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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干尸

    李信使诈擒住了仇景煜,得意地笑道:“臭小子会得几下便宜剑法就不知天高地厚,还不是乖乖束手就擒?”言罢在他身上一番搜寻,想要找到《太白剑经》,自然一无所获,揪住他衣领问道:“你把剑经藏在哪里?”

    仇景煜道:“剑经早就毁了,哪里还需要藏匿。”

    李信哪里肯信,怒道:“胡说,如此宝物,谁肯毁去。”

    仇景煜道:“你名字叫信,可别人说话你又不信……”

    李信怒极,不等仇景煜说完,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得他一边脸颊红肿。

    三小姐在一旁道:“李信叔,别伤了他。”

    李信答应一声,见三小姐看仇景煜的眼神颇为异样,心中一动:莫非三小姐看上了这小子?再看仇景煜时,见他虽然眉宇间带着几分稚气,但剑眉星目,丰神俊朗,身姿挺拔,气宇轩昂,刚刚又出手救了三小姐,虽然三小姐一向心高气傲,但若说对他一见倾心,也不是无稽之谈。他眼光忍不住在两个少年男女身上连番流转,越看越觉得是一对璧人。

    三小姐被他看得脸色发窘,嗔道:“看什么看?他不肯交出《太白剑经》,你把他带回天魔岭,慢慢逼他交出来就是了。”

    李信一听正中下怀,说道:“三小姐言之有理,请三小姐随我一同将这小子押回神教,交予教主发落。”

    三小姐嗯了一声,并不反对,眼神偷偷打量仇景煜。李信看在眼里,心中好笑,怕年轻少女脸皮薄,面无表情,不敢露半点取笑之意。

    仇景煜听二人说要把自己抓去魔教,心中大急,无奈穴道被点,想要反对亦不可得。

    李信找来一辆马车,驾车载得仇景煜和三小姐二人一路向西。仇景煜被缚在车中,不见车外道路景物,遇到住店歇宿,双眼都被蒙了,行了数日,他都不知到了何处。如此过得月余,仇景煜在马车中只觉得道路渐渐蜿蜒颠簸,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起来。此时正是炎炎夏日,他心中疑惑,忍不住问道:“三姑娘,我们这是到了哪里?”

    那少女本坐在一旁打盹,听他问话,想是受了搅扰,脸色不悦,说道:“什么三姑娘?”

    仇景煜道:“在下不知姑娘尊姓芳名,听李大叔叫你三小姐,想来是排行第三,便叫你一声三姑娘。”

    少女道:“不伦不类的,我叫申屠雪。”

    车外一阵冷风刮过,掀起车帷一角,仇景煜见马车行驶在崎岖的山路上,远处连绵的山峰都盖着皑皑白雪,不自觉地说了一声:“雪。”

    申屠雪误以为他在称呼自己,叫得亲昵,脸现绯红,眼神中不见嗔怒,倒有一丝欢喜。

    仇景煜道:“申姑娘,我们这是去哪里?”

    申屠雪呸了一声,说道:“我又不姓申,复姓申屠啊,你这人看着一副聪明面孔,却是没读过书吗?”

    仇景煜大是尴尬,脸皮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说道:“你这姓氏少见的很,在下……在下……”一时不知如何开脱。

    申屠雪看他一脸窘相,噗哧一笑,说道:“你不是已经知道我们的身份了吗?还问东问西的。”

    仇景煜脱口说道:“真的是去魔教?”他被李信擒住时就听两人要带自己回魔教交给他们的教主,但心中总还存着侥幸,幻想两人只是吓唬自己。

    申屠雪脸色一沉,说道:“到了这里,你嘴巴可得放干净些,再敢诬称我神教,小心被割了舌头。”

    仇景煜心道:本公子还怕你不成?但他毕竟也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嘴上老老实实地答应:“多谢姑娘提醒。”

    申屠雪不再理他,卷起窗帷欣赏车外风光。仇景煜见窗外崇山峻岭,远处的白雪覆盖的山峰被阳光一照,成了耀眼的金色,心中赞叹:一直以为我明月山巍峨,比之眼前这接天的峰峦,可真是差得远了,这就是所谓的山外有山吧,只怕人外有人,明月山庄在武林中也未必有我以为的那般了不起,却不知那天魔岭是在何处,又是什么高明的所在。

    马车行得越高,周围寒气越重,一股冷风透过窗口吹进车厢。仇景煜只穿了夏日的单衣,不自觉打了个喷嚏。申屠雪拿一件披风披在他肩头。山路颠簸,披风没一会儿便从仇景煜肩头滑落。他手脚被缚,无法自行拉扯,申屠霜重又帮他披好,系上胸前绑带,以防再次滑落。申屠雪凑得近了,仇景煜见眼前的少女螓首蛾眉,冰肌玉骨,眼如点漆,肤若凝脂,朱唇似玉,吐气如兰,一时竟看得呆了。申屠雪抬眼与他目光相触,见他痴痴地看着自己,脸上一红,退到一旁,却又忍不住偷偷看一眼仇景煜。两人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同车并行月余,心中都是暗起涟漪。仇景煜闻到暗香幽幽,看着倩影袅娜,心里深感平安喜乐,只盼这马车一路驶向天边,永不到头。哪知仅又行不到半日,马车便在一处绝壁前停下不再往前。

    在李信的呼喝声中,仇景煜被两名壮汉拉出马车。他见面前壁立千仞,隐入云雾,仿佛直冲九霄,不知尽头何处。随着一阵机括声隆隆响起,石壁上一扇巨大的石门缓缓开启,露出山腹中一条幽深的甬道。仇景煜被押着跟在李信和申屠雪身后进入甬道,向前行得十余丈,甬道一分为二,右边宽阔平整的石阶缓步向上,两旁巨大的火把将甬道照得明亮通透,左边却是狭窄的小路崎岖向下,如豆油灯只将脚下石阶勉强照亮。李信一挥手,命人押着仇景煜沿左边小路向下,自己则陪在申屠雪身旁,上了右边石阶。

    仇景煜越往下走越感觉潮湿气闷,直走了数十丈,仿佛到了地底深处。待拐了两个弯,一名壮汉打开面前的一道铁门,将他一把推进去。仇景煜被推进一间石室,落脚处是一个斜坡,向下滑落数丈,跌入一滩浅水中。他下马车时已去了绑缚,但被李信点了穴道,双脚虽能步行,上半身却不能动,跌入水中挣扎一阵,好不容易才坐起身来,只觉这一滩水污臭不堪,溅入口中几欲作呕。

    石室中颇为昏暗,仅一侧石壁顶端有一小洞可见天光。仇景煜借着微光,发现这是个天然的石洞,顶上钟乳倒垂,偶有水珠滴落,嘀嗒有声。细水汇聚一滩,上面漂浮着不少污秽,似乎是人畜排泄之物。他是富家公子出身,从小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哪里受得了这般肮脏的所在。想到刚刚脏水溅入口中,他忍不住连连干呕,连滚带爬地逃离污水滩,倒在一处角落里喘息。过得一阵,身上穴道自行解开了,仇景煜伸手撑地想要起身查看四周,着手处碰到一根细长棍子,拿起一看竟是一根腿骨。他吓了一跳,忙把腿骨丢下,却丢在身旁靠墙坐倒一具骷髅上。骷髅被腿骨一撞,稀里哗啦地散落开,圆滚滚的头骨滚到仇景煜脚边不停打转,黑洞洞的骷髅头眼中有条蜈蚣爬出来,消失在阴暗的角落里。仇景煜一脚将骷髅头踢开,长长吐了口气平复惊慌失措的心情,扭头见一具干尸离自己脸颊不到一尺,还没来得及平复心情的他被吓得惊叫出声。他自幼长在武林世家,向来胆大,本不惧怕干尸骷髅这些东西,只是在这昏暗潮湿的山洞中,又出现的如此突兀,不免令他惊恐。

    仇景煜正准备一脚将干尸踢开,那干尸暗黄的眼珠一转,张口露出七零八落的焦黑牙齿,诡异地笑道:“小娃娃,你来啦?”说着伸出只比骷髅多一层皮的干瘪手臂,向仇景煜脸上摸来。这一下饶是仇景煜胆子大,也瞬间汗毛倒竖,冷汗横流。他哇哇乱叫着向后连退数步,感觉撞在一人怀里,回头一看,又是一具干尸怪笑着看着自己。两具干尸一般的干瘪,所不同的是前者脑门光秃,须发皆无,后者留有几根稀疏的白发,却被削去了一个鼻子,面相更是恐怖。

    仇景煜只觉得头皮发麻,几欲晕去,连忙跳出无鼻干尸的怀抱。他的寒水剑已被李信收缴,此时手无寸铁,抬手一掌朝无鼻干尸脸上劈去。他惊恐之余,一出手便全力施为,掌风异常凌厉。无鼻干尸不闪不避,伸指在仇景煜掌心一戳。仇景煜被他那比手指还长的指甲一碰,如遭电击,浑身酸麻,眼见两具干尸朝自己逼近,踉踉跄跄地后退两步,颤声道:“你们是什么人?还是……还是什么鬼?”

    无鼻干尸道:“是人是鬼?你说我们是人还是鬼?”声音沙哑,像钝刀刮干柴,让人听着极不舒服。

    秃头干尸道:“这娃娃细皮嫩肉,吃起来该是美味。”声音尖锐,如金铁交击,刺得人耳膜生疼。

    仇景煜听他说要吃了自己,看到散落一旁的骷髅白骨,暗道今日莫非真撞上了吃人恶鬼。他心中怕极,却不愿束手待毙,运起家传内力,一掌横拦,一掌上举,摆个举头望月的招式,准备尽力一搏。

    无鼻干尸道:“这娃娃的内力似乎是明月山仇家的日月诀。”

    秃头干尸道:“那又怎样?便吃不得吗?”

    无鼻干尸道:“怎么吃不得?练武之人,筋肉更有嚼头。”说罢与秃头干尸相对桀桀怪笑。

    仇景煜见无鼻干尸仅凭指尖一触便识得了自己功夫来历,佩服得五体投地,借着洞口微光,见两具干尸虽然形如枯槁,面目可怖,但眼中光华流转,定是活人无疑,听二人口口声声都是要吃了自己,心中惊惧更甚。洞中无路可逃,他强做镇定,说道:“晚辈仇景煜,不敢请教两位前辈高姓大名。”

    无鼻干尸道:“我们是鬼,哪有什么高姓大名?”

    仇景煜道:“前辈说笑了。前辈功力通神,定是武林前辈高手。晚辈孤陋寡闻,还请前辈赐教。”

    秃头干尸手舞足蹈,神情疯癫地怪笑道:“这娃娃说我们是前辈高手,哈哈,我们是前辈高手,哈哈哈……”

    无鼻干尸道:“臭小子功夫稀松平常,眼光倒是有的。”他并不说出自己身份,只是目光在仇景煜身上细细打量,朝他招招手说道:“你过来。”

    仇景煜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哪里敢上前,反而又退了半步。

    恰在此时,听得石室墙壁高处机括声响,有人从一个小洞中丢进来三个馒头。

    形如干尸的二人不等馒头落地,纵身跃起抢夺。仇景煜听得二人脚上呛啷有声,仔细看去,见二人脚踝上缚着一根细长铁链,铁链长不及一丈,另一头钉在石壁之中。两人刚刚跃起,被铁链一扯,双双跌落。三个馒头落在地上,离二人最近的一个也相距他们两丈多远。二人扯直铁链,趴在地上伸长了手臂,终是差了尺余,够不到那馒头,急得喉头嗬嗬连声。

    仇景煜绕过二人可及之处,拾起馒头。馒头落地时滚了几滚,已是污秽不堪。他大半天没吃东西,也是饿得狠了,将馒头脏污的表皮剥去,三口两口就吃了一个下肚。

    二人见他吃掉一个馒头,急得大声怪叫:“我们的,那两个馒头是我们的。你不准吃,不准你吃。”

    仇景煜细看四周,地上落了不少发霉腐烂的馒头,想来是此前二人未能拿到的。他见二人咽着口水盯住自己手中的馒头,眼神中颇有求恳之色,心中一软,便要把馒头丢给他们,忽然念头一闪,躲到一旁又吃掉一个馒头,将剩下的一个馒头在手中抛了两抛,说道:“两位前辈,晚辈心中有不少疑问,哪位能替晚辈解惑,这个馒头就给哪位。”

    无鼻干尸道:“看不出你年纪轻轻,心思恁地歹毒。”

    秃头干尸抢着说道:“馒头给我,你要问什么事,我都告诉你。”

    无鼻干尸喝道:“师弟,别着了这小子的道。”

    秃头干尸道:“我都快饿死了,还管他什么道不道的。”

    无鼻干尸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秃头干尸对仇景煜急匆匆地说道:“你是不是要问我们师兄弟是什么人?我告诉你,我是玄阴指唐无界,他是我师兄烈阳掌秦无疆。好了,我已经告诉你了,快把馒头给我,快快。”

    仇景煜见唐无界身为一代高手,为了一个馒头毫无前辈风范,形似鬼魅,心下不忍,将手中馒头丢给他。唐无界抓住馒头,全然不顾上面沾染的脏污,直往嘴里塞,一时吃得急了,喉头噎住,食不下咽,站在一根石钟乳下,仰头舔舐水滴。

    秦无疆看师弟狼吞虎咽,舔着舌头,坐到了一旁。仇景煜又掏出一个馒头丢给秦无疆。秦无疆没想到他还有馒头,接在手中一愣,并不就吃。唐无界此时已吃光了手里的馒头,见师兄拿着一个馒头不吃,凑上前去说道:“师兄,你吃不吃?若是不吃,倒是给我啊。”秦无疆扳下一小块馒头塞入口中,将剩下的一大半给了师弟。

    仇景煜刚刚躲到一旁,转身挡住秦唐二人视线,假意吃掉一个馒头,实则将其藏于袖中,本想趁两人争一个馒头的机会,诱他们说出身份来历,又何以被囚在此。唐无界固然急于求得食物,主动自报家门,秦无疆却是不为所动。仇景煜知此二人虽然内力精深,但形容枯槁,深陷此处远不止一年半载,实在也是可怜之人,自己使诈赚他二人,实非正人君子所为,心中暗自惭愧,便将剩下的那个馒头给了秦无疆。

    唐无界又是三两口就将大半个馒头吞下,见不再有吃的,手中玩弄着铁链,坐到墙边自言自语,咿咿呀呀地不知所云。秦无疆则在一旁闭目打坐。此时天色向晚,石室内更加昏暗。仇景煜见两人都不再搭理自己,找了个远离二人的干爽处,枕肱而卧。

    待得天明,墙上机括声又响。仇景煜一跃而起,飞身上前,果然又有馒头落下,他不待馒头落地便伸手接住,自己吃了一个,将另两个丢给秦无疆和唐无界。秦唐二人为锁链所缚,离洞口颇远,虽每次尽力去接,但都差了距离。运气好时,馒头落地后滚到自己身边,那便捡脏馒头来吃,运气不好时,馒头落得远了,便只能挨饿。二人自从被锁在此处,直至今日仇景煜接住馒头抛到他们手中,才吃到干净馒头,心中一阵激荡,双双流下泪来,唐无界更是哭出了声。

    如此数日,每日早晚皆有馒头从洞口丢入,仇景煜每每接住了抛给秦唐二人。到得第四日傍晚,秦无疆吃过馒头,对仇景煜道:“小娃娃,你过来。”

    仇景煜哪里敢上前。秦无疆见他站得远远的,低声骂道:“没胆的小子。放心,我不伤你。”看一眼身旁的唐无界,说道:“他也不会伤你。伤了你,谁拿馒头给我们吃?”仇景煜半信半疑地向前挪了两步。

    秦无疆道:“小子,你不在明月山待着,怎么到了这里?”

    仇景煜道:“晚辈是被一个叫李信的大叔擒住,带到了这里。”

    秦无疆道:“李信?申屠家的那个小家仆,已经也到大叔的年纪了吗?详情如何,你细细说与我听。”仇景煜便将父亲如何中毒,自己如何外出寻找竺青囊,又如何遇到申屠雪,进而为李信所擒等事一一说了。

    秦无疆道:“你当真得了《太白剑经》?”

    仇景煜道:“是。”又将自己如何得了《太白剑经》,剑经又如何毁去的经过说了。

    秦无疆拾起一根腿骨递给仇景煜,说道:“你将《太白剑经》所载剑法演一遍与我看。”

    仇景煜知道这两个老者武功奇高,若能得他们指点一二,定然受益匪浅,当即接过腿骨,将剑经上的招式一一试演。

    秦无疆看完,思忖片刻,说道:“以我观之,此剑法招式固然精奇,要义却还在出其不意四字。”

    仇景煜道:“前辈果然高见。剑经上确实著明剑在意先的要诀。”

    秦无疆喃喃自语道:“剑在意先……剑在意先……天意……天意……”又对仇景煜道:“你可知我师兄弟二人是什么人?”

    仇景煜道:“唐前辈日前已示知两位的姓名与尊号。”

    秦无疆道:“知道一个人的姓名外号就算知道这个人是谁了吗?你倒说说看,我们是谁?”

    仇景煜一愣,不知他言下何意,躬身道:“请前辈指点。”

    秦无疆道:“我们两兄弟在江湖上被称为阴阳法王。”

    仇景煜失声道:“那不是魔……神教的首领吗?教主之下,便以法王为尊。两位前辈怎地被囚于此?”他本想称魔教,想起申屠雪的告诫,改口称了神教。

    唐无界骂道:“放屁,阴阳法王怎会在教主之下?”

    仇景煜不明其意,看向秦无疆。秦无疆道:“阴阳法王向为神教至高职位,法王遵奉教主号令,那是我师兄弟遭人暗算,被囚于此之后的事情了。在那之前,阴阳法王不理教务,只行制衡教主之职,为的是防止教主独断专行,窃神教为私有。”他见仇景煜一脸懵懂,知他年轻识浅,对江湖旧事所知有限,也不多做解释,继续说道:“三十年前,唔,已经三十年了,教主申屠方为独霸神教,暗算我兄弟,将我二人囚禁于此。”

    正道武林对魔教向来讳莫如深,仇景煜此前虽偶尔听父亲提起魔教之事,但并不知道魔教教主姓甚名谁,听到申屠方的名字,想到李信称申屠雪的父亲为尊主,心中暗道:申屠姑娘莫非是魔教教主的女儿?想到申屠雪,仇景煜脸上不自觉地微微泛红。

    秦无疆见他若有所思,问道:“你在想什么?”仇景煜还未回答,唐无界抢先道:“小娃娃一脸思春相,定是在想他相好的姑娘。”

    仇景煜脸色更红,说道:“前辈取笑了。”心中暗道:这人不人鬼不鬼的老家伙还真厉害,连我心里想什么都知道。

    秦无疆道:“申屠方在神教一人独裁之后,便将神教纳做他申屠家的私产,他死后教主传于其子申屠浩。那申屠浩一直囚禁我们至今。”

    仇景煜心道:原来申屠姑娘果然是教主女儿,只是其父是申屠浩,那申屠方是她祖父。他想到一事,说道:“晚辈有一事不明,不敢请教前辈指点。”

    秦无疆道:“你是想问他申屠父子为何都不杀我俩?”

    仇景煜见自己的心思总被这两老头一眼看破,心中拜服,说道:“或者以三花销骨散废去两位前辈的内力,也可高枕无忧地坐稳他的教主之位。”

    秦无疆道:“他们若只是想除掉我俩,自然有的是办法。但他们舍不得。”

    仇景煜道:“舍不得?”

    秦无疆道:“我师兄弟二人习得先天传功之法,可将一身内力渡入他人体内。只是此法需我们主动施为,他人外力强迫却是无用。申屠父子觊觎我二人加起来一百多年的功力,怎舍得让我们死?又怎甘心毁去我们的内力?只是他们再梦寐以求,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冷笑几声,继续说道:“他们关了我俩四十年,这暗无天日的日子可真难熬啊。我师弟在第九年上想是受不了煎熬,开始变得神智不清,说话也有些疯疯癫癫了。”

    仇景煜见唐无界靠在墙边,将一只耳朵紧紧贴在石壁上,神情专注地倾听着,仿佛要听到外界的声音,手中拿着一根白骨,偶尔往石壁上敲击两下,希望能有回应。仇景煜指了指地上散落的白骨,问道:“这人又是谁?”

    秦无疆道:“就是教中一个杂役。我们刚被关进来时,他来清理秽物。当时我们都是暴怒已极,他一靠近,就被我一掌毙了。”

    仇景煜道:“你们真的……吃了他?”

    秦无疆道:“我俩当时还没受过挨饿的苦,哪里会吃人。他若是在我们被关了几年后进来,多半就真让我们吃了。你前几日若不是跑得快,此刻恐怕也成一堆白骨了。”

    仇景煜心里打个突,不自觉地退了两步。

    秦无疆道:“当时盛怒之下打死了他,别人都吓得不敢靠近,这么多年都无人再来打扫,我俩只能栖身于污秽之中,也算自作自受。”说着一阵苦笑。他鼻子已被割去,干瘪的脸皮一阵扭曲,笑容显得要多苦有多苦。

    仇景煜听了秦唐二人的遭遇,心想李信把自己关在这里,定是想要自己交出《太白剑经》。自己若是执意不交,莫非也会被囚禁数十年,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吗?

    秦无疆继续说道:“申屠方以为得我俩的内力便可横行天下,雄霸武林,殊不知我俩若真把内力渡入他体内,他必定当场心脉俱裂筋骨寸断,死得惨不堪言。”

    仇景煜道:“两位前辈内力如此深厚,凡人之躯确实难以承载。”

    秦无疆道:“年轻人莫要自作聪明自以为是。他不能受我二人内力,是因我修炼的烈阳心经乃是纯阳至刚的无尚神功,而我师弟所练的玄阴真诀却是至阴至柔的绝顶内力。一人而承至阴至阳之力,若无调和之法,非当场毙命不可。”

    仇景煜道:“晚辈家传的日月诀,倒是可以一人之力,驭阴阳二气。”

    秦无疆不屑道:“你明月山的一点雕虫小技,怎能与我神功相提并论。”

    仇景煜心中不服,却不敢辩驳。

    秦无疆道:“你心中不服,是也不是?”不等仇景煜回答,继续说道:“你那劳什子的日月诀,看似可驾驭阴阳,实则既不能使阳气至纯,又不能使阴气至真,一人使二力,花里胡哨的却是力分则弱。用来对付一般的江湖毛贼还能装装样子,遇到真正的武林高手,那只有挨打吃瘪的份。”

    仇景煜听他将自己的家传绝学贬得一无是处,心中有气,说道:“晚辈年少无能,未得家学真传,却不是我日月诀神功没用。前辈莫要太小看人。何况两位前辈虽然练得至阴至阳的神功,但需二人分使,我日月诀却能一人独使阴阳之力,大家算是各有所长。”

    秦无疆怒道:“你长个屁。我们二人分别修炼,那是因为我们资质有限,不能尽得先师真传。先师混元老祖在世时,便是一人练就烈阳玄阴之力。那是我们做弟子的无能,又不是我们练的功夫不行。”

    仇景煜心想反正你们师父早就死了,你说他多厉害都行。见他发怒,不敢再说。秦无疆继续说道:“我们在此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实是了无生趣。我近日正打算答应申屠浩,与师弟同时将阴阳之力渡入他体内,与他拼个同归于尽。没想到老天爷将你送来,我们总算报仇有望。”

    仇景煜奇道:“晚辈后学末进,武功内力不值一提,如何能帮前辈报仇?”

    秦无疆道:“我们将内力传于你,你去帮我们杀了申屠浩那小子。不,杀了申屠浩全家。”说话间,眼神中满是恨意。

    仇景煜想到能得这老儿几十年的功力,心情激动,说道:“若得前辈纯阳内力,晚辈必不负所托,为前辈报这数十年被囚之仇。”

    秦无疆道:“光有我的内力不行。申屠浩武功不在我二人之下,我二人若是单凭一人之力,并无把握胜他。需我与师弟一起将内力传于你。”

    仇景煜道:“前辈刚刚不是说以一人之力承受不了两位的阴阳合力吗?”

    秦无疆道:“你练过《太白剑经》的无意剑法,便是天意要由你来承接我俩的毕生修为。”见仇景煜一脸迷惑,继续说道:“阴阳真气交会,若不能适时调和,使之水乳交融浑然一体,便会气血倒冲,爆筋断骨而亡。调和之关键则在于无意无念,这无意无念既非佛家的空,也非道家的无。人生在世,多的是贪得无厌,欲壑难填,想要舍却意念何其之难。便是佛家的空,道家的无,其本身也是一个意念。我刚刚看你试演《太白剑经》,招式倒还罢了,但它有招式而不着意,秉持李太白之潇洒不羁,实可为阴阳调和之心法。”秦无疆想到报仇有望,说到激动处,语音发颤,朝仇景煜招招手,说道:“小兄弟,你全力打我一掌,我来试试你的功力如何。”

    仇景煜六岁开始习练入门拳脚功夫,十岁开始修炼家传内功,内力已有八年功力,若是全力一击,寻常武人已不太容易抵挡。他见秦无疆虽然内力了得,但毕竟年事已高,瘦骨嶙峋的一把老骨头若是硬挨自己一掌,只怕当场就要散架,犹豫着并不上前。

    秦无疆道:“不必顾虑,但打无妨。”

    仇景煜道:“得罪了。”说罢上前一掌打在秦无疆胸口,忽觉一股热气透过手掌钻入体内,浑身顿时尤如堕入火炉,忍不住大呼一声,登时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