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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想家

    上午九点,酒吧刚刚开门营业,小哥正在后厅帮忙准备简餐食材,随着点唱机哼起费玉清的《一剪梅》,“一剪寒梅傲立雪中,只为伊人飘香。爱我所爱,无怨无悔,此情长留心间。”由于此番场景被雨晴瞧见了多次,便给他起了个“小哥”的外号。在雨晴的追问下,他只是笑了笑欣然接受,却闭口不谈喜欢这首歌的原因。

    店门的迎宾牌传来“欢迎光临”的声音,小哥快速地打开冷藏柜,放入刚刚腌制的牛排,顺手拿起一旁的抹布擦了擦手,便大步流星地朝前厅走去。

    跨过前厅与天井的门槛,小哥环视了一圈,只见一个瘦高的身影,双臂撑着点唱机的操作台,正颇有兴致地研究着操作界面,似乎没有听见脚步声。那人一米八左右的个子,一头干练的短碎黑发,穿着普通的POLO衫、牛仔裤,脚上是一双阿迪达斯贝壳鞋,旁边放着一个黑色的行李箱。小哥走进吧台后,点唱机传出了客人点播的歌声。

    I'madreameronair

    Dreamingonairwithyou

    空中的梦想家UFO

    每个人都有一个梦

    才不会孤单的说话

    ……

    客人踱步打量着酒吧,时不时拿出手机拍照,一副要把这里探个究竟的样子。小镇上出现了酒吧,对于新来的顾客,总会感觉新奇,小哥也是见怪不怪了。

    “小时光”酒吧租了一个一进的江南小院,门面是一个朝南的三开间,U型的小吧台设置在东侧朝西,台上有序摆放着咖啡机、奶茶机、调酒杯等物件,台下的玻璃柜里则摆满了各色酒类、饮品,台后则设置了水槽、冰箱、微波炉、搅拌机等日常用具。深色的木质桌椅布置在前厅剩余的两个开间里,墙上张贴着磁带时代的歌手海报,一台惹人眼球的点唱机摆在吧台旁边的角落里,闪烁的五色灯泡散发着怀旧风格。

    门面与后厅之间是一个小天井,天井的屋檐下隐藏着电动雨棚,靠东墙搭建了一个专供歌手驻唱的简易舞台,对面则是三排铸铁的藤椅和圆桌。走进后厅,里面有一个简易的厨房,可以烹饪牛排、意面等简餐,还有一个长方形大木桌,用来举办小型团队活动。

    如果想找一个悠闲的地方,略微小酌一番,或是填饱肚子,那“小时光”酒吧是个不错的选择。这里精致而文艺的氛围,与古镇的慢节奏很匹配,也不缺少小资情调。

    小哥在吧台里不紧不慢调试着各个机器,又整理好各种原料,不时抬头关注客人一眼。客人的侧脸略显消瘦,俊朗温和的脸庞上有着浓密的眉、乌黑的眼、高挺的鼻和绯薄的唇。二十多岁的年纪与播放老歌的年代有点不符,因此,酒吧小哥对他产生了兴趣。

    客人在酒吧内外转了一圈,回到了吧台前,用手机发着微信朋友圈。发送完毕,他瞧了瞧吧台上的小黑板告示牌——“酒吧小哥友情告知:本吧禁烟,小酌简餐,休闲小资,吾所愿也!”,微笑着向小哥问道:“小哥,请问像我这种初来乍到的,在酒吧应该尝尝什么鸡尾酒啊?”

    小哥拿起了调酒杯:“选择有很多,先尝试下莫吉托怎么样?”

    “听你的。”新客人挑了下眉毛,笑着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

    小哥将糖浆、薄荷叶和青檬汁放入玻璃杯中,用压棒捣碎后加入碎冰和朗姆酒,再倒入苏打水至杯沿,最后加上少许薄荷叶作为装饰。

    客人专注着调酒的整个过程,“小哥,我还以为鸡尾酒都要用摇的呢?”

    小哥一笑:“有时候,我也得保护一下自己的胳膊啊!”说完,习惯性地把酒从吧台上推了过去,正好滑到客人手旁。

    客人拿起沁着凉意的莫吉托,喝了一小口,“口感很好啊!再来份炸薯条吧。”

    小哥拿起对讲机,让里面的师傅现炸起来。

    “小哥,你就是店长吧?”

    “一语道破天机啊!怎么看出来的?”

    “打工的人不会这么专注,像自己的一份事业一样。”

    被人夸了一句,小哥有点飘飘然,向客人介绍起来:“莫吉托这酒不浓烈,清新的口感中带出一丝青涩和甜蜜。找一种更加形象的比喻,那就是初恋的感觉。”

    客人又喝了一口,“经你这么一说,是有点这样的感觉。你是从哪里学的手艺?”

    “‘魔都’。但我不喜欢常规酒吧里的吵闹,所以就来了小镇,开一间属于自己的特色酒吧。”

    “小镇好啊,节奏慢。我也回来了。”

    “我还以为你是游客,回来准备干什么?”

    “作为独子,回来孝敬老头子呗。”客人闻了闻捏过薄荷叶的手指。

    “好像有点不情愿啊。”小哥笑了笑,“老一辈都这样。”

    “年轻人不出去闯一闯,有点对不起自己啊。”客人埋怨小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语气,“你不也为了自己的梦想,出来创业了。”

    小哥停下手里的活,凑身过来,以示关注,“那你闯了没?”

    “在一家外资公司做了二年,完成了一些项目,业绩还算过得去。”

    “那回来不是可惜了?”

    “考了这里的公务员,满足了老头子的愿望。新起点上也可以有新梦想啊!”

    “比我能干。听说那考试可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啊!”

    后厨的店员送来了薯条,客人沾着番茄酱吃了起来。“运气好而已。你的告示牌很有新意。”客人朝小黑板努了努嘴。

    “这年头,没新意就没生意。多一点新元素就多一点吸引力。我还在脑洞大开、思维爆炸。”说完,小哥点了点自己的脑袋瓜。

    “还有那个点唱机,好复古啊!以前都没见过,今天总算开眼界了。”客人似乎更喜欢吃番茄酱,倒番茄酱的小碟已经见底。

    “嘿嘿!”小哥一副得意的表情,“这个可是好不容易弄来的,还指望它帮我成为网红酒吧呢!”

    “我刚才发了朋友圈,算是助你一臂之力了。”

    “多谢啊!这开店就是拼人气,不然没有长久生意。”小哥拿出番茄酱瓶,帮客人续上一碟。

    “现在古镇上就你这么一家酒吧,来的客人都是古镇的旅客吧?”

    “本地居民也有,但不多,来尝个新鲜。平常就靠外卖一些简餐和饮品。周末的游客潮来了,酒类生意会好一点。幸亏招商的时候有优惠政策,店面租金便宜,还不至于亏本,走一步算一步啦!”

    “老街上的年轻人不多了,一般去外面读书后就不回来了。”

    “所以,我热烈欢迎你回来。”小哥微笑着拿出自己的水杯和客人的莫吉托碰了一下,“先干为敬。”说完,把水杯里的剩余的水喝了个干净。

    “小酌散千忧,这段小时光不错。祝我们俩的梦想都能成功!”客人举起莫吉托,也一干为敬。

    “这顿算我请客。”小哥伸出了右手,“金泽人,高峰。”

    “黎里人,凌青云。”

    两人友好地握了握手,刘青云掏出手机,扫码付了款。“无功不受禄。下次来,记得给我打折啊。我要回去招呼老头子了。”

    “慢走啊,下次来我用手摇的,包你满意。”小哥笑着举起了不锈钢调酒器。

    “一言为定,不许偷懒哦。”青云拖着行李箱出了店门。

    高峰刚把水池里的杯盘洗完,门口的迎宾牌再次传来“欢迎光临”的声音,抬头一看,原来是刘雨晴。只见她里外转了一圈,便坐在吧台边的高脚凳上。

    “今天这么早就来啊!”高峰笑嘻嘻的,一副知根知底的样子。

    “这么早就来生意啦,点了薯条,对吧?”雨晴的额头上冒出了汗珠,急忙用吧台上的餐巾纸擦了擦。

    “有个梦想家来过。”高峰把刚才使用的杯盘擦干摆好。

    “梦想家?谁啊?”雨晴用手机看了看自己的妆容,“搞得这么神秘。”

    “凌青云呗,你是不是来找他呀。”

    “你怎么知道!”雨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发完朋友圈,就把你招来了。你不找他,还能找谁。”高峰整理着瓶瓶罐罐。

    “你快成半仙了嘛!”雨晴故意转开话题,只觉脸上渐渐热了起来,庆幸自己抹了层粉底液。

    “刚出去十分钟,说是去老头子那里了。”

    “谢了。”雨晴转身就走。

    “哎哎,不来一杯吗?别这么急啊!”高峰故意说道。

    “我可不敢和半仙多说话,老底都要被翻出来。”雨晴挥了挥手,赶紧逃了出去。

    “这么大人了,怎么还害臊啊。”

    此时,青云正沿着市河走着,行李箱的轮子滚过青石路面,发出咯噔咯噔地声响。两岸的河桥和缆船石一如往昔,静静地感受流水的抚慰,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那表面的皱纹不知是在渐渐加深,还是被慢慢抹平。

    没回古镇的几个月里,两岸的街道又有了新的变化,这里施工建设,那里新店开张,就像一棵老葡萄藤冒出了一丛丛新叶,虽然现下只能感受茂密绿叶下的凉意,但已能想象挂满葡萄后的欣喜。看到修复的文物保护单位、有序开发的旅游景点,青云感到古镇的文化氛围和历史沉淀正被一点点的挖掘和唤醒。那渐渐恢复起来的沿河廊棚,逶迤着连成了一条长龙,似乎是一条跨越时空的甬道。

    他转进了大观弄,经过修葺一新的端园正门,直奔卤菜店买了一些辣鸡脚和白切牛肉,在去老头子值班室的路上又买了四瓶陈年黄酒。

    “爸,我回来了。”青云把买的东西放到门卫室的桌子上。

    凌保国正眯着眼睛躺在竹榻上,听着那台老旧的红灯牌收音机,在小区里打扫了一上午,免不了腰酸腿疼。他一睁眼,看到儿子和桌上的东西,心里美滋滋的,“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回来?”说完便从边上的木头橱柜里拿出青花碗和竹筷,“正好赶上你妈送饭来。”

    “我这次回来,就不走了,所以就没打电话。”青云故意轻描淡写地说到,将身后的行李箱一把拉到墙根。

    “什么?不走了?那外面的工作咋办啊?”凌保国有点急了,把碗“哐”地放到桌上,眼睛直直地看着儿子。在凌保国眼中,工作就是生活的根本,不管好坏,有了才能使人定心。对于年轻人的频繁跳槽,他总是不给好脸色。

    “爸,工作么,再找呗。”青云拿着碗筷在桌子上摆起来。

    “等等,你还有心思喝酒,快给我去找工作。”凌保国说完就要赶人。

    “爸,都什么年代了,你这老脑筋得改改。工作也得找合适的,现在火急火燎的,去哪里找?”青云把他爸按在了椅子上,“妈怎么还没来啊?”

    “送来也吃不下了。”凌保国板着脸。

    “来,抽根烟。”青云拆开一包中华烟,往他爸嘴上塞了一根。

    “好哇,是不是学会抽烟了?还抽这么贵的!”凌保国气急败坏地数落着。

    “这不向你学习么,烟酒不分家。”青云笑嘻嘻地,从值班室的窗台上拿来打火机给他爸点上。

    “胆子大了,敢说老子了。我看这是糖衣炮弹,又是烟又是酒的。”凌保国深吸了一口,烟云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吐了出来。

    “怎么说是打炮弹呢,我是回来孝敬你的。”

    “好好的工作不干,拿什么来孝敬老子?”凌保国又猛吸了几口,头上是愁云满布。

    “儿子,你怎么回来了?”王超英进屋放下装饭盒的袋子,转身走到门外,脱下两只袖套和围裙,一边拍着身上的灰尘,一边扭头高兴地看着儿子。

    “妈,爸不高兴我回来工作。”青云取出饭盒,准备好三付碗筷,还从橱里拿了三个玻璃杯。

    “保国,你不是一直说孩子不在身边,不能给你养老吗?”王超英把袖套和围裙搁在窗沿上,用沿上的开瓶器开了桌上的黄酒,往凌保国面前的杯子倒了半杯,“现在又哪里不称心了?”

    “一个人总要有工作吧。”凌保国说着,从裤子口袋里拿出自己的大前门,抽出了一根续上,“先找到下家,再辞掉,这样稳当。”

    “谁说我没找啊,已经找到了。”青云拿起酒瓶给他爸的杯子倒满,又给他妈和自己倒上一点,“只是我爸太着急,打断了我,我还没来得及说啊。”

    看着儿子坏笑着,凌保国知道自己上当了,抬起了头,松开了眉,“臭小子,快老实交代!”

    青云坐在方凳上,摊了摊手,“考上镇上的公务员了,我总不能不回来啊。”

    凌保国和王超英听了,一扫刚才的疑惑,眉开眼笑起来,就像遇到了有生以来最大的喜事。

    “不错,好!好!”凌保国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又向老婆招了招手,“孩他妈,快坐下,我们一起来喝点,高兴高兴。”

    “欢迎儿子回来!”凌保国发了话。三人拿起玻璃杯碰了碰。

    “嗯,这酒不错。这烟得换换,得抽你的中华。”凌保国在烟灰缸里掐灭了大前门,搓了搓手,哈哈大笑。

    “儿子,别惯他,让他少抽烟,最近一直咳嗽。”王超英说着把烟盒抓了过来,放进了自己装饭盒的袋子里。

    “老太婆,这是喜烟,不一样,快拿出来。”凌保国说着就要翻口袋。

    “爸,健康是生活的本钱。我都回来了,以后都给你买好烟。”青云从烟盒里抽了一根给他爸点上,“不过,今天得听我妈的,你得少抽点。”

    “妈,你吃菜啊。来块牛肉,吃个鸡脚。”青云起身用筷子把菜夹到了母亲的碗里。

    “哎。”王超英满面笑容,“今天太阳好,吃好了饭,我回去给你晒晒被褥,这样晚上睡得才舒服。”

    难得和儿子喝酒,凌保国来了酒兴,端起了酒杯。“来,儿子。”

    “你不能慢点喝吗?别把儿子喝伤了。”

    “妈,你还是担心老爸吧,我怕他待会又要睡觉了。”青云和父亲碰了碰杯。

    “那来比比啊,臭小子。”凌保国往嘴里塞了块牛肉,“看谁先倒下。”

    “老爸,如果你喝多了倒头就睡,我还得帮你看门。我可不干哈。”

    “你别嘴硬,谁倒下还不一定呢。咱们接着来。”

    “妈,你看,我爸非得灌醉我啊。”

    “我看你们俩,今天非得醉上一个。”王超英嘴上数落着丈夫,但今天遇到难得的喜事,她也没制止。

    “今天高兴,得一醉方休。”凌保国的脸渐渐红了起来,一边夹着菜,一边哼起京剧来,“今日痛饮庆功酒壮志未酬誓不休……”

    “儿子,那你考上了哪个部门啊?”王超英从电饭煲里给自己打了一碗饭。

    “环保部门啊,和我的专业一样。”

    “那管些什么事情?”

    “应该是保护环境吧。”

    母亲详细问道:“那企业排污水,这种你们管不管啊?”

    “妈,我还没上班呢,等培训完,熟悉了工作,再向你详细汇报。”说完,青云顽皮地敬了个礼。

    “孩他妈,这些专业的问题你问来干嘛。”凌保国把烟头按到烟灰缸里,眼睛看着青云,嘴巴努了努烟盒,“你这个小学生还想考问我们这个大学生?”

    “瞧瞧你自己脸,下午还能干活吗?我可不管了,吃完饭还要去家里收拾收拾。”王超英摇了摇头。

    “爸,你还来不,走一个?”青云笑嘻嘻地看着老头子。

    “嘿!我儿子喝酒还挺横啊,走起!难道我还怕了你。”

    “青云,待会弄好你爸啊,我先回去了。”王超英起身将碗筷放进水槽。

    “妈,没问题,我醉不了。”

    “碗筷你放水池里,等我回来洗。”王超英穿好了袖套和围裙,骑上自行车走了。

    “儿子,这次你给我们家争了口气,总算有个体面工作啦。”酒劲上了头,凌保国难得夸奖起儿子来。

    “爸,现在什么年代了,都流行创业,年轻人要冲一冲……”

    “冲什么冲……”凌保国打断了儿子,“你是没轮上苦日子,有个稳定饭碗才能安心。”

    青云看着老头子迷离的眼神,心想老头子肯定想起了以前的艰苦岁月,便顺着他爸:“爸,你说得对,你看我不是特地考了个离家近的岗位么。”

    凌保国回过神来:“嗯,我儿子大了,懂事啦!干了!”

    “好勒!”青云一饮而尽,“爸,我给你盛饭。”

    酒足饭饱之后,已带醉意的凌保国理所当然地把下午的工作交代给了儿子,便在值班室的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凌青云俯身帮老头子盖上薄被子,近距离瞥了一眼老头子的国字脸。板刷头已经花白,但仍根根有力。脸上糙糙的,额头布满了深浅不一的皱纹。络腮胡早上收拾过了,只有灰灰的胡须根勾勒着界限。在额头与络腮胡之间,则是快要全白的直眉、蜿蜒的眼角纹、刚直无肉的鼻子和干干的嘴巴。

    艰苦的岁月已经刻满了这张苍老的脸庞,但它没有屈服,依旧棱角分明。只要有一点点生活的憧憬,便能让它舒展开来,沉浸在喜悦之中。它也让青云从中学会了知足、勤恳和坚毅。

    收拾好了桌子,青云洗着水池里的碗筷,抬头望见窗外的市河,正像水龙头的水流一样缓缓流着,也与自己的岁月一同流着。

    小时候,虽然都是独生子女,但同龄的小朋友有小霸王游戏机、变形金刚玩具、七龙珠漫画书的陪伴,而青云由于家境拮据,只能游荡于河流、田野、树林……。古镇的市河,也是青云夏日玩乐的主要场所之一,从上岸的西头玩到东头,再从下岸东头走到西头,绕一圈就是一个下午。随着年龄的增长,抓螃蟹、网蜻蜓、游泳渐渐淡出了青云的视野。唯独最喜欢的钓鱼,他还是没有放手,盯着晃晃悠悠的七星漂,紧张与悠闲并存,与不可见的猎物博弈,一抬手便是一锤定音。

    可惜这样的时光不长,尤其是到了高中时期,市河的水质混沌不堪,里面的鱼虾不见了踪影。终于有一天,不明所以的青云一边整理着鱼线,一边向父亲抱怨:“爸,市河的水怎么了,现在根本钓不到鱼了啊。”

    “那些新建的纺织厂,把污水都排在河里,连螺蛳都死光了。你不要钓鱼了,钓上来也不能吃。”

    “那就这样随它去了,没人管?”青云气愤填膺。

    “听说已经规划建造污水处理厂了,接下来就要铺设污水管道,统一收集纺织厂的污水。”

    “我以后要报考环保专业,让镇上的市河恢复原来的样子。”

    “蛮好,我的儿子有志气,来,把这点酒干了。”凌保国把自己的酒杯递给儿子。

    “青云,别听你爸的,小孩子不能喝酒。”王超英急忙阻止。

    “都十八岁了,怎么不能喝酒?就这么个底。男子汉就要喝点酒,提提气。”凌保国斜了一眼,“这是男人间的事情,你别说话。”

    “你这小学文化,在儿子面前还还讲得一套一套的。”王超英不禁笑出了声。

    青云拿起酒杯,来了个一口闷。酒刚下肚,他就急忙吐舌头,整张脸随之涨红起来。

    凌保国看着青云第一次喝酒的窘态,哈哈大笑:“喝了酒,就算成人啦。记住今天说的话,男子汉要说话算数。”

    “是青云回来了啊?”尖尖的嗓音打断了青云的回忆。

    青云抬起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哦,张阿姨好!”

    “这次回来呆几天啊?”

    “这次不走了。”

    “真的?这样你爸妈就开心了,那工作找好了吗?阿要我帮你介绍介绍?”

    “谢谢,张阿姨。我已经找好了。”

    “找的那里啊?”张阿姨寻根究底地问着。

    “考了公务员。”青云低头冲洗着碗上的泡沫。

    “哦哟,看着你从小长大,我就知道以后有出息的。”

    青云不好意思起来:“运气好,运气好。”

    “在读书时候,你和盛老板家女儿的成绩就一直是学校里的头两名,考试难不倒你的。”张阿姨瞄了一眼门卫室挂着的电子钟,“我要去打麻将了,下次再聊啊,再会再会!”

    “张阿姨,再会啊!”青云松了口气,遇到这些弄堂大妈,他历来是不知所措。

    放好了碗筷,擦干净了桌子,青云舔了舔嘴唇,提起墙角边的拎袋,走到隔壁的杂货店买水。他打开冷藏柜,喊道:“老程,拿一瓶脉动。”

    看电视的老程听见了声音,转过头来,“我就知道是青云回来了。”

    青云扫码付了钱,“是啊,这次不走了。”

    “不走了?”老程转过微胖的身子。

    “嗯。”青云咕咚咕咚喝着水。

    “那好啊,我们又可以一起钓鱼了。”

    “又能钓鱼啦?”青云来了劲。

    “市河里就行,现在又有很多鲫鱼和差条鱼了。”

    “好啊,我有空去买根竿子。”

    “不用买,我多着呢!你陪我就行。”

    “好啊,加你微信,约个时间。”

    老程拿出手机扫了青云的微信码。

    “老程,微信操作得很溜啊,比我爸强。”

    “现在老街变化太大,你看我都用支付宝、微信收钱,老一辈也不能落后。”

    “不像我爸,老古董,你帮我开导开导他。”

    “我是没辙,你爸是板上钉钉,别想了。”

    “看在我陪你钓鱼的份上,多多旁敲侧击嘛。”青云笑嘻嘻地双手抱拳作揖,把脚下放着的两瓶陈年黄酒摆上了柜台。

    “哟,红军不怕远征难嘛,我再努力努力。”老程站起身,笑着把酒收了进去,“改天,你和你爸过来,我们一起喝。”

    “OK啦,程大侠尽管吩咐。”

    “油腔滑调!记得和你爸说。”

    和老程闲扯完,青云回到门卫室,从床底找出他爸的高筒雨靴,准备去完成他爸交待的任务。

    青云一边穿雨靴,一边回忆起和老程钓鱼的那些暑假,心里升起一股感激之情。如果没有老程带着,他不会学钓鱼,也不会喜欢看书。他当然忘不了和老程第一次讲话的那一天。

    “站着腿酸不酸啊,坐我边上吧,头上有伞撑着,凉快。”老程指了指身边的另一个竹凳子,把放在上面的蚯蚓罐取了下来,搁在自己脚下。

    青云已经逛了一圈老街,看见有人钓鱼,便在一旁看了十几分钟,不过鱼还没上过钩。他的腿也确实酸了,便不认生地坐上了凳子。

    屁股还没捂热,只见老程一提竿,把一条手掌大小的鲫鱼被拎出了水面。“来了个福星啊,今天第一条,开张大吉!”

    老程下了河桥,把鱼放入网兜里,顺便在市河里洗手。“会不会钓鱼啊?”老程转过身问到。

    “没人教过。”青云从凳子上站起身来。

    “想试试吗?”老程往钩上穿着蚯蚓。

    “好啊,反正我也没地方去。”十岁的青云两手来回搓着光滑的凳面。

    老程走进身后的老街店面,拿出了一套竿线,给钩子穿上蚯蚓后,把竿给了青云。

    “先看我的动作,然后自己试试。”

    老程给青云演示着抛钩,“要用巧力,不然会把蚯蚓甩掉。”

    青云试了几次,虽然抛的不远,但也算过关了。

    “盯着漂,有动静了告诉我。”

    过了一会,青云用左手轻轻拍了拍老程的胳膊,“叔叔,有动静。”

    老程轻哼一声,看见漂猛地下去,“抬竿!”

    青云的手一抬,只见鱼线绷紧,竿头弯成了弧线。

    “初试身手就是一条大差条,待会拿回家炸爆鱼。给老凌下酒。”

    “叔叔,你认识我爸啊?”青云看着正在给他下鱼的老程。

    “你家不就住在木瓜浜吗?我经常买你们家种的蔬菜啊。”

    两人在凉伞下钓了一下午,钓上来三四条鲫鱼、七八条差条。老程分成两份,一份鲫鱼自己吃,一份差条给青云拿回家给他爸下酒。

    “回去让你妈油爆一下。你爸肯定喜欢。”

    “嗯。”青云看着自己的收获,心里乐开了花。

    从那时起,两人总是在暑假一起钓鱼,老程教着钓鱼的技术,还从自己工作的工会图书馆里借书给青云看,不乏自己爱看的武侠类。

    喝完了一瓶脉动,青云穿着干活用的手套,抓起靠在外墙的竹梯子、铁锹和泥灰桶,向小区的住宅楼走去。父亲交代他下午要疏通各单元门前雨撘的下水管。入梅了以后,雨水渐多,几位住户都反映了落水管不通的问题,所以老凌才叫儿子帮忙清理。

    青云顺着竹梯爬上雨搭,发现满是爆竹、水泥块、塑料袋、易拉罐、淤泥,有的甚至长出了芦苇和杂草,根须已经盖住了下水口,不得不用铁锹把雨搭上的垃圾铲进泥灰桶,一桶一桶地运下来。

    弄完几个单元,青云满头大汗,后背也全湿了,正撑着腰休息。

    “大叔,帮我家也清理一下呗。”传来一声响铃般悦耳的声音。

    青云回头一看,戴着宽沿草帽的刘雨晴正躲在树荫下坏笑。“我说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呢,原来是刘大小姐啊。既然大小姐有令,那小的不敢不从啊。”

    “那还不快去?”雨晴抬起手,指了指别墅区的方向。

    “让我收拾完这里。您先起驾回宫。”青云摆出有请的姿势。

    “我要监工,防止某人偷懒。”

    “你看看,不识好人心了吧。太阳这么烫,我是怕大小姐晒黑了。”

    “好吧,那就饶了你。”雨晴一转身,迈出轻快的步伐。

    青云双手支着铁锹柄,看着长裙飘飘的身影拐进了别墅区的小路,“这鬼精灵,怎么找到我的?”

    其实,出了酒吧以后,刘雨晴就慢悠悠地逛去老街的小吃店,吃了一碗多肉馄饨。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她就想装作路过的样子,去门卫室看一看凌青云。

    经过窗口的时候,正好听到凌保国交待青云去疏通小区的落水管,她脑子一转,回家泡了一杯卡布基诺,坐在卧室的飘窗上,等着青云过来干活。

    雨晴看着窗外的香樟树,经过几天雨水的冲洗,枝头的新叶娇翠欲滴,让她怀念起曾经的青春年少。她放下咖啡杯,快步来到写字桌前,翻着存放旧物的抽屉,找出索尼随身听和CD盘。装上外接电池,CD缓缓转动起来,耳机里传出青春的声音。

    爱情像ino

    浓浓的眷恋泡沫

    诱人的气息

    多爱不释手

    爱是ino

    苦苦的美丽滋味

    藏在我心头久久

    ……

    (莫吉托鸡尾酒的含义是初恋浪漫的爱情,其诞生于古巴革命时期的浪漫旧时代,或者更早。莫吉托确切的来源已无从考证,人们相信它起源于德拉盖Draque,据说是一种海盗饮品。英国海盗佛朗西斯.德雷克爵士(他被西班牙人称为“龙”)发明了这款饮料。随着鸡尾酒文化的复兴,对使用新鲜材料兴趣的增加,拉丁美食潮的兴起和古巴音乐风靡,莫吉托在美国获得了普遍欢迎。它以全新面貌出现,原料包括挤过的青柠、碎冰和切碎的薄荷,这个新的改良版本从美国开始席卷全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