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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听老者说何进娶了佘百艳。柳若明摇摇头,道:“何进并非娶了我师叔,他是入赘的。这婚礼,地方都是我们五毒帮提供,总不能说我师叔是出嫁的吧?”

    老将军长叹一口气,“想我彭望关一世英明,号称当世赵子龙。怎么儿子、孙子,一个个都入赘别人家。”

    “你,你。”柳若明吃了一惊,“你是何进他……”

    “不错。”老将军道,“我便是何进的祖父。”

    “放屁。”柳若明反驳道,“你只能算他姥爷。你姓彭,他姓何,怎么算作祖父?”

    老将军心头像是被插了一刀,却无从反驳。他只好转念去想,当初他儿子能被人救走已是大幸,不必再去计较姓什么了。他实在不愿多听柳若明一句废话,况且自己身份被他知去了,不免招来杀身之祸。他一挥手,示意手下除去柳若明。

    卖艺的班头当即朝柳若明吐了口唾沫,捉一把鬼头刀便要砍死柳若明。他举刀过头,忽地觉着双臂没有气力了,鬼头刀捉将不住,“哐”地掉在地上。

    彭将军疑惑地转过头,正要询问,忽地浑身一软,一步一步退坐到了椅子上。

    不消说,这两人已经中了柳若明的手脚白长散,当真如同手脚白长了一般。

    剩余的艺人见形势不妙,慌忙去取长枪,可当他们双手搭住枪杆时,犹如沾住了一般,根本取不过来,这才发现自己早已浑然无力。

    中毒众人,这才想起尤可大声呼救。需知这个营地,除了中军大帐,还有许多小帐。大声呼喊下,果然有许多老兵,带着各自手下闯入帐来,要救他们的彭将军。然而,此时柳若明已经挣脱了束缚,将一把鬼头刀抵在了彭将军脖颈处。

    “出去。”柳若明仗着刀喝退众人。众士兵见救不得人,都退出了帐外。

    彭将军毫无惧色,道:“杀了我也罢。我本就活得够久了。你杀了我,却决然走不出这个营地。我有200余人在此,他们如何放得过你?”

    柳若明真个不客气,挥刀便往老将军脖子砍。临到将及,他忽地停住了。“你不怕死没关系,我怕。只要你叫人不杀我,我便不杀你如何?”柳若明道。

    “哈哈。”老将军露出得胜的喜悦,“不杀你也容易,你先把毒解了。”

    柳若明连连称是,赶紧说出了解毒之法。

    彭老将军见他颇有趣,既然答应不杀他,索性帐中设宴,一起开怀畅饮来。柳若明保住了性命,哪里还敢推却,道:“将军既言而有信,我陪着喝几杯无妨。”

    要说这何进一家,那是祖传的会喝酒。彭将军喝到半夜,毒才解了一半,等到天明时,毒方解全了。他蒙蒙醉,向柳若明诉说起当年心酸往事来。

    此时柳若明已经醉过三回,自服了许多手脚白长散来抵酒。原来别人用酒解药,他便用药解酒。如非如此,哪能得陪到现在?若其余众人,早醉上九重天去了。柳若明虽然糊涂,只身在此,也是断然不敢醉倒的。

    彭老将军泪眼婆娑,道:“听先辈说起,那时还是太平盛世。国家安定久了,地方财阀做大,逐渐到了把持朝廷要职的地步。先皇世祖大怒,一举流放了三百七十二户大族,才稳定住江山。那些原大族人家,不甘边疆苦楚,索性逃入了西域,做了化外人……”

    柳若明道:“这一节我也听过,史书不曾记载。也不记得哪里听来的。”

    彭将军烦他打断自己,示意他不要说话,然后继续道:“正所谓金鳞不是池中物。这些达官显贵,见识本就不凡,到了化外之地,无人堪管,终于又做大了……”

    说到这里,彭将军一顿,不往下说了,好奇的盯着柳若明看。柳若明吸了一口手脚白长散,精神抖擞,正要往下听,并不发一言以搅扰。

    “你怎么不问我为何说这等事?”彭将军问。

    “不敢,不敢。”柳若明道。

    “问一问无妨。”

    “好,既如此。将军为何说起这件事?莫非将军家也是那三百余户财阀之一?”

    “非也,非也。”彭老将军醉意朦胧,说话也文绉绉起来,“吾辈行伍出身,算什么财阀巨富。我说这故事,只为引出当年我为何帅军西征。”

    “哦,原来如此,我最爱听故事。将军往下讲。”柳若明回道。

    这故事便要从一个放牛娃说起。原来当年被流放边疆,后逃往西域的,有一户罗家。这罗家人,读书出身,失了功名地位,便没有十分本事。当初的几百户汉人,在西域落叶生根,建筑起汉寨来,罗家人在汉寨,却只落得个替人放牛牧马为生。罗庆作为移民第三代,日子更是苦不堪言,只十七岁时,他离开汉寨,卖身去胡人老爷家放牛了。

    西域的卖身不同中原,乃是真真切切的卖。一旦签了卖身契,人便不是人了,全和主人家的牛羊无异。罗庆在胡主人家里,不但每日干不完的活,就连生死也不能自主,要杀要剐,全凭主人一时兴起。

    他亲眼见过,胡主人为了一头牛,一匹羊的好歹,将奴隶生生抽打致死;为了训练猎犬,让奴隶浑身涂满兽血,放入山林等犬群追杀;为了诱杀狼群,把奴隶绑在树干上,浑身涂满慢药,等群狼吞食。

    罗庆胆颤心惊,唯恐哪一日,得罪了主人,自己也难免遭遇此祸,于是在主人家勤勤恳恳,不敢有一丝懈怠。胡人看他老实、能干,以为这个奴隶买得值当,倒也不来难为罗庆。他在奴隶中的地位渐渐增高,得到了主人的重用。

    汉寨在西域越建越多,汉人势力越发壮大。胡汉逐渐冲突不断。等西域诸国,认识到汉人的厉害时,已经不及驱赶他们了。正所谓不能与之敌,只好于之友。小楼兰国率先萌生改风易俗,向汉人学习的态度,几乎一夜之间,汉人地位水涨船高,罗庆作为汉人奴隶,被主人家奉为了座上宾,为得乃是通过他来了解汉人习俗,学习汉字。罗庆如鱼得水,在主人家做起了教书先生,也成了胡人与汉寨沟通之渠,一时八面玲珑,风光无限。

    罗庆告诫主家,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在中原,奴仆是不能任意打杀的。身为人主,必须恩威并施,才能永保家业。胡主虽然一时不能接受,但也听得进去,果然虐杀奴仆的情况少了许多。众奴隶为此对罗庆千恩万谢,都愿听他的话。胡主见他声望如此之大,知道家里离不开这个奴隶了。既然已经把他当做了座上宾,奴隶的身份实存名亡,索性便招他做了女婿,把唯一女儿嫁给了罗庆。

    翻身做了主人,罗庆越发谨小慎微,做事勤勤恳恳,把家业维护得无比周全。老丈人对他心满意足,他的几个儿子都在与邻国的征战中,被征召入伍战死沙场,临老竟得了一个好女婿继承万头牛羊的家产,毕竟也是死可瞑目了。

    罗庆果然不负重望,在丈人死后,依旧发挥着汉人的特长,勤俭持家,将牧场扩了将近一倍,奴仆增加到了三四百人。然而,好竟不长,忽有一日,小楼兰国王一声令下,将要改革弊端,修正官制,学习中原开科举仕。这本是一件好事,奈何朝中官员极力反对,以至于到了和国王水火不容的地步。

    第二年,科举真的开了,放眼望去,应考的十之八九竟都是汉人。如此一来,胡人不干了。国人暴动,封锁了城门。四野的牧主,纷纷聚集家仆,侵略附近的汉寨。一夜之间,胡汉对立,汉人成了众矢之的。

    罗庆参加科举不成,匆匆赶回家中时。发现牧场已被官府取缔,草地被丈人的兄弟分刮了,牛羊多数被抢,奴仆一哄而散,只留下了一顶帐篷和一家妻小。他深知西域风俗,遭此横祸其实无处伸张,好在帐中还有不少积累,供他一家用度。无奈之下,罗庆只好收拾家当,领了家小,投奔附近幸存的汉寨过活。

    从此,他在汉寨做起了一名兽医,家境每况愈下,却总算还能维持生计。又过了几年,忽一日,他妻子竟趁他不知,卷了家财,领着孩子不知所踪了。罗庆心急如焚,打听之下,始知妻子不禁诱惑,投去一处牧主家,做了小妾。

    罗庆又一无所有,举目无亲,只好安安分分,独自在汉寨谋生。

    科举的动乱总算平息,国王最终妥协。想在小楼兰国中举如仕,已属不可能了。罗庆早不做此打算了,因此不算用伤。好在他为人忠厚,行医公道,童叟无欺,渐渐由兽医,升格做了人医。本寨之内,但有个风寒、风热之人,无不寻他诊疗。他的日子逐渐见好,名声威望也大,胡汉两边有口皆碑。胡人官府又想举他入仕,但却被他所拒,只因他已看破名利,独求低调做人。

    罗庆本做个郎中,了此一生,与天地众生也该是件幸事。然而,偏偏树欲静,却风不止。胡人在科举被废多年后,又仰慕起了中原文化。只是这一回,人家仰慕的不是孔孟之道,乃是玄门之术。不少汉人,仗着通些道学,竟又可以在西域做官。

    罗庆做为医者,不免学了些阴阳五行,说起来与求道成仙的方术也是通的。不知哪里传起,中原有个活了千余岁的神仙,叫做余常乐,胡人对他向往无比,便纷来寻罗庆讨教。

    罗庆不曾去过中原,哪能解答。见他们问得殷勤,便传些养生法门与他。一来二去,胡人反把他当做了活神仙。

    罗庆解释不通,又不能拂人意,只好草草敷衍,应付了事,只把他们病治好,也算尽了本分。

    忽又一日,天现异象,真的“活神仙”也来拜访罗庆了。这天,他正要开张,却见医馆外,人山人海,纷纷抬头,望着医馆屋顶。罗庆十分好奇,出门看时,只见无数石块,在自家屋顶围做一圈,凌空飞转。罗庆随口道:“群龙无首,终吉。”

    不料,百姓们见他竟能说出所以然来,顿时伏地而拜,把他叫做神人。罗庆一怔,慌忙逃回馆中,一日不敢出来。

    到了晚间,见屋外人已散了。罗庆才又出门,抬头去看时,飞石果然不在了。他心稍定,正要回屋,却听一人叫唤道:“天降异象,门出贵人。”一遍遍,由远及近,往他飘来。

    罗庆转过身,只见一个道士,手持一面围挂,正向他走来。

    罗庆不禁问他,何出此言。

    那道士见了他,一怔,竟也伏身便拜。

    罗庆慌忙将他扶起,问他何故行此大礼。

    道士道:“我是东土的下神余常乐。你是西方极乐净土的上仙,是活佛的转世,因此行礼跪拜。”

    罗庆自然不能相信,问道:“你且说,我是哪位活佛转世?”

    道士道:“天机不可泄露。你若欲知道,且拜我为师,日后自然便知。”

    “你向我跪拜,如何又要做我师父?”罗庆更不解了。

    道士道:“我已修得正果,活了千百岁不死。你尚未证得正果,只是贵在前世身份。因而我既可以跪拜你,也可以收你为徒。”

    罗庆见他说的详细,有些动心了,乃把余常乐请入了家中。让他细谈。

    两人在屋中谈了一夜,所言何事,已然不可考证。能知的是,到了第二天,罗庆已然改名叫做了罗迟雨,公然宣称自己是活佛转世了。

    罗庆的名声在西域本来就大,他医馆上的神迹也是有目共睹的。罗迟雨活佛转世和余常乐弟子的身份,很快传遍了小楼兰国。不论胡人、汉人,竟都对此深信不已。他就势开山立教,名曰海音会,成为了西域第一大宗教及武林势力。在余常乐指导下,罗迟雨习得了绝世武功,建立了庞大的势力。最终终于推翻了小楼兰国王,把持住了小楼兰国的朝政。

    然而,世人不知。扶持罗迟雨称霸西域的,其实并非余常乐本人。此事其实乃是中原朝廷的一场阴谋。

    原来自从汉人在西域做官,大有汉化胡人之势。中原朝廷竟忧心忡忡起来,为的是,自来汉人有落叶归根的习惯。一旦汉人在外当政,岂能不记前嫌,忘却流放的仇恨,必然要趁中原衰弱,想方设法,鼓动西域诸国入侵中原。事实上,他们已经开始如此准备了。

    中原朝廷获得密报,自然不能看着此事发生。但说要出征西域,却恨地远不及,兵粮难凑。见西域爱慕道家,斟酌之下,只好设计借余常乐的名望,要在西方造成内乱,而后遣派一军奇袭,则大事可成。冒充余常乐,只需一名大内高手,以一招极为深厚的内功,便可造成难以理解的异象。西域人不曾见过中原功夫,必误以为是神迹。

    何进的祖父彭将军,奉命出征西域。大军行至戈壁滩时,忽士卒来报,捉住了两个奸细。一问之下,竟是五毒帮的涂道亮与青云寨的莫伯高。两人武功,真个非凡,但在长枪列阵面前,却如同猛虎落入了刺猬丛,众使牙口再利,也是无从下手。

    但彭将军当时年轻气盛,对二人武艺过于轻视。一时疏忽,又被二人逃去。需知此次进军,贵在突袭,绝不能走露风声。彭将军无奈,只好亲帅轻骑追赶。赶了一日一夜,终于追上了涂道亮。哪知少了长枪,骑兵阵型总归松散,不但奈何不得涂道亮,彭将军反被涂道亮制服住了。

    涂道亮惜彭将军是个英雄,也看中了他的骑兵部队。极力劝他同去西域,寻找余常乐,共同谋求长生不老。彭将军早知余常乐之事是假,极力劝说涂道亮放弃。不曾想,此时中军来报,说是接到圣旨,西域派去冒充余常乐的大内高手,已然身死。罗迟雨习得的武功远非大内高手可比,其对玄学掌握,出人意料,已然合乎朝廷所掌余常乐的理念,恐怕真的余常乐也在彼处,大军到时,请务必生擒之。

    彭将军一怔,始觉事情复杂。心想,既如此,不妨先令士卒缓进,他且先随涂道亮到西域看个究竟。长生不老,人人渴求,凭什么将士们出生入死,到头来,却把好处归于皇帝呢?

    两人一拍即合,当下换过行头,拌做了商人,前往小楼兰国。

    两人到了小楼兰国,才发现此国早就国已不国。罗迟雨把持大权,性情大变,不再是当初那个谨小慎微,为人厚道的罗庆了,反而横征暴敛,恣意妄为,距离商纣夏桀也只差一个王位,只差妲己妺喜了。这还是因为他连一个女子也不曾宠爱,被他看上的女人,仅供一夜娱乐后便残忍杀害。百姓们迫于淫威,把他称作罗仙人,大罗金仙,活佛转世,背地里却骂他不得好死。敢反抗罗迟雨的,都被公然处死,连国王也已经被他换做了自己的傀儡。彭将军感叹,中原大军毕竟来迟一步,现如今小楼兰国,已经早就没有内乱,只有暴政了。

    涂道亮愤然,道:“不杀罗迟雨,纵然长生不老,也枉自为人。”

    乃决定刺杀此贼。

    彭将军没有什么功夫,三百骑兵也难堪刺杀大用,只好且别了涂道亮,自回去与大军汇合。

    然而,当彭将军回到军营,此时军权却已然被督军褫夺。彭望关一闻余常乐可能是真的,便弃军不顾,这等行径,心迹昭然若揭。督军要问他叛国罪,他争辩不得,只好带着亲信逃离,不顾一切,回奔中原而去。他跑得固然快,却不及驿马交接的密报加急。等他入得中原时,京城传出消息,已将彭家上下三十余口,尽数抄斩,现只差捉拿他这个正犯。

    彭望关大叫一声,坠马不醒。

    左右亲信急忙施救,终于保住一条性命。

    查看抄斩名单,彭望关终于发现,朝廷还是遗漏了他的幼子。他欣喜若狂,打听之下,才知道幼子在临事之前,已被大房正妻赠与外人。他不敢贸然去认,再遭祸事,索性缓他几年,日后再访不迟。

    眼下,保住自己性命,已是不易。

    彭望关乃落草为寇,誓与朝廷作对。他一连占过七八个山头,做起山大王来,后又娶妻生子,便把寻访幼子一事抛在了脑后。也多亏这一抛,才保住他的血脉。朝廷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接连剿灭他的山寨,使他再次家破人亡,无处可依,最终只能隐姓埋名,装作游方艺人,一直到了如今。

    柳明若半醉半醒,接连服用手脚白长散,也抵不住醉意来袭。他突然发现,这醉意其实是困意,再若多服一分毒,自己也中了。勉强听完彭将军故事,他点点头,道:“你说的极好,与我太师伯说的一般契合。我们明天便启程,带你去见何进。”说完,柳若明终于安然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