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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夜鹰猜出永生阵玄机来,把铜狮惊出一身冷汗。原来多年来,铜狮一直蒙在鼓里,孜孜不倦地追求长生,其实却是步步入人圈套。他尚算好的,想想他的师叔白鹤,处心积虑地勾结邪教,恐怕未必知道其实是条死路。白鹤之所以能活到现在,只可能是功力上难入罗魔法眼,但他的儿子未必有这般运气。一样去了西域,为何夜鹰能活着回来,白鹤的儿子却音讯全无,其中奥妙不言而流露喻。

    “不,不。”铜狮忽然又起疑了,“所谓柔、刚、锐三种内力助力长生的说法,恐怕只是一厢情愿的臆测。若长生不老术,真个需要牺牲三人,以师叔的老道,岂不察觉?”

    夜鹰道:“师叔即使知道长生不老术需要三人合力,也不可能知道三人必死。否则,他岂不会猜想,自己的独子已经遭了罗魔毒手,又岂甘为罗魔卖命呢?”

    见铜狮尤在沉思,夜鹰又道:“师父何不想想,为什么余常乐死后,他的三个弟子随即消失地无影无踪?我也是现下才想到的,你曾说过,那蓝道明的锐气激射之法,令你映象深刻,想来余常乐的三个徒弟,修炼的也必是极柔、极锐、极刚三种真气。余常乐死时,他们三人必是发现了永生阵的真相,继而相互忌惮起来,为了不遭对方暗算,只好隐姓埋名,不再露头。但此三人意志既坚,必不能就此放弃,一定是一面追查彼此下落,一面偷偷物色合适人选,再要凑齐三个,便能长生不老了。”

    铜狮又一番如梦初醒。这才明白余常乐的弟子为什么是三个。他转而又想起,当初追寻余常乐时武林门派少说有十五六个,却偏偏只有自己与蚀无常、佘百艳三人追上了余常乐。起初认为余常乐要周全一个后生,更兼自己三人轻功出类拔萃,才终于追上了他。现在想想,轻功好的又不止他们三个,但内力最刚、最柔、最锐却舍他们三人其谁?换句话说,三人可以追上,其实是余常乐有意为之。

    想透了这一层,铜狮斗大的汗珠便不住渗将出来。他倒不是在后怕当初余常乐答应传他长生术一事,而是担忧起眼前的局势。试想,余常乐与他们素昧平生,一眼便知道他们三个有用于长生阵,那么他的三个徒弟又岂会不知?

    夜鹰见师父的神情越来越难看,不知竟是何意,正要相问。铜狮道蓦地起身,道:“鹏儿,我们不可坐以待毙,这便召集弟子带着你太师叔去盟主处认罪。晚了只怕性命难保。”

    夜鹰被他突如其来,着实吓了一跳。“怎么,刘晓森前辈一次机会也不给吗?”

    “你不必问了。我们最大的威胁远不是刘晓森。”铜狮的话虽然语气慌乱,依旧不容置疑。夜鹰不敢违拗,召集了上官熊、吴虎等数十个弟子,带上残废的白鹤,即刻出门了。青铜门偌大的家业,只给剩余几个长老打理。

    铜狮一行,分做了两路。一路先发,由多数弟子带着白鹤沿大路而走。另一路却由铜狮、夜鹰、吴虎、上官熊三个,护着铜狮家眷,往小路而行。

    吴虎等隐约感到事态不妙,但见师父心烦意乱,哪个又敢相问。

    一行人马不停蹄,眼看便出了茂野县,要投北方武林盟主所在的青云寨而去。

    到得一处隘口时,明色正明。众人远远望见前方一女子横卧在巨石上,似乎等候着他们。看她身姿,婀娜妙曼,若在平日里见时,必定赏心悦目。然而在这深更半夜、荒山野岭,没来由的见如此一个女子,不禁叫人满腹狐疑。铜狮率先心里打起了鼓,喝停了众人,先遣夜鹰去探个究竟。

    夜鹰知必不简单,不敢稍有懈怠,提起剑,纵身便去。他三步两跃,就到了跟前,轻轻落在巨石前方,对那女子拱手一礼。“这位姑娘,看得出你雅兴非常,不知如何称呼?”

    巨石上的女子微微一笑,双眼弯作了月芽。“你倒十分有趣,不似你那师父木讷。”她一笑间,眼角露出了少许鱼尾纹,才叫夜鹰发觉,原来她并不年轻了。听她语气时,其实也依稀可辨经久岁月后的平和,但却依旧泛着年轻般的顽皮,与她容貌正是呼应。只是这种顽皮,颇似信手拈来,竟没有半点作态的痕迹,也没有一分少女的刺芒,叫人觉得十分舒适。

    夜鹰恭敬道:“原来姐姐认识家师,不知你我如何论辈。”

    “我不与人论辈。”女子坐起身道,“我在这里等候多时了,只想请铜掌门随我去一趟,他怎么竟只打发弟子来见?”

    夜鹰暗自咬定,看来这女子正是对头,师父兀地便要远行,八成也与此人有关。量她一个女流,孤身在此,总不至于十分难对付,夜鹰心稍定了。他见此女子面容姣好,周边有没有他人,忽地玩心便起,壮了状胆,道:“不瞒姐姐说,家师其实有家室了,如何能随姐姐便去。我叶鹏却孤身一人,但随姐姐去无妨。只是这等大事,需要长辈做主,姐姐且容我禀过师尊,再来与你细商……”

    说完这些话,夜鹰如行窃得呈,浑身兴奋,却也自惭形秽。他一蹬腿,便施展轻功,急欲逃离。不料,这玩笑其实开地尴尬,腾身一刹那,他便觉脚踝被物缠住。脱身不得时,急忙回望,却见一条粉练早裹在脚上,女子正拽住另一头,轻轻一甩,将夜鹰抛到在地上。这一缠,一甩一气呵成,便如一阵轻风,妥妥地安排了夜鹰,虽然不予损伤,却也不容他抵抗半分。

    夜鹰始知踢到了铁占,满脸狼狈,正不知所措时,幸得师父赶来,一把折断了粉练,才将他解救。

    “佘百艳,你不是早不知所踪多年了。今日如何又重现江湖?”铜狮质问道。

    “铜掌门,我退隐江湖是真,不知所踪是假。你欲请我助你抵御神剑门,可遣来的使者却一口一个邪魔歪道称呼我五毒帮。我只好令人说我已经不知所踪了,难不成还要干涉你们正派之间,相互厮杀的正经事吗?”

    铜狮暗自叫苦。正是自己向来不待见邪派,才使弟子们耳濡目染,明明有求别人,还如此倨傲,终于失去了佘百艳这个强援。真若只是失去强援便也算了,她如今等候在此,恐怕反要与青铜门作对。

    “佘百艳。”铜狮开门见山,“你既不愿干涉正派的事,半道拦我是为何事?莫非还是与长生不老有关?”

    “不错。”佘百艳道,“想我们这些人,辛苦追求长生不老之术何止一二十年?如今我已经得知了所谓永生阵的秘密,正要与铜掌门共享。”

    “与我共享?哈哈哈。”铜狮笑道,“愿闻其详。”

    铜狮的反应,全然出乎佘百艳意料之外。她本预料铜狮可能不会相信她竟如此好心,正要细说其中缘由,却不曾想过反遭他嘲讽。“铜掌门莫非不信?”

    “我信。”铜狮道,“佘帮主大概是要告诉我,所谓永生阵,便是要铜某与帮主你各占一个方位,再找那严厉明占住另一角,一起运起内力来,汇聚在中间一人身上。如此一来,便可助他打通关键经脉,以便求得长生。请问是也不是?”

    听得铜狮说出秘密,佘百艳惊得不敢置信,“铜掌门,原来你,你如何竟早知道了?”

    “我知道的只怕比你尚要多许多。”铜狮露出既气愤又怜悯地神奇,“佘百艳啊,佘百艳。枉你聪慧一世,原来也会如此糊涂,被人卖了,反在帮人数钱。你可知晓,只要列得此阵,中间那人便会以一门吸人内力的功夫,将三人的真气一吞而尽。到时候,他确实是长生了,可你我还有那严厉明,却终将因内力耗竭而死。”

    佘百艳如闻惊雷,呆呆地说不出话来。铜狮知她不能全信,乃让夜鹰把西域的见闻说了,又将余常乐三个徒弟所以销声匿迹的道理分析与她听。

    说到余常乐的三个徒弟,佘百艳一怔,顿时花容失色,“铜掌门。想来你是对的。你可知道我是从何人处听得这长生不老之法?”

    “莫非是你师伯涂道亮?”

    “不,我师伯尚不知这些事。与我说出这个阵法,邀我前来监视你们青铜门一举一动的正是余常乐其中一个弟子——蓝道澈。”

    “果然阴魂不散。”铜狮叹到。听闻蓝道澈的名字,他不由又想起二十年前一幕,余常乐的三个弟子在雨夜围攻其师尊,电光火石之间,便是生死之别。这等可怖的功力令人印象深刻。铜狮自知,若换作是自己遭任何一人攻击,他是绝撑不过五六个回合的。

    如今发现自己已被其中一人盯上,铜狮直觉脖颈发凉。看周遭的夜色,虽然不曾下雨,月光也是暗同闪电,寒若冰霜,竟与那一夜意境不远,仿佛稍不留神,蓝道澈亦或别的什么人便会杀将出来。

    夜鹰见师父担心成了这样,心中十分不解,但也隐约明白,这蓝道澈是个可怕的人物。他便问佘百艳道,“帮主,不知那蓝道澈现在何方?此人十分阴险,你还是与我们同行的好。”

    佘百艳正思考如何躲过蓝道澈。被夜鹰一提醒,也想跟着一起逃离避难。然而,青铜门是名门正派,躲到武林盟主处,说明事由自然能得庇护。但她佘百艳乃是五毒帮的帮主,莫伯高岂会费力保护她?顾忌朝廷压力,他们说不定还要将她就地拿了,送去问罪。

    “我们正邪恐难同路。”佘百艳黯然道,“我五毒帮还有一众老小在此,总不能胡乱抛下。你们自去青云寨找武林盟主避难。我只好留下来,再与蓝道澈周旋。他现下追赶神剑门的严厉明去了,必不能发觉我得知了这件秘密。”

    蓝道澈隐退江湖后,其实也秘密召集些退役的大内侍卫,组建了门派。这些人中不少跟在佘百艳的左右,听她驱使,也监视她行止。佘百艳怕私放了铜狮一行,终究瞒不过潜伏在四周的耳目,乃提出要与青铜门佯战一场。

    铜狮道:“只好如此。我也正要试试,这些年自己功力究竟进退如何。”

    双方商量既定。便由佘百艳率先击退夜鹰等三个弟子联手。铜狮怒吼一声,这才接战佘百艳,你来我往,佯斗了十余合,果然行云流水,不凿斧迹。

    虽是假打,铜狮隐约感觉出佘百艳的武功进步更为迅速,与当年同追余常乐时的那个黄毛丫头已经判若两人了。

    “难道我竟不如她?”铜狮多了一份醋意,招法逐渐凌厉起来。佘百艳只当他演得考真,正合自己心意,也加了把劲,舞起长袖,时虚时实,与他一一拆招。五十余合下来,铜狮竟占不得半分便宜,惊得他心神不宁。再斗十几合时,铜狮忽地明白了一个残酷道理。原来他的功夫以刚猛为主,运气、出招全是一个硬字,虽然虎虎生威,攻防皆备,其实都是短劲。对手若能避开锋芒,不住缠斗,便能占尽优势。而佘百艳偏偏是极柔的武风,避实就虚、虚与委蛇,正是她的长处。故而铜狮已经卖了十分力气,于佘百艳看来,却只比假打稍过了一些。

    眼看着自己无坚不摧的拳脚与佘百艳相触时,便如铁锤击在棉花上,劲力消失的无影无踪,铜狮越发急躁、嫉恨。若连一个佘百艳也胜不了,他要将南派气功发扬光大为第一武学,岂非痴人说梦?

    绝望下,铜狮忽地闪过一个念头。既然蓝道澈要集齐极柔、极锐、极刚三种真气,若一时缺了一种,岂非便摆不得永生阵了?

    如此一想时,他忽地缓住劲冲佘百艳道:“佘帮主,你再不露个破绽与我,怎么放我过去?”

    佘百艳这才想起这一桩,慌忙变过招式,不经意地便留一个破绽出来,要等铜狮取胜。

    铜狮心领神会,当即捉住战机,便好似一团棉絮里逮住了一枝脆梗。趁对方不察自己杀意,铜狮丝毫不曾客气,运满真气,握拳便是使出贯石一击。佘百艳急反应过来时,已知为时已晚,她手忙脚乱,本能下硬撑了一拳,随即才想到借力化解。然而,铜狮的绝技岂同小可,这一拳化得稍慢,便如撞在一面气墙上。随着“噗”地一声响,佘百艳口喷一阵血雾,扑倒在地,再也动弹言语不得了。

    夜鹰等弟子见师父假戏真做,无不大惊,却又不能去救,竟一时呆住了。

    铜狮一击取胜,怨气终解。见佘百艳已然重伤,不由十分愧疚。“佘帮主,我,老夫一时失手了。你自在这里疗伤,我们不敢耽搁。”

    他既理亏,不敢再有逗留,急催弟子们道:“佘帮主要运功疗伤,我们这便快走。走得慢了,惹人起疑,便白费了她的苦心。”

    夜鹰等人看出佘百艳这伤其实非同小可,然而也不敢贸然便去助她。师父催得既急,他们哪敢抗命,只好撇下她,匆匆便去了。月光下,又独留佘百艳一人。

    蓝道澈的几个爪牙当时正埋伏在周围不远处。他们见势头不好,哪里便敢现身,等铜狮去远了,才匆匆围过来救人。可怜佘百艳一代丽人,此刻竟遭了如此毒手,险些便是香消玉殒,实在叫人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