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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符梓通。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原来你早就勾结了五毒帮。”何进恨地咬牙切齿。

    “师兄。你听我说。”符梓通声泪俱下,却尤是轻声,不敢惹怒何进,“我,我如此做,也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何进找了把椅子坐下,审问道,“好,你倒是说说如何身不由己。”

    “我,你,你可曾听闻二十余年前离县之事?”

    “自然知道。莫非与你有什么关系?”

    “我祖籍正是离县,本是一官宦人家。”符梓通道:

    二十余年前,那三个畜牲大闹离县,将瘟疫扩散,害死了无数百姓。朝廷不但见死不救,反将周边一带封锁起来,由百姓们自生自灭。我父母潜水入河,瞒过巡检,才得以逃脱。之后,他们来在江南,决计安度一生,不再思报仇了。可谁知,谁知那黄道清,为了三合派的一本秘籍,来在了江南,终于露出了行迹。眼看仇人就在眼前,我父母再也忍耐不住,思忖再三,决心报仇雪恨。他们自知不敌,联合了附近三五十个好手人,打算合力围杀黄道清。巧在又有一高人,也与黄道清有怨,乃向众人透露出,黄道清的功夫以硬力见长,若想赢他,必须以柔力相抗。我父母思之不假,大喜,乃在家中设了埋伏,引诱那黄道清前来。不曾想,黄道清未至,那三五十人为了谁先谁后的问题,竟然内讧起来。他们原以为赢得黄道清是不成问题的,却难免有所牺牲。如此一来,无人愿意当先,怕得是自己死了,反令队友得知了长生不老的秘密。这便闹了天大的笑话。等黄道清到时,我父母已被众人所杀。反倒是黄道清救下了我,把我收为了徒弟。

    我无时无刻不想为离县百姓报仇,但黄道清为人十分机警,使我难得机会。为了博他信任,我只好奋力卖命。他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他听说江湖上新成立了神剑门,便也派我前来卧底。是以,我只好听他安排,加入了神剑门。

    何进听罢,虽有所动,却依旧道:“报仇只是你一人之事,却苦了我神剑门,我岂能容你?”

    “师兄。我确有对不住你之处,但皆是因为我听说你父亲曾经协助过那三个畜牲,我不免一时糊涂了。”符梓通道,他故意把赵贾这个主谋说成协从,为得是减轻两人敌对之势。

    “你既然潜伏在黄道清身边,怎么又出现在了五毒帮?”何进不解。

    “不瞒师兄说。”符梓通道,“黄道清那厮为了对付师父,诱导了佘帮主,好为他火中取栗。我原是被他遣来协助佘帮主的。佘帮主看穿了他的计谋后,也曾威胁过我的性命。我为释误会,只好和盘托出,这才被佘帮主收留。如今我们同仇敌忾,要共同对付黄道清这个鸟人。”

    何进听完,一个头变作三个大。怎么蓝道澈的事还未解决,忽地又出一个黄道清来。他既是蓝道澈师兄,功力必不在其下,若两人夹击师父,师父必然危在旦夕。更可怕的是,既然黄道清、蓝道澈都出现了,恐怕还少不了洪道明。这个洪道明尚在暗处,更是防不胜防。师父他老人家大病初愈,又怎对付得了三人?

    “师兄。我还有一句不知当讲不当讲?”符梓通道。

    “讲,讲。”何进颇不耐烦。

    “如今你既然做了佘帮主的丈夫。远比那只跟了六年的师父更亲了。你万事不为帮主考虑,却处处念及师门旧情,这岂不是颠倒了内外,坐歪了屁股?”

    何进一怔,这才发现自己处境究竟多么尴尬。他当初本不愿娶佘百艳,为了同门师弟吴有为的性命却也不得不娶。如今他和佘百艳成了一家了,但江湖上正邪不两立,难不成他竟要为师门舍弃妻子不成?想起师父对自己恩重如山,多次在江湖人士手中拯救过自己,何进又断然不敢背叛师门。

    好在目前佘百艳要对付的是蓝道澈。何进的煎熬尚不在眼前。

    “师弟。这个问题我不愿多想,你也休要多提。但我先且把话放在这里,叫我做对不起师父的事,我是不愿的。哪怕看在死去师姐的面子上,也希望你日后不好再为有害神剑门的事。”何进说得心平气和。

    “对了。”他又问道,”当初你们假冒神剑门,害我在门中无了立足之地,究竟目的何在?你们又何以学得这般像呢?”

    见何进颜色缓了,符梓通不再相瞒。“这易容之术本就是余常乐遗留下来的。黄道清岂会不精通?更得我做内应,早把神剑门诸人的形象特征记录下来。黄道清的门人一学便精。只有严师姐举止过于优雅,非佘帮主不能胜任。却不曾想,当初因此破绽,被你们看出了玄机。我们冒充神剑门众人,乃是为了令神剑门晕头转向,难辨敌友。最好便是能如你一般起了内讧,自相残杀。黄道清那老匹夫似乎颇忌惮师父,始终摸不清师父虚实。因此他暗中观察了许多年,却迟迟不敢动手。”

    “狼子野心。”何进听罢,大怒,又要拔剑杀符梓通。“你既是要报仇,怎么还如此甘心做人走狗?”

    “师兄,我错了,我错了。”符梓通如捣蒜般磕头,“我也是身在贼船不得不为之啊!师兄饶恕则个,留我对付黄道清,还有大用。”

    “呸。你这般没有骨气,还能有什么用?我看杀了算了。”

    “不不不……”符梓通头摇地如拨浪鼓,“黄道清如今对我越来越信任。只有我能找到他的所在。而且,他时长假扮别人相貌。只有我一眼便能认出他来。”

    何进收回了剑,却不急着入鞘。“如你这般说,这易容术别人都能骗过了?”

    “都能骗过,都能骗过。只要不是耳力非常的高手,一般都能骗过。”

    “哪些是耳力非常的?”

    “一般来说,内功修为如黄道清般高,便大约是耳力非常的。但也有例外,青铜派的长老白鹤内功一般,但听力极强,恁是骗不过他。”

    “放屁。”何进喝骂,把剑又抵在符梓通脖子上。“当年余常乐和他的三个徒弟屡次假扮旁人,如何相互都能骗过?”

    “我,我岂敢胡说?”符梓通叫屈,“那余常乐从来不曾被他弟子骗过。而他弟子们识别不了他,那是因为余常乐功力极高,掩盖了自身所有的迹象。若非长着一双大耳朵,根本无人能分辨他。”

    何进倒是听父亲说过余常乐因耳大败露身份之事,料想符梓通所言废虚。“你站起来吧。”

    符梓通慌忙起身,见何进尚未把剑归鞘,站在那里不敢乱动。

    “你怎么怕我怕成这样?”何进道,“先前我记得你可是飞扬跋扈的?”

    符梓通道:“卧底身份,被你撞破,安能不怕?”

    “你不是曾说我是废物吗?”

    “不不不,当时乃是一时糊涂,一时糊涂。”

    何进见他怂成这般,天大的敌意也消了大半。“有件事劳你去做。”

    “师兄只管开口。我肝脑涂地。”

    “把我也扮作吴有为。我俩去找师父何如?”

    “那不成。”符梓通道,“你若向师傅和盘托出,他非把我砍为肉泥不可。”

    何进拾起人皮面具,看了看。面具上的妆纹已经散落,自己带上去必然不像。当初他也见过此物,无非只是一张薄膜,难以想象凭此便能千变万化。

    符梓通知他不解,道:“这面具不是人人可戴的,必要根据假扮者和被办者的脸型,因势利导,辅以各类修饰,方能假扮的像。师兄的脸比吴师兄的略大,即使是黄道清也很难把你扮作吴师兄。我看这件事就算了。”

    何进道:“也不是非要扮他。只要胡乱办个张三、李四,叫人认不出我是何进,走出这院子便也够了。”

    符梓通好生为难,道:“师兄,如今佘帮主待你又不薄。你何必离她而去。要对付黄道清,始终还要仰仗着她。”

    “你只要对付黄道清,可我还要救师父。依着佘百艳计策,必然是让蓝道澈、黄道清,与师父斗个你死我活,他再坐收渔翁之利。虽说蓝道澈必不肯伤及师父性命,但万一有个闪失,我岂不愧疚?”

    “什么?师兄是说蓝道澈也出现了?”符梓通露出疑惑神情。

    “怎么,你还不知道。这个蓝道澈打伤了武林副盟主刘晓森,如今赶往江南去了。以他脚力,只怕早追上了师父。”何进说到这里,忽想起了什么,“等等,那日岂不是你假扮吴有为,向我报的信。”

    “诶。我竟忘了这一茬。”符梓通这才想起来,“这些话都是佘帮主为了蒙骗你,让我编造的。你且想,若蓝道澈真个三合击败了刘晓森,哪里还容他逃得性命。”

    “什么?编造的?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不过也确有一人打伤了刘盟主。但那人乃是黄道清,并非蓝道澈。据说双方打得有来有往,并非高下立判。”

    看符梓通的神色,绝不是胡说的样子,何进愈发疑惑,“怎么吴师弟告诉我是蓝道清呢?莫非这三兄弟竟是亲生的,外人容易认错?”

    不过管他是黄道清也好,蓝道澈也罢,即使是洪道明也无所谓。何进要的是尽快通知师父做好准备,再助师父一臂之力。至于敌人究竟是谁,不须探得那么清楚。他不愿再多费口舌,把剑往符梓通脖子一架,要挟他且胡乱给自己易容。

    符梓通无奈,只好依言而行。

    那人皮面具套在何进脸上,眉毛都快长在眼睛下边了,哪里还有人样。符梓通只好在面具额头处开了新眼,却把旧眼缝合了,作一道伤疤处理。如此,忙活道四更天,何进终于有了人样。宽额头,高鼻尖,寸长的人中,圆底下巴,虽然依旧是旧款式,却比原先丑上一截。

    符梓通把何进看了一遍,道:“这长相,倒也霸气,却不知出不出得了院子。”

    到了五更左右。何进执剑跟在后边,由符梓领着,往外便走。

    下人们此间尤留班站岗。见了这两个,哪里认得出是何进,都以为是帮主新请来的好手,贪早走迷了路。何进大喜,心道:“到了江南时,师父若不肯原谅我,我就一直装作这般。他问我姓名,我便说是蒋退。何进,将退,妙哉!妙招!”

    两人走出内院,眼前是外院的东厢房。何进怕再生事,催着快些走。

    “救命,救命。”两声不起眼的呼声从厢房传出,引起了何进注意。那声音分明是一个女子,才呼两声,便不复发出了。

    听得呼救,符梓通转过身来,与何进四目相对,“你该不会不管闲事吧?”

    何进从来菩萨心肠,听得女子呼救怎能不管?但他又怕一离身,符梓通随即便逃去了。符梓通一逃去,岂不报佘百艳追来?

    眼看事态紧急,何进一挥剑鞘,“噗”地打晕了符梓通。少了他,无人再知自己是何进,纵使惹些事出来,也该能全身而退了。

    厢房内,只见一个老者,形容猥琐,绑了一妙龄女子在柱子上,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小娘子,多日不见。你还记得你的救命恩人吗?当初若非我出手相救,你便一头撞死了。这般救命之恩,岂不能以身相报?”

    “呸。”何进潜入房来,正巧听得他这些话,不禁心中恶心。

    “谁?”老者急转身,与何进打了一个照面。一见之下,两人皆惊。

    那老者分明就是吴长老,怎么他平时老成持重,竟还有这等爱好?何进实在意外。再看那绑着的女子,何进更加意外。这分明就是当日被他救下的新娘子,要与他同闯江湖的陈媛君。

    何进这才想起,陈媛君被他遗忘在客栈里,已近一月了,想不到吴长老“用心良苦”,竟不知如何找到了她。何进顿感羞愧,也坐实了吴长老便是假白鹤的真身。

    陈媛君见有人来,一脚踹开了吴长老,高声道:“好汉,救我。”

    那吴长老也不知是做贼心虚,还是料到了来者不善,竟吓得屁滚尿流,一时手足无措了。

    何进知他武艺非凡,不趁此时出手,更待何时?乃一掌击向吴长老,却留左掌提起锐气,欲要以御气短剑的功夫偷袭。

    吴长老慌忙接了一掌,却不成章法,好似一个刚学武功的憨汉。只这一掌,他既被何进打飞出去,一头钻出了窗子,跌得七荤八素,蹒跚着便跑了。实在为何进省了不少气力。

    这一掌如何有这般威力?何进心中颇疑,却也管不了许多了,赶紧救下了陈媛君,拉她便走。

    “来人,来人。都来,都来。”吴长老疯癫般叫喊起来,好似刚遇见了鬼魅,吓得魂也散了。不明就里的下人闻声纷纷赶来,院中顿时乱做了一团。

    何进又吃他反吓,一把抱起陈媛君只顾逃。须臾跑出十里地去。他再回头望时,却依旧跑得慢了。只见五毒帮的下人们,梅竹菊三姐妹,乃至刚被惊醒的裘九章、祁隆回、张一山、史络客等人也追了过来。

    何进再跑不动了,自知并不理亏,放下了陈媛君,要看众人带要怎滴?

    此时,天光大量。何进的新面容,被众人看见,竟吓得众人鸦雀无声,一个个都呆住了。

    何进正觉奇怪,只见裘九章走近过来,拱手道:“莫师兄,多年不见,你年轻了不少,可这内力怎地反而下降了?”

    “莫师兄?那是何人?”何进满腹狐疑。

    裘九章见他不说话,又道:“莫师兄,想不到你依旧对长生不老感兴趣?只是小弟不解,为何你非要黑夜里劫了吴长老的妾室呢?这岂不是有违武林正派作风,更失了你武林盟主的风度?”

    “武林盟主?”何进恍然大悟,“原来自己这张脸皮,竟与莫伯高相像。无怪众人都不敢上前了?”

    说来这莫伯高也是七十有余的人,何进阴差阳错,竟扮成了他的模样,可见这张人皮面具有多寒碜人。

    “据我……”何进欲将计就计,把莫伯高假扮下去,但他一开口,就发现自己声音不对,赶紧压低了继续道,“据我所知,这陈媛君并不是吴长老的妾室。”

    “莫兄,怎么你声音也如此年轻了?莫非你已经练就长生不老不成?”

    裘九章正与何进寒暄,激怒了一旁的大汉。他叫一声,争勇向前。原来此人正是半商半侠的史洛克,他多年往来西域中原,虽然有些武功,却对当今武林形势不甚熟悉,除却裘九章几个,他哪还知道世间别有高手。

    “裘老爷子,你只管和他饶舌做甚?强抢民女,岂还有王法了?看我把他擒过来,你再研究他年岁。”

    史洛克也并非莽汉,只是自觉武功及不得旁人,十分没有颜面。今日仗着人多势众,务必要立一回功,不能叫人小瞧了。

    裘九章正要拦他,史洛克却早已奔将过去了。他的武功路出西域,称为黄沙伏驼功。顾名思义,其实就是当沙尘暴来了,骆驼却不愿伏地时,会这门功夫的人,就按住骆驼背。一运真气,那人顿时重过千斤,生生将骆驼压倒。不是沙漠里赶路的常客,谁会练这门功夫?也就这史洛克异想天开,把这门求生之技,生生改成了搏斗的武技。凭借这功夫,他在沙漠里与人搏斗,动则泰山压顶,人人皆怕。

    何进见这大汉本过来,正要拔剑,忽想到对方乃是赤手空拳。他放下剑,再也来不及使什么御气短剑,徒手便要搏斗。那史洛克脚底生风,须臾奔至了眼前,何进双手去架时,忽见他纵身飞了起来。原来史洛克是要从上往下,一记压顶,定下乾坤。何进慌忙一闪,闪在了一旁。史洛克见扑不着,双腿一点地,又飞将起来,却在地上留下了两个蹄坑。

    再压下来时,何进无暇躲闪了。他见史洛克来势虽猛,却闭着眼睛,大约是为了下落时不溅着尘灰。眼睛既闭了,乃是不旁不顾的征兆,何进就地起跳,将史洛克一顶,先卸去了小半坠势。托着史洛克,何进缓缓落地,既触地面,他顺势屈膝、弯腰,一连将来劲卸得无影无踪,使之掀不起半分波浪。史洛克坠地时,尤以为自己尚在半空,只因这番落地,实在过于平顺,令他一时难以适应。

    “打天上落下偌大冬瓜。”何进嘲笑道。他一脚将如痴如醉的史洛克踢开去,害他连番跟斗,直滚回了原处。这番模样,唯实可笑,如何不是冬瓜?

    众人皆笑将起来,羞得史洛克垂头丧气,连站也不好意思站将起来。

    “好本事。”崔博平、崔博崖两兄弟赞了一声,又复出马来斗何进。原来他们方才看了“莫伯高”手段,觉得其实也不过尔尔,即使赢不得,总不至于输得比史洛克更丑。与“莫伯高”放对,这样的机会是千载难逢的。

    何进见两兄弟联手袭来,当即拔剑自卫。崔氏兄弟也各使上兵器,一柄擂鼓金瓜三尺铜锤,一根纹龙镂凤齐眉短棍。两件钝器各抖神威,虽然份量不甚重,却长在速度,未及靠近何进,便舞得满天都是锤影棍迹。

    何进怕被磕去了剑刃,只好以剑脊相抗。三个人飞梭般厮杀,打得火星四射,铮铮作鸣。三五十合下来,何进只剩了招架状,当即虚晃一剑,跳出了圈子外。

    崔氏兄弟一怔,接连露出了尤喜转疑的神色,问何进道:“阁下原来不过如此,恐怕不是莫老前辈吧。”

    何进不及回答,裘九章道:“必然不是。可叹老夫也看走了眼,这人本事大约与佘百艳相当,去莫伯高怕着实差远了。”

    他这番评价,听得何进颇为欣喜,却换不得何进对他高看。符梓通说过,似裘九章这般的人,已经可以凭耳力辨别人物真假。可现在看来,这个裘九章如何只会做事后诸葛亮,到现在也听不出眼前的人究竟是谁呢?

    然而,何进不知,这事其实怨不得裘九章。自何进中了蛇毒后,内力又猛增了三四层,呼吸之势已然骤变。裘九章从未记识过现在的何进,又哪里能根据听辨的结果,去按图索骥呢?何况符梓通所言,其实是,假扮功力悬殊的人,一般很难蒙过高手。至于要听出人皮面具后面的究竟是谁,那只是天方夜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