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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四:西湖边(上)

    按着荀墨的脾气,这场风波之后,当场甩脸子走人那是一点也不夸张的。故而与他和荀懿有所接触的大臣们,包括赵瑗在内,各个都怕他一点脸面也不给金国人留。

    好在这情况没发生,整个宴会在沉默的氛围之中进行到尾声,赵构陪着笑地宣布诸臣各自游乐,也不转回后宫去,还要对金国使节说上一两句,荀墨便越众率先离席了。这原是个不合规矩的事情,可赵构哪儿顾得上?

    倒是秦桧眯了眯眼睛,觉得这个到京城没到他的府邸送礼物,还一身紫色郡王服色的安西都护很是不顺眼,这副不在乎的模样,倒正好是他让手下台谏攻击的一个理由。

    只是如今经过洪皓的一轮举荐,台谏中也多了几个刺头,比如绍兴初年上来就要“乞斩秦桧”的胡铨,那攻势必然大不如前,未必能达到“弹劾谁谁倒台”的效果。

    虽然这个归附的海外州府首领是必然要回去的,但是忍气吞声,又哪里是绍兴十二年来独掌朝政的秦桧的作风?他想着如何整治的事儿,一时也就没顾上赵构那边。

    当然了,赵构在金人那里碰钉子,也有利于秦桧。赵构在对金国的沟通这件事情上,依靠秦桧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只要他一再强化这个印象,就永远不用担心自己会在赵构那里失去宠爱。

    如秦桧所希望的那般,完颜亮和副使萧裕一个也没把赵构几近于卑躬屈膝的拉拢举动放在心上,匆匆几句客套话就暗示赵构离开了。

    好歹是个帝王,赵构也是一腔忿忿,带着满心怒火回到了后宫宴饮的地方,终于没忍住,借着吴皇后的侍女端的水太烫,发作了起来。

    吴皇后和韦太后虽然身在后宫,这点消息还是灵通的,吴皇后找了个由头,把那侍女打发出去了,开口便问道:“如何要官家去和金国沟通?那秦桧呢?”

    这话算是给赵构提了个醒了,他又想起那幽灵一样的,金国要罢黜他改立秦桧的传言来,一发火又砸了个茶盏子,又开口说了些话,韦太后心疼儿子,只道是气大伤身,如是官家容不下秦桧,便是废了他又如何?

    赵构不算个好君主,但他也并不蠢,他知道因为自己这些年的放纵,使得秦桧的权势无人能比,到了今日的程度。他无比清醒地知道,要罢黜秦桧,最关键的并不是扳倒秦桧,而是使得整个秦桧的党羽烟消云散——这是对他的皇权和大宋的天下最好的方法。

    洪皓的起复只能说是个开始,对于绍兴十二年来权力根深蒂固的秦党来说,洪皓和那些刚刚回到朝廷的臣子根本无能为力,更何况,还有金人,不知深浅态度的金人。

    他叹了口气,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只默默地自己计较起来。

    皇帝这边发怒的时候,御花园里的情况也是争奇斗艳的——自然,不是说那些花朵。秦党正一处阿谀着秦桧,赵琢是个做弟弟的,见名义上的长兄赵瑗小半年不在京中,也得客套几句,以显示皇家的兄友弟恭。洪皓等一并刚刚起复的官员也簇拥到一块儿,交换着各地的见闻,比一比最近的诗句。

    胡铨正在众人之中被恭维着新与皇后家做的亲事,陈俊卿过来,对他远远地做了个口型,他们俩本不该相识,却到底因为安西都护府有了一段奇妙的缘分,所以那口型胡铨一下子就领悟过来:“他们不见了。”

    胡铨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荀氏兄妹,顿时头疼起来,长时间与安西都护府中人打交道的他,知道此刻必然又有什么幺蛾子,只是作为“理应刚刚从吉阳军起复回京”的御史胡铨,他一点儿模样也不能表露,只得在众人之间打着哈哈,一面四处搜寻。

    实话说,他此刻寻不到荀懿和荀墨倒是正常,他们俩匆匆离席之后,便不知去向了。

    荀懿挑了个少有人走的僻静小道一路跨越了半个凤凰山上的皇家园林,到了西湖边。

    恰逢新年,又是皇家的人日宴会,这里自然是张灯结彩,只是比起西湖边的瑟瑟冷风,绝大多数人还是喜欢留在皇家的宴会里享受宴会。这儿便显得人迹稀少起来,就连侍女也躲懒离开了。

    荀懿一个人走了走,就被一声突兀的“长史留步。”给截住了。

    金国名义上的使节“萧裕”,实际上的皇帝完颜亮,好巧不巧地拦在她面前。

    他身上的气质太过明显,荀懿皱了皱眉,似乎是不太想和他打交道,低身道了个礼:“萧侍郎安好。”就要绕开他。

    可完颜亮没准备放过她,嬉笑着问了句:“荀长史不是素来与令兄形影不离,如今令兄怎么不在身边?”

    “家兄自有要事。”荀懿再度尝试绕行,她动作自然不如习武的完颜亮灵活,到底还是没走得成,她想了想,还是皱起眉来:“若是萧侍郎喜欢湖边风景,还请自便,湖边冷风甚大,在下告辞了。”

    完颜亮叹了口气,故作悲伤了一句:“荀长史讨厌在下?”他自诩风流倜傥,在金国也算是万花丛中过的人物,就连完颜亶的皇后裴满氏都与他有些暧昧关系。

    完颜亶有权有势,要什么都有,他却能在完颜亶的眼皮子底下和皇后私通,自然是让他对自己的魅力评价颇高。

    面对荀懿这么个艳如桃李却冷若冰霜的美人,倒是让他多了几分兴致。他刚刚做上皇帝,就迅速地以好色著称于金国,完颜亶的后妃,臣子的妻子,女儿,他来者不拒,看遍了各色曲意逢迎的金国女子,也就想来试一试这位清冷若仙的安西都护府长史。

    一言以蔽之,征服欲作祟。

    他这样故作悲伤,荀懿倒不为所动,只静默不语,直到月色默默地洒下清辉,她才不怒而笑,这样一笑并不显得柔媚,而是显出一种分外的气场来:“一个刚刚杀了自己的君主,领兵越过和议关隘的,他国君主,我为什么要喜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