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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九:长亭外

    谢衡要走了?去哪里?这消息倒是让苏瑞一个激灵,从自己的国仇家恨之中回过神来,着眼于眼前之事来,她开口问道:“阿衡是有什么事情要去做么?”

    “这眼看着正旦在即,安西都护府也该在大宋亮亮相了,安西都护的奏折和一应各色表礼总得先于我等进京吧?我便让阿衡去做这个押送使了。”荀懿笑道,“故而他今日就要启程,我才来喊你。”

    苏瑞想了一想,也觉得荀懿这个安排妥当:“阿衡是昙华首领,自身武功又好,当整个使节正合适。而且,”她笑一笑,“清俊风流如芝兰玉树的少年名士,必然是很得大宋上下臣民的喜爱的。”

    她这话所言倒是不虚,大宋重文轻武,自然喜欢文人胜过武将,更何况,是谢衡这样一个一身文人风骨的翩翩少年,只怕到时候到了京城,要观者如堵,掷果盈车了。

    这念头一起,属于潇洒侠客苏瑞的那份子戏谑不禁又上了头,苏瑞笑道:“阿素,你可要看好了,这么个好儿郎,别轻易被哪家权贵给捉去了当女婿啊?不是绝色,可不要许婚啊。”

    她这调侃本源于宋人的一个有趣习俗,每年科举放榜时,那些权贵人家,便派出家奴来,守在榜下,等着哪家进士来,便“请”去做女婿,号为“榜下捉婿”。

    这自然也是大宋看重文人功名的一项凭证,得了进士的人,马上便要步上亨通官途,又多是青春年少,自然是上好的女婿人选,是那些权贵们要招揽巴结的对象,故而才有这么一出戏。

    这其中也闹过不少笑话来,譬如有这么一位七十岁才中了进士的,依旧有不少媒婆管家上门求问,害的他只得写了首“三十年前二十三”的诗,贴在馆驿墙上,以应对来客。

    荀懿知她有意调侃,就笑起来,道:“这话你对着我说又有什么用?他虽然是我弟子,难道我这做师傅的,还会阻拦他的婚事?全看他自己心意吧。”她说到这里,不由得笑了一阵,又道,“好在京城里尚有一个折知琅在,这样便是他被人捉去当了女婿,也能及时得救了。”

    折知琅现在的职位,是侍卫司都虞候,算是侍卫司里的长官,宿卫之职,在大宋远比戍守将领高贵,他在临安自然有些不大不小的权力,要从那些权贵那里救一个谢衡,还是易如反掌,毕竟,这秦相公家里,没有女儿不是?

    苏瑞却不肯放过,继续笑道:“那我可得写信给知琅,让他把这关看好了!”她们俩说笑之间走下楼梯,谢衡已经整装待发了。

    他着了一身白色的锦袍,却披了件黑色狐裘的斗篷,大抵是少年人图爽快,连个风帽也不戴,只把一顶蓑帽放在一边,用以遮挡风雪,那柄折扇被他束在腰间,与头上的黑锦缎织金发带相得益彰,配他那一幅清俊面容,只叫人感叹是神仙化人了。

    苏瑞戳了戳荀懿,小声道:“我看阿衡这身打扮,就是直接入洞房都合适了。”她知道以谢衡的武功,必然是能把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果然,她毫不意外地看到谢衡脸上露出一脸懵懂神色:“苏女侠说什么?”

    荀懿要给自己弟子解围,就顺着话笑了苏瑞一下:“哦?原来你们中原还有白衣的新郎官啊?”

    “说起榜下捉婿的事情了?”胡铨也在这时候下到了大堂,闻言不禁莞尔,“当年那场景,与其说是光荣,不如说是渗人,那些豪奴,要请人和要绑人一般无二,全是拿着绳子棍子麻袋去的,我们当初吓得不管三七二十一,推了一个被各家问的最多的同年出去,才逃过一劫!”

    胡铨是建炎二年的进士,自然也经历过“榜下捉婿”的盛况,说起来时,连眼边都带起了笑纹,当年意气风发的进士郎和琼林宴,是他极为珍惜的回忆之一。

    说到这里,他也不得不为谢衡的终身考虑起来,转而问荀懿道:“阿衡可有婚约?”

    荀懿摇了摇头:“阿衡才十七岁,这有什么可急的?”她顿了顿,又道,“且不说阿衡父母俱在,自然会考虑此事,轮不到我这个做师傅的操心,就是安西风俗,男子也要到冠礼之时才订婚,阿衡还早。”

    胡铨惊道:“安西婚俗这么晚的么?”他想了想,倒是自己找了个理由,“莫不是奔着先立业后成家的心思去的?”

    谢衡一直尴尬着,这时候终于能出言,慌忙抢白把话题岔过去,免得他们再提“婚事”和“榜下捉婿”的事情来:

    “原是安西风俗,女子也可执政,故而民间常有女子执掌家业,若是执掌家业的女子,有些是终身不嫁的,嫁了的,一大半也是要招赘的。因年少时,男女都不知贤良与否,只有到了成年之后,才能判断他们是否值得接掌家业,这之后才是考虑婚姻之事。故而安西婚事都晚些。”

    胡铨反应过来,一拍脑袋,又想起了另外的事情:“原是这个道理,也是了,不过,这么说来,荀都护和荀君上都未婚配?”

    荀懿清清淡淡地道:“我是打定主意,不愿许嫁的。家兄是安西都护,这婚事自然要谨慎挑选,今年家兄二十六岁生日时,我们还谈起此事,后来又有西夏的战事,才耽搁了。”

    胡铨本要劝她一两句婚姻之事,可话到嘴边又不知如何说出口,若是从父兄的角度看,哪家敢娶这么个执掌整个安西都护府的媳妇进门?这是娶了妻子?还是当了面首?而要是真要找个空有面容的男子如面首一般入赘吧?只怕莫说荀懿,就是荀墨也肯定不会愿意的!干脆搁置下来,闭口不提。

    这气氛一时沉默下来,荀懿就又上前亲自为谢衡腰间系了个荷包,叮嘱了荷包之中几瓶药材如何使用的事情,她准备的甚是精细,解酒解毒的,驱兽驱虫的,还有些仿身的迷药毒药,都备全了。

    看着苏瑞不禁感叹:“阿衡的武功好不说,还是昙华公子,这江湖上他的名号都传遍了,哪个不长眼的敢去打劫他?你却要给他这些东西,可见是关心则乱,当局者迷!”

    “人心比鬼怪还要可怕,”荀懿道,这话不仅像是回答苏瑞,更像是在叮嘱谢衡。

    她直起身来,又道:

    “阿衡,我知道你和知琅关系甚好,但是切记,入京绝对不要先去找知琅,必须要等你们在皇帝面前打过照面,把你们俩的关系过了明路才能来往,否则一个和海外州府过从甚密的帽子扣下来,不光是安西都护府的问题,知琅也命不久矣。”

    自己身边的人却和海外州府的人过从甚密,这简直就是要谋反的前奏。要是再串上一个皇子赵瑗,这事儿都不用秦桧谋划,赵构自己就能出手把他们一网打尽。谢衡自然不会犯这种错误,只点头应下,才又道了个礼:“君上一路务必珍重,弟子告退。”

    便戴上蓑帽,骑上骏马,往风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