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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回:人与仙

    李长风只睡了半个时辰不到,耐不住无数疑问在头脑中打架,只得唉声叹气地醒了过来,这才知道,人睁开眼只看眼前时最是活得轻松,等到天黑,闭眼休憩时眼前亦黑时,无数苦恼无数待思考的事情像翻涌上岸的潮水一般一股脑地闯进来,睡觉倒成了最愁苦的事情了。

    我吞下灵珠时何以梦见风家?

    梦中的那头名唤灵风的熊会是这位照顾我的熊前辈吗?

    熊前辈说她再不锤打我了,看意思又想教别人对我使千等炼,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长风不懂,他只以为仙界里的人也好熊也好,都喜欢把话讲一半藏一半,听他们讲话像是猜灯谜一样,时刻得活动脑子。

    他从毛毯上起身,小熊额头正中的那缕青毛垂落,已是在身侧熟睡。

    山洞口架起的柴火未熄,烧出“剥剥剥”的干脆声音,火光明明摆在洞外,却只把柴火堆后的洞内照得昏黄。

    母熊盘膝坐地,腰背弯曲成一团,低垂的脑袋对着外界,眼神却不知落向了何处。

    她,好像从来都不会歇息。

    “您不休息一会?”李长风走上前,“距离天亮,还得两个时辰。”说着,盘膝靠在母熊身侧坐下。

    “你该多去休息一会的。”母熊稍稍侧开身子给李长风空出些地方,“晨从东露,风过西岭,升仙之吉时也。”

    “您说简单些……”李长风又往母熊那儿挪了挪屁股,“太深奥,贼听不懂。”

    母熊不答他话,叹道:“你有很多想知道事,对吗?”

    李长风点头,“是,但您现在不会告诉我,对吗?”

    母熊也点头,回答道:“是,甚至在考虑永远不要告诉你。”

    李长风装听不见,他希望能晓得所有秘密——身世,风家,神洲陆,冥冥之中都把他拉在了其中。

    眼神远眺而出,正对面远东外的天空在黑夜里仍积攒了一团遮天乌云,一条更漆黑的长条身影藏匿其中,他做贼的眼神颇好,没有通天修为,如何也察觉云里一对如灯笼般的眼睛也再回望着他。

    南面,焰火不灭,北面,雪山长存,一红一白,映照得夜里的天都一并换了颜色。

    “此地,真神奇。”李长风感叹道:“蛟龙,白虎我在凡间听过,却不曾想现今就在它们不远处,这儿的天也奇怪,东南西北中五处,从来没合成过一个颜色,大红呀,白呀,青呀的,真像画儿一样。”

    母熊奇道:“你觉得是好事?”

    “不好。”李长风摇头,“我习惯了白天的天是蓝,夜里的天是黑,这儿教我不喜欢。”

    他又补充道:“当然,我并不是说讨厌这里,只是我当人当习惯了,仙的世界,理解不了。”

    母熊道:“你就真不想做神仙?”

    李长风道:“为什么一定要做神仙?”

    他不解,假如人人都成了仙,没了生老病死没了七情六欲,世间还有什么意思?

    “做了神仙可以不用吃饭,辟谷断食。”母熊道。

    李长风摇头,“我这人嘴馋的很,小时候挨饿受冻时,我就发誓长大发迹后偏得用尽毕生吃尽天下美食,教我不吃饭,那可不中。”

    “做了神仙可以不再睡觉,一日时间一日过,日子就能过得无比长,你日日夜夜玩耍取乐,大把时间都归于你手。”母熊道。

    李长风叹息,道:“我承认睡觉前总是要胡思乱想,但真睡着了,就忘了穷的苦,忘了饿的苦,人不都说,梦里啥都有嘛,我真相信这句话。”

    “那……”母熊迟疑道,“做了神仙,不再受寿元所制,只修到不尘境,多半就已是天地同寿,人也好,兽也好,都怕死的。”

    李长风点头道:“您说的没错,谁都要怕死的,可是吧,早些年我和干爹在人间里四处混着吃喝度日,一顿饥一顿饱,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教我俩无比喜欢上睡觉,但梦醒来,你就得思考新的一天吃啥喝啥,又是无尽的烦恼……”

    他搓了下鼻头,想起李大来他总想掉几滴眼泪,

    “所以我就和干爹说,人不能老活着,老活着就老有烦恼,您说对不?”

    母熊嘴角上扬,笑道:“对,那你是想短命些,早些死了?”

    李长风摆摆手,忙道:“短命?可不行,我没娶媳妇,还没生孩子,还有无数的事没做,哪里能这么轻易的就死了?”

    “但照你之前所言,只要活着就得有烦恼,结婚娶媳有乐,自然也有烦恼,生孩子他淘气,更是扰人,活长活短,岂非都不行了?”

    李长风不假思索道:“所以呀,人活一定份就行,我把生命里一切乐和恼都过完,六七十,七八十的岁数,正好土埋到脖子了,死了岂不是正好?”

    “歪理!”母熊笑骂道,“却也有理。”

    李长风摇头晃脑,一时间把所有烦恼也抛之脑后,他性子跳脱,世间苦难没难住他,更别说几点疑云了。

    “绝不成仙?”

    “绝不成仙。”李长风决绝道,“绝不为我自己成仙!”

    母熊闻言,欣慰道:“那我就放心了,你在凡间受得苦,不亏。”

    李长风不解,“前辈是什么意思?”

    母熊伸手朝天上指了指,道:“你去到山顶,为谁人成了仙,自然就知道了。”

    李长风抬头,头顶之上的云朵透露出碧绿颜色,山顶和山洞间高低又相隔百丈,期间寒雾为风吹得打起漩涡,却遮挡不住他一颗想去到那儿的心。

    “要我送你?”母熊问。

    李长风摇头,“不用。”他如今全身虽无灵力,可伤势已好,踏雪寻梅的功夫他可还没曾遗忘。

    “那你等下……”母熊爬起身走回洞内,翻箱倒柜找出一口包裹,抵上了李长风胸前,“你瞧你的衣裳,一身血污不谈,这儿破那儿漏的,哪里好看?”

    李长风低头,见自己一身衣衫如母熊所言长袖烂成了短袖,裤子碎成了裤衩还漏着半个屁股,凉风一过,身子就要一个激灵,甚至赶不上他在凡间的那一套破烂衣衫,委实看起来不雅。

    “这件衣裳,是一位故人遗留之物,我一届熊灵自无穿戴机会,便赠送与你吧。”母熊说着解开包裹,从中抖开一件犹胜雪白的古朴衣衫,

    “公子,请。”

    母熊突如其来的改口并为给李长风察觉,他颤声道:“我,穿此衣,实在是不衬……”

    此衣之品色皎皎如月光淡雅,不惹尘埃,显然非是反品,更又是母熊前辈故人所留遗物,他一介毛贼如何能穿?

    母熊向前一步,道:“衬得很,也许就是在等你穿呢?”

    “我也没得洗净身躯,再脏了此服……”李长风向后退去一步,忙道:“再说一会保不齐还要同殷媛花尺冰二人缠斗,打斗之间伤了此服,实在不舍。”

    母熊见李长风如此推辞,便也不再强求,挽留道:“那等你归来之后,再穿此服吧。”

    “如此最好。”

    李长风点头应允,接着把颈上“风”字玉牌摘下送进了母熊手心。

    “公子何为?”母熊不解道。

    李长风道:“我收了熊前辈丈夫之灵丹,又见熊前辈时常深夜对此玉牌暗中流泪,想来您和我还有这玉牌之间该有诸多联系,我取了您的相思之物,自然也该还您一件才是。”

    “我不要,此物我没资格拿。”母熊把玉牌回推,“你的身世离不开此物,切记切记。”

    李长风道:“您先收下,等我真当上了神仙,您就把一切告诉我,连同这枚玉牌一并,如何?”

    母熊见玉牌躺在自己手心,心头不禁一软,叹道:“行,仆我再无力可助,只祈求老天爷保佑公子,易登仙道,为天下正名!”

    李长风挥挥手,转身走出山洞,一只脚踏上崖边,道:

    “我哪儿该有这么厉害呢?”

    言迄,身形晃动,如飘然清风往山顶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