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南方的南方

    张东有近十年没有再见过爱娴，有近五年没有听过她的声音，近三年没有得到她的消息。有些人会忽然消失在你的生活里，没有预兆，没有留念，但是有的人，却是在淡出，就像歌曲结尾那一点点的余音，就像电影结尾镜头的拉远，慢慢的，慢慢的，消失殆尽。

    张东原来一直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当他决定的那一刻，拿出手机，翻到爱娴的微信，才看到她慢慢淡出时留下的残影。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于爱娴来讲是不是一件好事，但是对于自己来讲，这是他现在要做的。不管想不想，不管愿意不愿意，他都要这样做。因为有个声音告诉他，这么做是对的。他认真的编辑短信，让自己尽量亲切，用尽量像多年未见得老友一样的口吻，讲述自己因为工作原因会来到她得城市，如果有时间，可以一起见个面这回事。他当即把信息发了出去，这是他此生为数不多得这么干脆的时候。他没有等收到回复就上了飞机，他等不及，这件事情，无论如何他都要干。

    他在天上跑了三个小时，一路上，他都在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想自己证明这么做的正确性，对于自己是对的，对于爱娴，如果自己所料不错的话，应该也是对的。他不停得向自己证明，不停向自己说，直到内心里那一点点反对的苗头消失。原来，三个小时也不太长，他已经从北方到了南方，比他现在生活的地方更南的南方。他下了飞机就打了辆车，前往预定好的酒店。车上，他才想起来打开手机，接到了爱娴的回复，一共两条，第一条：她说自己今天刚去邻市出差，可能过几天才能回来，这次，实在抱歉。二：她说自己公司安排变化了，自己不用去了，见面时间定在下午六点半，地点在她公司附近。张东没有细想，也没有必要细想，反正这一面都是要见的，不管她在不在本市。

    他感觉自己终于像个不管不顾，横冲直撞的犀牛了，就像小时候那样，这种感觉让他兴奋，尽管，这头“犀牛”和以前有所不同，大概，它被蒙上了眼睛。他保持的兴奋状态直到他到酒店房间，站在不经意间看到镜子中的自己时，戛然而止。已经有几年了，他不再频繁的照镜子，就连洗漱的时候，他也不习惯抬头，但是今天，当他站在镜子前，忘记对面的那个“陌生人”，不禁吓了一跳。头发凌乱，胡子拉碴，衬衣的领子已经泛黄，牛仔裤上的破洞已经快露出整个膝盖了。

    ：爱娴大概都不认识我了！张东这样想着，是啊，人是可以骗自己的，发生过的事情可以忘记，五年的记忆，十年的记忆，他可以忘记那些想忘记的事情，让自己重新回到大学时代，但是岁月，不会骗人，它把经历，把时间，把一点一滴都精准的雕琢在一个人的脸上，这些东西，骗不了人。时过境迁了，不是昨天了，当年的那个张东不是现在的张东了，脱胎换骨了。但他强迫自己不这么想，他告诉自己不能这么想。他告诉自己需要焕然一新。

    他用了整个下午的时间把自己收拾干净，然后在附近的商场给自己买了件价格不菲的西装，让自己尽量变得积极，变得正式。出差就要有个出差得样子，记得撒谎就要记得圆谎。再次站在镜子面前，张东依旧觉得有些惊讶，镜子中的这个人并不是记忆中的自己，不过没有关系，今天，他知道自己要脱胎换骨了，不管情愿不情愿，这次应该是由内而外的，彻彻底底的。

    下午六点，他就来到了定好的地方，南方不一定都是静谧的，都像那个撑着油纸伞，走在雨巷里的姑娘，原来在南方的南方，这里的夕阳和北方一样的强烈，这里的树木像北方一样的挺拔，这里姑娘就像一棵棵耔粒饱满的向日葵，灿烂，热情茁壮的向着太阳疯狂生长，这里的人三三两两坐在一起喝着高度酒，嬉笑怒骂，畅叙幽情。张东好像也有这样的时候，不过什么时候，他都已经忘了。

    这半小时，他的思绪飘在空中，飘在过去，如果不是手机铃声忽然想起，他都不知道自己能在这里做多久，梦多久？是爱娴的信息，告诉他，地址变了，变成了她家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