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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归乡

    来人多日前便说已到弥留之际,想来时间紧急,宫图没有取道街市,而是在山中施了术法,脚下土地化尺为寸不过半日,便来到信中所提之地,一个偏僻的村落。

    宫图站在村子门口并没着急进去,村子不是依山傍水,就是挨着山林或城镇,人总要生活,贩卒走夫,打猎砍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而这个村子地处一片平原,田地种满庄稼,房子对向而建,中间仅留出一条路供走动,左排屋舍背后挨着大路,右侧屋舍背靠一条河流,大路,房屋,河流,三条线,倒像是个‘川’字。

    宫图迟迟不进,并不是近乡情怯,他对从未见过的双亲并无感情,心绪也早已平静,一直在村口观望,只因这村子略显奇怪,村口相对两家,一家飞红绸,一家飘白幡,村子向来不大,红白喜事也少有巧合,这红绸白幡看样子也不是新挂,一家喜事一家丧,这村子莫不是有什么特殊乡土风情?

    欲解谜,须得知谜。

    宫图缓步向里走,不过百步,又见着几家红绸,几家白幡,他游历人间这些年,从来不曾听说有这样的风俗,心中正觉得奇怪,就看旁边草屋出来一人,草屋院门,堂屋门口都挂着红,出来的人一身鲜艳,应该是新妇。

    “叨扰一下,敢问这可是栗河村?”宫图双手前伸,身体微曲,恭敬有礼。女子端着饭食见门口来人不由一愣,看来是外乡者。

    “是”她声音清甜,言简意赅。

    “不知姑娘可认识许尘飞?”许尘飞是他亲生父亲的名讳。

    “许先生在前面左边第四家”红衣女子思索了一下,伸手指着一户院落,说罢拿起一块布巾利落裹好手中饭盒“我要去给爹娘送饭了”

    宫图这才意识到,此时正值晌午,村子里的人,应当都在田间劳作,不知道他要寻的人,是否在家。

    他顺着女子所指的方向走过去,与其他一样都用篱笆圈了一个小院子,这村子也是奇怪,家家户户都是这么建的房子,一模一样,就不怕走错了家门?

    篱笆上的门开着,堂屋的门也开着,那就是有人在家了,宫图正迈进大门,却突然住脚,这屋里有怪异。可究竟哪里奇怪,他又说不上来,犹豫片刻,才将另一只脚迈进院子。

    院子里,锄头农具摆放很整齐,院中也洒扫的干净,院内的衣服齐整晾在绳子上,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勤劳的村户人家大都是这样。门口到堂屋就几步距离,宫图敲了敲门,不一会儿就见一个伛偻的身影从昏暗的堂屋角落飘出来,她的眼球浑浊,有些看不清来人,便凑近了些“是小牛吗?药放到厨房,我一会儿就去煎”声音有气无力,仿佛灵魂出了窍,只剩一口气吊着性命。

    “不是”宫图想过父母双亲会被病折磨身形憔悴,但没料到是这场景。只见这妇人满脸皱纹如沟壑,手指毫无血色似枯枝,消瘦的身体好似骷髅披着一张人皮行走于世间,这形态与鬼相似,作为人,宫图心里也有些慎得慌,这真是自己的母亲吗?

    宫图仔细分辨她的五官,却从她的身上看不到与自己相似的影子。

    “听你声音不像是村里的?外面来的?”

    “是”宫图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老妪这张脸不是他所喜,甚至有些厌恶,按理说修成人形的山精鬼怪比她丑多了,打杀时鲜血喷溅,碎肉横飞,他虽不喜,但是很少厌恶某些东西,更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老妪顿了顿,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身体一个激灵“你是我家幺儿吧?”话刚落,又觉不可思议,但还是激动地双唇颤抖,确认到“是我家幺儿吗?”

    “师父说,我生父名许尘飞”

    老妪突然双腿一软,眼看就要跌倒,还好她紧挨门边,一手扶住门框,那双细棍似的腿似禁不住身体重量而微微颤抖,另一只手顺着眼睛看见的模糊身影朝前猛地抓去,宫图想躲开,可是理智让他止住了脚,老妪一手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死死拽住,接着身体往前一扑,抱住宫图,像抱住一根洪水中的浮木,那是她生的希望,是她的峰回路转,一定得抓住,抱住,紧紧地。

    宫图屏着气任由她趴在身上哭嚎,死气熏得他脑门疼,他只觉得自己被一根老鬼缠住,想拖着他一起下地狱,厌恶的想一脚把她踢开,可是理智告诉他,这是他的生母,他不能这样做。

    好在老妪的哭嚎引来几位邻居将她扶起,宫图退到院中央,大口喘息。来的几位近邻听得老妪哭哭啼啼说明缘由,都好奇看向宫图,上下打量着他。

    算着年龄,他应该三十有余,可是怎么看着倒像是二十多岁的样子,皮肤滑嫩白皙,衣服干净整洁,一身官宦人家的气度,看他装扮,应该挺有钱吧!这服饰料子,他们成亲也是买不起的,还有腰间的几个宝葫芦,花纹精美,一看就不便宜。

    宫图起先还任他们随意打量,只是看他们的表情不断变化,现在竟像是饿极的人看见肥肉般想将他吃干抹尽。他们道士从小严加训练,直觉远比常人敏锐,这里怕不是寻常村落,人人看起来不是厉鬼却犹如厉鬼。

    “宫图见过各位长辈”他弯腰作揖“师父说父亲重病,不知父亲何在?”

    邻居们这才回神,喜笑颜开夸他长得俊,气度不凡,老妪抹干净脸上的泪水,从人堆里起身,一马当先疾走到堂屋门口,引着他往屋里进“幺儿,来,你父亲就在房里”

    宫图在大家的注视中,一只刚脚跨过堂屋门槛,倏地一怔,跨入房中脚,好似半空踩入一层屏障,他眸光一凛,双手快速掐诀,却发现没有阵法,回头看向其他人,仍是满脸春暖花开的表情,面前的老妪也是满面春光,嘴角弯弯,甚是开心。

    宫图不敢大意,小步走着,四处观察。堂屋里面没有窗户,虽在白日,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阴气沉沉,一股潮湿的霉味儿。

    “幺儿,来,你父亲就在这儿”说着,老妪从堂屋侧面掀开长长的帘子,好在里间未封紧的窗户漏进几束光,不然宫图还以为进了地下洞窟,帘子后面掩盖的就是洞口。

    宫图小心翼翼走进里间,房内没什么东西,正对着他的是一块旧木板,上面堆放着几件衣服,木板底下被石头垫起,以免落地起潮,木板旁边的一张桌子还歪了腿,旁边挨着一张床,说是床,底下却也是被几块石头支起来,枕头漏出来一角木头,想来这张床应是谁家的门板,被拆卸下来放在这里当床使了。

    家徒四壁,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宫图仔细看了看破布拼成的床单上躺着的老人,头发黑白相间,弯弯曲曲杂乱无章像一堆烂草,脸上一片青黑,气息衰败,看样子,就这两天了。

    他们为什么当初将自己丢下,是因为太穷了吗?宫图坐在床边静静看着床上的人,闻着将死之人的气息,推算他还有多久,既然是送终,那该准备的就得准备了。

    “尘飞,你起来看看,幺儿回来了”老妪站床头轻声唤着许尘飞的名字“尘飞,尘飞……”

    老人紧闭的双眼半晌才颤了一下,好一会才裂开一条缝,目光在房中搜索一圈,看见宫图的刹那,一根水线划过眼角,他双唇快速颤动却发不出声,床外侧的手想抬高却因没力气在空中颤抖不止,宫图抬起胳膊握住他细长瘦削的手掌,轻声道

    “父亲~”

    老人家内心颇为激动,全身都抖了起来,病重之人最忌情绪波动大,宫图顺着他的胳膊打出一股真气,许尘飞才慢慢安静下来,他从腰间葫芦里倒出几颗药丸,拿了一颗放进父亲的嘴里,又将剩下的装了回去,扒着门边的几双好奇的眼睛看着宝葫芦晃来晃去,真是诱人。

    “父亲莫急,我这次回来会留几日,你先好生歇息”说罢,宫图转身出了房门穿过堂屋来到院中,深吸几口气,满屋子潮湿腐败,父亲五脏六腑皆衰败,身旁老妪的死气也弥漫于空气间,一股股腐朽的气息往鼻孔里钻,让他在房内难以呼吸。

    热心的邻居们刚刚趴在里门口张望,此刻也随着他再次来到院中,老妪走在后面,若有所思。

    “幺儿,这么多年我和你父亲不曾养育你,实在是生活所迫,这次本来不想着拖累你,只是心里终究舍不下”老妪声泪俱下,伤心的厉害,哭了一会儿自觉体力不支,坐在院中的木墩上“看你如今过得这样好,母亲也放心了”

    宫图始终不愿叫她一声母亲,不知为何,她的一切,总是让他觉得惺惺作态,虚假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