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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清水》尽头

    我在家里看着那部关于她的微电影,在学校的首页刊载。窗外下起了大雨,大雨将整个上海的建筑打湿,道路打湿。

    这个时候,她正在窗台前喝着热饮看雨吧。

    我不确定自己能否接纳她全部的过去,她父母的拧巴,她的妹妹,她的童年。

    我向自己还在重庆的哥们儿说了这件事,他说道,“在真正喜欢的人面前不需要计较那么多,如果你真的喜欢她,即使知道她的生命是有限的,也可以给她一段美好的记忆,不是吗?再说了,你都已经离家出走了,还管你爸妈怎么想的?你再做点出人意料的事情都不足为奇。”

    一周后,我买了鸡蛋和牛奶站在她的门口,按下门铃。我知道她会在猫眼里面看我,我一动不动站着。

    “你再不开门,我找锁匠来撬门喽。”

    她开了门,低着头,没有往日香槟西服加身的气质,“你来干什么?”

    “今天我下厨,想吃什么?”

    “等一下,我还没收拾好,”

    我走进屋子,发现原先整齐的家,现在到处都是零食袋子,外卖盒子,还有乱扔的衣服,那套香槟色西服随意地搭在沙发上,还没来得及送去干洗。

    我抱住她,“傻瓜,知道自己生病了还吃外卖?”

    我陪她一起去医院的路上,她问我,“你真的要去吗?”

    那里是除了重症监护室以外最接近死亡的人待的地方,我没有去过,但我愿意陪她一起去面对。

    化疗室里,有的癌症晚期病人疼痛地呻吟,身上还散发着臭味,有的还很小,还没有成年。谭清水告诉我,她绝对不要身上发着恶臭,痛苦地死去。

    “不会的,医生现在说情况已经变好了,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不用化疗了。”

    在她身体状况还些的时候,还是会去接案子,我参加过庭审,看到她在台上义正言辞地询问证人证言。

    她的助理,之前有一面之缘的小刘说,“我从来没见过她有男朋友,你不会是她花钱买的假男朋友吧?”

    不,我是真的喜欢她。

    晚上我们一起看电影,她累了,我就抱着她一起睡。

    我们做爱的时候,她总怕假发会掉下来,我说,“没事。”

    她告诉我,我是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爱人。

    “我知道。”

    当医生通知她不用来化疗的时候,我们高兴地拥抱在一起。我们邀请了她在律所的同事、服装店的同事和我的朋友来家里庆祝,那天她拉着我在阳台跳起舞,每个人都很开心。

    因为之前微电影的成功,一个投资人找到我,想要拍一部电影,我看过剧本之后觉得是个不错的机会。虽然我只是大一的学生,但在校期间出去拍片的也不少。

    没想到一拍就是一年多,每天都只能和谭清水视频通话,因为资方还请了一个导演过来和我合作,中途不是很顺利,休息了十天回去看她,然后又迅速投入状态。

    等到片子快拍完的时候,她来到了剧组探班,还带了一大堆好吃的,并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她怀孕了。

    我催着后期赶紧做完,这样就可以赶紧审片,我就可以回家了。

    我打电话给在重庆的爸妈,“爸,妈,你们快抱孙子了。”

    电话那头没了声,于是我就挂了电话。

    后来爸说,“你妈高兴坏了,又气的很,缓过一口气想要骂你。”

    为了看看这个上海的儿媳妇,我爸妈专程带了家里的土鸡,辗转来到我们的家。

    “这房子还不错,是她的,还是你们一起买的?”

    “她的。”

    老母亲又敲我头,“你个憨子。”

    “她是上海户口吗?”

    “我没问,应该不是吧。”

    敲我头,“你个憨子,户口都没有!”

    “妈!”

    等见到了谭清水,老两口还是笑脸相迎的,她今天出去处理案子了,所以穿得周正。

    “哎呀,怎么这么瘦啊?”

    “伯母,我,”

    “她从小就这样。”

    因为架不住老人的热情,在他们在的日子里,谭清水和我滋润了许多,我们决定等孕期满三个月后准备结婚。

    过了两个月,她开始出现宫缩,出血。

    我带她去医院的路上就流产了,在清理胎盘的时候医生发现她的子宫并不适合怀孕,有几个子宫肌瘤。

    医生做手术将肌瘤摘除后送到病理科检测,手术后我带她回到家,她躺在床上就在哭泣。我知道她很努力地想要成为一个正常人,建立正常的家庭,拥有自己的孩子。

    “没关系,我们可以再要一个。”

    “不会了。”

    三天后病理科的检查报告出来,是恶性的,这次化疗只能延缓癌细胞的繁殖速度,为了保命,不得已要切除子宫。

    在她做了切除手术之后的一天晚上,我在电脑上打游戏,她向我拿出手机,介绍上面写的中医疗法,我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她开始大发脾气,“你能不能别打游戏?认真听我说话不行吗?”

    “我打游戏犯着谁了?我打游戏犯法吗?难道你要让我每天面对你即将死去的消息吗?!”

    “我从来没有求过你要跟我在一起,不是吗?我不需要你帮我负担这些!”

    “好啊,我走了,你别后悔。”

    “不会。”

    虽然话说得这么决绝,但我没走几步便又折返。

    她半夜腹痛需要喝水服药的,没人在,她会懒得起来吃药。

    我有时也会想如果我没有遇到她,会不会她死了好几天才被邻居报警发现?她最怕臭了,也怕孤独。

    为了防止她把门反锁,我把锁换了,当我重新站在她面前时,她有些惊讶,“你不是走了吗?干嘛回来?”

    “我来去自由,你管我?”

    她一把抓住我的书包往外面扔,我抱住她,“放开!”

    “我们结婚吧。”

    她的子宫被切除了,服装店的导购工作干起来越来越吃力。

    趁她还有时间,我们在上海的教堂举行了简单的婚礼,婚礼上她的父母都没来,只有妹妹来了。我的亲戚朋友也来了,还有之前剧组的朋友们。

    电影上映得很顺利,票房虽然一般,但投资人投入的成本也不高,他赚了下回还会找我。

    拿到人生的第一桶金,为谭清水办了婚礼,我们去XSBN度蜜月,吃竹筒饭,看孔雀舞。

    还剩下最后一个月的时候,她时常会昏睡,她说自己时间不多了,每一次昏睡都是对死亡的一次预演。

    她是一个哲学家。

    每一次抱着昏睡的她,我都在担心她会不会真的睡过去。我需要怎么做才能保证她的身体能够完整地回到上海,干干净净的。

    一次次轻轻地呼唤她,直到她醒过来。

    “你会想我吗?”

    “你答应过我会陪我走到生命的尽头。”

    我们一起回到上海便一直让她在家治疗,她的校友和同事都来探望她,她越来越粘我,只要我十分钟没回来,她就会按床边的铃铛。

    一个人面对死亡总是会害怕的,但是当一个人接受了死亡,却会让周围的人痛苦。

    在某一天开始,她不再吃东西,她吃不下,任何东西都到不了胃里。

    在她去世的那天,我像往常一样拿着她吐过的垃圾桶想走出去倒掉,她让我不要走。

    就这样,我们一直坐着,直到她的呼吸逐渐微弱,停止心跳。

    在所有人赶到之前,我为她穿上了最喜欢的衣服,画了体面的妆容,床边摆上了百合花。

    “你会想我吗?”

    我总是在回避你的问题,拒绝承认分别的事实。

    “我走后,不会给你留下任何东西,我的房子会给我的妹妹。”

    我如果需要房子,当初就会去当入赘女婿。

    当然,我会想你,时常想你。特别是安静的时候,窗外下着雨。想起你对我说,“大多数人都讨厌下雨天,可是我很喜欢,因为下雨就不会有太多人出现在我身边。你知道吗?人一旦习惯了热闹,就很难再接受孤独。一旦习惯了掌声,就很难再接受平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