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二:真目的
劝解胡铨，对于荀懿而言根本不是件难事。
她很清楚如何和胡铨这类人打交道，何况胡铨本身也是个极有阅历的智者，他们之间的交流还算顺畅愉快。
可等到面对把一张凹凸不平的天下坤舆图捧到自己面前的荀墨时，荀懿也不免有些哭笑不得。
那时候，她刚刚从南宋的宫城之中回到自己云栖处的居所。
屋子里烧着地龙，几乎已经暖的让人昏昏欲睡，但她脱了厚重的斗篷，蜷到罗汉榻上时，恨不能把自己缩到毯子里。
她的身体原本就不好，正面面对这阴寒湿冷的江南冬天更是没了任何抵抗的力气。
这也是荀墨为什么对南宋朝廷的一切宴饮和仪式都显得十分不耐烦的原因，要是因为那些毫无效率的太极和扯皮导致荀懿生了什么病，那可真叫得不偿失。
荀墨干脆把她抱到怀里，握着她的手在图上指指点点：“我们拥有踏平天下的实力，安西的西陲边邻被宗教战争困扰着，根本无暇和我们谈任何条件。而我们刚刚统一了蒙古，他们一直盼望着一场洗刷俺答耻辱的战争。金人也好，宋人也罢，绝不会在我们的火炮和骑兵之下挺过第二年。”
“哥哥。”荀懿喊了一声，她了解她兄长的意思：安西都护府的确可以凭借兵刃踏平整个天下。“我们讨论过，哥哥，统治一个两族有剧烈矛盾的地区，是很困难的。”
安西都护府与阿拉伯苏丹达成协议，止步于里海，并非是因为没有能力越过它，而是因为不想介入基督徒和***旷日持久的战争。
就像如今他们不贸然对大宋或者金国进军一样，征服他们太过容易，而其后要付出的行政成本，却是荀懿不想看到的，那是庞大的开销和漫长的时光，很容易得不偿失。尤其是，在安西都护府后继的执政者者没有她，或者谢衡的智慧的情况下。
“安西都护府是建立在战争之上的，但不代表它会一直这样做。”荀懿道。
战争是使得国家成长的最快方式。
战争铸就了安西都护府可怖的生产力，催生了无数大宋、金国、欧洲、大食无法也不想看到的科技。
战争逼迫安西都护府将妇女纳入劳动的体系之中，而当她们付出了义务之后，她们自然地要求权力。
庞大的劳动者自然地形成巨大的市场，催生着欣欣向荣的经济。
而征服战争，已经不是在这种情况下的最好解决方式，安西都护府需要的是贸易，是商品的输出，或者用一个更加现代的词汇——倾销。
已经高度繁荣的南宋和金国自然是一个最好的市场，至于他们在战场上到底谁占上风，那不是安西都护府考虑的。
荀懿和荀墨来到大宋，与所谓的汉人身份认同感无关，他们只是不希望看到这片土地上有另外一个强大的，拥有扩张能力的政权出现。那与他们的利益相违背。
所以他们自然地站在了弱势的一方。
以正义为名的行为背后，暗藏的是深谋远虑的利益考量。
荀墨微微叹了口气，表示他的妥协。他自己并不喜欢做这样的战略规划，当然了，他对政治的爱好本就缺乏得可怜：“我知道以你的智慧，可以解决这些问题。”
这并不代表他对此一无所知，若说一位统治吐蕃、青、唐、羌等地近十年的君主说自己对政治一无所知，那可真是能叫大宋那群士大夫纷纷汗颜。
“我只是不喜欢看你对别人委曲求全，你明明可以不用这样做。”他的声音轻下来，放慢在荀懿耳边，带着一点点委屈的意味，“我会想杀了他的。”
他说的是实话，荀懿知道。
荀懿轻轻笑了起来，然后说出了实情：“那是一个试探。哥哥你还记得，当我喊‘萧侍郎’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
荀懿知道，长久的军旅生涯给了荀墨极其敏锐的观察力，曾经凭借一群飞鸟洞悉到吐蕃军队的少年将军荀墨，在数年之后依旧保持着本色：
“最先作出反应停下脚步的是那个副使，也就是说，他才是萧裕。”
他说着皱了皱眉，“因为能让萧裕作副使的人必然身份非凡，其中包括金主完颜亮，那个出名的好色之徒……所以你才故意让他注意你的容貌?来测试他是不是完颜亮?”
“是。”荀懿也不免笑起来，因为笑得过于放肆，吸了不少冷气，她又低低地咳嗽起来。荀墨端了一盏热茶给她，才算缓下去。
她做了个总结：“所以现在我们都知道答案了。”
刚刚登上皇帝之位，政权尚且不稳的完颜亮，为何要来到大宋?
荀懿还未开口说出自己的推测，只听见外头一阵骚动，荀墨那只海东青一路呼啸着落在他们面前的桌上。
“果然，对于金国而言，他们最好转移国内混乱的方式就是发动一场战争。”荀懿道。
荀墨摇了摇头：“只是试探性攻击，完颜宗翰的亲军刚刚被我们歼灭，他们拿不出那么多的重骑兵。完颜亮是个喜欢战争的荒淫无耻之徒，但他并不是个疯子。”
对于军事，荀懿自然没有荀墨在行，她沉默了一会儿，忽而问道：“完颜亮的部队渡过淮河了吗？”
“刚刚渡淮，秘密占领了清风渡和楚州。”荀墨毫不在意地道，“大宋在两淮地区的防御，号称‘内实外虚’，实则不堪一击。他们打不了野战，就须得以城池防守为要，可惜楚州的防御工事还是韩世忠时期留下的。绍兴十二年的和议过后，大宋的军事水平在赵构和秦桧的联手作用下，可谓称得上不堪一击。”
荀墨难得开口大段大段地说话，说的全是对于大宋军事的批评。荀懿笑过之后，也不得不承认她兄长说的全是实情。主和把持的朝政里，武将被纷纷罢职贬谪，连一丝主战的声音都不允许，又怎能指望他们能在军事上有任何建树?
“那么，哥哥看，完颜亮的军队最远能打到哪里呢？”
“那取决于我。”荀墨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
她很清楚如何和胡铨这类人打交道，何况胡铨本身也是个极有阅历的智者，他们之间的交流还算顺畅愉快。
可等到面对把一张凹凸不平的天下坤舆图捧到自己面前的荀墨时，荀懿也不免有些哭笑不得。
那时候，她刚刚从南宋的宫城之中回到自己云栖处的居所。
屋子里烧着地龙，几乎已经暖的让人昏昏欲睡，但她脱了厚重的斗篷，蜷到罗汉榻上时，恨不能把自己缩到毯子里。
她的身体原本就不好，正面面对这阴寒湿冷的江南冬天更是没了任何抵抗的力气。
这也是荀墨为什么对南宋朝廷的一切宴饮和仪式都显得十分不耐烦的原因，要是因为那些毫无效率的太极和扯皮导致荀懿生了什么病，那可真叫得不偿失。
荀墨干脆把她抱到怀里，握着她的手在图上指指点点：“我们拥有踏平天下的实力，安西的西陲边邻被宗教战争困扰着，根本无暇和我们谈任何条件。而我们刚刚统一了蒙古，他们一直盼望着一场洗刷俺答耻辱的战争。金人也好，宋人也罢，绝不会在我们的火炮和骑兵之下挺过第二年。”
“哥哥。”荀懿喊了一声，她了解她兄长的意思：安西都护府的确可以凭借兵刃踏平整个天下。“我们讨论过，哥哥，统治一个两族有剧烈矛盾的地区，是很困难的。”
安西都护府与阿拉伯苏丹达成协议，止步于里海，并非是因为没有能力越过它，而是因为不想介入基督徒和***旷日持久的战争。
就像如今他们不贸然对大宋或者金国进军一样，征服他们太过容易，而其后要付出的行政成本，却是荀懿不想看到的，那是庞大的开销和漫长的时光，很容易得不偿失。尤其是，在安西都护府后继的执政者者没有她，或者谢衡的智慧的情况下。
“安西都护府是建立在战争之上的，但不代表它会一直这样做。”荀懿道。
战争是使得国家成长的最快方式。
战争铸就了安西都护府可怖的生产力，催生了无数大宋、金国、欧洲、大食无法也不想看到的科技。
战争逼迫安西都护府将妇女纳入劳动的体系之中，而当她们付出了义务之后，她们自然地要求权力。
庞大的劳动者自然地形成巨大的市场，催生着欣欣向荣的经济。
而征服战争，已经不是在这种情况下的最好解决方式，安西都护府需要的是贸易，是商品的输出，或者用一个更加现代的词汇——倾销。
已经高度繁荣的南宋和金国自然是一个最好的市场，至于他们在战场上到底谁占上风，那不是安西都护府考虑的。
荀懿和荀墨来到大宋，与所谓的汉人身份认同感无关，他们只是不希望看到这片土地上有另外一个强大的，拥有扩张能力的政权出现。那与他们的利益相违背。
所以他们自然地站在了弱势的一方。
以正义为名的行为背后，暗藏的是深谋远虑的利益考量。
荀墨微微叹了口气，表示他的妥协。他自己并不喜欢做这样的战略规划，当然了，他对政治的爱好本就缺乏得可怜：“我知道以你的智慧，可以解决这些问题。”
这并不代表他对此一无所知，若说一位统治吐蕃、青、唐、羌等地近十年的君主说自己对政治一无所知，那可真是能叫大宋那群士大夫纷纷汗颜。
“我只是不喜欢看你对别人委曲求全，你明明可以不用这样做。”他的声音轻下来，放慢在荀懿耳边，带着一点点委屈的意味，“我会想杀了他的。”
他说的是实话，荀懿知道。
荀懿轻轻笑了起来，然后说出了实情：“那是一个试探。哥哥你还记得，当我喊‘萧侍郎’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
荀懿知道，长久的军旅生涯给了荀墨极其敏锐的观察力，曾经凭借一群飞鸟洞悉到吐蕃军队的少年将军荀墨，在数年之后依旧保持着本色：
“最先作出反应停下脚步的是那个副使，也就是说，他才是萧裕。”
他说着皱了皱眉，“因为能让萧裕作副使的人必然身份非凡，其中包括金主完颜亮，那个出名的好色之徒……所以你才故意让他注意你的容貌?来测试他是不是完颜亮?”
“是。”荀懿也不免笑起来，因为笑得过于放肆，吸了不少冷气，她又低低地咳嗽起来。荀墨端了一盏热茶给她，才算缓下去。
她做了个总结：“所以现在我们都知道答案了。”
刚刚登上皇帝之位，政权尚且不稳的完颜亮，为何要来到大宋?
荀懿还未开口说出自己的推测，只听见外头一阵骚动，荀墨那只海东青一路呼啸着落在他们面前的桌上。
“果然，对于金国而言，他们最好转移国内混乱的方式就是发动一场战争。”荀懿道。
荀墨摇了摇头：“只是试探性攻击，完颜宗翰的亲军刚刚被我们歼灭，他们拿不出那么多的重骑兵。完颜亮是个喜欢战争的荒淫无耻之徒，但他并不是个疯子。”
对于军事，荀懿自然没有荀墨在行，她沉默了一会儿，忽而问道：“完颜亮的部队渡过淮河了吗？”
“刚刚渡淮，秘密占领了清风渡和楚州。”荀墨毫不在意地道，“大宋在两淮地区的防御，号称‘内实外虚’，实则不堪一击。他们打不了野战，就须得以城池防守为要，可惜楚州的防御工事还是韩世忠时期留下的。绍兴十二年的和议过后，大宋的军事水平在赵构和秦桧的联手作用下，可谓称得上不堪一击。”
荀墨难得开口大段大段地说话，说的全是对于大宋军事的批评。荀懿笑过之后，也不得不承认她兄长说的全是实情。主和把持的朝政里，武将被纷纷罢职贬谪，连一丝主战的声音都不允许，又怎能指望他们能在军事上有任何建树?
“那么，哥哥看，完颜亮的军队最远能打到哪里呢？”
“那取决于我。”荀墨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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