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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秘密协议

    武海达走进教室一个小时左右,林德气喘吁吁地跑来,被朱泽天拦住了。

    朱泽天知道林德和武海达是老同学,而他和林德是上午才认识的,所以他灵活地说:“武大哥在教室写报道稿,他叫我在外面看着,有事和我说。”

    林德说:“张梅青在南巴渡口晕倒了,还在卫生院抢救!”

    这事把朱泽天吓了一跳,忙问:“怎么样?醒了吗?”

    “灌了米汤,我走时还没醒。医生说是营养不良,低血糖。”

    “赶紧烧人中,用艾条!”朱泽天说。在他乡下,时常有人在山里或田里晕倒,都是用这种方法救治的。

    “吃晚饭时,武海达说想找陈辉聊聊,现在陈辉在守着张梅青,现在去最合适,还可以商量张梅青的事。”

    “他可能已经写得差不多了,让他写完再说吧,打断就麻烦了。明天晚上就要出墙报了,这可是大事情。”朱泽天强调。

    林德觉得有道理,只好叮嘱朱泽天:“武海达写完稿,马上叫他到卫生院来。另外,你要保密,不能让同学知道张梅青晕倒的事。”

    朱泽天想起武海达傍晚和他说沈小玲的主意,对林德说:“你快去粮站宿舍找沈小玲。武大哥说,沈小玲想搬到学校和张梅青同住同吃。她的主意不错,应该能帮助张梅青。”

    林德走后,朱泽天心想:现在八点多了,沈小玲会不会已经搬到学校了呢?这样想着,他连忙向女生宿舍走去。在走廊上正好遇上沈小玲,她正用凤凰单车驮着一个大行李袋往前走。朱泽天赶上去,小声地说了张梅青的事,沈小玲惊愕地“啊”了一声,问:“武海达知道吗?”

    “他在教室写报道稿。”朱泽天答非所问,犹豫了一下,说:“他知道了。他写完就去卫生院。已经叮嘱林德该怎样做了。”

    沈小玲卸下行李袋往北13房一丢,飞跑出门。朱泽天把她叫住,安慰道:“我估计是饿晕的。他天天吃红薯,营养不良,很容易晕。林德说已经灌了米汤,你不用担心。”又提议道:“你到卫生院后,如果她醒来了,就告诉她,你已经搬到学校,想要和她同住同吃。就说你喜欢吃红薯,想和她分着吃。”

    沈小玲和朱泽天只有一面之见,但周六的庆功晏上,朱泽天的表现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对他的话,她听得很认真,尤其是“我喜欢吃红薯”的理由,她觉得很有说服力,在莺歌海的那个晚上,张梅青就知道她喜欢吃红薯。但她还是有些担忧,武海达说过,张梅青曾多次拒绝了陈辉和林德的帮助。所以,她问朱泽天:“如果她不同意,怎么办?”

    朱泽天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捋了捋光秃秃的小下巴,马上心生一计,说:“你就说鱼汁头说了:如果张梅青不同意和沈小玲同住同吃,他将向全校乡下仔发起募捐,一人一抓米,决不能让张梅青继续无米之炊。”又说:“根据我从林德那里得到的情况分析,张梅青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很爱面子,很要强,她肯定不想让大家知道她的事,更不可能同意大家为她募捐,她会同意你的办法的。”

    “有道理!”沈小玲连连点头,跨上单车赶往卫生院。

    张梅青是八点左右回到南巴渡口的。她一心想着赶回来刻‘龙珠之战’,踩得很快。因为空着肚子,又出了一身汗,到南巴渡口时,已经有些虚脱。上船后,被江风一吹,她开始觉得大脑昏昏沉沉。她打好单车地撑,把身上的小布袋挪到胸口,在船弦傍边的木枕上坐了下来。船靠岸后,她站起来时突觉天旋地转,两眼一黑便栽倒了。船上的人七手八脚把她扶起来,船工把她背起来就往卫生院跑。好在卫生院就在码头不远,十几分钟就到了。她的单车,被一个年轻人推着,送到卫生院门口。

    张梅青被船工背着跑进卫生院的时候,陈辉正从煎药房走出来,手里捧着熬给伯伯的中药汤。他突然听到走廊上有人大声叫喊:“医生救人!医生救人!”一边喊着一边往自己这边冲来,他连忙闪身让那人走过。那人走过去时,他回头一看怔住了:那人背上的姑娘很像张梅青呀,跑过去一看,真是张梅青!他把药碗往地上一扔,也大声叫起来:“医生救人!医生救人!”……

    和当年陈辉晕倒时一样,医生翻开张梅青的眼皮看了一眼,便对护士说:“这孩子是饿晕的,先喂她吃点热米汤。”

    这时候,林德正在一间病房里给陈辉的伯伯喂米汤,陈辉飞跑过来,夺了碗就往抢救室跑,在医生和护士的帮助下,给张梅青一连喂了三口热米汤。见张梅青的眼皮动了一下,陈辉连忙叫了几声“梅青!梅青!”但张梅青的眼皮只是又动几下,头一歪,像又昏迷过去了。

    正在给张梅青把脉的医生说:“她太累了,让她睡一会。”对身边的护士说:“再去煮些红糖水,慢慢喂她。”他翻开张梅青的上嘴唇和下嘴唇,仔细看了看,又翻开张梅青的左右两边眼皮,用小手电筒照了照,问陈辉道:“她是你妹妹?”

    “是……是我妹妹。”陈辉连忙答。

    “她严重贫血呀。她的胃也不好,胃病很严重。她没说过胃痛?你不知道?”医生侧着脸问。

    “知道,知道。”陈辉连声应着。其实,他只知道张梅青天天吃红薯,他并不知道她严重贫血,也不知道她有严重的胃病,她从来没说过胃痛。从小到大,她从来没向任何人说过病痛的事。村里的人都说这姑娘是铁打的。其实,不知道有多少次病痛,她都咬着牙硬扛着,只是这次,她晕倒了,让大家知道了。想到这,一行泪水滑出陈辉深陷的眼眶。

    “让她睡十分钟,再喂她米汤,然后喂红糖水。她一睁开眼睛,就叫我们。”医生叮嘱几句走了。

    护士走过来,递给陈辉一个小布袋及一只木偶,说:“有人在船上捡到的,说是那个晕倒的姑娘的,刚才专门送过来。”

    陈辉一看那个小布袋,确认是张梅青的,这是打球发的纪念品,她常年背着。他接过木偶看了一眼,对身边的林德说:“这是鱼汁头吧?梅青刻的?”

    林德接过木偶认真地看起来,卷头发,猪牯眼,瘦脸颊,是鱼汁头无疑。“是鱼汁头呀,梅青刻鱼汁头干嘛?”他问。

    “我怎么知道?”陈辉一脸茫然。

    这时,林德想起武海达想见陈辉的事,说:“我去把鱼汁头找来,一起商量商量梅青的事。”说完走了。

    因为不认得去粮站宿舍的路,林德在圩街里兜了几圈,耽误了时间,他前脚刚到卫生院,沈小玲后脚就到了。

    林德回到卫生院前,张梅青睁开眼睛了,陈辉连忙叫来医生。

    其实,陈辉喂第一口米汤的时候,张梅青就醒了,只是眼皮很重,头晕,她睁不开眼睛,但她的头脑已经清醒了。她闻到了抢救室里消毒水的味道,听到医生和陈辉林德说的话,她知道自己现在躺在卫生院里。她想起晕倒前所有的事,确定自己是在站起来那一刻晕倒的。她最关心身上的那个小布袋,里面装着从少年宫借回来的刻刀。她想问一声:“我的布袋在吗?”可是嘴巴张不开。她想伸手摸一下,看身上有没有布袋,但手动不了。她只能一动不动地躺着。当她又喝了六七口米汤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有一些力气了,艰难地查问布袋的下落。陈辉把小布袋递给她,她伸手捏了捏布袋,确认刻刀在里面,但木偶不见了,便问:“鱼汁头呢?”

    “鱼汁头?”陈辉愣了一下,以为她找武海达,说:“林德去学校叫了,还没来,应该马上到了,你放心。”

    “我说木偶,我刻的一个木偶,是鱼汁头,怎么不见了呢?”张梅青吃力地说着,眼睛又闭上了,脸色又黄又白,非常疲惫的样子。

    陈辉把放在身后的木偶递给她,她接过来,放进布袋里,说:“我晕倒的事,不能让鱼汁头知道。我躺一会就回学校。”

    这时,来了一个纪年很大的女医生,银白的头发从白帽子下沿露出来,非常刺眼。她示意陈辉出去,向护士示意把三块屏风推过来围住张梅青。

    林德走近抢救室时,被陈辉拉到他伯伯的病房,说:“医生在给梅青做检查。”

    沈小玲赶到抢救室时,检查刚好完了,护士正在推开屏风,沈小玲一眼看见病床上的张梅青,叫了一声“梅青姐”,三两脚走过去,白发医生一手把她拉住,轻声说:“你来一下。”把她带进抢救室门外的值班室。

    白发医生坐下来,拿两只眼睛打量着沈小玲,问:“你是她妹?”

    “是同学。”

    “是好同学?”医生又问。

    “是。”

    白发医生又拿眼睛从头到脚把沈小玲打量一遍,问:“你是圩街的?”

    “是。”沈小玲再答。

    “你说你们是好同学,我问你,她半年多没吃过一粒大米,你不知道吗?”老医生突然厉声质问道。没等沈小玲作出反应,她又抬高腔调说:“你是吃国家公粮的,你忍心让她天天吃红薯?你只要肯每天给她一小抓米,一小抓就够了,她也不至病成今天这个样子!现在,她吃红薯吃到胃出血了,还严重贫血,月经紊乱……你的友爱心呢?你的阶级感情呢?!”

    沈小玲没有申辩,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几下便奔涌而出。她向医生低着头哽咽着说:“医生,对不起,是我错了,是我做得不好。”

    “你们这些白吃国家大米的,就是应该到农村去,尝尝天天吃红薯的滋味!”白发医生愤怒地说了一句,对旁边的护士说:“给那个孩子熬些鸡粥,记我的账!”然后丢下沈小玲,埋头写药方。

    白发医生数落沈小玲的话,因为声音很大,对面病房里的陈辉和林德都听到了,张梅青也听到了。他们还听到沈小玲说的话。陈辉和林德与沈小玲不熟,只知道她是圩街妹,听了她的“检讨”,很是感动。那不是沈小玲的错,一个不住校的圩街妹,怎么会知道张梅青的事?真正要检讨的,是陈辉和林德,他们很早就知道张梅青断炊的事,虽然想过一些办法,但毕竟没有解决,以至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

    躺在病床上的张梅青谁都不怨。她清楚,不是他们的错。如果要怨,她只怨自己的命。如果自己也是圩街妹,哪会遭红薯的罪?想到这,她又想起那个梁大柱,以及同房的杨彤,他们居高临下、鄙视乡下人的眼神是那么可恶。

    当沈小玲坐到病床前时,张梅青说:“小玲,不关你的事,你不要自责。”

    “梅青姐,是我不好……”沈小玲又哽咽起来。她不是装模作样,是真心难过。她不知道张梅青天天吃红薯,更不知道她竟然是个孤儿,受了那么多苦!她心里非常难受,感到对不起张梅青。

    “我再躺一会,就回学校。”张梅青吃力地说。

    沈小玲不回应她的话,理了理准备好的思路,说:“梅青姐,我下午回校找你,才知道你去少年宫了。你知道我很想跟你学雕刻,我觉得和你住在一起会更方便一些,所以,晚饭后我把铺盖搬到你宿舍了,没想到……”

    “你……搬到我宿舍了?”张梅青用力睁开眼睛。

    “是。我们住在一起,也好照应。”

    张梅青闭上眼睛,很长时间不说话。她在想:沈小玲从没说过要搬到学校住的事,突然搬进来,肯定是冲她来的。是她自发的?还是有人出主意?

    沈小玲是个老实人,她见张梅青长久不吱声,担心她突然作出反对的决定,连忙接着思路继续说:“我搬东西到你房间时,碰上武海达的好朋友朱泽天了,他说,武海达知道你晕倒了,还知道你晕倒的原因,他正在准备向全校的乡下同学为你募捐大米……”

    “是鱼汁头叫你搬进来的吧?”张梅青打断沈小玲的话。

    “不是,的确是我自己想搬进来的。我原先并不知道你自己种了很多红薯,是林德说的。你是知道我喜欢吃红薯的。我们每天蒸一盒红薯,再蒸一盒米饭,这样,我们既可以吃红薯又可以吃米饭!”

    张梅青终于明白沈小玲的目的,她深信这是鱼汁头的主意。一种深深的感动从她孤苦的心头升起,温热的泪水涌出她的眼眶。

    “我同意你的想法。”张梅青说。她闭着眼睛,泪水流到她的鬓角上。“你叫鱼汁头不要找同学募捐了。”

    听了张梅青的话,沈小玲喜出望外,高兴地呼叫起来:“林德!”

    沈小玲和张梅青对话时,林德和陈辉就躲在屏风的后面。听沈小玲一声呼唤,林德立刻回应,这时,张梅青才知道他们是一伙的。

    “去告诉武海达,不用向同学募捐了。”

    “好的。”林德应诺。

    “小玲,我有个条件。”张梅青说。“六斤红薯也换不了一斤大米,你知道吗?我不想白吃你的米饭,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你说,你说。”刚高兴起来的沈小玲又紧张起来。

    “算我借你的大米吧。”张梅青说。“我应该能还。等我养的蚕长大了,能换米了,我一定还你。”

    “蚕?你养的蚕?”这可把沈小玲吓了一跳,屏风后面的陈辉和林德也被这意外的信息惊大了嘴巴。

    “我唐哥从海南寄来的,有几百条吧,还很小,在家里养着,一个星期了。”张梅青说。“我知道常年吃红薯不行,总想想个办法。唐哥来信说,海南有个中药厂,除了收购中草药,还大量收购蚕虫。雷州湾新建一个缫丝厂,也收购蚕茧。他叫我试试养蚕,也许是条出路。我家房屋的背后有十几棵几米高的桑树,是爸爸种的,本来是等长大后做雕刻材料的。我家门前的河下面有几块滩涂地,也可以插桑,估计能种蓖麻,这样就有东西养蚕了。所以,我就决定试试。”

    “那些蚕宝宝就在你家里?”沈小玲两眼放光,瞬间还原成一个好奇的城市小姑娘。

    “那些小蚕要喂了吗?”因为觉得没照顾好张梅青,心中有愧,陈辉一直不吱声,现在开腔了。

    “小玲,你要答应我:我借你大米,我养蚕还你。”张梅青不回应他们的问题,重申她的要求。

    “同意同意,我同意。”沈小玲连连点头。

    “陈辉,你要看伯伯,叫林德带小玲去看看,我家里是不是真的有蚕。顺便帮我摘些桑叶,本来是明天喂的。”张梅青说着,咳了两下,头无力地歪向一边。

    “梅青姐,我相信……林德,我们走。”沈小玲有些语无伦次了。她急着去看蚕宝宝。她在广州看过养蚕的电影,觉得蚕虫太可爱了。

    “现在?”林德有些犹豫。她看着娇小的沈小玲,问:“走夜路,你不怕?”

    “怕什么?我和梅青走过很远的夜路!”沈小玲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

    “我去吧,我比你熟路,你在这里看着。”陈辉对林德说。他明白张梅青的意思:要让沈小玲确认她真的在养蚕,她不想白吃沈小玲的米饭。

    张梅青借来的单车是有车头灯的。陈辉骑上这辆男装车,驮着沈小玲,从南巴渡口过渡,马上上了河边小路。尽管这条小路蜿蜒盘旋,但陈辉骑得很快,半小时就到了水鬼车村。

    打开张梅青的家门,除了闻到一陈霉味,就是听到一阵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吓得沈小玲连忙躲到陈辉的身后。陈辉抬手摸了一下门头板,拿下一支手电筒,打开开关。在雪白的电筒光下,只见大厅的地面上摆着六七个大簸箕,每个簸箕上都堆着桑叶,桑叶上爬满了比筷子头还小的幼虫。

    “啊!全是蚕宝宝!”沈小玲欢天喜地地叫起来。

    武海达把稿子交给蔡老师后,想到女生宿舍去看看情况,却见朱泽天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张梅青晕倒了,已经送去卫生院,喂她吃了米汤了。陈辉、林德、沈小玲都在那里。”朱泽天向武海达汇报了情况。“他们等你去。”

    两人飞跑到卫生院,在抢救室门口,林德把他们拦住了,说:“刚吃过鸡粥,睡着了。吃过鸡粥后,说要回学校,但站不起来,只好躺下了。她反复叮嘱说:不能让同学知道她的事,我向她作了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