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四：边关动
苏瑞那笑容里的深意，荀懿并非一无所知。
观察是她自小拥有的安身立命的本领之一，若无这么点本事，她刚刚就死在那女孩子的剑下了。可一向坦坦荡荡侠客心性的挚友苏瑞，也深藏不露起来时，一向极通人情的荀懿自然会放弃窥探她的心绪——哪怕苏瑞本人并不介意把刚刚的想法公之于众。
这是属于朋友的信任和默契。
他们这边的风波刚刚结束，谢衡、折知琅和宇文虚中却是一路奔走。宇文虚中虽然离开多年，但到底是个熟客，趁着观灯人多，宇文虚中带路，几下避入街边一家酒家的后院中，折知琅多打量了一下，明明是元宵佳节，这酒家却大门紧闭，只留一红色的“酒”字旗在外招摇，非常奇怪。
宇文虚中上前一步，敲了三下屋后的门，门却不开，只从窗户边“咚”地一声，扔出了个什么东西，宇文虚中身手极好，只一把那东西接到手中，高声道：“多谢小娘子了！”他动作之间，折知琅和谢衡才看出，那东西原是个小酒壶。
他把那酒壶的封盖拆开，痛快地喝了一口，发出一声赞叹，又把那酒壶晃到折知琅面前：“听闻党项族人都极善喝酒，你出身府州折家，应当不差吧？”
折知琅实在不觉得这是个喝酒的好时候，他看了一眼谢衡，在征询他的意见，谢衡向他摇了摇头，然后极为不给面子地开口问宇文虚中：“国师大人离开金国，来到大宋临安，应当不是为了喝酒的吧？”
“谢棋圣这是哪里话，美酒虽好，也不如美人增色，我本来是要寻令师陪我喝一杯，可惜她不在。”宇文虚中毫不在意地开着玩笑，又把酒壶递到谢衡面前，“谢棋圣容貌清俊，也可代劳一杯的，不枉我跑了这么远。”
谢衡笑了笑，那笑容里显然是没有多少善意的，又伸手推开了他的手：“说正事，宇文大人，能值得你亲自来一趟的，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说像谢棋圣这样的聪明人无趣嘛。”宇文虚中道，“令师应该说过，金国密谋不久就要犯边大宋？”
谢衡反应极快，他很容易就能想到一个可能，但他知道宇文虚中不羁惯了，若是这时候贸然开口，反而会引起他的不悦，于是也不说什么，只看着他接下来能说出什么话。
“完颜亮改变主意了，他现在想沿着长江顺流而上，直接攻取安西都护府的边关重镇西宁府。”宇文虚中道，“有上次楚州的教训，他现在极为谨慎，唯有几位调兵的大将得知了消息，他们要的就是给安西都护府一个措手不及，完颜亮还派了另外一支本来驻防北京的军队南下，若是对安西作战获胜，他们就要一举攻克兴业城，若是失败……”
折知琅皱眉道：“他们就要合兵一处进犯大宋。”他想了想，“这么说来，最危急的地方，反而是襄阳府。”
宇文虚中又认真地看了看这位将门后裔，他意识到，折知琅对军事颇为了解，开口已经是谨慎了些：“是，大宋议和数年，但完颜亮知道，利州西路安抚使吴璘依旧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防线，而荆南知府刘錡却在去年刚刚病退，襄阳府，还是缺少有利的将领啊。不过更危险的反而是安西的西宁，我听闻荀都护把自己的十位侍卫统领都带来了临安，难道比起安西，临安更重要？”
宇文虚中说完，折知琅已经露出沉思神色，但谢衡依旧脸色不变，反而看着他。他被看得心虚，不由得问了一句：“谢棋圣似乎早有预备？”
“第一，安西都护府不止有都护大人的亲军可用，第二，我觉得完颜亮此举颇为愚蠢。”谢衡想了想，还是放弃迂回，直言不讳地开口，“他畏惧吴璘，却要去攻击安西都护府的西宁府，这意味着他的军队必然有一段要受利州西路吴璘的威胁——他真的以为吴璘不敢攻击他吗？”
还有半句话，是安西都护府极少对外言说的秘密，他也就没有说出来：“难道完颜亮觉得，安西都护府和吴璘毫无接触么？”
说句老实话，大宋实在是太不值得武人为他们卖命了，岳飞、韩世忠几乎已经为后来的将领们摆明了赵构统治下的武人的种种下场，要么死、要么退——反正都不怎么好，便是吴璘自己，也受过“面对本要攻下的腊家城被朝廷一纸调令，不得已匆匆撤军”的耻辱。
更别说，吴璘和他的部队多出身川蜀之地本就极为靠近安西都护府，一向往来极多，莫说是利益上有着无数的瓜葛牵扯，就是要拿情感上的东西拉拢，也可以在他的家眷亲属上大做文章。
比如说，吴璘之兄，也是大宋重要武将之一的吴玠病逝之后，本葬在德顺水洛城，却因金军入侵不得已扶棺归乡。此事就是由安西操办的，连他的葬礼，安西也派高阶的官员亲自吊唁。
此事之后，吴璘亲笔写了一封信给荀墨，表达臣服之意，他的臣服换来了川蜀之地与安西的大量的低关税贸易往来……这也是为什么川蜀在吴璘治下，欣欣向荣的重要原因。
换句话说，与其说吴璘是大宋的将领，倒不如说他是安西的将领。
宇文虚中皱了皱眉，他虽然自诩是文武皆知的高手，但是唯独军事这一途，他不敢擅自夸口，这也是为什么他对荀懿和谢衡都任性随意，却对荀墨十分尊敬的原因：“谢棋圣什么时候懂军事了的？”
谢衡自然不会说是因为前些日子荀墨受荀懿之托，召集了自己和侍卫统领们讨论军事，甚至还拉上了赵瑗的缘故，只含糊地把此事糊弄过去：“这便是宇文大人来此的理由？”
“还有一条，”宇文虚中皱了皱眉，似乎他本人对这个情报也不太信任，“我有个消息说，秦桧似乎和完颜亮有所接触，想要搞些事情出来，但是至于事情是什么，那消息实在传得不太分明。”他说到这里，忽而歉意地一笑，“这样看来，这些消息不甚重要，反倒误了谢棋圣一盘棋局了？”
观察是她自小拥有的安身立命的本领之一，若无这么点本事，她刚刚就死在那女孩子的剑下了。可一向坦坦荡荡侠客心性的挚友苏瑞，也深藏不露起来时，一向极通人情的荀懿自然会放弃窥探她的心绪——哪怕苏瑞本人并不介意把刚刚的想法公之于众。
这是属于朋友的信任和默契。
他们这边的风波刚刚结束，谢衡、折知琅和宇文虚中却是一路奔走。宇文虚中虽然离开多年，但到底是个熟客，趁着观灯人多，宇文虚中带路，几下避入街边一家酒家的后院中，折知琅多打量了一下，明明是元宵佳节，这酒家却大门紧闭，只留一红色的“酒”字旗在外招摇，非常奇怪。
宇文虚中上前一步，敲了三下屋后的门，门却不开，只从窗户边“咚”地一声，扔出了个什么东西，宇文虚中身手极好，只一把那东西接到手中，高声道：“多谢小娘子了！”他动作之间，折知琅和谢衡才看出，那东西原是个小酒壶。
他把那酒壶的封盖拆开，痛快地喝了一口，发出一声赞叹，又把那酒壶晃到折知琅面前：“听闻党项族人都极善喝酒，你出身府州折家，应当不差吧？”
折知琅实在不觉得这是个喝酒的好时候，他看了一眼谢衡，在征询他的意见，谢衡向他摇了摇头，然后极为不给面子地开口问宇文虚中：“国师大人离开金国，来到大宋临安，应当不是为了喝酒的吧？”
“谢棋圣这是哪里话，美酒虽好，也不如美人增色，我本来是要寻令师陪我喝一杯，可惜她不在。”宇文虚中毫不在意地开着玩笑，又把酒壶递到谢衡面前，“谢棋圣容貌清俊，也可代劳一杯的，不枉我跑了这么远。”
谢衡笑了笑，那笑容里显然是没有多少善意的，又伸手推开了他的手：“说正事，宇文大人，能值得你亲自来一趟的，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说像谢棋圣这样的聪明人无趣嘛。”宇文虚中道，“令师应该说过，金国密谋不久就要犯边大宋？”
谢衡反应极快，他很容易就能想到一个可能，但他知道宇文虚中不羁惯了，若是这时候贸然开口，反而会引起他的不悦，于是也不说什么，只看着他接下来能说出什么话。
“完颜亮改变主意了，他现在想沿着长江顺流而上，直接攻取安西都护府的边关重镇西宁府。”宇文虚中道，“有上次楚州的教训，他现在极为谨慎，唯有几位调兵的大将得知了消息，他们要的就是给安西都护府一个措手不及，完颜亮还派了另外一支本来驻防北京的军队南下，若是对安西作战获胜，他们就要一举攻克兴业城，若是失败……”
折知琅皱眉道：“他们就要合兵一处进犯大宋。”他想了想，“这么说来，最危急的地方，反而是襄阳府。”
宇文虚中又认真地看了看这位将门后裔，他意识到，折知琅对军事颇为了解，开口已经是谨慎了些：“是，大宋议和数年，但完颜亮知道，利州西路安抚使吴璘依旧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防线，而荆南知府刘錡却在去年刚刚病退，襄阳府，还是缺少有利的将领啊。不过更危险的反而是安西的西宁，我听闻荀都护把自己的十位侍卫统领都带来了临安，难道比起安西，临安更重要？”
宇文虚中说完，折知琅已经露出沉思神色，但谢衡依旧脸色不变，反而看着他。他被看得心虚，不由得问了一句：“谢棋圣似乎早有预备？”
“第一，安西都护府不止有都护大人的亲军可用，第二，我觉得完颜亮此举颇为愚蠢。”谢衡想了想，还是放弃迂回，直言不讳地开口，“他畏惧吴璘，却要去攻击安西都护府的西宁府，这意味着他的军队必然有一段要受利州西路吴璘的威胁——他真的以为吴璘不敢攻击他吗？”
还有半句话，是安西都护府极少对外言说的秘密，他也就没有说出来：“难道完颜亮觉得，安西都护府和吴璘毫无接触么？”
说句老实话，大宋实在是太不值得武人为他们卖命了，岳飞、韩世忠几乎已经为后来的将领们摆明了赵构统治下的武人的种种下场，要么死、要么退——反正都不怎么好，便是吴璘自己，也受过“面对本要攻下的腊家城被朝廷一纸调令，不得已匆匆撤军”的耻辱。
更别说，吴璘和他的部队多出身川蜀之地本就极为靠近安西都护府，一向往来极多，莫说是利益上有着无数的瓜葛牵扯，就是要拿情感上的东西拉拢，也可以在他的家眷亲属上大做文章。
比如说，吴璘之兄，也是大宋重要武将之一的吴玠病逝之后，本葬在德顺水洛城，却因金军入侵不得已扶棺归乡。此事就是由安西操办的，连他的葬礼，安西也派高阶的官员亲自吊唁。
此事之后，吴璘亲笔写了一封信给荀墨，表达臣服之意，他的臣服换来了川蜀之地与安西的大量的低关税贸易往来……这也是为什么川蜀在吴璘治下，欣欣向荣的重要原因。
换句话说，与其说吴璘是大宋的将领，倒不如说他是安西的将领。
宇文虚中皱了皱眉，他虽然自诩是文武皆知的高手，但是唯独军事这一途，他不敢擅自夸口，这也是为什么他对荀懿和谢衡都任性随意，却对荀墨十分尊敬的原因：“谢棋圣什么时候懂军事了的？”
谢衡自然不会说是因为前些日子荀墨受荀懿之托，召集了自己和侍卫统领们讨论军事，甚至还拉上了赵瑗的缘故，只含糊地把此事糊弄过去：“这便是宇文大人来此的理由？”
“还有一条，”宇文虚中皱了皱眉，似乎他本人对这个情报也不太信任，“我有个消息说，秦桧似乎和完颜亮有所接触，想要搞些事情出来，但是至于事情是什么，那消息实在传得不太分明。”他说到这里，忽而歉意地一笑，“这样看来，这些消息不甚重要，反倒误了谢棋圣一盘棋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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