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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4犹吟朱门酒肉臭(1)

    相较于城外流民的暂时安顿,城内却不太平。大户、豪门们并不乐意州府告令,不但要他们将吃进去的吐出来,还要他们认捐修路、修桥、筑堤。

    这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这是偷鸡不成割了肉!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也!”

    “退田?认捐?这算个甚事?他等是神仙么?”

    “我乃良民!应官府之邀出资购田,何过之有?断水的是官府,我良民何过之有?!”

    “是呀,白纸黑字,签字画押,一手交钱一手货,货钱两清,概不追讨,自古如此!凭何叫我等退田认捐?可还有天理?”

    一众大户聚众议事,这自古以来就没有吃进去还吐出来的道理。

    “恐因晋王在,赵使君不得不曲从。”

    听着同行连连抱怨,席间一人不屑冷笑道:“他曲从他的,总之我张家不从。”

    此人正是建州新豪张清芳,他起身,掸掸衣袖悠悠说道:“明朝,我张家罢市。”言罢,离去了。

    余下众人望着,疑道:“张家罢市,咱罢么?”

    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

    片刻,又一人拍案道:“罢!他流民能造反,我等大户亦不可待宰。他做初一,我做十五!”

    次日一早,果真城内无一商铺、制造坊开门营业,整个建州一夜静默,萧条如废城。

    那城中百姓具是惶惶,商人罢市,别的尚可缓缓,可米面、盐、医药,却是必须品。

    按下葫芦漂起瓢,闹得建州府衙门也是头大。上有朝廷、下有流民、中间一群不懂事的狗大户,城内外还有韩匡武的精兵。

    “不如借我一根麻绳,吊死算了。”曹司户苦道,从前也圈过地,没圈出这等事来,真是累了,不愿再多见这世间一眼。

    孙司田叹道:“我等死了清净,那妻儿老小呢?”

    夏司仓又道:“硬的不行,不妨来些软的。府上凑一凑,送钱、送美人、送豪宅,可成否?”

    一听这,六位司曹参军,俱都坐直了来,顿时抖擞了精神,这三步曲……轻车熟路啊。

    冯司功则摇了摇头,忧道:“恐难成,他等所图,或是民心。”

    何司兵怨道:“民心那虚头巴脑的要来何用?岂有美人豪宅实在!”

    董司法也附和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某不信这世上有不贪之人。”

    六曹参军正议论着,赵阜跨步进来说道:“民心于我等用处不大,然于晋王而言,民心便是社稷。”

    他冷嘲着,这些七八品小官的眼界,也就香车宝马、美人豪宅了。哪里懂得,那真正的贪,是贪权。有权,则拥有一切;无权,则一切皆是虚花。

    见赵阜来,六曹参军俱是起身问道:“郎君,使君今作何打算?”

    赵阜杨眉道:“家父之意,先将大户招来再说道说道。告他等且使眼下过关,待晋王去后,再行谋取。此事紧要,尔等莫耽搁。”

    是夜,曹司户做东,于家中摆下筵席,宴请了众大户豪门。因晋王在城中,未免招摇,不敢如往日大摆场面,既无大酒大肉,亦无丝竹女妓陪酒。

    因有赵阜代替节度使赵延晖赴宴,大户们明知是画饼,也还是得给个面子,去听听这饼是如何画的。

    果如所料,赵阜边是宴饮,边是说道:“家父治建州以来,多承诸位协同,使每事顺遂,家父心下时时感念诸位。今次,建州得遇难处,退田、认捐亦无奈之举。若诸位助州府过此关,州府会记得诸位,往后少不得好处。”

    织作行首周瑞为难道:“非是小人不肯,实乃……我等退田、流民退钱,可矣。这捐,捐不出啊。”

    此言一出,附和者众。

    我等退田,流民退钱,无非就是该吃的没吃着,白折腾了一下。可认捐,那便是将前些年赚的都吐出来,那谁遭得住啊。

    见大户们异议,曹司户唱起白脸斥道:“尔等倚着州府,做着官家免税差事,受利自来丰厚,怎就捐不出了?就说你周瑞,领着朝廷贡锦差事,免着税,怎就捐不出了?”

    周瑞脸色难堪,话到了嘴边,倒还不知如何说。

    片刻,才冷嘲一声:“免税之差,亦非凭空得来。”

    这岂有天上掉馅饼之事,不给尔等官吏分红,尔等会将这等好差事予我?

    孙司田也劝道:“共克时艰,往后有的是尔等好处。”

    眼见官府以后利引诱,张清芳把玩着酒樽,兀自笑道:“九天星月,遥不可揽,何许之。”

    听这阴阳怪气,董司法顿时不悦道:“何为九天星月?犹记得尔张氏入建州时,不过一介医匠学徒。若非吾等提携,尔何以立此身家?”

    张清芳笑道:“正如周翁所言,诸公提携,亦非凭空得来。建州豪商、大户盈万,凭何独独提携我等?天上,会下雨下雪,会刮风打雷,独不会掉肉饼。”

    见张清芳半点不顺从,曹司户拍案斥道:“尔等偏是不听了,是也不是?!往日平白给尔等那般多好处,如今倒要端起碗吃饭,放下碗踹娘了!”

    “曹参军言重了。”张清芳笑着自腰囊中拿出一页纸,莞笑着,双手将纸奉上,说道:“到底谁是娘?谁是儿?诸位参军可要瞧仔细。”

    这页纸,齿形的边,分明是撕下来的,在烛光下仍然透着墨印。曹司户犹疑着接过来,打开看了看,顿时惊恐。

    曹司户怒而起身,瞪眼恨道:“张清芳,尔、尔混账!”

    张清芳则悠悠起身,垂首恭敬道:“是,小的是混账。”

    “我杀了你!”曹司户激愤着,手里抓着餐刀就要向张清芳扑过去,不明就里的孙司田、董司法等人赶紧抱住他:“老曹!老曹!”

    “放开我!我要亲手宰了这条恶犬!”曹司户挣扎嚷嚷着,而旁侧的大户商人见事,尽都起座避开了。

    赵阜这才捡起那张将曹司户瞬间激怒的纸,展开看了看。

    相较于曹司户的愤怒,赵阜只是冷笑一声:“好啊,好啊,恶犬噬主,儿要做娘了。”

    张清芳转身面着赵阜,躬身敬道:“人,总要有一二保命之物。”

    赵阜冷眸道:“保命、催命,不过一字之差而已。汝阿爷未曾教你,玩火尿炕?”

    张清芳笑道:“阿爷教草民,我等下贱之人,命不值钱。若以贱换贵,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