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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先祖显灵

    王愆期正舒服的享受着难得的冰凉,却突的被一个严厉的声音吓的一激灵,那声音很是苍老,但其说话的语气,却有些似曾相识。

    “愆期我儿,枉我教诲,怎可屈身与反贼?”

    环顾四周,这座宅院他已经生活了有些年月了,一墙一瓦都再熟悉不过,除了那个管家之外,周围便是在没有人了。

    他以为自己是因为担心忧惧,导致心力交瘁出现幻觉,便不再理会,又捧了些水,铺散在脸上,清凉的感觉是真实的。

    父亲王接,已经死去二十余年,王家祖籍河东猗氏,世代以儒学为传家之术,他自己很清楚,真正的儒者,当如孟子所言,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可自己除了没有真正的福贵过,不知道富贵时的放纵是什么感觉,至于别的,贫贱,威武,王愆期已经不知道违背儒家要义多少次了。

    而这次被郭默威胁着,去他的官署里,供他驱驰,更是犯了儒者的大忌,如此助纣为虐,他自知不对,可心中着实畏惧,却也是无可奈何。

    想到这些王愆期也无心去享受桶中冰水带来的清爽,速速起来,擦干了身上的水,换好一身干净衣衫,进了后堂供奉着先祖的地方。

    “跪下!”

    刚走进来,王愆期又清晰的听到了刚才洗澡时的那个声音,这次比上次更为真切,看着面前龛上供奉的几十个牌位,他并没有什么迟疑,扑通一下,跪了下去。

    泪水开始流出来,这些日子他过的太压抑了,若不是今天在沐浴的时候,听到训斥的声音,他还是不敢踏进这个堂里。

    河东王氏虽然在地位上远远不及东边的琅琊国的王氏那么的显赫,可先祖世代修儒,对于名节,风范很是在意,只是这山河飘摇的岁月里,人人皆以自保为第一要务,那些个高门显宦,也早就抛弃了儒学的修持,转而在老庄所谓的自然之道中,放浪形骸,寻求人生的志趣。

    现在的世道就是如此,穷者修儒,贵者修道。

    “诵《孟子-滕文公》。”

    那个声音再次传来,王愆期这会已经陷入深深的自责中,无法自拔,他坚信,这声音是来自先祖的训斥在他心里的反映成的言语。

    便丝毫不敢怠慢,恭恭敬敬的背了起来。

    “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你做到了吗?”

    声音又出现了,王愆期愣了愣,仔细的思忖了一会,有些惴惴的回道。

    “做到一部分。”

    “一部分?放屁!”

    这么粗俗的话,即使是小时候王愆期犯了很大的错,父亲也不会对他说,这么突然的一顿臭骂,他明显是没有预料到的,心里一惊,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突然的站起身来,开始在供奉先祖牌位的堂中寻找些什么。

    “来人,来人啊!”

    王愆期的喊叫声惊动了府中的仆从,虽说王家此时已经衰落了,可毕竟在这江州地界上,也算得是不小的官,毕竟州司马,可以算得上是,仅次于刺史,长史的三号人物了,家中负责伺候的仆从还是不少。

    管家飞快的冲到放着牌位的屋子门口,透过门缝往里面看了几眼,说道。

    “大人有何吩咐。”

    王愆期这会是气坏了,虽说惧怕郭默的兵威,可对这些家仆管事,他可是严苛的很,厉声说道。

    “有人擅自闯我府宅,你们耳朵都聋了吗?没有听到?”

    他觉得若不是因为刚才被郭默派来的军士惊吓了一番,再加之这些日子,又是烧火盆,又是盖被子的,弄的脑袋都有些昏沉,根本不至于被戏耍了这么久,才意识到问题,这会更是越想越气愤。

    竟然让我背《孟子-滕文公》,这不就是明摆着在嘲讽我现在屈服于郭默的威势,有违儒者风度,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无论是为人子,还是为人臣,都做的很是不堪吗?

    “你给我出来,假冒人家先祖,扰人祭祀,算什么君子?”

    王愆期看着众仆从如同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的在院子中乱窜,也没有找到刚才声音的来源,更是气的差点背过去,前些日子参汤鹿茸的火气还没有消下去,这会心火一攻,便一时间控制不住,口中突然呲的一下,喷出一团血雾。

    即便如此,他还是在张嘴破口大骂。

    “大人,大人,没有啊,是不是听错了啊?”

    管家带着众人把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搜遍了,田圃,花苗,犄角旮旯里,全部都翻看了一番,并没有发现有藏着什么人,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家的大人。

    他知道,这个自家的司马大人近来很是不好过,跟着他这么久了,王愆期的秉性,他还是了解的不少,虽然这家伙天天一高兴了,就在庭院里组织着,给他们这群大字都认识不了几个的人,去讲孔孟经义,满嘴都是君臣父子,仁义道德,可让这个管家印象最为深刻的,还是王愆期之前讲过的一句话,这句话,来形容王愆期再合适不过了。

    色厉而内荏,譬诸小人,其穿窬之盗也与。

    “怎么会没有,怎么会?”

    王愆期觉得自己的精神都要崩溃了,抓起一根地上的藤条,就胡乱的往这些站在庭院里的仆从身上狠狠的抽打,只打断了好几根藤条,才把这些日子里的火气消了消,坐在台阶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哈哈哈哈,儒者果真是如你这般吗?”

    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院中的众人也都听得真切,四下张望着,却还是没有见到一个人影。

    “不堪,不堪,真是不堪,寻人不到,竟然拿些仆役下人来撒气,我怎会教了你这么个好儿子!”

    那声音说完,又故作惋惜的叹着气。

    “你给我出来!出来!”

    王愆期只觉得喉咙处又是一阵咸甜,一口献血从胸中翻了上来,扑的一声,喷出老远,把边上的粉墙上,都喷的一片鲜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