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露骨的真相

    王叶的死让有些人高兴，让有些人伤心，让有些人无动于衷，但却让有些人陷入了无边无际的仇恨。原来这个世上的有些真相真的很肤浅，原来这个世上的有些真相真的很简单，它放在那里等着你去发现，等着你倾听，它甚至忍不住呼之欲出，但是我们却不愿意去发现，关键在于：与我无关。

    与我无关是一种高尚的心态，也是一种低贱的心态，它能让人生活在安逸之中，它能让人省去很多的麻烦，但与我无关却让人和人之间愈来愈冷漠，越来越疏远，让每个人都裹上一层厚厚的伪装才能出门，它遮挡了风雨，也遮挡了阳光。与我无关可以让人一泻千里，滔滔不绝，反正与我无关，与我无关也让人退避三舍，缄口不言，总之与我无关。

    关于王叶的风言风语终于在她离开这个世界之后传播开来，因为它悬疑，因为它传奇，因为它终于与我无关。那所停尸楼在很快的时间内被拆掉，变成了职工活动之中，新的篮球场，新的羽毛球场，新的健身房被修建起来，大家为之欢呼雀跃，起码不用再出去花钱健身了。张东一直保持着某种放荡不羁的洒脱，他依旧上班，酒吧，喝酒，女人。直到他无意间听到了某些“与我无关”的闲话。当“与我无关”变成“与我有关”，闲话就不再被称为闲话，它就成了金玉良言，成就你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几次注意力高度集中听讲的时刻。当他听到在王叶的治下，某些已经死亡的人还会被推注大量肾上腺素，就是为了一份天衣无缝的抢救记录的时候，某些濒死的人会被迅速推往停尸楼就是为了摘取新鲜器官的时候，张东准备那只拿着烟的手僵在了半空，灰烬终于抵挡不住某种神秘的引力而掉到地上，散成了一片。烟头终于烧到了烟蒂，下一步就会灼烧他的手指，要不是同事提醒，烟头可能会把他的整个身躯都烧成灰烬，然而同事及时的提醒才让他感觉到了疼，甩开了纠缠在手指上的烟头。在烟头被夹在手指中燃烧的那几十秒钟里，张东想到了一个问题：到底谁收走了婷婷的命？

    张东并不是个执着的人，或者说不是个执迷不悟的人，但是一旦这个念头在他脑中出现，他自己就不是他自己了，在勉强作完工作后的所有时间里，他就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呆呆地坐在自己认为不打扰别人的任何地方，有时候是一两个小时，有时候则是整个晚上。灯红酒绿和女人们被另一种欲望替代：他想知道整个事情。婷婷死于一场意外的车祸，在骑自行车下班的路上被一辆汽车撞倒，郊外的人很少，人也很冷漠，她在路上躺了很久才被路过的警车送到了医院，张东得到消息感到医院时，婷婷已经被送进了ICU，并且不多时就下了病危通知说。据说是突如其来的冲撞让自行车的车把撞击到了婷婷的上腹部，脾破裂导致的休克，送到医院时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体内突然失血让婷婷在被送到医院后体内多器官衰竭，从而不治而亡。

    这些所有都是当时的那位大夫告诉他的，他知道张东在医学院读书，所以尽量说的详细，张东没有想到，那天上班时候匆匆的一别竟然是恋人之间的诀别。他连婷婷死后的样子也没有看到过。警察后来通知了她的父母，父母很快赶过来，除了尽快火化尸体外，他们更在乎肇事者能开出多少前的赔偿，最后，他们拿着钱和女儿的灰匆匆离开了这里，因为还有工作，因为家里还有一个年少的男孩。

    这个世上除了张东已经没有人再惦念这个已经死去的女人了，他决定把这件事弄个明白，为了他自己，也仅仅为了他自己。当张东建立了一个目标，当他的生活不再是浑浑噩噩的活着的时候，同事们之间的关系不再重要，酒不再重要，之前的那些女人们也不再重要，张东的灵魂开始活在窍外，他开始严肃的活着，没有笑脸的活着，目光坚定的活着，他开始有计划的活着，他开始规划着之后生活的每一步，甚至是明白在食堂的那个桌子上吃饭，说那些话，他都整理的一清二楚。

    其实每个单位每个群体中都有着这样奇怪的一些人，他们的耳目四通八达，他们斤斤计较，他们会像长舌妇一样和比较亲密的人吐槽生活中的各种不满，但其中总是夹杂着几句事实，几句“听说”，他们不会告诉你“听说”的由来，但是，没有他们不知道的事。是不是真的已经不重要了，张东现在需要的就是一些听说，他需要各种各样的命题，甚至是匪夷所思的他也愿意，因为有了这些，他才能够证明或者证伪。

    高兴，是他盯上的第一个人，因为上次就是从他的嘴里听说了这些，那是在同事之间抽烟闲谈的时候，张东恰巧走过那里，话恰巧飘进了张东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