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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何进忽地想到,这山崖底下有条大河,陈媛君跳崖未必便死。他慌忙带了数百人,下到崖底去寻。可惜崖底水流太急,当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沿河一连寻出三四十里,哪里有陈媛君的影子?

    何进等只好在岸边露营,要等第二日往回再寻一遍。得这空挡,他便质问佘百艳事情经过。

    佘百艳不紧不慢道:你那陈凡师弟原来暗恋陈媛君已久,趁她上山寻找自己时,将她拖入了荆棘深处。借着我处得来的媚药,他便欲要媛君妹妹屈从,不曾想媛君妹妹至死不渝,趁他不备逃将出来,与我撞见了。当时媛君妹妹衣衫不整,很可能已经受辱,她无颜苟活,便跳崖自尽了。那陈凡借着药劲又来轻薄我,这才被我一掌击昏。

    佘百艳其实没有一句假话,但连起来听,却全然是另一个故事。

    “陈凡如何得了你的媚药?”何进抓住疑点询问。

    “我的飞镖上涂有媚药哪里还是秘密?”佘百艳道。

    “陈凡常在后山练剑,可媛君和你为何一先一后,要上山去呢?”

    “这里便是为妻的不是。”佘百艳道,“只因我追问过媛君妹妹,是否是你把我遭铜狮暗算,遭夜鹰轻薄的事告知她的。她却回答是陈凡所告,并要找陈凡前来作证。”

    佘百艳回答的滴水不漏,不惜把部分责任推在自己身上,这便叫何进无从疑起,但陈凡是何样的人何进十分清楚,说什么也不会相信他竟会如此。

    “也是陈凡为人太正直了”佘百艳道,“他或许自以为能克制住,便小瞧了媚药的药劲。也是媛君妹妹长得实在可人,陈师弟熬不住时,只好向天卖卦,看看自己究竟是不是铁打的正人君子。若是时,他自然要打消不轨的念头,若不是时,他也便无需再熬了。”

    何进狠狠扇了佘百艳一击耳光,打得她嘴角迸出血来。佘百艳并不恼怒,反问道:“如若把陈凡换做是你,你可克制得住吗?”她这一句问得实在高妙,此刻何进愤恨的是佘百艳保有害人的媚药,但经她这么一问,重点便转向了陈凡人品如何上,仿佛佘百艳挨了打,却尤在为陈凡说话,更叫何进不敢疑他了。但是陈凡那句“佘百艳在这里,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依旧印在何进脑中,究竟是陈凡反咬一口,还是另有隐情,何进始终不敢轻下定论。

    照说以佘百艳的武功,若要封陈凡的口,当初一掌打死岂不清净,又如何会放他醒来说出秘密?何进由是偏向于相信佘百艳,又毕竟佘百艳迫害陈凡也毫无动机。

    何进在河边独坐到了深夜。他一面缅怀着陈媛君的过往,一面揣摩着这件事的经过。脑中越想越乱,几欲头崩脑裂。吴有为望见,劝慰道:“师兄不要空想,我看媛君嫂子未必不在了。若真能找到她,一切疑惑便迎刃而解了。”

    何进一怔,忽地明白只要陈媛君还有一线生机,他越早寻见她越好,怎能因为天黑,就耽搁下来?他与吴有为各持一个火把,沿着河流两岸又寻回山崖下边去。天将亮时两人在崖底碰头,却还是瞧不见陈媛君身影。

    “照理说不该被水冲得太远。”吴有为分析道,“即使遭遇了豺狼,也总该留下衣物。我们找不见她,越发说明媛君嫂子不该有事。她这会儿说不准回到山寨里去了。”

    何进思之有理,乃和吴有为往山寨便赶。此时山顶已经天光放亮,但山谷里依旧一片漆黑。何进与吴有为东摸西撞,竟一时找不见回去的路了。他们只好见路便走,见崖便爬,等到日光洒进山谷时,两人发现到了一个从未涉足的山坳里。此间古树参天,雾霭萦绕,想来人迹罕至。

    “你瞧那边。”吴有为一指,发现密林后边有一座小屋。

    两人来到屋前张望,只见一人坐在屋内,正研究着四壁上的数字。何进大吃一惊,发现此人正是失踪许久的柳若明。

    “柳兄,你在这里做什么?”吴有为问他。

    柳若明不与回答,捉起案上笔来,在纸上只顾写着东西。一读时,乃是“今有鸡兔同笼……”

    吴有为摁住案头,又要问他。柳若明抢先开口道:“你们烦我作甚,我正研究这里的算数。若算不清满壁的难题,我便不出屋去。”

    何进环顾四周,屋内已经丢满了纸团,打开看时,上面罗列的皆是算术算法。想来柳若明在此,已经研究了不下一个月。

    “你是何进?”柳若明忽地反应过来,慌忙起身对着他。

    “自然是我,我且问你,你可曾在这里看见陈媛君否?”

    “不曾看见。”柳若明反问道,“你曾见过我师叔吗?”

    “我与她日夜相伴,如何不曾见过?”

    “那便好,那便好。”柳若明松了一口气,忽地他又问,“你可见了你爷爷彭将军?”

    “见了,原来你早知道这一节?”何进回答。

    “诶!老子上当了。”柳若明气得把笔摔了,“你爷爷这老小子,非说你和我师叔被官兵拿了,困在阴阳五行八卦阵里,叫我在此研究算数,只要想出任意数目鸡兔同笼的解决办法,便能解开八卦阵。现在你与她都逃出来了,他竟不让人通知我,真是岂有此理。”

    何进与吴有为哭笑不得。柳若明忽地严肃起来,问何进道:“你爷爷可曾与你说了?”

    “什么?”

    “什么?你还不知道?那便是没说。”

    “到底说什么?”何进颇不耐烦。

    “这老小子言而有信。他既不说,我也不会与你说。”柳若明回答,他见两人愁眉苦脸,忽地不放心起来,“你们都哭丧着脸,莫非把我师叔杀了!”

    “胡说八道。我们杀你师叔做什么?”吴有为呵斥道。

    “若敢杀她,我便与你们拼命。”柳若明道,“你们还不知,原来我师叔所说的永生阵其实是害人的。”说到这里,柳若明顿了一顿,“你看,我不小心又说出来了。”

    吴有为听得一头雾水,何进心里却明镜也似的。

    “不错。”何进道,“永生阵真可谓是害人的。为了修炼长生不老,必须要内力极柔、极锐、极刚的三人舍去性命,才能保中间一人修成大法。这正是死三人活一人的邪法,可笑蓝道澈等徒,一心跟随余常乐修炼,殊不知他们三个其实是余常乐预备下的口粮。我猜余常乐时常便要害死三个高手,才能真正永保长生。”

    “正是,正是。”柳若明道,“我以为你们得知秘密后,气不过便把我师叔杀了。若真如此,我便与你们拼命。”

    “这秘密我早知道。”何进道,“你师叔也不曾瞒着我。她对我可谓情深意重,即使要拿我修炼永生阵,我便也认了,绝计不会伤她分毫。”

    柳若明大为感动,夸赞道:“若人人似你们般恩爱,人间便是美丽的天堂……”

    此时吴有为却不似柳若明般激动,反而陷入了沉思,一时脸色愁闷起来。他随后向何进说出自己想法:“师兄,若永生阵真个如此,怕是见不得光的。莫非媛君嫂嫂和陈凡师兄得知了其中秘密,这才……”吴有为说到这里不说了。

    “不可能。”何进道,“我早知道这个秘密,没准便会告诉媛君。佘百艳从来不曾要我瞒住她,如何会因为这个动了杀心?”

    吴有为点点头,心中却不大信服。他检查过陈凡的尸体,那只带药的飞镖绝计是旁人射入陈凡肩头的,若是他自己给自己施药,伤口不该有那么深,也不该刺在右边肩膀。

    何进大概也想到了事情过于蹊跷,忽地同意起吴有为观点。他当即想了个计较,要试佘百艳一试。

    “贤侄,我有件事需你帮忙。”何进在柳若明肩上搭了一搭。

    柳若明早就云里雾里半天了,心中有些发虚,听何进要他帮忙,当即拒绝了,“不行,我想破脑袋才想明白鸡兔同笼的算法,现在还要研究勾三股四,一个月之内是不能离开这屋的。”

    何进哀求道:“若你不帮忙,我们真个查不出杀害陈媛君的凶手了。”

    “什么?陈媛君被害了?”柳若明十分气愤,“她多好的姑娘,谁人这般狠心?”

    “有人冤枉是你师叔。”何进道,“我们只好用你一用来证明她的清白。”

    柳若明一怔,这回终于听懂了。何进搭他肩头的手掌正逐渐施力,看来他不帮忙也是不行。但是他足不出户已经一月有余,要他帮忙证明师叔清白,这又何从说起。

    何进仿佛看出了柳若明心思,解释道:“帮不帮忙你只需一句话,至于怎么去做,你便不用操心了。”

    “行,为证我师叔清白,我必然是答应的。”柳若明道。

    何进点点头,感动地看着柳若明。忽然,他左手一紧,一把把柳若明按在了地上。趁着柳若明痛苦叫唤,他把一大团纸往他嘴里便塞。柳若明嗷嗷地发不出声来,只一个劲挣扎,早被何进右手一抄,放平在了地上。

    吴有为看明白了何进的打算,毫不含糊,一把撕开了柳若明衣裳,把他上身脱得赤条条的。柳若明大惊,不住晃动身体,却又被何进用撕下的床单,从头到脚裹了一个遍。这下,他当真一动不能动了。

    何、吴两人察看了他一遍,当真已经辨别不出男女了,但却尤且觉得缺少了些什么。

    好在屋中角落里摆着一坛朱砂,是柳若明批注墙壁使用的。何进取水把朱砂一溶,全部倒在了柳若明身上。如此一来,一个跌落山崖的少女,算是已然扮成了。

    两人取过床板,把柳若明安置上,扯条薄被一盖,果真是一个性命垂危的伤者。抬着他,两人缓步回寨,誓要在半道上撞见他人。

    山寨路过的兵卒见陈媛君找见了,慌忙两头去报。待何进将柳若明送去医治时,佘百艳已经急忙赶来了。

    吴有为在房外将佘百艳一拦,欺骗道:“陈媛君嫂嫂说了不愿见佘姐姐。”他又如何拦得住佘百艳,被她一闪身,闪入房内来。

    何进坐在床头,心疼得望着“陈媛君”,见佘百艳入来,他故意安慰“陈媛君”道:“傻姑娘,我知你说不出话来,且好好养伤,等痊愈了再说不迟。”

    佘百艳一望“陈媛君”,果真摔得浑身是伤却只是不死。听她呼吸时,哪里有什么大碍,反而多了一份内力,莫非是何进强输真气,将她救了回来?

    一旁的大夫也中也有神剑门的师弟,不住劝何进道:“师兄忙了一夜,且与嫂子去歇息,这里有我们照料,必然无误。”

    何进板着脸,朝向了佘百艳,“她只说不愿见你,你进来做什么,我们且回去,待我好好问问你。”

    佘百艳强作镇定,丝毫不露一丝慌张,开口求何进道:“为妻医术还是有的,不如让我也过些真气给媛君妹妹。”

    何进自然不能答应佘百艳,强拉她回到了屋内。

    “百艳,你老实告诉我,为何媛君她不愿见你?”

    佘百艳汗珠也落了下来,却早编好了说辞:“必然是媛君妹妹受辱被我撞见,她不愿见我合情合理。你又疑惑什么?”

    何进见她说的镇定,只好缓下心来,继续哄骗道:“好在天可怜见,她大概被树枝挂住过,因此不曾伤得脏腑,我给她输了一夜真气,已然没有大碍了。我神剑门不少师弟与陈凡十分交好,都说是你给陈凡下得媚药。好在媛君不曾有事,早晚还你清白。”

    佘百艳道:“如此最好。媛君妹妹如此可爱,谁也不希望她有事。你一夜辛苦,不要多想,先且睡了。或许待到明日,媛君妹妹便能开口说话。”

    何进点点头,倒头便躺在了床上。佘百艳怕他见疑,也只好躺在一旁睡下。

    两人各怀心思,如何睡得着。只躺了半个时辰,何进借故起身,去交代吴有为,要他再去山崖下边找上一找,不要因这个假媛君,反把真的给耽误了。

    交代完毕,何进复回屋中去盯佘百艳,一开房门,他惊得险些昏厥。原来佘百艳以为欺瞒何进无望,竟欲悬梁自尽。她轻功了得,悬梁难死,只好在腿上挂了百余斤的累赘,如此才得便死。

    何进急忙隔断绳索,抱下佘百艳,一面高声呼喊,一面输真气与她。忙活了半个时辰有余,佘百艳呛出一口气来,终于挺过了鬼门关。除却何进外,众人皆不明所以,怎么连她也要寻死,莫非是被陈凡强吻了的缘故?

    何进后悔不已,虽说已然证明了佘百艳便是凶手,却又如何憎恨她起来。他满以为佘百艳为求灭口,便会去刺杀陈媛君,哪里想到她无颜面对时,首先想到的竟也是寻短见。说来说去,无非是佘百艳爱他太深,既不能容陈媛君夺爱,更不能容何进厌恶她。

    事到如今,陈媛君生死未卜,何进更不愿佘百艳也离他而去。至于杀人偿命的道理,他一时浑不能计较了。何况陈凡是自刎而死,陈媛君也是跳崖自亡!

    众人见佘百艳已然救活,何进又哭得伤心,都纷纷退出房间去,自去照料“陈媛君”了。

    何进好生抚慰着佘百艳,道:“百艳,我好后悔。需知你是为了掩盖永生阵的秘密,好保证我的安全,才与陈师弟发生了冲突。但逝者已矣,我又岂能再舍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