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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许愿

    阿东时不时向茶座的角落看去。

    虽然是份微不足道的服务员工作,但他仍然想做到最好。这是他成年以来的第一份工作,如果一切顺利,他打算用这份工资买下那辆惦记了好久的二手车。在赌场工作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眼尖是基本要求。现在茶座角落里坐着一个老年人,别说在赌场不常见,就是在平时生活中也不是每天都能见到。

    “新来的,你在这儿站着干什么。”领班老迈问道,“眼里有点活儿,别等经理支使你才干。”

    “迈哥,那边不对劲。那老太太进来一个多小时了,只点了壶茶水,也不下场玩。”

    “没事,别管她。你刚上班还不清楚,听说她儿子以前是咱们这里的常客,后来消失了,不知道是不是欠了赌债。她每天这个时间都会过来,说是等儿子,挺可怜的。”

    “啊……对不起迈哥,我不知道。”

    “别跟这儿杵着了,赶紧干活去。记着,以后如果碰上老太太跟你点茶水,偷偷给她换点好茶,她舍不得点贵的。经理默许这事,咱们这班的兄弟都知道。”

    “明白了迈哥。”

    阿东小跑着去经理那领活儿,在经过大厅人比较多的牌桌时不小心撞到了一名戴着鸭舌帽的赌客。他连忙道歉,对方挥挥手让他离开。阿东并不知道,那个赌客就是老太太每天都在等的儿子;而老太太也不知道,儿子早已没钱去赌博,来这里只是知道她也在,偷偷看一眼她而已。

    石浪看了下时间,差不多该走了。小飞告诉他今晚会有个大明星在酒吧出没,稳妥起见他需要提前去酒吧埋伏下来。他最后向老人的方向看了一眼,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人群当中。

    在西港,走红时间能持续半年以上的绝对是站在生态链顶端的巨星,但石浪今晚要拍的这位堪称娱乐圈常青树,绝对的大佬级人物。这意味着这是一单稳赚不赔的买卖:即便只拍到他自己出入酒吧都能赚不少钱;如果拍到些了不得的东西,原地翻身也不是不可能。

    像往常一样,石浪提前在酒吧附近踩点。他干的事和娱乐记者看着相似,其实有很大区别。比如,狗仔队虽然也会踩点,但通常会选择视野好、隐蔽性强的地方;而石浪的要求则更复杂些:首先不能是太公开的地方,毕竟名人把隐私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其次又不能是过于隐私的地方,如果不方便自己脱身,后果很可能就是无法脱身了。娱记要的是悄无声息地撤,他要的是钱货两清的当面交易。

    但与往常不同的是,今天这间名叫“ZEN”的酒吧属于比较高档的店,位置在相对安静的海港另一侧。这附近没有胡同巷子那种便于隐藏跟逃跑的位置,石浪转了几圈都没有收获,最后决定租辆车去地下停车场碰碰运气。他将车停在离入口不远的位置,然后躲到后排座位俯身拿出借来的长焦相机。

    金凯……虽然你演电影还不赖,但碰上我算你倒霉,今天你钱包不出点血怕是走不了了。石浪这样想着,点了支烟提神发呆。

    不知等了多久,他突然发现不远处多了辆黑色商务车,但他却完全没注意那车是什么时候进入车库的。正当他决定下去看看情况时,另一辆车也跟了进来,停在了先前那辆车旁边。石浪果断意识到,要开始赚钱了。

    他将身体尽量压低,并把早已设置好无声模式的相机小心翼翼地举过头顶开始拍摄。刚拍了没两张,车门突然被不知从哪里出现的保镖拽开,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整个人就被保镖像拖死狗一样拖到地上!

    石浪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他本能地双手护着头,紧接着又突然想起钱的事,赶紧屈身想护住怀里的相机。就这样伏在地上神经质般抽搐了几次之后,他发现保镖只是将他围了起来,并没有打他。石浪慢慢抬起头,视野中只看到一双酒红色马臀皮皮鞋。从镜子般光洁锃亮的鞋面看上去,金凯冷峻的脸被扭曲得异常可怕,与他在电影里饰演的那些斯文儒雅的角色完全不同。

    “你胆子不小。”金凯弯下腰看着石浪,慢条斯理说,“嫌命长?”

    石浪这才深刻体会到什么是演员的多面性。凑近了看,明星儒雅是真的,但看上去败类也是真的。

    被眼前的男子盯得直发毛,石浪只得战战兢兢地说:“金……金凯老师,我是你粉丝,太喜欢你了所以才……”

    “怎么回事阿凯,狗仔啊?你回车里,我帮你摆平。”石浪的话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这声音让他感觉找到了救星。

    “久爷!久爷!是我,阿浪啊!”石浪赶紧跪起来向金凯身后的声音求救,“久爷我错了,我不知道今晚是您二位见面……”

    万平久推开保镖探身到跟前上下打量着:“我跟你认识?”

    “久爷您忘了啊,我,石浪——小飞的朋友阿浪啊!您一直关照我们兄弟,先前还帮我投资来着……”

    “投资?”万平久先是一愣,差点没憋住笑,“你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你这德行还投资呢?”

    “久……久爷,您真不记得了啊?小飞说……”

    “少他妈跟我套关系,今晚谁让你来这儿的?”

    石浪这才意识到,眼前呼风唤雨的万平久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存在。至于那二十万,基本可以确定是被小飞私吞了。

    “久哥,这是你小弟?”金凯问。

    “谁他妈有这样的小弟。”万平久示意身边的保镖,“拉出去教训一下,让他懂点事。”

    “平久,把他带过来见我。”

    正当两个保镖把石浪架起来准备拖出去的时候,从身后那辆商务车上传来一个声音。说话的人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在场每个人都听得清楚。仿佛是慑于说话者的威严,两个保镖甚至没跟万平久征询意见,就直接拖着石浪往车上走,金凯和万平久两个人也不做声,赶忙跟在后面。

    被保镖丢进商务车的时候石浪还没从慌乱中缓过神来。他看向四周,万平久和金凯毕恭毕敬地在车门口站着,保镖四散到商务车周围,而在他面前坐着的是一个看不出性别的人。这个人声音是中性的,外貌是中性的,衣着打扮也是中性的——但阴柔里好像还透着股坚毅跟城府,举手投足间又会让人觉得没来由地信任跟依赖。

    石浪没敢说话,只低着头用余光看着对方的裤脚,心里揣测着眼前人的来路。

    “你是石浪?”

    “……对……我是。”

    眼前人身体前倾,凑近了观察石浪。“很有意思……”他说,“我叫闻道,你也许不知道我是谁,但这不要紧。”

    石浪抬眼看了一下闻道,随即又低了下去始终不敢抬头,也不知说些什么。自己应该认识这个人吗?是债主?他仔细回想了一下,欠钱的人里好像没有叫闻道的。

    “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还需要再确认一些事情。平久,既然这个小兄弟说他认得你,不如就让他跟着你吧。”

    “好的先生。”万平久没有半分迟疑立即应道,先前的嚣张跋扈也荡然无存。

    “你先回去吧。需要找你的时候,我会让平久找你。”

    从ZEN回到住处,石浪感觉像是做梦一样。冰箱里是生了霉菌的披萨,地上是东倒西歪的酒瓶跟烟蒂。小飞依旧不知所踪,外面的音乐声依旧吵闹,但他已经适应了身边的一切,也并不觉得是什么问题。他将沙发上堆着的杂物扔到地上,一头栽倒昏睡过去。

    他真的做了一个梦。梦中他回到了小的时候,海浪和沙滩在记忆中清晰可见,他和郑朝旭光着脚踩在黑色的沙滩上。听大人说,那种黑沙是亿万年前火山喷发形成的。夕阳映着黑沙反射出金光闪闪的亮点,兄弟两人认为那是散落在沙子中的黄金。他们拿着一个小筐不停地挖,研究着如何将散沙里的黄金提纯出来。妈妈就在不远的地方看着自己,准备了许多水果等自己来吃。他放下手里的铲子跑过去,跑着跑着,妈妈的形象却逐渐变化成姚纭的模样,他只稍作迟疑便继续向前跑,并没有察觉什么异样。

    “妈妈!”他叫着,投入姚纭的怀里。周围的环境再次幻化,从海边变成了人潮汹涌的飞机场,姚纭眼看着他把最后一个小笼包吃下去,才将行李箱递到他手上。“到了学校跟妈说一声,免得我惦记。”姚纭叮嘱道,“不,你下了飞机就给妈打电话,看好行李,随身的东西不要乱丢,记住了吗?”

    他嘴里答应着,转过头发现父亲和郑朝旭站在一起冷漠地看着他。在他们身后,一个扎小辫子的小姑娘哭个不停。

    “是你害死了妈妈!”小姑娘哭喊着,“你知不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你醒醒!醒醒啊!”

    “……嘿,醒醒!醒醒!”

    石浪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发现是小飞在叫他。

    “梦见输钱了还是怎么的,哭成这个德行。”小飞递过一张纸巾,“怎么样,这单赚了多少?”

    石浪双手使劲在脸上擦了两下,彻底缓过神来。他开了瓶啤酒猛灌几口,没有回答小飞的话。

    “嗨,问你话呢,睡傻了啊?”

    “小飞我最后再问你一次,那二十万你到底给没给久爷?”

    “又来了!你要我说多少次你才肯信!你亏了,我也亏了!甚至久……”

    “我今天见着久爷了,”石浪打断他的话,“久爷不知道这事,他甚至根本不认识我。”

    “……你……见着久爷了?那,那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石浪抄起酒瓶朝小飞头上砸去,瓶子发出“咚咚”的闷响,敲了好几次才碎掉:“怎么说!我他妈拿你当兄弟,你拿我当什么,当狗屁吗?!”

    喘着粗气,石浪松开满头血的小飞,自己也栽倒在地上。

    “什么兄弟义气,说得好听……”

    “……阿浪,对不起……我对不起你……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那个婊子把我全部的钱都骗走了,我实在走投无路……”

    “这地方不能继续待了,我们得赶紧走……”

    “走?为什么?”

    “你还好意思问!你知道今晚金凯跟谁碰面吗?就是跟久爷!还有一个,一个叫什么的我给忘了——反正是连久爷都得站边上装孙子的人!我要被你害死了!现在他们都知道你跟我是朋友,再不走咱俩都得死!”

    “那……那咱们赶紧!我想想可以去哪里……对,去码头!四号码头!以前我家老街坊,有个叫田伯的现在住在船上,我们去他那里避避!”

    缓过神来的两个人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却听见楼下出现一阵骚乱声。

    “肯定是他们!阿浪,你从窗子跳出去,我来拖住他们!”

    “你以为我是来救你的?!等你一起走是为了找你算账!”

    “没时间争了!是我对不起兄弟在先,这次你信我!你先去找田伯,我脱身了就去找你——快走!”

    石浪被小飞推搡着钻出窗子,顺着排烟管滑了下去。

    “快走!”小飞最后说。

    石浪并没有去田伯那里。他吹着海风,沿着海边的公路漫无目的地走着,试图让自己混乱不堪的思绪清醒一些。人的梦境通常只在刚醒来时比较清晰,如果不去刻意记录,很快就会淡忘。但他刚刚梦到的人跟事好像刻在脑子里一样,无论怎么努力都忘不掉。俞晴小时候的样子就像梦魇般时不时闪现,一闭眼就能听到她的声音。

    见了鬼了,他想。我变成今天这样全是因为那几个人,又怎么会梦见他们,真丧气!还有那个姚纭,老太太人确实不错,但她对我好的原因只是把我当成了她儿子。如果我告诉她我不是她儿子,她还会对我好吗?真是笑话……都说亲情是最珍贵的东西,说这话的人肯定没被亲人背叛过。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谁都不会真的对你好。至于那些江湖朋友就更不用提了,哼……小飞,不要觉得老子跑出来就欠你的,那二十万你早晚要还!

    对石浪来说,当下最重要的还是要找个稳妥的方式永远消失。万平久的手段他是有耳闻的,光这号人物就够搞死他十个来回,更不要说那个不男不女的家伙……能让万平久跟孙子一样站着,肯定是手眼通天的大人物。但想消失就需要钱,这在哪个世界都是不变的真理。合法赚钱的方式太慢,不合法的又太危险,想来想去,他决定还是去找姚纭。这几乎是最稳妥的办法,只不过之前自己多少有些于心不忍,但现在既然已经决定人间蒸发,也就没那么多顾忌了。他决定最后敲老太太一笔,然后远走高飞。

    石浪在姚纭楼下的咖啡店里等了两个小时,他必须百分之百确认万平久的人没有来这里找麻烦。凌晨四点钟,连服务生都昏昏欲睡时他才起身离开。

    他缓缓打开房门,姚纭还在卧室睡觉。他本想叫醒她,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去敲门。环顾客厅,一切都还是他走之前的样子。他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开始在衣柜里乱翻:衣柜里剩下的基本都是姚纭给他准备的衣服,他此前几乎没怎么穿过。一是觉得这些衣服风格跟自己不搭,二是觉得姚纭还把自己当妈宝,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不过现在他已经没有太多选择——从小飞那里跑路时走得急,他自己的东西都没来得及带。

    墙上贴着的是石浪从小到大的照片,有些是数字移民之前的;有些则是在新世界与姚纭同住之后的。之前那些他其实并没什么印象,但为了假装自己是姚纭的儿子,他跟姚纭要了照片也贴了上去。之后拍的都是这些年的一些生活琐碎,比如给姚纭过生日,以及和姚纭旅行时拍的照片。石浪看着墙上,心里突然有些不舍:无论好坏,这都是自己这些年生活的记忆。

    他还记得自己刚搬来跟姚纭同住时街坊四邻的风言风语,说石浪这么大年纪还是个啃老族。但每次听到这样的闲话,姚纭都不客气地怼回去:“我儿子是为了孝顺我才搬来跟我一起住,跟你们那些不孝子女可不一样,翅膀硬了就飞得老远。老吴,你儿子几年没来看你了?还有刘婶儿,你女儿那么风光,怎么没把你接过去一起住?”想到这里,石浪笑了一下。尽管自己并不是姚纭真的儿子,但他能确定自己的出现是给老太太带来了快乐的。他还记得一次跟街坊吵完架后,石浪带着姚纭去吃小摊。

    ……

    “妈,对不起。自从我移民过来之后就失忆了,以前的许多事都想不起来。而且我现在也不像你说的那样是个科学家,现在的我可能只会些简单谋生的手艺……你不会怪我吧?”

    “傻孩子,只要我们家石头开开心心的,干什么工作都一样。以前的事你忘了也不要紧,妈都记着。只要你不嫌妈唠叨,妈能从怀上你开始一直讲到现在……”

    ……

    他扫视着照片墙回想过去这些年,每张照片都能想起当时的场景。石浪伸出手犹豫片刻,还是摘下了一张自己和姚纭的合影放在行李中。那是他第一次带着姚纭露营时拍的照片,背景里除了两人外还有顶橙色的帐篷。在他们身后的天空里,一颗流星刚好划过。

    ……

    “妈,你看,咱们这张照片上居然拍到一颗流星!”

    “我看看……咱们运气真好,都说流星划过的时候许愿就能实现,妈从来没碰上过。流星太快啦,还没等反应过来它就消失了。”

    “要不,你对着这张照片许愿试试?虽说流星转瞬即逝,但咱们却拍到了它永恒的瞬间。这多好,你想许多少个愿都行。”

    “傻孩子,这能行吗?咱都知道,这流星也不过是新世界里用程序随机模拟出来的。”

    “许愿这回事儿,可不就是心诚则灵么。这个世界连人都能永生,咱就当这流星也是永恒的,多好!”

    “妈就一个愿望,不管未来遇到什么事,妈都希望我儿子能永远开心。怎么样,能帮妈实现不?”

    “这……人哪能永远都开心。再说,你得跟流星许愿啊,跟我许愿哪成。”

    “照片上这颗流星是永恒的,你也是永恒的,我说行就行。答应妈,永远开心,嗯?”

    “……好,答应你,永远开心。”

    ……

    房门悄悄打开,姚纭从门外探头进来打断了石浪的回忆。

    “石头,你回来啦!”

    “啊……妈,抱歉把你吵醒了。”

    “咳,老年人本来睡觉就轻,平时差不多也该起床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饿了没?妈给你做早饭。”

    “我不饿你别忙活了。我就是回来看看,待会还得走。妈,那个……”

    “有事?”

    “算了,没什么事。”

    “有事就跟妈说,别支支吾吾的。过来坐下说,我给你热点牛奶。”

    “那个……我想……借点钱。”

    “看你吞吞吐吐的,我是你妈,还说什么借不借的。你要用多少?”

    “……一百万……”

    “一百万?!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我有急用,很快就能还你。”

    “石头,你跟妈说,是不是在外面闯祸了?”

    “……没有!我能闯什么祸!我是真有急用!”

    “可是妈上哪去筹那么多钱啊……那可是一百万,咱们这栋楼邻居全加起来都不够这些钱……”

    “妈,我倒是有个办法,但我怕你不同意……”

    “你先说说看,我听听什么办法。”

    “我认识一些记忆重置公司的朋友……”

    “记忆重置?那是干什么的?”

    “妈你可能还没听说,现在有小道消息,说先驱公司的算力快要到极限了,但移民计划又不能停。资源有限,意识单元又不能省,就只能在记忆单元上找补……听说往后存储空间是硬通货,现在像你们这些还保留大脑的二类永居往后会越来越吃香……”

    “妈还是没太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石浪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打定了主意:“妈,我是这么想的。你看,我现在在你身边陪着你,过去关于我的那些记忆,其实你都没必要留着。不如把它们交给做记忆重置的人,清理出来的记忆单元能卖不少钱……你年纪也不小了,大脑机能也在逐年下降。往多了说再过二十年,你也得升级到一类永居。当下这资源缺口肯定是暂时的,等之后技术成熟把问题解决了,到那时大脑就是一坨不值钱的脑浆子,扔了也就扔了。不如趁现在……”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姚纭气得浑身发抖。她刚刚还盘算着怎么筹钱,连把房子卖掉的打算都有了(那至少还能换个二十多万)。但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居然要求她把自己跟儿子的记忆都清空来换钱,“滚出去!这种要求你是怎么想得到的!”

    这是石浪记忆中姚纭第一次对他发火。他当然明白自己的要求无异于要姚纭的命,但这时的他已被利益冲昏头脑,全然顾不了那么多。没有钱,自己就只能走投无路。而老太太只不过是腾出一部分记忆单元而已,更何况忘记之后什么都不会记得,更谈不上痛苦,有什么不好?但这种事如果当事人不同意,其他人什么办法都没有。他怨怼地看了她一眼,摔门而去,只留下姚纭枯槁的身影独自在客厅里微微摇晃。

    石浪是在大脚巷被万平久的马仔发现的。

    自打昨晚跑出来后,石浪就一直没有小飞的消息。他先去了四号码头找田伯却没有找到,左思右想,觉得还是应该回去探探情况。为了避免被人发现,他换上了从姚纭家里离开时带的衣服。在码头的公共卫生间里,石浪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仔细整理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感觉到无比陌生:与自己平时吊儿郎当的着装相比,姚纭给自己准备的衣服完全是另一种风格。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觉得真正的石浪可能就应该是镜子中的样子,干净、整洁、衣着得体;但紧接着他又意识到自己与镜中人的区别。

    我的心太脏了,完全配不上这幅躯体。

    他的观点很明显得到了万平久手下的认同。抵达大脚巷半个小时不到,他就被几个人高马大的男子给塞进车里。为首的混混笑着拍石浪的脑袋:“你倒是挺能跑的,还他妈知道换身衣服回来。也不知道你是聪明还是蠢,你往外头看看,大脚巷有穿成你这样的吗?隔条街我都能发现你!”

    “兄弟……兄弟,我错了,放我条生路……”

    “把你放了,久爷那边可就不给我生路了……别紧张,咱们兄弟以后都是自家人,不会为难你的!”

    “大哥,你这话我怎么有点听不懂呢?”

    “一会见了久爷,你就懂了!”

    车子行驶了没多久就在一处豪宅门口停了下来,石浪认得出这是西港有名的富人区。他以前只在附近路过过,却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进到里面去。几个马仔开路,石浪战战兢兢地跟领头那人走了进去。

    “久爷,人带到了。”领头混混说。

    “哎呀……石浪老弟,快来快来……”万平久脚下捣腾着小碎步一路跑到门口迎接,这场面让石浪有点不知所措。

    “赶快进来,里边请!阿豹,你去把我酒柜最下边那层的酒拿出来招待,这可是贵客!”

    “久……久爷,昨晚……”

    “哎——那都是下边人叫的,咱们兄弟之间不要那么生分,你叫我久哥就行。昨晚的事久哥还得给你赔个不是呐!”

    这一番热情洋溢的兄弟交情攀下来,不光把石浪弄懵,连带石浪来的那个领头混混也吃不准了:只知道久爷请这小子过来,却没想到他跟久爷关系这么深。那刚才在车上我对他那么不客气,我是不是完蛋了……

    “阿豹!你愣在那干什么呢,去拿酒啊!”

    “哎……哎!我这就去!”领头混混才缓过神来。

    眼看着这个叫阿豹的领头混混跑下去,石浪试探性地开口:“久……”

    “哥,叫久哥就行,”万平久一把揽过石浪的肩膀将他按着坐到沙发上,“要是还觉得生分,把久字也去了,咱往后就是亲兄弟!”

    万平久抽出一根烟递给石浪,见石浪没敢接,便自顾自抽了起来:“小飞的事我已经帮你处理了,往后你就踏实跟着我。你放心——在西港的地面儿上,有哥的,就有你的。”

    “小飞的事?”石浪有些懵,“小飞什么事?”

    “那小子都交代了,吐了个干净。”万平久叼着烟,从沙发旁拿起一只手提箱放在石浪面前,“这里面一共是四十万。有他吞你的二十万,另外二十万是哥给你的,你只管拿着用。”

    “久哥……这,这不合适。”

    “我说合适就合适,拿着——”万平久将手提箱推到石浪面前打开,露出里面整齐码放着的四十块信用水晶。这是在新世界里的特有产物,为了逃避税务部门的监管,许多从事地下生意的人不希望使用信用币账户进行大额交易。在利益的驱动下,有人模仿现金体系制作了这种一次性的信用水晶。每块水晶等额一万信用币,刚好在大额交易管制上限以内。拥有者可以将信用水晶直接当做现金来使用,也可以分时分批以一万元为单位转入自己的账户进行个人消费。

    四十块水晶整齐地码放在一起,石浪从没见过这么多钱。他哆嗦着伸手拿起一块,水晶开始闪烁着淡金色的光芒。这时他只要把水晶放在自己的手表旁进行匹配,一万信用币就会自动划入他的账户。

    四十万……全是我的……石浪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强忍着诱惑将水晶放回手提箱。

    “久哥,小弟虽然人蠢心贪,但还是知道自己的贱命值几个钱的。您要是不跟小弟把话说明白,这钱我是绝对不敢拿的。另外,您是怎么让小飞把钱吐出来的,他跟我说钱全被骗走了……”

    “哈哈哈哈……实话说吧,钱是闻道先生授意的,至于他找你什么事情我也不知道。小飞那边你不用操心,他不会再出现了。”

    石浪的脑子飞速转着。现在有两件事是明确的:一是那个不男不女的家伙确实很有分量,并且有求于自己。这意味着自己至少暂时是安全的;二是小飞下场可想而知会很惨,只是现在就算他想管,也没有能力管。看着眼前的手提箱,石浪其实非常想落袋为安。有了这笔钱,他也就不用去为难姚纭了。但他也深知,有命拿没命花的钱就是给他再多也没用。眼下的情况想消失是不可能了,钱的事也只能再做打算。

    “久哥,既然这样,这钱先放在您这里。等我知道自己在闻道先生那儿能帮上什么忙再跟您拿。”

    “兄弟,你是个精明人,往后能成大事。那个闻道先生你真的不认识?”

    “真不认识。”

    “他可是先驱的总办主任,袁想的一号私人助理,在董事会都说得上话的角色——你别用那个表情看着我,就是那个袁想,咱们身边这一切,都是他创造的。老弟,哥给你个建议:不论闻道先生让你帮什么忙,你都答应下来。”

    “我真不知道我能干啥,再说那么大的人物……”

    “既然找到你,说明肯定是你能帮的。再说,就算有困难,来找哥。”万平久捡起一块水晶递给石浪,“当零花钱先用着,说不定哥以后还得指望你再往上走一步呢!”

    “那……我什么时候去见闻道先生?”

    万平久看了看表:“现在应该在来的路上了。老弟,他亲自来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