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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四回:解问

    “四十六。”

    从什么时候起修仙修道一事开始有了界限呢?境界分了十来层,修行前路却也愈发看不清了。遥想上古,百家论道,尚不足百年老者顿悟天地早早飞升,更是为后世留下诸多修行法门,不可不赞谓其功德。而其后凡间连年战事,欲离红尘俗世者愈多,各家教义适时拥挤入世,相互抢纳之下仙界之中各门各派兴起,各家各族林立的局面便好似顺应时代一般的定了下来。以至于凡尘书生游山出海,四地寻仙一事红极一时。凡尘习武仙界修法,两派并立,乃几世之光景。

    “四十七。”

    后又遭世道变故,诸佛魔仙神一并争天。为人一系的仙门仙派当中大贤大能者层出不穷,成了抗击别派的中流砥柱。而凡间武道鲜有大才,以至于神州陆一役之后仙门地位愈发拔高,在外仙尊武卑,在内派系垄断,仙界派系家族各个做得寡头,修仙一事这才彻底变了味道。

    “四十八。”

    若问现如今当真称得了天下第一的修士是谁,八正道掌门间修为大差不差,私下多还是认定逍遥道前任掌门邱长生是为天下第一。可自他百年前参悟境界玄妙飞升神仙山后,灵徽书山也好,小佛天与逍遥道也罢,其余六大门第也无有仙师妄图自称,这个位置便落了空。偏是只有一件事在仙界人人传颂——天下第一的后起之秀,出生当日开口即言“今夕何夕”的今何夕,年仅一十三岁便已是不尘境界了。

    “四十九。”

    老天爷都要纵容地把本领尽数在今何夕出生当日一并送上——那是一般修士千年都难能触碰到的境界。

    这便是天纵之才了。

    虽然其后还有百岁灵心境、为一部人称赞为“天下第二”的澹台安生,别家门派家族也有不少新生修士为人称道,捎带着今何夕一并做了个十大少年仙修仙榜。

    可终究天才是一小部分,花尺冰是这么想的。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焉能处处是天才?

    “五十……”

    花尺冰闷哼一声,耳边只有沙土细腻柔滑地从他身上擦过的“沙沙”微声。地底的世界一片漆黑,远走的遁地术用着好似有一日千里的速度在土里疾行着。他好像是沙漠中行走的蛇,身躯宛如融化进了土壤一般遁走得安然。

    “只要去到殷媛的身边,便是我赢了。”

    花尺冰的心要比柔顺的躯干紧张的多。他不相信有那么多的天才,但如今身后就是有一个稀奇古怪的叫做李长风的人在追赶着他。

    “难不成我逃脱了?”

    一路上再没有眼前一白的诡异景象,土地里更不可能浮现诡异的白雾,他始终安稳地向东,向着正东的殷媛所在的方向遁去。甚至数到了五十,那个行为怪异的李长风还是没能追上来。

    我难不成真的安全了?

    “不,你没有哦。”

    李长风的声音从花尺冰的后脑勺上忽地出现:“不用回头了,你跑的还是太慢。”

    言讫,一股力道由下而上猛地拖在了花尺冰的四肢躯干,在他的眼前地底黑暗在下沉,刺眼白光挤压着黑色渐渐占满了他的视线。

    花尺冰,被人犹如旱地拔葱一般从土中扯拽了出来!

    他的身体仍然像一条趴在沙土上的蛇一样,双臂摊直贴在大腿,足尖绷直,更让躯干显得笔直。本该遁在土中的他,如今半飞在空中。这让他想起来一种在远海上会飞的鱼。

    他斜过眼睛,李长风就笔直地立着,右手虚抓着自己衣领,嘴角还是一副嘲弄似的笑。再一侧,数不尽林木匆匆闪过,二人离地虽不过一丈,可迎面而来的疾风还是刺痛了眼睛。

    不知是风大,还是他二人飞得太快。

    “怎么样,还是飞的快吧。”

    李长风笑问道:“你就不想想,为什么我便让你向东来呢?”

    花尺冰想摇头,身子却彻底为李长风所制,只有嘴巴尚能微启,说道:“你想去找殷媛?”

    “然后呢?”

    “问澹台安生的秘密。”花尺冰补了一句:“她一定知道的比我多。”

    “你倒也不傻。”李长风嘿嘿一笑,“那就咬紧牙关,咱速速去见你的姘头!”

    说罢,身形微晃,强风拂起他长发,他与身下的花尺冰化作一道晶莹绿光穿行林间,眨眼间便是百丈之外。

    “到了!”

    不过几息,李长风喝了一声,风声骤停,花尺冰像飞鱼的身体更也猛然从半空之中跌下,“嗙”的一声摔进了泥土之中。

    “哟,殷长老还睡着呢?”

    殷媛闻声抬头,倒是对于李长风的到来不觉惊讶,双手虽仍为秋轩剑所困,面目泥土污渍不堪,可身为长老纵使匍匐在地一副落魄姿态,语调还是吐露出高傲自大:

    “哟,我当是谁呢,小子竟然没死?”

    李长风道:“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自从我下山的时候开始。”

    殷媛哼哧一声,回道:“岂止你下山,你在西山上搞出那么大的动静,只要不是聋子瞎子,谁都自当明白才是。”

    “那殷长老这么聪明,应该知道我此行的目的了。”李长风虚抓在花尺冰身上的右手收拢成一根食指,微微向下一压,便听得花尺冰身上的骨头发出“咯吱咯吱”的清脆声响和喉头喝出的凄惨哀嚎。

    “我问,你答,说完我就放了他。”李长风叮嘱道:“我就是个贼,所以不希望有人骗我。”

    殷媛忧心问道:“你真的是李长风?”

    李长风把手指又向下压,指尖迸发出的力道隔空压落在花尺冰身上,又一声惨叫声下,竟先崩起了他周围一地尘土。

    “我说了,我问,你答。”

    “你真让人感到陌生。”殷媛道:“你觉得没有十五岁。”

    李长风蹙眉,眼神犀利,仿佛其中藏了锋利刀刃,冷漠还伤人:

    “你说的对,我承认自己变了很多。”

    他想起来西山顶上无数个不属于自己,或者说不属于李长风的梦时,“我”这个称谓就变得遥远起来。

    “先别说我如何了,我带着问题来的。”李长风问道:“第一件事,澹台安生想让你二人废我,而非伤我,目的是引诱一个人来此地,对不对?”

    殷媛不否认:“可我不知道他要等得是谁。”

    “好,下一问。”李长风道:“澹台安生,真的是天才吗?”

    “你什么意思?百岁灵心境,还不是天才?”殷媛愕然,“你以为人人都得像你和今何夕一样,十几岁不尘境界?你们都是怪物!是不该存在这个世界的。”

    “我再问一遍,我的意思是澹台安生真的是天才吗?”

    殷媛闻言,脸色倏然沉了下来:“你察觉到了什么?”

    “我只是在想,他为什么对那个人有这么深的执念。”李长风摇头道:“不应该呀,按你们的说法,他才一百二十几岁。”

    “他从来没有离开过灵徽书山,一步没有,这点我敢保证。”殷媛提醒道:“有谣言说他是副掌门在一次外访是捡来的孩子,入山时就是个婴儿,入山后无需师傅带领,闭关几年接连升境。”

    “天才,难能一见的天才。”李长风确认道:“倘若如此,他就难能和外界的人联系,自然与我产不出矛盾才是。”

    殷媛点头:“但你来了,他就要假意离开,实则还在书山内等着被你吸引来的人,李长风,你到底是谁?”

    李长风长叹一声,西山顶上的梦时刻在脑海中闯冲:

    “对呀,我到底是谁呢?”

    “可不管你是谁,总有人,尤其是让澹台安生都要惦记的人来的话……”殷媛思虑一番后,郑重道:“澹台安生不是天才,当然,你也不是。”

    “什么意思?”

    殷媛偷瞄了一眼花尺冰,见他神情痛苦,于是心情复杂道:“你相信人有前世吗?”

    李长风点头,又觉不对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我相信有,而且还有一个蠢女人也信。”

    “另一个蠢女人?”李长风的心陡然紧了一下,脑海里浮现出在每个梦里都要出现的那一身红衣,“梧桐仙子?”

    “没错。”殷媛如释重负道:“所以你很有可能就是……”

    “别说了!”李长风抢下话头:“我怕真分不清自己是谁了。”

    殷媛道:“那你还有问题吗?”

    “还有两个。”李长风深吸一口气,指向秋轩剑问道:“九幽寒潭铁,是什么?”

    “果然还是给你听去了。”殷媛无奈一笑。

    “西山顶上的景色太好,登高望远的什么都能听去。”

    殷媛回答道:“我也是听说,你应该知道神州陆外是是无垠水,船不载,鸟不飞,佛魔神兽一众不可过。”

    “是也。”

    “然后我也不清楚天女谷在搞什么名堂,她们这几年开挖神铁,说是要建一座桥。”殷媛右眼皮抖动,“一座通往佛魔领地的桥。”

    “佛魔?”李长风眉头更紧:“那风家,乃至于神州陆的仙门的努力起步白费了?”

    “谁晓得那些疯婆娘在搞些什么!”殷媛愤恨道,“还有问题吗?”

    “还有最后一个。”

    李长风向殷媛处招手,喊道:“还不回来!”

    话音刚落,秋轩剑抖了抖剑身便化作一道白光平底腾飞而起,回至他手心。

    “你身为长老,为什么要听命于澹台安生?”

    李长风侧开身形,右手收力还了花尺冰自由:“你有把柄在他手上?”

    殷媛和花尺冰双双爬起身,对于李长风抛来问题却默不作声。

    李长风摆摆手:“不愿意说就不说,你还想动手?”

    “我不是你对手。”殷媛连连摇头,眼神小心翼翼地瞄着秋轩剑。她可不想着再被困上一夜了。

    “你呢?”李长风又问花尺冰。

    花尺冰悻悻点点头:“不愿。”

    “那就和解吧,我去接轩儿来过,咱们一并出去,我可不会离开这儿的法子。”

    说着正欲转身之时,殷媛手头掐诀,一道强光闪过,她与花尺冰二人在原地没了身形。唯有几道殷媛回声从天上飘落下来:“敌你不过,澹台安生自也不能放过我们,反正修士寿元颇长,你们就在此地过个百年吧!”

    李长风笑着啐骂道:“我还是太过仁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