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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回:天下第一

    适逢灵徽书山每二十五年一次的季会,山水斗兽图安然浮在广场半空,山水画卷乘黑白光影与广场上的白石板上倒映出一圈水墨图画。往来修士多有意避之,偶有兴致者踩进倒影,人在地,影却在画里,竟也成了广场之中一道奇景。

    原来灵徽书山每百年为一轮,依二十五年是一季,分出了梅、兰、竹、菊的四君子会。所谓四君子会,简而说之,便是凡尘中北方称作的“集”南方叫做的“坊”。有修士设摊买卖,有修士携灵石灵宝购物交换,会中之人又都是书山之众,价格优惠自是要比外界来得划算。以至于来往修士沸反盈天,不仅尚在学的内门外门、某家长老嫡传和早已从书山卒业自立山门的修士皆乘此机会选购修炼用的仙草仙丹,炼器的宝石神铁。

    而依往年经验,一个月前开封的山水斗兽图早该草草收起,如今日这般近至满月,实是鲜事。但谁人心思皆在灵品仙物之上,悬浮在头顶的山水斗兽图,都把它当作一副风景奇观,少放了心思。

    “哎!走一走看一看了哎!上好的离火乾坤矿,主火修者速来,可炼丹炼器,一枚五块中品灵石哟……不过还有一事,其性过烈,锻体境下者不卖啊!”

    “仙子,你看看我这个,西域荒漠之中,寒月降霜之夜盛开的哭情花,碾碎成膏,或做胭脂,有永葆青春之效嘞……”

    “大伙都看看我这刀来!您看看您看看,削铁如泥都是儿戏,这!这可是大妖兽的头骨,我一刀……您们看,这不开了嘛!”

    人来人往间参杂着摆摊儿修士的叫卖声响,音调孰高孰低难辨,却也在一块地方里分出了层次。凡能摆摊售物者,多是几番在外游历者,奇遇得宝者虽少,谁曾想皆因常在书山外走动,凡间商贩的本事倒学了十分,给成日云雾缭绕的一片世界添了分市井烟火。

    广场东面的摊儿卖灵药,纵不怕谁人往来给踩在脚下似的把兽骨仙草散了一地。甚人大的骨架,放异光的仙花,会跳舞的草虫,哪一件都是素日难见的奇物。西面售矿石铁器神兵,更现设有铁匠铺能给打造几件低等仙器或修修补补开刃除锈。靠南处有几位卒业、今修为高至灵心境前辈开了个讲座,付费十块灵石能听上几段修行心得。台下又摆了个书摊,或新或古、或籍或卷的分得比东面灵药摊子仔细,多是简易法术,如遁地缩身、透视藏形之流在外门男性弟子之间卖得火热。

    北面处在灵徽书山知仙峰后,亦如其地势背阴,较之别地颇显寂静。有习修占卜之术者也学着凡间半仙一套自绣了一幅幡旗,上书“通晓天地”或“窥探阴阳”,总之假若真依其口吻,真好似大罗金仙下凡一般全知全能了。

    在暗处角落里,一杆正面写有“观星有语”反面“问则必答”的幡旗顶上单爪立了只墨羽苍鹰,左瞧右撇,似是在等谁来。桌里坐了个白髯老者,左手从下拖住昏昏欲睡的脑袋,右手五指自宽袖口探出耷拉在桌面,“啪嗒啪嗒”轻叩出声,振得手边瓷杯随同轻颤,口中还低音念叨:

    “阴阳顺逆妙难穷,二至还归一九宫,若能了达阴阳理,天地都在一掌中;

    轩辕黄帝战蚩尤,涿鹿经年苦未休,偶梦天神授符诀,登坛致祭谨虔修;

    神龙负图岀洛水,彩凤衔书碧云里,因命风后演成文,遁甲奇门从此始……”

    正是古传下来的《烟波钓叟赋》。

    放眼四周,这北面一片净是占卜算命的同行。有主求姻缘的,主算奇遇的,主开运势的,或多些或少些都排了几条队伍,只有这个行为举止怪里怪气的老叟桌前的木椅没人落座。可他本人却好似浑不在意,一首赋慢悠悠吟唱,不觉间已到了后半截:

    “若问死门何所主,只宜吊死与行刑……”

    “刑”字刚从他口中蹦出来,紧跟着便听得有人桌上扣动了两下:

    “咚咚咚!”

    “先生,晚辈算命。”

    老叟把眼睛从嘈杂白发间扒拉出来,挤着眼向左右瞄了一下,努了努嘴巴,不耐烦道:

    “问什么?”

    敲桌子的人兀自拉开椅子落座,两个手指夹住常年装饰在胸口的墨黑羽翎按上桌面向老叟那儿推了过去:

    “一封书信。”

    老叟干咳一声:“确定是一封?”

    那人闻言惊呼:“这么快?难不成宋家也来了回信?”

    “少主……”老叟把羽翎原路推了回去:“十万火急的事,那位疼惜闺女的宋解元恨不得自己飞来。”

    木椅中的人收回羽翎复倒插进肩下胸前的口袋里,身子向后一仰,仰面长舒了口气,一扫他胸中挤压了近一个月的阴霾。知仙峰上透过云层洒下来的辉光照清了面容,不是别人,正是早早从山水斗兽图中领命离开了的韩义!

    原来自他与宋轩在山水斗兽图中合计一番后,二人都觉自风家出事以来仙界中不少难能察觉的变化透着一股诡异。宋轩心念李长风安危,于是修书一封交与韩义后独自留下。韩义则先一步回山借木鸢传书之法将宋轩家书送出,后又与本家拟了封书信,将他自己入山以来所见所闻一并附上后,着重把李长风修为一事点出,恳请族中众人举力细想出其中奥妙。

    “我爹的信呢?”韩义问道,“可有人细细查过李兄的出身?”

    老叟先不作答,探手入怀拿出一封书信和一本四方长条的册子,说道:“这封信是家主给少主您的,叮嘱在下,告诫少主看便要记,记更要做。”他顿了一声,把册子在手掂了掂:“这本花名册,是宋大当家的查出来的一些东西,望少主过目后交与宋大小姐。”

    “自然。”

    韩义应着把两件事物接过手,父亲的书信顺势塞入怀中,册子随着他一抖手旋即舒展开来。

    “太阴太阳历,一千四百六年,腊月初八,旧仙门亭音谷落,掌门末子之妻诞孙,生有天门三目,远听四耳,奇人异象,满月早亡……”

    “东南凉州,南郡陈氏,值八月十五,族诞女婴,命感玄月,吐息之间改月之圆缺,奇才,十日早夭……”

    “火德坊坊主卯德康之子,诞时啼哭,泣泪灼布,口吐异火,火成采莲,大才,三日亡……”

    “这!”

    韩义大惊:这不正是自己和宋轩探讨过的天才早夭一事吗?宋父因何寄来此物?

    再向后翻开“北门祈公子早夭”“东海陆女奇才早亡”“西北连家兄妹夭折”。

    厚厚一沓花名册,“早夭”“早亡”“早故”用那朱砂写满排排,愈看向后,字形愈发潦草狂乱,似是那记录之人也难忍凄惨不公,吊诡怪异顺着书页直外外渗。

    其中册上有名的人物依假若真依记录所言无一不是身负气才而生的大才,假以时日必是能在修仙一路上大放异彩之辈。可接连不断又无头绪的早夭,是天理不容下的巧合,还是谁人有意为之?

    白发老叟见韩义频频蹙眉,于是出言安抚道:“少主,其实不光您,其他仙门大户也早有所察觉,可奈何所有新生的有能之辈几日便亡,竟也是没能有半点儿头绪。”

    “那你的意思是?”

    老叟把身子从椅子上拔起来,贴上韩义耳边小声道:“那位李公子也许真就是遗留在外的天纵之才,先天灵体,谁也不敢打包票,毕竟至今仙界还有没一人有这等天赋。”

    讲完这一句他又坐进椅子里,音调更也回复当初:“凡间太大,找人要比大海捞针还难。”

    韩义又问:“逍遥道的今何夕,不是先天灵体吧?”

    “不是。”老叟讲得很有自信。

    “是天下第一吧。”

    “是!”老叟斩钉截铁道:“毋庸置疑的第一。”

    “第一天才?”韩义试探性的又问:“天下第一的天才?”

    老叟摆了摆手:

    “不,他今何夕就是天下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