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武侠仙侠 » 永生阵 » 三十

三十

    何进大约已经知道蓝道澈的计划,乃是先绑了严厉明,而后来对付佘百艳,最后便是对付铜狮。可蓝道澈岂会想到,铜狮投了青云寨后,竟引得莫伯高前来。如此想来,莫伯高的计划更加完善,乃是等蓝道澈与佘百艳两败具伤,他便直接凑齐了永生阵三人。

    仔细想想,纵使莫伯高取胜,也没坏处。反正他为凑齐三人,便不会妄加伤害。但何进又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若永生阵真是如此共赢得,他们何必如此周折呢?难道其中尚有什么奥秘不成?

    何进虽然聪明过人,但凭空也想不出永生阵其实是要牺牲人命的。想不通时,他只好不再去想,不如等到半夜,且听听酒楼中的消息为妙。

    他买了一贴狗皮膏药,把脸一贴,当真比易容术强出百倍,再也不需担心遇到所充真人了。

    半夜里,酒楼果然热闹了起来。形形色色五行八作,都是些走江湖,却也未必是武林人士。何进这才领悟,武林人本来就不多,若是只一家酒楼便熙熙攘攘,江湖上岂还有宁日?

    他逗留一遭,探不着什么消息,便也打算先打道回府了。恰在此时,忽一人张口说话,声音颇为熟悉。

    那人道:“你们追了几天几夜,不知道什么时候作罢?”

    于是,另两人回答道:“便是天涯海角,我们也跟去。”

    何进终于想起,前一人的声音是夜鹰的。他余光一瞥,果见夜鹰坐在一处角落。只因他戴一顶斗笠,先前不曾发觉。按说青铜门投了青云寨,夜鹰随莫伯高到此,也在情理之中,但不知怎地,何进总觉着,他这番前来,另有蹊跷。

    “你们两个究竟何门何派?为何非要跟着我?”夜鹰向那两人问道。

    顺着夜鹰目光而去,何进见着两个挎着剑的人,穿着打扮十分普通,想是一般的江湖佣手,因而不十分在意。

    “无需多问。”两人道,“我们只是跟着你,于你并无妨碍。你便只当我们两个不存在罢了。”

    这一来,何进也颇好奇,究竟什么人不由分说便要跟从夜鹰?难道以夜鹰的轻功,还甩不掉这两喽啰吗?

    “我并非你们两人对手。若要从我身上得知什么消息,你们尽管抓我回去严刑拷打便是。何故问也不问我,杀也不杀我,没来由便跟我三千里地。”夜鹰又道,语气十分平静,似乎类似发问早不止一遍了。

    何进暗暗吃惊,才知人不可貌相,原来这两人的功夫竟在夜鹰之上。他庆幸自己没有一时冲动,若方才贸然对夜鹰出手,真不知这两人是敌是友。

    “你们若再跟着我,我便去找莫伯高拼命。反正被人盯着,我一件正事也不敢去做,还不如老老实实去做他青云寨的阶下囚。”夜鹰把筷子往桌上一拍,终于不耐烦了。

    “请便。”两人道,“你做谁阶下囚也不碍事,我们只是跟着你。若莫盟主擒住你了,我们便先回青云寨去侯着,只等他押你回来。”

    其中一人又反问夜鹰道:“你不是说过,此番是要通知佘百艳,注意提防莫盟主吗?这件事尚未了了,你如何便去自投罗网?依我看,你还是先往佘百艳处去一遭,再去找莫盟主的好。你做任何事情,我们绝不干涉,这一点大可放心。”

    夜鹰见他俩一口一个莫盟主,反倒自己先怕起来了,这里人多眼杂,莫伯高又在咫尺,这番对话真被听去了,只怕自己也是在劫难逃。他岔开话题,问道:“我真去找佘百艳,你们也不干涉?”

    “不干涉。”两人道,“我们只跟着你,绝不耽搁你做事。但你也休想我们帮忙。你若死了,我们也只为你守坟三年。”

    夜鹰无奈,心知再不去报佘百艳,已是迟了,只好任由他们跟着,到时候佘百艳若不计前嫌,兴许能帮自己甩掉这两个跟屁虫。

    他当即起身离了酒楼,趁着夜色往别苑便赶。两个跟屁虫不慌不忙,付下酒钱才去追他,竟丝毫不担心追他不上。

    夜鹰知不能摆脱两人,倒也不再刻意躲藏,只不紧不慢赶路,连回头张望的心思也不存了。他赶得累了,趁着月色,找个宽敞石摊便歇。那两人果然随后便至,与他隔了一丈远,也停下来休息。

    夜鹰嘱咐二人道:“我乏了,要躺着睡会儿,相烦你们两个看着点,不要野兽把我叼去了。”

    两人回道:“你只管睡,野兽若真把你吃了,我们跟着它,直到它拉出你变的屎来。”

    这般顽固,反令夜鹰放了心,他乃安心躺下身去。心既宁静,听觉也灵,夜鹰跟随白鹤多年,他的听力功夫多少学了点来,方才人声嘈杂,他且听不到什么,如今万籁俱寂,却分明听到一个轻盈的脚步,冲着自己飞奔。夜鹰一激灵,蓦地坐起身来,只见一个黑影已然飘忽晃到了眼前。

    “谁?”他叫喊一声,当即以掌相迎。那黑影也出一掌,两掌相碰,好似马车迎头相撞,力量之大,把两人都震飞出去。

    从未接过如此深厚掌力,夜鹰不禁大惊,慌忙吐一个门户,作防御之势。他借着月光,看清了黑影真容,不由惊讶更盛了。

    “你,你是何进?好小子,几日不见,竟然脱胎换骨?是佘百艳传得你嘛?”

    何进怒道:“无耻小人,还敢提我妻儿姓名,看我今日如何收拾你。”

    其实换作别人在此,何进未必会称佘百艳为妻儿,但在夜鹰面前,他如此说,才显得出手正当,因而干脆承认了。他视夜鹰为平生大敌,如今武功长进了,首先要战的便是他。何进运足气力,忽地又向夜鹰进招,瞧这架势,分明是父仇妻恨一同作算,招式之狠,自不必说。

    夜鹰不敢轻视,慌忙用最擅长的打法,避实就虚地与何进拆了几招。数合下来,他发现自己竟落了下峰,一时惊慌不已。但他毕竟属年轻后辈中的第一流,稍后便摸到了何进的路数,只要用心应对,也便不至于落败。

    何进使劲了浑身解数,却依旧战夜鹰不下,也是万般感慨,才知道先前的自己去夜鹰多远。他后悔自己一时也忒托大了,竟选择近身搏斗,如若似佘百艳所教,早些使出御气短剑,根本不至于斗到现在。看清了形势,何进渐渐收住攻势,有意留足回旋余地,预备一发气剑,好尽快结束缠斗。

    然而,夜鹰似乎已经看破他的盘算,每见何进收招时,他便进招,不曾留给何进任何机会。两人辗转间又打了一百二十余合。何进毕竟用心不纯,招式上三心二意,时间一久,渐被夜鹰压制回来,一时进退维谷。

    “难道我这锐利内功只合远射,不合近战吗?”何进有些苦闷,情急之中,忽地想起父亲在时,曾与他提起过蚀无常善使一套鬼影掌法。此掌所及,风声如嘯,万物撕裂,若非碰到的对手是余常乐,真个无人可破解。他灵光一闪,忽地顿悟了,乃把锐气提起,缓缓泄出双掌,一面继续与夜鹰拆招。

    夜鹰见他内力外泄,却不知是何意。一般来说,体内真气总是越多越好,打斗可不同疗伤,你把内力泄了,正如缴了器械投降,如何能使得?除非如御气短剑一般,能一击伤人,否则泄出真气绝不值得。但如今两人相距不过咫尺,夜鹰说什么也不容何进发出气剑来。

    说来奇怪,夜鹰发觉,何进的真气虽然泄出,却不曾散去。原来他在打斗中,肢体的运转,正好兜住了真气的散路,使之逐渐附会在了手掌上。他顿时觉这般套路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哪里见过,只觉得何进双手已然生风,触及时冰冷刺骨,令他好不适应。又斗了十合,他见何进体力有所下降,才安下心来,想着再撑一阵,胜的终将是自己。何进这种奇怪的做法,看来长久不得。

    不曾料,恰这时夜鹰忽觉手腕一痛,好似触及了针尖。他慌忙收住手看,只见一道血迹,横在腕间,便如利刃划过一般。夜鹰下意识瞥了一眼何进腰间的配剑,知他没有动用过,这才收住了拔刀相抗的念头。说时迟,那时快,只这一迟疑,何进一掌又至。夜鹰不及细想,慌忙去接,两掌相触,好似开头一幕,却又全然不同开头。这一掌中,夜鹰丝毫感觉不到冲劲,自己的掌力也泄得无影无踪,却见一股无端的旋风,在掌间忽生。这股旋风绕着夜鹰右臂而上,好似将他胳膊箍住了,使他不能动弹。旋风所及,胳膊四周的衣物如同刨花般旋转四散开来,由手腕至双肩,夜鹰被生生扒得精光,就连毫毛也不剩下一根,慌的他大叫一声,往后便倒。

    何进见已取胜,不复再进攻,轻轻跳出圈外,捏了一手气剑预备着。再看夜鹰时,他双目圆睁,满脸惶恐,口中喃喃道:“月影教,你这是月影教的路数。”

    “不错。”何进道,“你可认输?当初蚀无常使出这一招时,反被扒了一层皮。我却使得精妙,自己不曾受伤,倒是扒去你一层衣服。”

    于打斗中领悟出新招,何进不免有些飘然。要说他这招使得真不赖,但毕竟还是不能与蚀无常比拟。何进赚便赚在自己对手不是余常乐而已。

    “好好好。”未等夜鹰出声,两个跟屁虫远远鼓起掌来,“好一招厉鬼缠身。今日得见如此长进的两个后辈过招,真是不枉我们跟了许多时候。”

    何进明知两人不会干涉,因而也不怀敌意,听他们说出自己招式名堂,便向二人问了个详细。

    两人道:“原来你不知,你方才一掌,借内力化剑气,似掌又似剑,江湖称鬼影掌便是如此。但你使得只是鬼影掌的第一式,唤作厉鬼缠身。若要到月影教主蚀无常的境界,还需会使后面的七式。”

    “原来如此。”自己辛苦想出的招式,原来只是别人的八分之一,何进有些失落。好在这一掌足以打败夜鹰,他也释然了。当下夜鹰坐倒在地,离他足有十五六步远,已属砧上鱼肉,如何处置,全凭何进意愿了。他记得佘百艳嘱咐过,见到夜鹰便要杀来泡酒,但夜鹰不属万恶,且多次饶恕自己,量来不曾参与何家村之案,自己又何必杀他呢?

    “你滚吧。”何进喝夜鹰道,“莫伯高的事,我已经知了,必然会传达给佘百艳,你无需再去自投罗网。倘若让佘百艳瞧见你,必然饶不得你的性命。”

    夜鹰惊魂稍定,站起身来,回何进道:“你道她饶不过我,我却只道她饶不过你。”

    “这是什么话?我是她丈夫,她如何饶不过我?”

    夜鹰一声冷笑,露出缺口的门牙,道:“起初听闻她嫁给了你,我也十分吃惊,对你好生羡慕。但现在,我忽地想到一件事,已然对你十分同情。”

    “笑话,我纵使死了全家。也不需你几次三番来同情我。莫要以为凭你同情,我便放过青铜门。”

    “哈哈,哈哈。”夜鹰笑得十分无奈,“我不是为你身世同情你,而是你的处境。明知蛇蝎有毒,偏爱蛇蝎美人,原来说的就是你我。”

    何进一怔,再次怒了,“你这般禽兽,怎能敢提爱?若不是看在你是好心来报信的份上,我一出手便可杀了你。”他只恨夜鹰之前趁人之危,至于说佘百艳是蛇蝎美人,他也是赞同的。

    “醒醒吧。”夜鹰高声道,不无怒其不争的神情,“佘百艳大你我二十多岁,吃过的盐远比我们吃过的饭多,她岂会对你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动情?她嫁给你,分明是权宜之计,为的只是让你心甘情愿的替她卖命。她所看重的,无非便是你能驾驭纯锐真气而已,需知这是永生阵不可或缺的。”

    何进早听说过永生阵需要三种内力激发的真气,没想到夜鹰竟也了解。这出乎他的意料,但也没到吃惊的地步。反到是两个跟屁虫,听完便来了精神,险些出言相问。

    夜鹰瞥了跟屁虫一眼,道:“你们休想知道详细。”

    两人回道:“爱说不说。”

    何进见夜鹰说的凝重,猜想他莫非知道的还比自己多,耐心问道:“永生阵用得着我又如何?莫非你觉得佘百艳一旦长生不老了,反要对我恩将仇报?”

    夜鹰长叹一口气,乃把自己在西域如何遭遇罗迟雨的事说了一遍。为防两个跟屁虫听去,他藏头露尾,隐瞒了绝多信息,单单说明白了一旦助佘百艳摆成永生阵,何进便要付出生命的代价。一席话,稀里糊涂,真叫两个跟屁虫云里雾里,但却令何进惊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试想想,为何余常乐的徒弟始终没有长生不老,又为师父一死,他们三人便分道扬镳?”夜鹰补充到。

    何进何等聪明,早就在疑心为何众人不能通力合作,共谋长生。如今被夜鹰说破,他岂会再疑?但是转念想想,佘百艳已经委身自己,而且确实是处子之躯,他不大相信自己会被牺牲。然而,若自己不牺牲,代替自己的便是师父严厉明,这同样是不可接受的。

    感受到了巨大欺瞒,何进越想越屈,深觉自己乃是一个十足的蠢货。各种乱七八糟的猜测,由此纷至沓来,使他开始疑惑自己生来所见,莫非全是一场骗局?他头痛难当,心绪汹涌,终于大叫一声,直往佘百艳的别苑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