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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吃货

    不多时,一个青衫束发的年轻人打开门,手中还握着一本翻开的书卷,刚刚应该是在房中看书。他看到面孔陌生的少年,略显惊讶。

    韩风晓见应门的是个读书人,便作揖见礼,遣词道:“我是行路之人,途径府上,想向先生讨碗水喝。打扰了先生雅趣,望先生勿怪。”

    寒鸦国向来重文轻武,想做官必要经史子集烂熟于胸。就算沙场武将也是如此,儒将远比悍将仕途通达。

    别国都是“穷读书,富学武”。寒鸦国恰好相反。

    穷人家的孩子念不起书,只能习武,或入伍为兵,或寄身江湖。富足大户才会送子弟去私塾,或干脆把先生请到家中。督促子弟念书,考取功名,谋得一条锦绣前程。

    因此,寒鸦国的读书人地位都很高。

    韩风晓见这宅院落败,也没想到主人会是个读书人。此刻便有些后悔了。

    读书人最爱讲礼数,做的稍有不周,便会觉得受到了奇耻大辱。就算马上赔罪,也只会是热脸去贴冷屁股,自讨没趣不说,还会讨来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一直不喜欢和读书人打交道,觉得心累。

    青衫书生微微皱眉,以书卷轻敲手心,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了韩风晓一番,笑道:“小兄弟,不必客气,进来休息片刻也不妨事。”

    韩风晓说道:“多有打扰。”

    青衫书生微微侧身让韩风晓进屋,而后带上院门。

    青衫书生将韩风晓引入正房,屋子不大,只放着一张方桌和几把椅子。地上放着几只大箩筐,里面堆满了书本如小山。不过并不像读书人该有的书房,倒像是个书肆铺子的存库。

    韩风晓进屋后,那个在院内遛弯的灶王爷便没了踪影。韩风晓特意瞥了眼院子西侧的灶房,也没有看出与众不同之处。

    片刻,青衫书生端来一壶热茶和两只瓷碗。

    韩风晓客气的起身接过,正要给两人倒满,却被青衫书生拦下。他轻摇动书本,说道:“小兄弟莫急。”

    韩风晓以为是坏了读书人品茶的礼数,尴尬的说道:“是我礼数不周,冒犯了先生,先生见谅。”

    青衫书生闻言似乎比韩风晓还要尴尬,解释道:“小兄弟,你这也太见外了。喝个茶有什么礼数不礼数的。我让你别急,是因为这茶是满天星……”

    满天星就是茶渣。茶铺卖完茶饼后,会把所有剩下的碎渣倒在一起单卖,价格便宜。有钱人瞧不上眼,贫苦百姓却最好这一口。

    他苦笑道:“家中着实没有待客的好茶了。这满天星味重,口感不好。非得要等茶泡透后静候一会,等着苦渣沉下去,茶香才会起来。”

    他拿起茶壶,缓缓倒了两碗,又说道:“满天星不能用茶盏喝,最好就是这种大瓷碗。也不用小口去品,等到适口时,来上一大口,回味甘甜,最是解渴!”

    在力巴行时,苦力们时常会喝这种廉价的茶叶碎,不过却没有这些讲究。韩风晓听着好奇,便端起碗,牛饮一口。

    果然好喝。

    他笑着说道:“再向先生讨一碗喝。”

    青衫书生依旧缓缓倒茶,而后道:“什么先生不先生的?你看我这样像个先生吗?我叫袁枚。”

    “韩风晓。”

    两人各报名讳后,便都随意了很多。

    袁枚开朗谦逊。并不像韩风晓以前遇到的那些读书人,张口闭口都是先师至圣的道德文章,时刻不在显示学问。更不会在意那些繁文缛节,每当韩风晓要客气两句,他便摇着手中书本道:“什么不什么的?你和我客气啥!”

    韩风晓又是最不会与人瞎客气,就不再说那些客套话了。袁枚也更热络了。他孤身一人,又没什么友人,独处久了,好不容易遇见了个能说话的人,话匣子大开。

    两人相谈甚欢,袁枚得知韩风晓是一路南下而来,便好奇的问道:“你们北边平日里都吃什么喝什么?”

    韩风晓想了想,倒没觉得有什么独特之处。便说道:“富贵人家不太知道。我平时就是吃红米饭,腌咸菜。恩,还有烤白薯。”

    袁枚很认真的说道:“红米味糙,配以咸食会掩盖米香。不如在腌菜时加些酸梅。白薯我平日只以白煮,倒是不如烤的香甜。学到了。”

    结果两人的谈话就完全变了味道。韩风晓基本插不上嘴,全然是听袁枚侃侃而谈,而且三句话离不开吃。

    韩风晓真算是长见识了,天地下竟然有这么会吃的人。天上飞的,地下跑的,草里崩的,水里游的,但凡是能往嘴里放的,袁枚都能说出一两种烹调之法。有些他试过,还进行了改进。有些则是道听途说,还没机会尝试。

    韩风晓都在怀疑,袁枚的家境就是被他硬生生吃垮的。

    袁枚以书当扇,缓缓摇着。“食之味,不在珍,而在鲜。越是简单的东西,烹调得当便越美味。你看那些豪伐宾宴,菜做的跟绣花似的,却不得真谛。就说这白薯,以鲍鱼整鸡调汤,炖煮出的薯粥,味道都在汤中,哪还有白薯本身的味道。食材再珍贵,也是暴殄天物。”

    韩风晓挠了挠鼻子,突然问道:“这些你都吃过吗?”

    啪啦!

    袁枚手中书本突然坠地。他急忙弯腰捡书。

    韩风晓小声嘀咕道:“还不和我一样,吃都没吃过。”

    袁枚瞪眼道:“什么吃没吃过得?我说不好吃肯定就不好吃!”

    韩风晓很不客气的说道:“袁枚,你这就不讲理了。你都没吃过怎么就知道难吃了。”

    袁枚眯缝着眼睛说道:“屎你吃过没?你说好吃不?”

    韩风晓气的直翻白眼。

    袁枚不依不饶道:“要不我给你弄一碗?没关系。你跟我客气啥!”

    韩风晓咬着牙根说道:“袁枚,你真是读书人。念书都念出‘烹屎熬粪’来了。”

    袁枚不以为意道:“人吃五谷杂粮就要拉屎撒尿,读书人又不是貔貅,有进无出。”

    韩风晓无奈道:“成!你有理。我说不过你。”

    他放下大瓷碗,其实茶水早就凉了。

    袁枚笑道:“韩风晓。你肯定不懂烹调之道。”

    韩风晓嘴硬道:“谁说的。我可会做饭了!每次我煮一大锅饭,出门走一圈便会被吃个精光。害的我只能买烤白薯吃。”

    袁枚咧嘴笑道:“你确定是吃光的?”

    韩风晓心虚道:“应该是……”

    袁枚望了眼天色,说道:“既然如此,不如留下吃口便饭如何?我各做一份吃食,互相品尝。”

    韩风晓说道:“那多不好意思……你家都有啥吃的?”

    袁枚摊手道:“你看我穷成这样,还能给你变出鲍参翅肚来呀?就是些最寻常的吃食。”

    袁枚简单收拾下桌子,但并没把剩下的凉茶倒掉。随后两人便开始生火造饭。

    灶房不小,归置的很干净,食物分门别类,整整齐齐的摆在一角。另一边的盖了三个并排的火灶,砖砌的歪歪扭扭,应该是袁枚自己搭的。

    屋子空着的一面墙上贴着一张灶神像,不过没有牌位。

    各家各户供奉灶王爷都是如此,不上香,不奉供,只在每年的大年初三更换一张新画像。

    灶神不像门神,朝廷并没有明文敕封过哪位臣公。所以市面上卖的灶神像样貌各异,大体上都是一位身穿大红朝服的慈祥长者。

    袁枚家这张画像工笔极差,一看就是张便宜货。不过由于跻身于此的灶王爷已见功德身,画像的神韵极胜,如有真容。

    袁枚见韩风晓一直盯着灶神像,自豪的说道:“没见过这么传神的灶王爷画像吧!这可是我的精心之作。市面上至少要卖两个铜币呢!”

    韩风晓说道:“袁枚,你该不会是靠卖灶神像糊口的吧?”

    “哪能啊?门神、财神我也卖的!”

    韩风晓挑起大拇指道:“不愧是读书人!好本事!”

    袁枚皱眉道:“你是不是对读书人有偏见?”

    韩风晓挑眉道:“说啥子呢!我最佩服读书人了!”

    袁枚黑着脸说道:“滚蛋!起灶,做饭!”

    袁枚卖年画也就只有除夕前后几日的生意,若不是他还做些抄抄写写的工作,早就饿死了。他的伙食远不如韩风晓在力巴行时的生活,常年不见荤腥。茄子萝卜白菜倒是有一大堆。

    袁枚还宝贝似的翻出两个鸡蛋。递出一个说道:“一人一个。好好露两手让我瞧瞧。”

    韩风晓信心满满的说道:“你就瞧好吧!”

    灶火燃起,炊烟袅袅。

    半个时辰后,两人各端一份餐食,摆上餐桌。

    韩风晓做的是得了罗兰真传的拿手菜,只要是看到的,能吃的,都炒在了一起,美其名曰“千滋百味,融汇自然。”

    相比之下,袁枚做的就简单多了——水煮白菜。

    他连白菜外面的老叶都没包掉,更别提改刀了。端上桌就是就是完完整整的一颗白菜,这可谓是“天然去雕饰,质朴见真心”。

    两个人相对而坐,都是一副苦相,迟迟不肯下筷。

    韩风晓犹豫道:“其实我是天上的神仙,辟谷不吃饭的。”

    袁枚气笑道:“少和我扯淡。信不信我把你绑了,喂给你吃?”

    韩风晓嘟囔道:“读书人不讲理是真要命。”

    他挑下一片菜叶,放到嘴里。

    说来奇怪,明明就只是水煮白菜,却异常鲜美,菜叶更是爽脆可口。

    袁枚玩笑道:“神仙兄,你还辟谷不?”

    他也拿起筷子,从韩风晓的大杂烩里夹起一块萝卜,放在眼前端详道:“看着还成,就不知味道怎样了?”

    袁枚把萝卜块放到嘴里,表情立马僵住了。一番天人交战后,嚼都没嚼便硬吞了下去。

    他哭丧着脸问道:“韩风晓,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在菜里放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