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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四:落幕时(上)

    胡铨等倒都是第一回进他那书房,打量着雕梁画栋,古人的字画和瓷器,免不得还多加称赞了一番,什么虽为商贾之家,却有读书之风一类的话,只把他与仕宦家相提并论。程君溪大概也颇为得意,只口称有愧,一一受了。

    他们到底是要处理正事的,胡铨和苏瑞不愿掺和在安西都护府的事情里,便要开口辞行,程君溪却不愿他们走,还是说些没什么大事的话,硬是拉到那边,分主次坐了。

    程君溪依旧是把主位让出来给了胡铨,自己挨着荀懿坐下来了,他开口还是几多哀求之意:“荀懿确不愿意再留在这禅院几日?”

    这种强留,分明有些无赖的意思。胡铨皱了眉,就要开口训斥,荀懿却只点点头:“确实是事务繁忙,不可叨扰,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若是你没那么多事情可忙了,或可再留数日?”程君溪试探道。

    苏瑞闻言皱眉:这也太不成话了,什么叫没有那么多事情可忙的?这和他程大官人又有什么关系?便开口道:“程大官人这是什么话?我等都有事情在身,难道大官人平素也没事情,只在我们几个身上花功夫么?”

    程君溪却不回答她的话,只嘻嘻笑道:“我给荀懿看几样东西,你若是看了,还愿意回安西都护府去,我绝不阻拦?如何?”

    胡铨要开口斥责,却看到荀懿抬了抬手,抢先一步开口道:“什么东西,这样神神秘秘的,非我不说走字,不肯拿出来留客?”

    “这一次交易的账本,和,一封信。”程君溪是早有准备,拍拍手,让个仆人端了上来,自己笑盈盈地翻开,递到荀懿面前。

    谢衡护师心切,一把抢了过来,看着看着就脸色大变,一把把那账本和书信一起扔到程君溪头上:“卑鄙小人!你程家的万贯家财,便是这样坑蒙拐骗而来的么?”说罢“刷拉”一声,把那黑色洒金扇展开来,就要飞扇杀人了。

    程君溪被扔了一头一脸,依旧接了那些东西,笑着看他,面色不改:“谢棋士,你若是现在杀了我,令师可就真的无处可去了。你可要考虑清楚,安西都护府,还容得下一个出卖自身利益的执政么?大宋,可还容得了一个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招兵买马的安西么?”

    谢衡虽然被他这样威胁,扇子却不肯收回去:“这和杀不杀你,是两回事。”

    程君溪看着荀懿,她却面色如常,依旧是那一副无悲无喜的高山冰雪模样,她似乎是绝不会轻易亲近他人的,也绝不会被轻易动摇心智——哪怕他说出这样的语句,她也丝毫不能动容。

    他不曾成功胁迫眼前的女子,也不曾让她屈服,这一点让他心下不由得恨恨,脸上却装得一团和气,依旧把那东西递到她面前:“怎么,你不想看看,这账本和信到底是什么吗?”

    胡铨和苏瑞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读出了些不好的预感。苏瑞忽而起身,道:“程君溪,你到底做了什么?”

    这其中倒有门道,她是黄山派弟子,在本地有些势力,量那程君溪不敢对她搞什么鬼把戏。故而先出了这个头。

    “也没什么,不过以好充次,卖给我些陈芝麻烂谷子,又写了封信给秦桧丞相,禀报安西都护府有异动而已。”荀懿淡淡地道。

    她说这话安静平和,程君溪脸上的笑容却挂不住了,他往前倾身,佯装什么事都没有一般地坐定:“哦,难怪荀懿不必看这两样东西,原来你已经知道了……怎么,就这样,你也不肯向我低头么?”

    “信已经写了,东西已经卖了。”荀懿却好似有些疑惑地转向他,“我就是向你屈膝低头,又有什么用?”

    程君溪哈哈大笑:“自然有用!荀懿你美貌无双,而我家尚欠一个主母主持中馈,若是你肯向我低头,我自然给你一个安身之所,好叫你不要被令兄和秦相追杀,平安一生呐?这也是笔买卖,划算得很呢。”

    胡铨忍不住他这番话,骤然起身,重重地一拍桌子:“无耻之徒!”

    “无不无耻又如何?我平白赚了个夫人,就是一桩妙事。若是大人不嫌弃,还要叫胡大人替我们证婚,苏女侠,你也不必怒目圆睁,你放心,这喜酒必然有你的一杯。”程君溪洋洋得意地道。

    他看着荀懿不说话,便以为她已然是无话可说,默认这个事实了,转身对那仆役道,“那……就把新夫人请下去如何?”

    荀懿敲了敲桌子,制止他自鸣得意的举动:“哦?只怕我这么一个新妇子,你是无福享受啊。”她自袖中抽出一张包裹整齐的信来。“这乱世之中,程大官人竟然敢让贿赂秦桧的金银就那样上路,也不怕哪个绿林好汉吞了去么?”

    程君溪自她手里抢过那封信一看,看到封面自己亲笔的“拜秦相公亲启”已经慌了,又看那信封已经被人以刀裁开,就他自那拆开了封的地方取出信纸一看,他的印好端端地留在上面——就是他写的那一封。

    他抬起头,像看鬼一样地看着荀懿:“这,这封信,怎么会在你手上?”

    荀懿似乎有些好笑:“程大官人,我说了,如今这世道不太平,你随着这封信的附上那些贿赂的财宝,一早被人盯上了,押送之人敌不过那些绿林好汉,已经全军覆没,这封信嘛,兜兜转转,到了我的手上。”

    程君溪反应了过来:“是你……是你派人干的对不对?你怎么会知道?怎么会……不可能,这不可能!”荀懿明明一直在这别院之中,不曾有什么动作,怎么能有时间做得下这番安排,又知道他要做的事情?除非,除非她当真是鬼神?

    荀懿轻轻一笑,这笑意里的嘲讽多于怜悯:“你是真的以为,用这么个小别院,便能困住我了?我可不是鸟,在你的金丝笼里任你揉搓的,程大官人。”

    她最后四个字的声音拖得分外冷漠,让人一阵子地脊背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