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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报到

    出了火车站,陈为平感到了丝丝凉意。这是深秋的东北,温差已经很大,街上不少人已经是长袖衬衫或加一个外套了。身着短袖的一行三人显示着是刚从南方来的外地人。

    周爱国向路人打听到了去北方师范大学的路线,一同挤上了上班早高峰的公交车。周慧兰身前座位是个老人,两站后下了车,慧兰让拿着行李箱的为平来坐,为平让她坐,两人互让之时,一个年轻女孩一屁股坐到了空座上,为平气不过,用河南话给她说:“这是俺妈的座,请你起来。”

    年轻女子并不理会,为平又说了一遍,还是没反应。为平还要说第三遍,边上的周爱国拍了拍他肩膀,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了。为平有气,但出门前妈妈交代了,一路上都要听大舅的,就硬把火压了下去。

    不一会,那个女子起身下车,临走还甩了句标准的东北话:“土了吧唧的,还想让我让座,想啥呢?”为平想理论,那人已经下车。

    也许这是个例外,就好像全国人都说河南人是骗子一样,陈为平从来不认为自己是骗子。哪都有好人,哪都有坏人。可这刚到长春,坐个公交车就能遇到这样的人,真不敢想象这四年在这个城市会如何度过,心里直打鼓。

    公交车到站,下车就是北方师范大学正门。偌大的校门很是气派,比汲县县政府的大门都敞亮。正门上“北方师范大学”六个有劲的大字浑然一体,旁边注启功题。进了校门,路中间是一个大石头造型,上面红字题写“为人师表”,在周围的鲜花映衬下,时刻提醒着往来师生和路人,这是培养老师的地方,这也是老师最基本的行为准则。

    校门内侧路边,有一排桌子,有的学生正在归置物品,有的正在路灯上绑横幅标语“热烈欢迎新同学报到”。有学生看到周爱国一行拖着行李箱走进校门,就主动迎了上去,问:

    “你们是新生报到的吧?我们是学生会负责迎新的,请到这边坐着先休息,我们马上就布置好,开始迎新工作。”

    陈为平好奇,刚才公交车上,听人说的都是东北话,这到了学校,又听到了普通话。还是普通话好听,能听懂,不像东北话总有春晚小品的感觉,都说“出了山海关,人人赵本山”,果然名不虚传。

    不一会儿,有学生过来招呼陈为平一行,问哪个学院的。为平说是经济学。那学生就招呼另外一组学生:“这有经济学院的新生,你们的人,过来接一下”。

    为平被移交给了经济学院过来的迎新人员,似乎有点像被层层倒卖的感觉。来人帮忙拖着箱子,前面引路,到了经济学院的迎新接待点。

    按照迎新人员的提示,为平先出示了录取通知书和身份证,验明正身。然后领取了报到流程表、餐卡和体检表。按照报到流程表的提示,先去财务处交学费和住宿费,凭着缴费凭证,去宿舍确定宿舍号领取钥匙,再去校医院体检,之后回到迎新处,上交缴费凭证和体检单号,报到算正式完成。

    好在陈为平报到的早,财务处也没什么人排队,周爱国很快就交了学费和住宿费,带着娘俩去宿舍。宿舍是五层的筒子楼,看得出有些年头了,外墙是红色的,窗户还是木质的。办理了入住手续,领了钥匙和被褥,看钥匙上的标签,505,不用说,肯定是顶楼了。周慧兰就开始担心顶楼夏天的热和冬天的冷,怕孩子受了委屈。

    宿舍是六人间,三个高低床和一个公用的大书桌。陈为平是第一个到的,选哪个床位?周爱国说上铺上下麻烦,但干净;下铺方便,就是免不了你坐我坐。各有各的好处,全看你自己了。周慧兰坚持下铺,说,上铺好像悬在空中,睡觉不着地,不踏实。为平笑着说,那下铺也没挨着地,也是悬着的啊。

    听娘的话肯定是对的,如果不对,那就是自己认识不到位。陈为平还是选择了临门的下铺。之所以不选靠窗的下铺,周慧兰说冬天窗户漏风,会着凉。当娘的想的就是细致。

    周慧兰亲自给儿子铺床,褥子、被子、被套、枕头、枕套、枕巾,归置的整整齐齐,和在家一样的感觉。

    归置好宿舍,三人关上门。周爱国拿着体检单,和周慧兰商量下一步咋办。周爱国的意思是先去体检,如果结果出来后真的不让上学了,他去找班主任老师,再不行就去找校长,说明情况,恳求特事特办,毕竟孩子的高考分是真的,新闻都报道过盲人还能上大学呢,何况为平还不是盲人。

    周慧兰不置可否,没了主意,看了看为平。为平说没事的,高考体检都过来了,这个报到体检也不会多难,我背过视力表,不会有问题的。其实,为平想的是,到体检那,随机应变,虽然宋家明不在,但保不齐会遇到个张家明李家明。半年多来四处求医和高考体检的经历让涉世未深的为平对事情有了自己的估判。

    为平总结自己,遇事,凡是开始觉得简单的,过程和结果一般都很难,比如这眼病,觉得看不清了配个高度数眼镜就行了,没想到折腾到现在;而凡是开始觉得很难的,最后结果往往都很简单,比如高考,考试紧张的手都抖,最后居然还过了重点线。同样道理,为平觉得体检这个事,可能就是想的太复杂了,到跟前没准反而简单,高考体检就是。因此,为平从此时此刻起,尽可能的把这个体检想的复杂些,期待简单的结果出现。

    为平赞成大舅的想法,先去体检。三人锁了宿舍门,打听了校医院的方向,视校园秋色不见,三人无语,开始新的闯关。

    体检的人已经排起了长队。周爱国向刚从医院出来的一对学生和家长打听消息,对方说就是检查身高、体重、视力、肺活量,还抽了血,其他也没啥,很快的。周爱国告诉排在队中的陈为平,内容不多,时间很快,别紧张。果然,不到15分钟,就排在视力检查的队伍里。踮脚朝检查室里面看:

    还是一个女医生。

    还是一张桌子为界。

    还是那种标准视力表。

    只是为平回头看,身后不是宋家明,是一个比自己高半头的男生。

    男生看为平看自己,先打了招呼:

    “你好,同学。”对方面带微笑。

    “你好。”为平礼貌的回答后转身回来。

    这时只听里面的医生用标准的普通话讲:“下一个。”为平突然意识到,身后的这个人刚才说的是河南话!!太滑稽了。赶紧又回头河南话问:“你是河南哩?”

    “啊,你也是?你哪哩?”身后男生也来了兴趣,这上千公里的外地,居然还能听到河南话,有意思。

    “我汲县的,新乡汲县,你哩?”为平问。

    “汲县?哦,我平顶山叶县哩。”

    “平顶山?我才去过那,离汲县不远,坐煤车一下午就到……”

    两人正说的起劲,为平已经排到跟前了,这太猝不及防,原指望新老乡能帮忙当一会宋家明呢,这……得,硬来吧。

    还是一片模糊,医生开始拿棍指了,为平开始猜:“左”。医生又换了个位置指,为平看棍动,就接着猜:“上”。医生说,换右眼。

    “右”继续在一片白雾中随着棍动,大胆的猜。没有了高考体检的犹豫和紧张,一切好像他看的比飞行员还清楚似的。

    医生又指,又猜。

    再换,再猜。

    右眼猜了四次后,医生直接问,你的眼镜多少度?为平说一个400,一个600度。医生在表上填,然后喊:下一个。为平拿过体检单看:

    左眼裸视:0.6,矫正度数:400。

    右眼裸视:0.4,矫正度数:600。

    为平觉得和高考体检样式好像不同,但也没啥大不同,到底是合格还是不合格呢。这时,叶县男生正在测,为平在边上等着。他一结束,为平拿着自己的表上前问医生:

    “麻烦问您一下,我的这个检查合格么?”

    “合格?什么合格不合格的?视力是多少就是多少,这也不是考试。近视是正常现象,你的眼镜估计该换了,0.6都勉强看清,以后注意用眼卫生吧。来,下一个。”

    为平和叶县男生一起出来。为平特意看了看他的结果:双眼都是裸视:0.4,矫正度数:600。换句话说,为平的视力起码不是最差的,如果真要退学,起码还有个伴儿了,为平不禁的为叶县“幸灾乐祸”起来。两人互留了姓名,陈为平、李毅鹏,各自离开。

    周爱国和周慧兰在门口等着焦急,既盼着为平早点出来,好知道结果,又盼着为平晚点出来,说明和别人一样正常,没有“中场罚下”。终于见到了乐呵呵出来的为平,拿过体检表一看结果,比想象的好,为平详细说了过程,尤其提到叶县的视力还不如自己,以证明自己是安全的。周爱国兄妹算是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三人到报到处交了体检表,所有报到手续算是全部完成了。眼看快中午了,周爱国打听了食堂的所在。这个学校居然有四个食堂,三个综合食堂和一个女生食堂,女生多是师范学校的普遍现象,可居然还有专用食堂,周爱国也是第一次听说,觉得稀奇。周慧兰提出来,别吃食堂了,大哥一路上两天两夜都照顾着娘俩,都没怎么正经吃东西。这体检也算有了结果了,一起吃顿好的,庆祝一下顺利报到。

    周爱国还是坚持吃食堂,一来是人生地不熟,找饭店不好找;二来也是看看食堂饭菜怎么样,孩子在这吃的啥家长心里也有底;还有第三点考虑,周爱国没明说,那就是看看菜价。来之前,他问过慧兰,给孩子准备的伙食费标准,慧兰说是每月200,问大哥行不行?周爱国认为可以了。但说实话,他自己心里也没底,毕竟东北离河南太远,这里又是省会,物价肯定会比汲县高一些,去食堂看看真实菜价,心里踏实些。

    食堂门口有个“三楼饭卡充值处”指示牌,周慧兰从随身包的背侧小心翼翼的拽出一百元,让陈为平去充值,她和周爱国先进食堂观察环境。这是第一综合食堂,是一栋整体建筑,三层楼,苏式的红砖红墙,一楼和二楼是厨房和餐厅,三楼是充值和办公。

    老生们已经开学,学生拎着各自饭盆袋子陆陆续续进出,新生饭盆没发,用一次性饭盒就餐。餐厅有十几个窗口,每个窗口有两个大菜盆,菜盆后面是扁平的装大米饭的大铁盘子。每个窗口两个服务员,一个打菜,一个打饭和刷卡。玻璃窗口上侧标明着菜的价格:“黄瓜鸡蛋1.4元,鱼香肉丝2.2元,麻辣豆腐0.65元,红烧排骨3.5元……馒头0.34元/个,包子0.4元/个,米饭0.15元/两,黑米饭0.2元/两”。

    周慧兰看着一个个打饭的学生,他们大都是打两个半份的菜,男生吃四两米饭,女生二两米饭,很少有人吃馒头。按照普通的半荤半素四两饭来算,午饭不超过2.5元。又问了正在吃饭的学生,早饭1.5元能吃的很饱了,晚饭和午饭差不多价格。这样算来,一天6.5元是可以的,一个月200元伙食费孩子是能吃饱的。

    周慧兰一直紧张的心终于舒缓了很多。她盘算着,和陈有福一个月挣500,200给孩子吃饭,200存着给孩子交下一年学费和住宿费,他俩100元生活费,在县城仔细点吃,应该是可以的。这样努力坚持四年,能供完孩子上大学,苦日子也就算有盼头了。

    为平充值饭卡回来了,三人打了两个肉菜,两个素菜,三份四两米饭,一共9.5元。周爱国评价说饭菜质量不错,比他们单位的食堂好很多了,给的量足,味道也好,国家对大学生的饮食还是很重视的,经济又实惠,不错,真不错。

    慧兰也开心,报到的事情终于落了地,孩子成为正式的大学生了,这是陈家第一个大学生,也是周家这边第一个大学生。虽然日子以后可能会苦一点,但心里美的很。慧兰一直给大哥夹菜,让大哥多吃点,一路上操心累坏了。

    吃完饭,慧兰让为平收拾餐盒,平时在家,碗筷从来没让儿子动过,但从今天起,慧兰觉得该让孩子自立了,以后父母不在身边的日子长着呢,得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为平也很积极,收拾了餐盒和筷子,捧着放到了指定回收的地方,还在老生们洗饭盆的地方洗洗手,觉得挺有意思,崭新的生活已经开始了。

    饭后,三人在校园中转悠,也真的有了心情欣赏这秋色宜人的校园风光。人在紧张忐忑时对周围的情景过而不见,在心情舒畅时会认为风景如画,境由心生,风景如此,校园也是同样。见不时有人拿照相机照相,周爱国就连说后悔后悔,来时忘了借个照相机了。话说回来,来时想的全是体检了,都做好随时滚蛋的准备了,哪有心情借相机啊。

    不过还是难不倒见多识广的周爱国,他打听到了校园照相馆,和老板好说歹说,老板同意到校门口给他们照相,不过要加五块钱,周爱国爽快答应,连照片的冲洗费自己全付了。慧兰坚持三个人一起,周爱国就是不照,说常出差经常照相,不差这一张,让娘俩照一张,是个纪念。“咔嚓”一声快门,饱含中年艰辛和满足的周慧兰与懵懵懂懂充满朝气的陈为平永远依靠在了一起。

    当晚,周爱国兄妹就踏上了回去的路途,车票是学生会志愿者代买的,硬座,到BJ转车。走的急,一是事情办完了,多住一晚还得花钱;二是俩人都是有工作的,少请一天假,少扣一天钱。

    离走前,周慧兰领着陈为平到校园的邮政储蓄所开了个户,自己留了两百元,备着BJ转车买票和路上吃饭,剩下的2700元全都存给了陈为平。告诉儿子,钱足够花,生活不要过于俭省,打电话和写信都留的是大舅的号码和地址(家没电话而且家属院的信总丢),缺啥就给家里说,家里买好了邮过来,自己别作难。照顾好自己,好好学习,爱惜眼睛,别累着。

    这是1998年,陈为平19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