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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黎回劝众师兄弟打道回府,端的有效,毕竟陈凡屈死已是事实,再怎么碍于何进情面,他们又岂能再为效力。何进并祖父彭望关都来相劝,终究阻止不了神剑门众人,再三劝阻下,他们才勉强同意将陈凡葬在此处。

    彭望关感慨道:“真义士唯有年轻人也!”

    吴有为被感此言刺耳,因为他与何进最好,是唯独留下来的,怎么反而算不上义气了?他正郁闷,只听彭望关又道:“肯为师兄去,肯为师兄留,果真是天下至情。”

    何进见吴有为终究不离自己而去,十分感动。如今天下已经传遍何进不但背叛师门,而且勾结妖邪;不但勾结妖邪,而且杀散官兵;不但杀散官兵,而且占山为寇;再能与何进共进退的故人,只有吴有为一个了。他暗自发誓,今生要与吴有为共生死,决不能亏欠了他。

    话叙休烦。安葬了陈凡,送别众师弟毕,何进带着吴有为、佘百艳及五毒帮诸人,便望青铜门去,以免误了战约。

    不一日,一行人到了一处繁华闹市,见路程不再那么紧,他们便且休整下来。

    佘百艳嘱咐道:“我们已然成了朝廷要犯、江湖众矢之的。在这里投宿,最重要“谨慎”二字,且不可暴露了身份,引来不必要麻烦。”

    何进深以为然,找一家偏僻的客栈便住下了。佘百艳又对何进道:“此城中有一个青铜门分舵,堂主叫做石虎。夫君你休赐辛苦,与吴有为乔装打扮后去探视一番,且听听他们有何动向。”

    何进道:“但是你指挥,我听着便是。只是这等小事我一人去便罢了,吴师弟连日赶路也颇辛苦。何要再劳他同去?”

    佘百艳回道:“夫君如何又忘了。前番你夜探青铜门总舵竟失手被擒,为妻如何放心你一个人去?吴师弟为人机警,一会儿我要嘱咐他几句,叫他好生看管着你,不要使你惹出麻烦。”

    何进无奈,却也对妻子的关心十分受用。他当即叫上了吴有为,随便扮做两个阔公子,便寻那青铜门分舵而去。

    一路上何进问得此城唤作三江城,距那茂业县尚有三百余里,青铜门诸多分舵属这里最大,城西那座几十亩的大宅便是。堂主石虎是这里的富商,早年投在青铜门下便在家里设下了堂口,但他除却认总舵为宗主外,其实不与铜狮有什么隶属,最多也就偶然听些遣用,且去与不去全然自己说了算。这等组织结构在武林中毕竟最为常见,海龙帮的祁隆回又有几次听从过帮主呢?

    何进与吴有为在分舵外转了几圈,眼见打听不到任何有用的消息,便自顾去看街景了。两人发现,朝廷对他们的追捕其实并不如设想般猛烈,拘紧之心也就放开了。

    “好。”当街热闹处不少人忽地喝彩起来,这便吸引住了两人注意。何进挤去看时,只见人群中围着两个演武卖艺的,刀剑耍到精彩处,旁人便不住叫绝。

    舞刀弄剑上何进已然是大师了,他仔细观看了一番,竟也对这两人的剑术惊讶不已。他们一男一女称是兄妹,穿着十分朴素,但剑术之高实是罕见,以至于何进颇怀疑这两人似乎真只是卖艺而已。

    “碰”地一声锣响,兄妹二人收住了剑。一个童子端出一圆盘来,开始向四周观众收取赏钱了。他快速的沿着圈子转了三转,把圆盘举过头顶高,但众看客们却显得十分为难,并未给三人任何打赏。

    “怎么喝彩这般起劲,打赏却十分吝啬!”何进深为两兄妹不值,一掏一衣袖,摸了十两银子与他们。

    没等兄妹二人道谢,何进忽地听见耳边响起一阵轻风,好似什么东西正要撞来。他本能一闪,闪在一侧,却见是一个壮汉方才忽施偷袭,冲他一拳打来。

    “你这厮好大胆,如何敢随意打赏这兄妹?需知入乡问俗,到地望风。我们这里的规矩便是不可给这两人钱财。”

    天下哪里会有这么岂有此理的风俗,何进最没耐性,抄起拳头便要打那汉子。吴有为怕生事端,好说歹说终于劝住了他。

    那汉子见何进手段灵活,看出他身怀绝世武功来,心中已然发虚。他喝何进道:“好小子,真个颇有些手段,你有胆便不要走,我给你寻个会的来。也好叫你知道知道,这三江城是谁家的地盘。”

    何进心道:“武林盟主来了,我也不待会怕。区区小城,还能藏着什么龙虎?”他只管叫那壮汉快些去,说是迟了怕耽误他喝茶看景。

    见那汉子去了,卖艺的兄妹两个才来向何进致谢:“这位公子,你出手如此大方,我们兄妹实在感激。只是方才那大汉实是惹不得的,他是石虎府上帮闲的泼皮。这一去,必然招青铜门的打手来。我们还是快快离去了,不要等着吃亏。”

    何进十分愕然,问兄妹两个:“两位剑法如此高深,怕那青铜门作甚?我看哪怕是铜狮来了,也未必赢得过你们两个。”

    兄妹二人将信将疑,道:“我们兄妹在山里学得剑术,从未与人较量,也不知那铜狮是谁。但是石虎的儿子石淙,端的是一个剑术高手,村子里三四十人都近不得他身。”

    “连你们二位的剑术也不及他吗?”何进有些好奇。

    “也是不如他。”那妹妹道,“若是赢得过他时,便也不需要卖艺到如今了。”

    何进更加疑惑了,问起了兄妹两人的过往。

    一问才知道,原来这对兄妹本是附近村子种地的农民,兄长叫做苗义,妹子叫做苗惠。只因前些年村长带领大家修炼长生不老术,把村里的田亩都荒废了,险些便饿死人。兄妹两的父亲无奈向石家借了一笔驴打滚,这才买来粮食救了半村父老。这笔钱眼见还不上了,父亲整日忧心,可那石家却不着急催债了,主动把期限延长到了今年年关,并且也不收额外的利息。一家人正庆幸,不曾想石家人又忽地便来提亲。原来是石家少爷石淙看上了苗惠,要娶她做媳妇,因而才答应的延期还款。那石家有钱有势,做他们媳妇倒也不曾亏了,可偏偏苗惠自幼与村里的刘三有过婚约,哪便能言而无信呢?苗父为此忧得更甚了,竟因而成疾,不一日便死了。刘三得知了此事,既怕继承苗家的债务,又怕得罪了石家人,只好主动把婚约退了。这一退,害得苗惠从此无脸做人,兄妹俩一气之下决定,宁愿如期还清债务,也决不去攀石家的高枝。他们的债务足足有三十两白银,靠种地是挣不回来了,兄妹一合计,拜了隐居在山里的老剑客为师,足足学了一年,这才转到城里卖艺。一开始时,他们收入倒也可观,一个月下来便挣了十五六两白银。可随后被那石淙发觉了,他竟借着自己的权势,威胁众人不能给兄妹打赏。兄妹二人一下子跌入了十八层地狱,再也挣不得任何赏钱,眼看年关将至,他们手里的钱财却反不如初时多了。

    “我也找过石淙理论。”苗义道,“可谁曾想他竟说把债务延到如今,已然是对两人的恩惠了。若年终再还不上银两,他便要带人去村里抢回用他家银子买的粮食。”

    何进听得云里雾里,“怎么?你们既然觉得嫁入石家不屈,为何便不打算嫁他?”

    “婚嫁凭得是情义,总不能为了不还钱财,便不顾脸面了。”苗惠回答道,她眼神里尤有一股倔强,好似再说休要将她看扁了。

    何进震撼不已,却又深觉得兄妹俩颇不可理喻。若是为了看不上石淙而不愿嫁他,倒十分好理解,怎么憋着一股劲却只为了赌一口气呢?”

    这头正说着,先前那汉子带着一名剑客已然赶来了。不消说,这名剑客便是石淙。只见他三十出头年纪,脸色蜡黄,但也十分雄武,算得上一表人才。他见了何进,并不十分放在心上,反先去撩拨苗惠:“苗家妹子,你倒是口是心非,既然说要凭本事还债,怎么又勾搭上一个公子哥。”

    “呸。”苗义狠狠盯了一眼石淙,“我们兄妹行得端坐得正,只是本本分分卖艺,几时勾搭过什么富家公子。”

    石淙笑了笑,把剑柄往何进一指,对苗义道:“若不是看你妹妹长得漂亮,这个公子哥怎么一出手便是十两银子?”

    苗惠被他一激,脸色气得通红,竟要把银子还于何进。她双手一呈,对何进道:“你若真是为此,我不能收你银子了。”

    何进几时见过这么实在的人,气得破口骂她:“别人随便说一句你便当真!我看你们兄妹俩是找来的罪受。”

    “哈哈哈。”石淙乐得合不上嘴,“还是这小哥说的不错。像你这样绝色的小娘子,只要不那么傲慢,要多少银子挣不到?何必为了一纸婚约,放着我石家媳妇不做,非要卖艺替穷鬼还债?”

    石淙道理说的不差,但是语气毕竟难听了一点。何进本就一肚子火,听不过他自认为有几个钱,便叫别人穷鬼,于是先把气往他撒去:“你这黄脸病汉,我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人家兄妹本本分分地挣钱,你却从中阻挠,还要笑话人家。我看你便是八辈子娶不到媳妇的命。”

    何进这一句,先把那帮闲的大汉惹毛了,“好小子,见了我们少爷你还敢放屁。信不信我……”一面叫着,他伸手来捋何进胡须,只听“啊呦”一声惨叫,他的胳膊被吴有为当即折断了,疼得倒地上直打滚。

    “打,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大汉叫起屈来,“少爷,你可得帮我教训教训这两个混小子。”

    石淙没有理会这闲汉,却已然察觉何进并非寻常武人。他凝神与何进对视许久,把剑换到了左手,预备着随时便拔。

    何进又哪里虚他,既是要开打,他只盼着早点结束,毕竟回去晚了,佘百艳又要埋怨。但他知这石淙并非十足的恶棍,也便不打算使用什么御气短剑一类的绝招,他既是剑客,还是以剑对剑吧。如此一想,何进便要伸手拔剑,哪曾想,他这一回真个小瞧了对手。何进的剑尚未出鞘,石淙却早一剑刺来,但这一剑的势头不在何进身上,反而直奔何进剑柄而来,硬生生将何进的手掌逼离,使他的剑又落回剑鞘去了。

    何进大惊,慌忙退了七八步,借着退势,他又要拔剑。然而石淙的剑好似黏住了何进剑柄,一路跟进了七八步,剑锋不离他的剑柄分毫,只一晃,又把何进的手赶回去了。

    两番拔剑不成,何进再也没有了耐心,把一股真气提在掌上,噗地打出一阵掌风来。只“呲溜”一声响,石淙的剑锋被他劈下一截,“叮零”落在了地上。何进趁势抢攻,鬼影掌法已然续上,逼得石淙步步后退,却丝毫不能伤及。石淙也未曾料到此战这般凶险,开始后悔先前没有一招制敌,眼见自己退无可退了,他只得赌上一把,冒险强攻。若说剑锋在时,他这番强攻一招便取了何进性命;但现在剑锋断了,一攻不下时,自己恐怕反丢了性命;因而这一赌,乃是性命攸关。石淙不敢大意,瞧准时机,使尽平生力气往何进要害便刺,已然顾不得是否会被何进掌风波及了。何进果然无暇回防,心中惊骇万分。他一怒之才,干脆打算挨他一剑,只求还他一掌便了,因而也把十足的功夫做在了掌力上。

    刀光剑影中,两人各露杀机,吴有为看在眼里,焦急万分,真奈自己武功不到家,一时帮不上何进什么大忙。好在苗家兄妹就在近旁,看何进将要中剑了,兄妹两个一跃而上,一挥剑,先荡开了石淙残剑,救下了何进;又刺破了鬼影掌的气流,将它变作一股强风,只把石淙吹开七八步远。

    如此一来,对敌双方都化险为夷,各自伫立着,心惊肉跳,汗流浃背。这场生死较量,早把周路人看呆了。

    “逆子,逆子,你正事不做,又来寻这对兄妹开心。”人群从忽地出现一个半百长者,把石淙一顿骂,劈头盖脸便扇他耳刮子。石淙一动不动,只叫到:“爹,你别打了。孩儿刚折了一阵,就别叫我当人家面掉脸了……”

    何进这才认清,此人正是方才在分舵窥见的石虎,看他打骂自己儿子,莫非也是对他行为颇不赞同?石虎怒气未消,踹石淙一脚,将他赶走。石淙离去,他又转过脸色,笑着向何进致歉道:“这位少侠见笑。犬子不知轻重,一时冒犯了少侠,我回去必然好生教训他。”

    何进方平静下来,也对石虎回了一礼,“前辈必是青铜门三江堂主,在下蒋退有礼了。”

    “好说,好说。”

    “石堂主,事情的经过想来路人都已经看见了。若非令郎不准我打赏给苗姓兄妹,又岂会打将起来。他们兄妹既欠了你银子,我替还了便是,还请不要再对二人苦苦相逼。”

    石虎耐心听完,长叹道:“少侠有所不知,我这儿子是被一群狐朋狗友带坏了。”他瞥向地上那闲汉,吓得他包头边走,也不喊胳膊疼了。“我这逆子好胜心又强,他见苗姑娘性子最硬,便非要叫人家屈服不可。以至于一时分不清是非对错了。”石虎补充道,“至于你说替苗家人还债,老夫却反担心他们是不能答应的。”

    苗惠十分气愤,质问石虎道:“怎么这等人也有?难不成我们穷人便低他一等么?做什么便非要我们屈服。若堂堂正正的人都因此屈服了,天下还有什么公理可讲?”苗义也补充道:“欠下的钱我们自然会还你,不需要别人相帮,但你石家不许我们卖艺,这又是什么道理?”

    何进一怔,对这对兄妹的看法大为改观,原来人家倔强竟是如此有依据的。如他们所言,真若人人不讲原则,贪奸耍滑,那么天下也便乱套了。不过若令人人似这兄妹一般淳朴,或更甚者如他们父亲一般老实,似乎更是不可取的。好在石虎终于保证下,不许再有人干扰兄妹两个卖艺,否则到了年关或许便又酿成一桩不堪的惨剧,而吃亏的,终究只是老实人。

    这里事情既毕,石虎向何进及兄妹两个又复致歉才匆然回府。何进望他远去,心中早淡忘了方才助人为乐一节,只是一个劲的感慨道:“想不到这青铜门的分舵,藏龙卧虎竟不在总舵之下,这个石淙我便对付不得他。”他余光瞥了瞥卖艺的兄妹二人,心中又道:“他们只拜师一年,剑术竟也如此之高,足见其师尊的厉害。天下高人毕竟太多了,一流的未必只有莫伯高、涂道亮之辈,我日后行走江湖,切不能妄自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