慰籍你我,初恋缓缓张开怀抱,来,来个拥抱吧。

    兰兰也不含糊,一下子扑过去,扑了对方一个趔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