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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认亲时

    翻转回来,南宋宫廷依旧一片灯火通明,为赵构奔走的太医以及奴婢们各个行色匆匆,赵瑗结束了凤凰山上的事宜匆匆赶来,对等在赵构床边的焦虑的韦太后和吴皇后行礼:“儿臣不负所托。”

    吴皇后连连道了三个好,赵瑗已经看到了先他一步在赵构身边的赵琢眼神不对劲儿了。

    实话说,面对残酷的皇位之争的皇家兄弟,没有什么亲情已经是一种常态,但这种常态在赵瑗看来不应演化为赤裸裸的敌意。

    可赵琢就这么做了。

    或许因为他还没有出阁读书吧。赵瑗如是想着,仁义道德一类的东西,只怕还要讲习官一一教导了才是。但这个事儿不该由他去说,他也就缄默不言。

    赵构最为信任的医官王继先从床边抬起头,说了些官家并无大碍一类的话,只道是疲累过度,开了个温补方子作罢。

    韦太后慌忙问道:“那,官家还有多久能醒?”

    王继先老神在在地道:“太后娘娘放心,官家三刻内必醒的。”

    王继先在医术上一向为整个皇宫所信任。他们也就没有多问,只叫王继先小心看护着作罢。

    不到一刻功夫,宫女们煎了药来,吴皇后端了,赵瑗和赵琢一道扶起了赵构,赵构一声长长的吐息,还是缓了过来。

    面对这么一副妻贤子孝其乐融融的画面,他就没有打断,喝了药,少不得又得嘉奖王继先几句,才想的起来问韦太后:“阿娘看到的那个宫女,是个什么来头?”

    韦太后道:“你们不觉得那孩子模样眼熟么?”

    赵构和吴皇后都回忆了一下,倒是吴皇后率先开了口:“臣妾也觉得那孩子眉眼中极像郓王。”

    郓王赵楷是宋徽宗最为喜爱的孩子,曾经隐瞒名姓参加科举,一路进入殿试拔得头筹,徽宗怕天下人说他偏爱儿子,才把这状元之位拱手相让,他的画完全不输于自己的父兄。

    他是大宋皇朝上下臣民最为喜爱的那类潇洒写意的文人王爷,面对宋金乱局,这样的天赋毫无用处。

    靖康年他曾经担任一军元帅,可他并无那样的军事才能,最终兵败,他不及仓皇而回,便挥剑自刎了。

    还算是全了一个气节。未曾见到大宋之后的耻辱,也未曾见到自己的妻女受人压迫。

    赵构对这位弟弟也算极其难以忘却,也顾不得其他,就叫苏瑞上来见面。

    这是苏瑞第一次见到自己名义上的亲人们,她小心翼翼地行礼,装作出从未见过如此金碧辉煌之地的样子。

    好吧也确实是没见过,长期在江湖行侠仗义的苏瑞,扮演着对抗权贵除暴安良的角色,一只青色的朱雀曾经代表她对于权贵的威慑,而这一下子把她扔到金銮殿告诉她,自己正是权贵中的权贵。

    这怎么都有种莫名其妙的不真实感。

    好在赵构已经不是第一次进行这种认亲环节。

    他驾轻就熟地开口询问起姓名年龄何方人士。

    苏瑞便把自己的来历原原本本地说了,只略过自己游荡江湖闯出一番名堂那一节,换成了因生计缘故进入宫廷,无意间撞见了金国使节落水。

    事实证明,若是在强大的压力下让一个人演戏,人人都能演的栩栩如生。苏瑞表现得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谁,只扣扣索索吞吞吐吐地说了金国使节尾随安西都护府长史调戏不成反被推到水里的事情。末了还要多叩几个头以示自己的诚惶诚恐。

    赵瑗这样饱读诗书的谦谦君子是第一个低头掩面,这种桃色丑闻怎么都不应发生在以礼仪著称的汉家宫廷,可它偏偏就发生了,因为金国人在这里几近是肆无忌惮。

    赵构捋了捋自己的胡子,作为一个后宫三千佳丽的君主,他当然可以理解金国使节的行为,以他的个性自然也觉得牺牲一个不重要的长史换来金使的友谊是值得的。他只暗暗地觉得这个女人不是个太平人物,萌生了要和荀墨谈一谈把他妹妹送给金国使节的想法。

    他这时候倒是忘了,被他大加赞叹的谢衡是荀懿的学生,能教出谢衡这样的人物的,荀懿又怎么可能会是好惹的?

    韦太后心底萌生了一点愤怒:

    她年轻时被送给金国人时,可是一点回旋的空间也没有。她眼睁睁地看着挣扎的宫女被愤怒的金国人当场刺穿,然后悬挂在了关押她们都营寨前。反抗的下场过于凄惨,所以无论是天潢贵胄还是寻常女子,都选择了屈服。

    被迫奔波千里,被迫在洗衣院苟且偷生,被迫和自己的庶女一起嫁给已婚的金人作妾,被迫在千里风雪里忍辱负重。

    那么凭什么有人能在强大的金国人面前反抗,凭什么有人能不受到一点惩罚,凭什么她可以全身而退。

    她并不比自己更尊贵。这样想着,韦太后愈加愤怒起来。

    吴皇后没他们那么深刻的记忆,所以她经过柔福帝姬一事后,满心都是愧疚。

    她和自己的丈夫和婆婆一样,清楚地知道那个饱受摧残的女子就是大宋曾经的金枝玉叶,可就因为曾经有过与韦太后同侍一夫的经历,她被迫封口,以被当众杖毙这样的悲惨形式。

    吴皇后什么都知道,可她一个字也不能说。她不被允许去忤逆自己的婆婆和丈夫。

    但她到底有自己的思想,她的良心使得她记得这件事,记得自己的愧疚。

    面对一个相似的,丢失了的皇家遗孤,她对于柔福帝姬的愧疚和对于朱凤英赵楷的记忆一起涌了上来,她决定要保住这个可怜的孩子。

    她是个有智慧的女性,所以采用了一种迂回的方式,她板起脸来问:“那关于你的生身父母,你可有任何凭证?”

    苏瑞故作惊讶地抬起头来,似乎并不知道她问这话的意思。

    吴皇后扮了个恶人,韦太后自然就要扮好人,她劝慰道:“孩子,莫要多想,我们只是这样一问。”

    苏瑞低头又道了一礼,道是养母曾经给自己一个荷包,说是生母遗物,她一直佩戴在身边的。说着便把怀里的荷包解了下来。

    一看那荷包是靖康年间贡缎的样子,韦太后就先信了几分。待到她们拆了这荷包看到其中由朱凤英贴身衣物撕下来的布条上写的那一封信,便是深信不疑了。

    韦太后第一个哭了出来,上前抱了苏瑞。

    一脸状况外的赵瑗向她递了个怀疑的眼神,而苏瑞并未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