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历史军事 » 大辽文忠王 » 050四方馆合纵连横(3)

050四方馆合纵连横(3)

    经韩德让那一闹腾,使馆旧物皆被换下,换上新物。油灯添明,食物更是丰盛,为就胡人口味,烤羊、烤乳猪、烤鸭全上了整只的;陶瓷食具一应换下,全上鎏银器具;又加送绢帛金银。

    诚然,未免宋国上使也来找茬,两国除饮食外,无一不同。

    韩德让望着这满满一桌的油腻腻大肉,都不知该说甚好。食材全肉,一丝青菜瓜果也无。那些从小就吃腻味的东西,跑到这天远地远之处,还给我吃这个。

    江南润果呢?

    甜糕呢?

    久负盛名的阳羡雪芽呢?

    他无奈得很,韩知范却已然上桌起箸吃了起来。不由叹息道:“老夫一把银银白须往江南,为的可就是再吃一顿‘桃花流水鳜鱼肥’,为的就是那‘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为的就是‘白银盘里一青螺。’”

    唏嘘着,又指着韩德让嗔怨道:“皆是汝给祸害的。”

    韩德让道:“南人自来视塞北为蛮夷,与侄孙儿何干?”

    韩知范闻言罢著,叹息一气又道:“尔此去,不过为挑拨南地诸国。然国策之事,岂是三言两语能撼动?尔终是年轻也。”

    “叔翁亦以为侄孙儿为挑拨而去?”韩德让怡然自得道。

    韩知范侧目望道:“非乎?”

    韩德让道:“宋并天下之心,何人不知,岂用挑拨。”

    韩知范道:“那……是往示强?”

    韩德让不言语,少时,夹起一块肉,边吃边笑道:“这些赏赐,叔翁若用不着,侄孙可全带去汴梁。往后日子需自立,得先置些家当。”

    韩知范闻言,将手中鎏银箸一罢。居然为了邀一些金银绢帛,就跑去搅弄是非,害他跟着一块儿丢人。

    及至唐国先君出殡完毕,不日,李煜又于宫中设宴答谢各国使节。因先君刚去,宴中不设酒、大肉及歌舞,亦不用金银器。即便除去奢华,江南的筵席也是精致风雅。

    白瓷为器,落英为食,甘露为饮。当真有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食野菊之落英的雅趣。

    再加以鱼米水乡特产,蟠桃饭、蒸鳜鱼、烩青螺、蟹酿橙、金玉煮、端木煎、百花糕、紫英菊、润果拼、阳羡雪芽。

    为免辽宋使再相争挑事,那鱼、果是丈量过,选同一般大小的;青螺颗数大小须得一样;糕点、润果连摆的样子都得一样,连那雪芽数量,也得数成一样的。这唐国,也真是小心翼翼了。

    席间再伴以琴瑟正音,吟唱唐先君李璟之词,以缅怀先君。

    唱完一词,唐国主李煜不免伤怀,余众又敬茶劝道:“国主节哀。”

    唯有辽国副使韩德让,只顾着饮食。南人手巧,这食物也是做得分外的精巧。连那橙皮也要雕个福禄寿,饼也要做刻花,鱼则切成了孔雀展翎。

    精致得叫人都不好下著,唯恐弄缺了不好看。他不由暗暗赞叹这江南果真精巧,全不附和人们的伤怀之意。直到韩知范暗中戳了他一指,他的注意力才从饮食上移开。

    见着殿上众人总是有意无意打量自己,他是目中无人般吃着,但又抬目打量一圈。显然,自那日他闹过四方馆之后,也算小有名气了,这些人是在等着他这蛮夷又来闹事呢。

    他环眼一扫,心思已明。诸国使节等着他挑衅宋使,一来:让宋辽结怨更深;二来:借机向宋表忠心,以麻痹宋国,将战火北引。

    而宋使呢?也等着他的挑衅,以借机挫辽国锐气,让江南诸国不要再寄希望于契丹,专心做宋之附属;自己却不先出手,以昭示大宋和平之姿,麻痹江南。

    如此盛情款待之下,他这貌丑莽汉武士若不顺随众意做了这个小丑,岂不令此宴无趣?

    他略思片刻,即藐视道:“哎哟哟,这南地丝竹忒软,那词亦一副小娘们儿模样。甚‘小楼吹彻玉笙寒’又甚‘多少泪珠何限恨’,男儿家做这般闺怨词,毫无阳刚之气。”

    辽使终于开口挑事了,正合诸位之意,是以皆不意外。只有李煜的脸色分外难堪,此词是父皇最得意之作,却被一莽汉如此评判。他正要开口回怼,徐铉立掌止住他。

    果然张延范捋须笑道:“词分婉约豪放,塞北不习诗书,自不识其优劣也。”

    他话刚毕,一支箸子倏地飞刺而来。他未曾料及,全不及反应,好在身侧武卫疾手打下。

    “辽使狂妄!”张延范怒而起身道:“此唐国主答谢宴,辽使殿前动杀机,实乃挑衅诸国,不敬唐国主是也。”

    韩德让却扬眉笑道:“非也,非也,某只愿见宋使能以诗御兵否?如此一试,当知不可也。”

    此言一出,殿上虽仍是安然,却已各怀不安。南地各藩镇富饶,又皆有求安之心。自唐国兵败失江北之后,整个南地皆是文盛武弱之风貌,无一能抗北者。

    众使正疑,张延范笑道:“辽能战又如何?昔年唐与辽结盟。周伐唐,唐作蜡丸书求救于辽,然辽望之不救。周得江北、淮南十四州之地,辽国功劳其半也。”

    称周不言宋,撇清自己,还将唐国失江北推罪于辽国不救。

    韩德让视之莞尔一笑,宋使今日,是比那日镇静许多了,将自己的节奏把控得很好。

    略思顷刻,他悠然笑道:“此言,宋使可是说在要处。”见宋使得意,他又扬眉说道:“辽国兵强,然国主昏聩无能,确不能及时施救诸国于外。”

    此言一出,众人便是哗然了,不是他言巧高明。而是这辽使被宋使带了节奏不说,怎还抨击起自家国主来?辽主已昏聩到契丹人皆不满之地步了?如此,辽国确不堪指望也。

    眼见众使失望万分,韩德让一丝冷笑,话锋一转,又自信满满道:“然,吾主昏聩至此,周世宗何其强悍,伐燕云亦不下其城。其裨将安能所为?”

    “周世宗未下燕云,乃因染疾早崩,非为辽军所败也。”张延范说着,又悠悠道:“燕云本中原固土,辽国若还,自好;不还,战不可免!”

    “免不免,一事;下不下,又一事。”韩德让笑道:“燕云之地据于辽国之手,即长城据于辽国之手。那长城本为御草原骁骑所用,如今却在草原骁骑手中,如矛盾皆入我手。而宋无长城则无所屏御,我军铁骑南下一马平川,道无可阻,宋全无地利之要。”

    张延范道:“虽失地利,尚有天时、人和。”

    “论天时,最盛不过周世宗在位其时。彼时,周世宗攻吾境,知吾主做何否?”见众人不知,韩德让自揭短道:“吾主求教于天,求占筮,可谓荒谬至极也!”

    众人听此言,俱是瞠目结舌。这辽使莫是吃错了药吧?本与宋使争锋相对,这怼着怼着,怎还帮着宋使怼起辽主之昏聩无能来?

    看来这辽国上下皆是昏得要紧,辽国怕是没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