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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重识三国 第29章 贾诩

    这里是长安。

    曾经的前朝故都,现在的帝国西京。尽管于两汉相交之际受战火冲击有所损毁,在东汉一朝的重建和三辅世家的鼎力支持下,长安城已经恢复了往昔的繁华模样。关西乃至巴蜀的世家很多都在这里买了房子,作为他们相互间交流的据点。

    如果说洛阳是天下士子求学扬名的终点站,那么对凉州籍的文士而言,长安就是这条必经之路上最重要的一站。因此在这座城市中,不断举办着大小文会,讲学,辩论等集会活动。很多年轻的士子在这里结为知交,获取名望。

    张猛等人也参加了不少这样的聚会。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他对这些充满繁文缛节又常常内容空洞的士子聚会感到有些厌倦的时候,他遇见了一个他十分想见却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的人:

    贾诩贾文和。

    仔细想想,这虽是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少年时期的贾诩,只有凉州名士阎忠认为他有“良、平之奇”,几年前他被举为孝廉,回乡路上受氐人劫持,还需诈用段颎外孙的名义才能平安脱险。

    此时的贾诩刚过而立之年,虽然在陇右已经小有名气,但还没远没到名著一州的程度。

    因此,当他洞察世事,嗅到朝野间有一丝暗流涌动的气象之时,选择来到长安城中,一边结交豪杰士子,为自己抬高声望;一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收集天下动态,为自己的将来早做预案,也就不足为怪了。

    张猛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意外之喜,前天聚会结束后,他立刻向贾诩发出了一次单独会谈的邀请,约定在了今天的这个酒楼。

    此时的张猛正在酒楼门前等待着,他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甚至有些忐忑,仿佛一个在高考考场前待考的考生。

    当他看到贾诩到来之时,他内心隐隐有一股想冲上前去行“握手之礼”的激动,最终还是在贾诩那副谦谦君子的装扮前,稳住了士子的矜持,相互拱手见礼后,邀请对方入席就座。

    正式落座后,张猛一时反倒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在这段时间他已经学会了一堆客套话,信手拈来打开了话题:

    “猛素闻文和先生有良、平之奇,满腹才学,多有智计,故而冒昧相邀。若有唐突之处,还望先生海涵。”

    “不敢当先生二字。叔威家学深厚,才貌出众,而诩不过一边鄙乡人,岂能妄尊先生之名。”贾诩却是十分谦虚的做出了回应。

    不过张猛早已决定“咬定先生不松口”了,厚着脸皮继续说道:

    “文和先生过谦了,吾每自省吾身,自觉多有不足,常思世事,却深感思虑不周。然猛深知先生诚乃旷世之才,愿请先生教我。”

    “叔威真是折煞吾也,诩所言并非自谦。尊上曾为我郡太守,昔在位之时减轻赋役,革除陋习,多有善政。诩每思于此,甚为感恩。吾亦曾闻尊兄颇善章草,堪称一代宗师。君父兄皆为德行高远、才富五车之人,诚为吾辈楷模。诩何德何能,竟敢当得指教二字。”

    没想到这贾诩跟自己老爹还有这么一点不算关系的关系,看样子自己还能再想法拉近点关系?张猛顿时喜道:

    “先生亦知书法?吾愿向长兄求字一幅,赠与先生。”

    “呃……诩只是略懂。此事切不敢劳烦令兄!若大师之字落在吾手,犹如明珠蒙尘,世人恐笑诩附庸风雅。还望叔威体谅。”这次贾诩是真的有些尴尬,他对书法一道确实只是略知一二。

    张猛很快也觉察到了这样的尴尬,其实他自己在书法方面也只是个半吊子,如果两人真的在这聊书法,那今天就要变成一次尬聊了。

    想要避免尬聊,还是得能够真正投其所好啊。

    张猛想了想,印象中这贾诩最擅长的就是兵法一道了,好像还为《孙子兵法》和《吴起兵法》做过注解。难道自己要跟他聊兵法?这怕不是让自己像小学生一样,被吊着教都不一定能教会吧?

    算了,千万不能让人看扁。稍作思索后,张猛决定聊一个他本人很“熟知”,而对方又很擅长的话题。

    “不知先生如何看待这天下大势?”

    听到张猛的这个问题,贾诩微微一怔。

    这个问题本身,贾诩倒不觉得有什么难回答的,作为这个时代最顶尖的谋士之一,自然早就在心中有所思虑。问题在于问这个问题的人。

    如果是当今天子刘宏来问贾诩,张猛所提的这个问题,那么他会借鉴杨奇的手法进行回答。

    弘农杨氏的杨奇曾经用“陛下之于桓帝,亦犹虞舜比德唐尧”,来回答天子刘宏的提问“朕与桓帝相比如何?”。以古喻今,暗含劝谏,又不至于引皇帝恼怒。

    贾诩或许会说:“前汉之时,匈奴曾为祸大汉数十年,直至武帝用卫青为将,战于漠北,逐敌千里,边境始安。而今本朝亦有西北羌患数十载,幸得陛下以太尉段颎为帅,方得平定。然武帝晚年之际,尝思劳民伤财,故下《轮台诏》,复与民休养生息,大汉再得盛世清平。今陛下何不早为此事,轻徭薄赋,以全圣名?”

    面对天子刘宏,贾诩会在一番轻描淡写的吹捧中,委婉地给出建议,丝毫不引人反感。

    而如果是一方郡守或者名重天下的士人领袖来问他,他也会根据对方的情况,来给出自己的看法,这份答案或许会跟给天子的答案截然不同!

    总之,贾诩是不会轻易说出自己真实见解的,他只会根据问问题的人,来给出他们最想要的答案或者说最容易被他们接受的回答。

    现在的问题在于,贾诩面前提出这个问题的人,只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还不到二十岁的毛头小子!

    张猛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如果他在前天的聚会上公开提出来,那么不用贾诩回答,在座的每一个士子都能给出一个政治正确的标准答案。

    这样的问答在愤世嫉俗的士子间太常见了。可偏偏他张猛在单独邀请了自己之后,在双方不过第二次见面之时,在两人相互一点也不了解的情况下,问出了这么一个看上去有些“大而无当”的问题。那么,他的目的何在?

    贾诩暂时没想明白,他决定不妨藏拙,不妨一试。

    “诩不过一山野愚人,如何敢妄言天下大势?以我从武威姑臧至长安所见,不论民间黔首,亦或世家贵胄,皆颇有怨气。或许这也能代表着些许天下现状?”

    面对贾诩给出的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甚至有些答非所问的回答,张猛稍稍有一点失望。你可是天下最顶尖的谋士,对待如此经典的一个问题,怎能给出这么个敷衍的答案!不过他也知道“交浅言深”的道理,要想让贾诩吐点真货,还是得自己再加点料。

    “先生这“怨”字用得甚妙,以猛愚见,当今天下可谓是民不聊生,官也不聊生。或许这便是这股怨气的由来?不知先生以为有什么办法可以将其化解?”

    听到张猛的说法,贾诩微微一笑:

    “解铃还须系铃人。”

    却只口不提究竟什么是铃,谁又是这解铃人。

    张猛听完也是一愣,思索片刻后才恍然大悟。难道自己还能指望贾诩这只老狐狸,像个愤青一样,大吼一声:唯有诛宦可解天下之难!

    而且贾诩的回答实际上将问题的源头委婉地指向了皇帝本人,而非是人人喊打的宦官。说到底,若非天子宠信宦官,发起党锢,又岂会出现现在的局面?所以,要彻底解决这个问题,还是得回到皇帝身上,而这几乎是无解的。

    想到这里,张猛迫切地想知道,此时的贾诩对皇帝,对汉室天下,究竟抱着什么样的态度。于是他问出了一个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在两人现在的对话语境下,大逆不道的一个问题:

    “若这系铃之人不想解铃,不知先生认为,这天下大势,又将如何?”

    贾诩的瞳孔微微一缩,实在不明白这张猛为何会如此步步紧逼,问出这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问题?若是其他相熟之人与他谈论这个问题,到了这种程度,那么他多半会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恐有人欲代其为之。”

    不过现在贾诩想知道张猛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于是他看似漫不经心的反抛出了一个诛心之问:

    “难道叔威想代行解铃之事?”

    张猛顿时一惊。贾诩这话如果直接翻译过来,意思是:“难道你想做清君侧的事情吗?”

    这时张猛才发现,自己最初的本意,或者说按照无数穿越前辈给出的攻略套路,是想先聊一下天下大势,引贾诩说出天下将乱的话语,然后自己趁机表示赞同,甚至给出一些未来人的独特见解,再设法拉拢对方与自己“共谋大事”。

    可没想到区区三个问题之后,主动权已尽在对方手中。最重要的是看上去贾诩什么也没说,却已经回答完了张猛最初的问题。

    什么是天下将乱?毫无疑问,清君侧就是一件重要的标志。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了,正是由于袁绍怂恿着何进开展了清君侧的诛宦行动,才直接拉开了诸侯并起的乱世序幕。

    贾诩很清楚人们怨气的对象是宦官,但根源在天子。

    当今天子自悔改过的概率微乎其微,因此就必然会有人想做清君侧的事情以博世人称赞,以聚天下人望。这样的事情一旦发生了,皇权的威信将衰落到极点,天下岂能不乱?

    问题是贾诩跳过了张猛自以为是的那些套路,压根没有提任何关于天下大乱之后的打算,而是直接指向了这样一个标志性的事件,反问张猛打算在这个事件中,以什么样的角色,发挥什么样的作用。

    这让张猛如何回答?

    尽管平时他与苏则等人时常将诛宦挂在口边,可那不过是年轻人间喊喊口号罢了。他从来没有认真的思考过做这件事的具体计划和可行性。而且,张猛知道这事最终是由袁绍那伙人去完成的,自己能有多少参与的可能性?

    说到底,张猛现在只是一个无官无职、无爵无势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妄言诛宦这等大事呢?又凭什么得到贾诩这等人物的另眼相待呢?

    再冷静的想一想,张猛其实很清楚,贾诩或许对汉王朝确实未必有多高的忠诚度,但他也绝不会轻易地投效任何人,他所看好的只会是最后的胜利者。而现在的张猛,还没有任何的实力能够得到这样的尊重。

    想明白之后,张猛不禁感到有些丧气,最终也只能给出一个无奈的回答:

    “吾不愿为,也有他人为之。猛做与不做,此事终将发生,届时天下必生不可测之变局。猛所能做的,唯尽早绸缪,以求自保。待天下有变之时,或可进退自如。”

    “叔威既有此远见,又何须让在下来画蛇添足。”贾诩略微颔首笑道。

    张猛其实很想说,虽然我知道这一天终将到来,可如何做到自保,如何做到进退自如,还请先生教我啊!

    张猛想了想,这话还是没有厚着脸问出来。

    如果他是一个位高权重的人,问出来可以称作是不耻下问,求贤若渴。可现在么,不问还能装作是有远见,问出来就变成秀智商下限了。

    两人又随便闲聊几句后,贾诩便告辞离去了。望着贾诩离开的背影,张猛心中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顶尖的谋士不是自己想有就能有啊!

    而此时的贾诩,心中所想的却是:我原以为关西大地,只有两人可称真正的豪杰之士,如今看来,可以勉强再加上半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