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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回:前后事

    古传,有一位王姓先生,自幼立志读书成圣。二十岁中了举人,二十七才是进士,此后数年官场中起起伏伏却落得了个遭贬的下场。所贬之地,穷乡僻壤,各族杂居,由内向外事事不如人意之际,王先生开得明悟,著书《训龙场诸生》,并留名言,谓曰:

    “尔未看此花时,此花与尔心同归于寂。尔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尔的心外。”

    世称“龙场悟道”。

    时五十六岁留遗言“此心光明,亦复何言!”后,一代大贤与世长辞。

    但凡人知其身死,却不晓得他人思想开悟,明天地道理,竟早早一蹴而就成了仙中绝顶之辈,于凡尘中死后飞升,逍遥仙界。

    到了如今,这种得悟修行的法子却已在仙界再行不通了。

    殷媛道:“我姑且还算你的门中长老,好心告劝你一句,别把哪们哪宗想得干净咯,你们宋家也一个样子!”

    宋轩悻悻道:“我晓得你们都不喜我们宋家……”

    “你明白就行!”

    殷媛气吁吁地又把话头拉回到了千年之前:

    “总之,名门正派明面约战,暗中围剿,所下杀手之绝,比之妖魔残忍竟也不遑多让。

    千刃门和百草花堂的两位掌门先声夺人,他二人都是天玄境界的高人,每从口中蹦出一个字,犹如云海翻涌成巨浪般的蛮横威压往地面压去,惊得身侧的我们一众弟子都心惊胆战,下界的天同一教中有几位修为不够,就算有诸葛云护着,还是为天玄境那甚天还高的修为吐出一口鲜血,一连成百上千七窍流血到底而亡!

    而诸葛云不愧为一教之长,声浪吹不散发梢,惊不到他心境,哪怕教众门下弟子有人身子眉头却也不眨,一双眸子仍旧是清清亮亮的无垢地盯着天上的我们。

    当然,你也看不清他心下在想些什么。不然,也不会为他接下来所做的事情感到惊恐了。”

    宋轩心想:诸葛云到底是个彬彬有礼的公子哥,还是人口中的混世魔王,听殷媛所讲竟分不清这人善恶,倒也是有趣。

    于是接话道:“殷媛长老那么中意的俊俏公子,能做什么骇人的事情呢?”

    殷媛冷笑一声,阴森道:“别忘了,他是天下第一恶人,这名字不是白来的。

    在当时,除风家外,一书山两教六大派所集结的大军在人数上虽成不上凡间的百万雄师,可十几艘巍峨雄壮云中飞艇,数万御剑飞行的修士,那壮丽场面就绝不能是凡间所比拟的了。

    在当时两位天玄境界的长老怒吼声喝死了百人,我在天上看下去,初见诸葛云表情不漏喜悲还只道他是个薄情寡义的汉子,自家兄弟枉死却也不敢出言反驳,真就觉得他是个十足的窝囊废了。

    可是这念头刚闪过,就又见他站在大军最前眼中仍是含笑,文质彬彬地朝前一抬手,像是扇风似得挥了挥,喊了声:‘散云’。

    他一言讲过,登时便又阵微风从地面盘旋升起,微微凉的飞上高空,飘在我们一众修士近前。

    ‘轰隆!’

    就在这时地表来的风拂面之际,我们所乘陡然飞艇倏地朝一侧坠了半截身子,紧跟着就是接连不断的长音哀嚎:

    ‘啊啊啊啊……’

    成千上万的声音几乎是一并发出,并且一同往我们身下坠去,拖出一样长的回音!

    我们被颠簸得踉跄起身,再抬头,近万名伴飞在飞艇旁的前辈竟忽然没了身影。

    原来是诸葛云使了什么稀奇仙术,竟兀自禁掉一众御物飞天的法门,所有腾云驾雾的本事倏然不再好使,各色宝具,无数仙人都坠身下落,若非咱们几位掌门挺身而出,用庞大灵力托举起飞艇,名门正派差一点就都要绝后了!

    在船沿上往看,从云间失重坠下去的人儿,越飞向地面,身子愈发显得漆黑,‘吧哒吧哒’仿佛下起了黑色的雨。

    比起我们惶恐吃惊,地下的天同一教皆拍手称快,听他们大喊:‘教主神功盖世,盖世神功,又下饺子了,还是仙人馅儿的!’

    然后又跟着一阵“啪啪啪”坠地声响,虽都是修仙之辈,可眼见活人身躯撞那无垠的地表,断指残骸四处散,只有一滩滩血污像是朵朵满开的花……”

    “啊!那你还能喜欢上他?”宋轩惊呼出声道。

    殷媛含羞道:“所有姑娘登时就反胃呕吐起来,可我却越看他越顺眼,爱憎分明,杀伐果断,焉有不喜欢的道理?”

    宋轩闻言,又见殷媛满目怀春,心中暗语:当真是爱一个人,眼睛就要瞎掉了!

    “然后呢?仙界这边岂不是吃了大亏?”

    殷媛道:“没错,诸葛云一挥手就搞得整个仙界大军溃乱,几位掌门一面要多运份灵力支撑飞艇,自不敢再小觑这位天同一教的教主,于是便出言一一单挑,假使诸葛云能取胜八位掌门,不禁放天同一教一马,各门派还要出人出力帮助建设天同一教。

    若输,则只责罚诸葛云一人。竟是个不亏的买卖。”

    “诸葛云答应了?”宋轩担心道,“我总觉得仙界下了套儿……”

    “当然!他是一教教主,自不像你我这般四处忧心……”殷媛讲得万分骄傲,好似已把自己当作了诸葛云身侧的知己,“他应下之后,还是毕恭毕敬地对着天上拱手施礼,称尚有事嘱托,叫诸位掌门稍等片刻,背身吹了声口哨,身后大军左右分出一条路,然后那个贱女人就出来了……”

    殷媛脸色整夜阴晴不定,逢诸葛云时便喜,四方责难即怒,可现在是一万个认真得垂下眉毛,显露出一副哀怨神色。

    宋轩小声询问:“梧桐仙子?”

    殷媛点头,她好似没力气再骂了。

    “就是她,天同一教分开的路中,诸葛云做下的神兽白虎驮着她信步走了出来,那时她还不穿红色……”

    殷媛打眼看向宋轩,见她一身上好的水蓝色衣衫如今破烂,更有一只秀气小脚裸露在外,绣鞋一只失落在花尺冰近前。

    殷媛微微勾嘴,勉强笑道:“她那时穿的就和你一样,都是水蓝色衣服白色的绣鞋,侧身坐在白虎身上,绝美的脸,上品的姿色,要知道白虎为凶,她骑在上面脸色绯红,合适得像是一副画儿似的……”

    “梧桐仙子,天下第一美人……”宋轩顺着殷媛的话儿幻想着思付道:“老天爷还真挺不公平的,一个女子长相姣好,修为又高,所爱之人更是敢和整个仙界叫板的一教之主,万幸长风只是一届凡人,和这位仙子该是没什么交集,假若给长风见了,我岂非不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抢去?”

    殷媛也攥拳嗫嚅道:“天下第一美人……为什么好事都要摊到她的头上!你是没见,她是如何被诸葛云搀扶下了白虎,如何轻声细语地讲着两个人的情话,我嫉妒,嫉妒地恨不得立刻也从船上跳去,用自己的身子在诸葛云身前绽放开一朵诅咒的花,可人家郎才女貌,我呢?”

    殷媛斜眼瞥过一眼躺尸在一旁的花尺冰,压低声线骂了一句:

    “上辈子窝囊,这辈子你还是叫我在人前抬不起头来!”

    她好像怕这句话给花尺冰听去。

    转过脸,又对宋轩讲:“所以我也嫉妒你呀,你个丫头片子的眼光都要比我好,这又是个什么道理?”

    宋轩吃惊道:“我?我又如何了?”

    殷媛道:“你还看不出来那小子是如何天赋异禀的?”

    “您是说,长风?”

    “不然?”殷媛反问道:“你还有别的相好?”

    宋轩赶忙摆手,红着脸否认道:“就他一个,他是第一个。”

    “哼!好个一个,好个第一个……”她眼睛又不自觉地瞄了眼花尺冰,感叹道:“第一个,又有什么用呢?”

    宋轩问话道:“您还没讲完呢,诸葛云,然后呢?”

    “然后?”殷媛兴致似是不大了,“然后就是梧桐那个贱人含泪送别了他,眼看着他和八位掌门一一交手,诸葛云本领过人,明明都是天玄境的高人,他只一合便取了千刃门前任掌门的姓名,百草花堂叫秦思的老头子保命本事倒是不少,却也在诸葛云手下堪堪保下一条性命,但是落得了个半身不遂的毛病……

    而最后,双拳难敌四手,诸葛云力战八方掌门,最后力尽为当时的逍遥道掌门所擒,后在仙界刑场受九天神雷之罚,魂魄尽散。”

    “那天同一教呢?梧桐仙子怎么又能做成如今百草花堂的神女?”

    “按照约定,天同一教的过错皆有诸葛云一人所抗,教中弟子为各派收录门墙,已填补此战所殒命弟子的空位,至于梧桐这个贱人,百草花堂那位老不死的秦思掌门更是惜才,她本愿自尽去陪诸葛云,却给人硬生生拦下做了如今的神女,至于为心爱之人坚守名节一事,她最是不能信用。”

    “前辈何言?”

    “别以为梧桐这厮长得漂亮就以为也是个心底纯良之辈,风流成性,仙界人都晓得她是个什么妖精!”殷媛骂道:“在诸葛云死后,紧跟着又有两位把仙界搞得天翻地覆的人物,你都该晓得吧?”

    宋轩点头,“白日百鬼行神洲的鬼修士焦槐,春秋一剑独战仙门的春秋剑仙江难平。”这些都在幼时学过,甚至被先生和诸葛云一道归为“神州陆三大凡人祸害”。

    殷媛道:“他二人身侧的女人,也是你憧憬的那位梧桐仙子。”

    “这……”宋轩一时间接受不能,失言呆楞住了。

    “千年间,只要一有机会梧桐这个贱人就要从山门中奔逃出去,私会汉子,已是仙界人尽皆知,但你说好巧不巧,她找的每个男人,哪一个不是难得一见的有能之辈?着实叫人羡慕不来。”

    “哪怕都给仙界叫做祸害?”宋轩实是不解殷媛的感情。

    “仙界算个屁!唯唯诺诺的顺从仙界一辈子的男人?我殷媛可是不要!”

    “但是……”宋轩忽然突发奇想起一件事情,“梧桐仙子所寻找的这几位男子,万一是诸葛云的轮回呢?”

    “九天神雷!神形俱灭,哪里还有魂魄!”殷媛莫名一笑:“老天爷傻吗?总要派一个人来来往往地给仙界找麻烦,我可不信。”

    宋轩觉得有理,传言九天神雷落,鬼神都要惊得抖身,哪怕有残魂留下一丝,也没有鬼差敢取,自然是没有投胎一说了。

    “想不到做仙,也逃离不开前后世的轮转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