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4章 你不是萨满？
入侵云歌山丘的西域人晚上并没有行动，却在日光惨淡的第二天上午出现在了萨米特先生的丧礼上。
来的是连城长秀的情报主管仇英。
而且是以本尊现身。
按照临水集的风俗，这个金发女子换上黑色祭服，手里捧着一朵小小的、四季常开、晶莹剔透像雪花般的白色永志花。
她身后还跟了两个随从。
吊祭萨米特先生的上千宾客里有不少久居西市、跟三叶草在生意上往来密切的西域商人，仇英的出现只是让人眼前一亮，即便是那些初次进城、从没见过外域人的乡下人士，也没有大惊小怪。
不过感知到她的接近，伪装成沙弥在寺院游荡的塞恩大人打起了精神。
……
生命短暂，死亡永恒。
长久以来，对现实生活持悲观绝望态度的祖庵人重灵魂、轻肉身，坚信在尘世活受罪是对灵魂的一场考验。
宗法戒律将自杀行为列为不可饶恕的罪孽，却又为了降低世人对死亡的恐惧，宣称死亡才能得到解脱，才能获得真正的安宁。
为了减轻山下人的负担和痛苦，宗庙提倡丧礼从简。
但仪式向来肃穆。
古木森然、庭院深广、楼舍重重的寺院本身就是一个清冷庄严的地方，在寺院操办的丧礼显得更加严肃。
弯弯曲曲的林荫小道上幡影飘飘，每隔十米左右，便有一位僧尼领着六个在寺院修行的沙弥盘坐路边亭台，手持法铃、转轮、宝珠、螺号等圣器，唱诗诵经，接引前来吊祭萨米特先生的宾客。
仇英跟随静默哀悼着的人群一路走走停停，足足走了半个小时才抵达寺院深处专门承办告别仪式的殿堂。
宏伟、庄严、肃穆的大殿里弥漫着檀香和酥油奶香。
黑耀石打造的祭台上躺着代替萨米特先生的人偶，被应季鲜花、柏树叶和槲寄生簇拥。
罗南一家守候在祭台前。
由于无法长时间站立，罗南跟断了一条腿的拉杰一样端坐在轮椅上。
这种出挑的行为并没有为罗南招来非议。
罗南惨白的脸色为自己做了无声的辩护。
当宾客悉数入场，大殿里的僧尼开始咏唱悼词经文，祈祷萨米特先生的灵魂在神国得到安息。
又半个小时后，全体默哀两分钟。
随即排队绕行祭台一周，献上永志花。
路过罗南一家身旁时，仇英效仿走在自己前面的宾客低头行礼，念诵祈语，给萨米特先生送去祝福。
罗南一家则鞠躬回敬致谢。
双方没有任何多余的交流。
吊祭萨米特先生的宾客都是受邀而来，不是亲戚朋友，就是生意上的伙伴，在父亲的丧礼上见到三张完全陌生的面孔，缇娜感到很疑惑。
除了罗南，家里谁也没见过仇英。
而坐在轮椅上的罗南也是直到仇英进入大殿，才感知到她的气息。
为了避免破坏气氛，罗南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任何人。
但精明老练的罗西塔、拉杰、扎古和嘉西亚光看仇英的样貌举止，便已经猜到她的来处，彼此心照不宣。
把永志花抛入祭台，仇英和两个随从在塞恩大人所伪装的沙弥的引领下偏离队列，从偏门离开了大殿。
紧随仇英三人之后出现在祭台前的是艾略特·鹿角。
见到自己的父亲，艾米莉和艾丽丝跟缇娜见到萧玉一样，很困惑。
而且有点畏怯。
艾米莉几乎下意识地提起裙摆向艾略特欠身行礼。
艾丽丝却无动于衷。
艾略特没有介意艾丽丝对自己的敌视，反而挤出了温柔的笑容。
他没有在艾米莉和艾丽丝眼前停留太久，念诵祈语，慰问罗南一家后，他便献上永志花，绕过祭台走远。
不过在远离祭台之前，他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瞄向萨米特先生的画像。
不仅是他，所有受邀参加丧礼的宾客，不管是贵族、官员，还是平民、贱民，都忍不住往那幅宽幅油画多看两眼。
画里的背景是云歌山丘。
萨米特先生用双手枕着后脑勺，叼着烟斗躺在城堡前的青草斜坡上闭目休憩，神情安详，无比惬意。
这幅油画跟罗南那天画的另外四幅画一样真实，活灵活现。
整个画面一派祥和安宁，很有感染力，跟丧礼上沉重压抑的气氛形容鲜明的对比，冲击着每个人的眼球。
祖庵人的丧礼有一套严谨的规程，从来没有摆放画像的习俗。
在寺院操办的丧礼被视为最高规格的丧礼，只有受封为“圣歌勇士”的军士以及极少数被宗庙认可的德高望重的贤者，才有资格在死后享受这种待遇。
萨米特先生的丧礼开了两个先河。
艾略特深知，也只有罗南一家才有能耐打破规则、做出这么出格的事情，而画中这个从未谋面的鞑靼人将在自己的脑海里永远占有一席之地。
在他走远后，嘉西亚附在还有些恍惚的艾米莉耳边悄悄解释道：“我们搬家的那天下午，老大去拜访过这个混球。你知道的，我们三叶草正在筹备开办银行的事，但是人手紧缺。现在看来，这个混球已经接受了老大的聘请。”
扎古细声补充道：“他在三叶草的身份和地位没法跟你们相比，以后你们心情不好的时候、无聊的时候，可以找他训话。他要是顶嘴，就抽他。”
艾米莉面露难色，握住了艾丽丝的手。
……
一个小时后，当最后一位宾客献上永志花，也宣告着丧礼告一段落。
此时已经临近晌午，宾客在沙弥的带领下陆续离开大殿，前往寺院里的食堂用餐。
嘉西亚推着罗南的轮椅，跟上罗西塔，从偏门离开大殿，沿着石板小路穿过一片草地，走向竹林掩映下的一座凉亭。
仇英和两个随从在这座凉亭默默等候了一个多小时，一直很淡定。
陪伴他们的塞恩大人没有恢复原形，依然是一身沙弥打扮，独自站在凉亭下。
“不好意思，让三位久等了。”
还没踏上凉亭下的台阶，罗西塔就表示歉意，态度热情，语气听起来很亲切。但是一登上台阶走进凉亭，她便换了个脸，面无表情地直接切入主题：“让我看看连城长秀真实的诚意。”
这两天，仇英一直在研究规模初成就被连城长秀决意要制裁的三叶草，以及缔造出三叶草的大小姐的生平和性情。
眼前的罗西塔高高瘦瘦，肤色偏黑，相貌方面可能受她父亲的遗传影响更多一些，相对于她还没完全长开的弟弟来说，不怎么出彩，但是很耐看——不算她脸上那道吓人的伤疤的话。
罗西塔给仇英的感觉，跟仇英在众多情报中得出的印象非常吻合。
虽然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织雾境炼气士，身上却有股枭雄的气质，散发着上位者的气势和强者的压迫感，自信、坚定、刚毅、从容，霸气外露。
面对面接触到罗西塔，仇英的脑子里浮现出连城长秀的预感。
浪荡不羁的殿下长年在外游历，学识渊博，阅历丰富。
他的智谋虽然跟训练过的符文法师没法比，但在常人世界里绝对是顶尖的，而且他的预感一向很准。
见过罗西塔，仇英意识到这个女子没有被征服的可能。
也就是说，按照殿下的指示，今后的某些行动，将转为围绕把她和她的三叶草彻底毁灭这一目的而展开。
仇英没有跟罗西塔寒暄废话，也没有自我介绍，扫了一眼罗南和嘉西亚，便向站在自己身后的一个随从打了个手势。
那人从放在石桌上的公文皮包里取出一张支票，上前递给罗西塔。
罗西塔接过支票瞟了一眼，“哼，四千令，很诱人啊……”
见到出款的银行好像已经被罗南列入黑名单，罗西塔犹豫了一下，“但我更喜欢现金。”
说着，罗西塔把支票转手交给起身走进亭台的罗南。
却被嘉西亚抢了去。
嘉西亚拿着支票翻来覆去检视一番，嘀咕道：“师尊说那个叫连城长秀的废柴没脸没皮很不靠谱，擅长欺诈，这张花里胡俏的票据能作数吗？该不会是假的吧。”
废柴？
仇英皱起了眉头，“敢问令师的尊名？”
“司冥伽罗。”嘉西亚脱口而出，随即耍笑道：“怎样，怕不怕？”
从嘉西亚嘴里听到司冥伽罗这个名字，仇英僵了一瞬。
罗南接下支票后跟嘉西亚一样翻看。
支票是真的，上面的印章和签名很到位。代为支付赎金的海棠银行是青石港一家很有名气的大银行，也是被连城一族秘密控制的众多傀儡银行之一。
不过这家银行过两天将会因为某些临时编造的罪名被查封整治，连城一族名下的资产，不管有没有洗白，都将被强制没收。
拿着这张支票去兑现，在罗南看来，相当于取的是已经属于自己的钱。
罗南收敛思绪笑了笑，把支票还给仇英，低了低头表示歉意，“伽罗大人说连城长秀一肚子坏水，要我们小心提防，免得上当受骗。我们没法鉴定这张支票的真伪。所以，请您谅解。”
嘉西亚幽幽地补充一句：“这种买卖得按古制来，一手交钱，一手交人，那样才得体。”
塞恩大人憋住笑意，在一旁点头赞成。
仇英面色平静镇定，却有一团邪异的蓝色火焰从她掌心冒出，将支票烧为灰烬。
在经历过一番短暂的内心挣扎，仇英抑制住斩杀罗南、罗西塔还有这个自称是司冥伽罗的弟子的鞑靼后裔的冲动，放低姿态，向罗西塔询问温宁的近况，语气柔软而恳切。
罗西塔感知到仇英转瞬即逝的杀气。
她并没有因为仇英放低姿态而给她好脸色。
“放心，那个女人暂时死不了。她无缘无固闯进我家，杀害我家三个护院，我折磨她三天，一分钟都少不了。”
“连城长秀是西域的皇家贵胄，是你的殿下，但在我眼里，他只是一个西域佬。你回去转告那个西域佬，叫他拿出足够的现金，天黑之前送到我家门前。否则，我今天晚上就把那个女人做成尸鬼，让她代替死在她手上的三个护院，为我看家护院。”
“还有，我警告你们一句，你们如果想活着离开临水集，都他娘的给我老实点，别在我的城堡作死。”
罗西塔撂下狠话便直接转身离开，毫不在意仇英的反应。
在罗西塔看来，眼前这个女人再怎么强大，也不过是个跑腿的，她觉得自己没必要跟一个跑腿的浪费口水和表情。
而罗南一向温和谦逊，即便站在对立面，也不忘维持贵族式的优雅和体面。
他向仇英微微弯腰，不卑不亢，真诚周到地行礼告退，之后转身走下凉亭，回到轮椅上。
然而就在嘉西亚推着他离开前，仇英嘴里突然冒出一句话：“罗南·橡木盾，你不是萨满。”
塞恩大人暗叫不妙。
罗南笑了下，很自然地扭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偏门外的艾米莉，“我从来就不是什么萨满，她才是。祖母在世的时候救济了很多无家可归的孤儿，艾米莉不是我家收留的唯一一个萨满。”
…………
听完仇英的汇报，躺在城堡前的干草斜坡上晒太阳的连城长秀笑了。
笑得很无奈。
仇英继续说道：“那个叫嘉西亚的鞑靼后裔和她同父异母的兄长此前曾消失过三个多月。根据我们刺探到的情报，他们兄妹二人在那段时间里去了荒废百年的日怒之丘朝圣，还……”
连城长秀挥手打断仇英的话，情绪寡淡地说：“不用分析了，没意义。伽罗不是那种喜欢交朋友的人。他的名字不是一般人能接触到的。他们能叫出伽罗的名字，就已经说明他们跟伽罗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
连城长秀停顿了一下，扭头望着天上的流云自言自语道：“昨天摆明跟宫九有一腿，今天就把伽罗亮出来，这家人真是让人恼火……我现在都有点怀疑我那失踪十七年的大外甥可能藏在他家。”
听了连城长秀随口说的玩笑话，仇英的脑海闪过一道灵光。
那是一个大胆而又可怕的猜测，让她心生恐惧。
感知到她的情绪波动，连城长秀坐了起来，伸长右手，握住她的手，跟她建立深度精神连接。
来的是连城长秀的情报主管仇英。
而且是以本尊现身。
按照临水集的风俗，这个金发女子换上黑色祭服，手里捧着一朵小小的、四季常开、晶莹剔透像雪花般的白色永志花。
她身后还跟了两个随从。
吊祭萨米特先生的上千宾客里有不少久居西市、跟三叶草在生意上往来密切的西域商人，仇英的出现只是让人眼前一亮，即便是那些初次进城、从没见过外域人的乡下人士，也没有大惊小怪。
不过感知到她的接近，伪装成沙弥在寺院游荡的塞恩大人打起了精神。
……
生命短暂，死亡永恒。
长久以来，对现实生活持悲观绝望态度的祖庵人重灵魂、轻肉身，坚信在尘世活受罪是对灵魂的一场考验。
宗法戒律将自杀行为列为不可饶恕的罪孽，却又为了降低世人对死亡的恐惧，宣称死亡才能得到解脱，才能获得真正的安宁。
为了减轻山下人的负担和痛苦，宗庙提倡丧礼从简。
但仪式向来肃穆。
古木森然、庭院深广、楼舍重重的寺院本身就是一个清冷庄严的地方，在寺院操办的丧礼显得更加严肃。
弯弯曲曲的林荫小道上幡影飘飘，每隔十米左右，便有一位僧尼领着六个在寺院修行的沙弥盘坐路边亭台，手持法铃、转轮、宝珠、螺号等圣器，唱诗诵经，接引前来吊祭萨米特先生的宾客。
仇英跟随静默哀悼着的人群一路走走停停，足足走了半个小时才抵达寺院深处专门承办告别仪式的殿堂。
宏伟、庄严、肃穆的大殿里弥漫着檀香和酥油奶香。
黑耀石打造的祭台上躺着代替萨米特先生的人偶，被应季鲜花、柏树叶和槲寄生簇拥。
罗南一家守候在祭台前。
由于无法长时间站立，罗南跟断了一条腿的拉杰一样端坐在轮椅上。
这种出挑的行为并没有为罗南招来非议。
罗南惨白的脸色为自己做了无声的辩护。
当宾客悉数入场，大殿里的僧尼开始咏唱悼词经文，祈祷萨米特先生的灵魂在神国得到安息。
又半个小时后，全体默哀两分钟。
随即排队绕行祭台一周，献上永志花。
路过罗南一家身旁时，仇英效仿走在自己前面的宾客低头行礼，念诵祈语，给萨米特先生送去祝福。
罗南一家则鞠躬回敬致谢。
双方没有任何多余的交流。
吊祭萨米特先生的宾客都是受邀而来，不是亲戚朋友，就是生意上的伙伴，在父亲的丧礼上见到三张完全陌生的面孔，缇娜感到很疑惑。
除了罗南，家里谁也没见过仇英。
而坐在轮椅上的罗南也是直到仇英进入大殿，才感知到她的气息。
为了避免破坏气氛，罗南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任何人。
但精明老练的罗西塔、拉杰、扎古和嘉西亚光看仇英的样貌举止，便已经猜到她的来处，彼此心照不宣。
把永志花抛入祭台，仇英和两个随从在塞恩大人所伪装的沙弥的引领下偏离队列，从偏门离开了大殿。
紧随仇英三人之后出现在祭台前的是艾略特·鹿角。
见到自己的父亲，艾米莉和艾丽丝跟缇娜见到萧玉一样，很困惑。
而且有点畏怯。
艾米莉几乎下意识地提起裙摆向艾略特欠身行礼。
艾丽丝却无动于衷。
艾略特没有介意艾丽丝对自己的敌视，反而挤出了温柔的笑容。
他没有在艾米莉和艾丽丝眼前停留太久，念诵祈语，慰问罗南一家后，他便献上永志花，绕过祭台走远。
不过在远离祭台之前，他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瞄向萨米特先生的画像。
不仅是他，所有受邀参加丧礼的宾客，不管是贵族、官员，还是平民、贱民，都忍不住往那幅宽幅油画多看两眼。
画里的背景是云歌山丘。
萨米特先生用双手枕着后脑勺，叼着烟斗躺在城堡前的青草斜坡上闭目休憩，神情安详，无比惬意。
这幅油画跟罗南那天画的另外四幅画一样真实，活灵活现。
整个画面一派祥和安宁，很有感染力，跟丧礼上沉重压抑的气氛形容鲜明的对比，冲击着每个人的眼球。
祖庵人的丧礼有一套严谨的规程，从来没有摆放画像的习俗。
在寺院操办的丧礼被视为最高规格的丧礼，只有受封为“圣歌勇士”的军士以及极少数被宗庙认可的德高望重的贤者，才有资格在死后享受这种待遇。
萨米特先生的丧礼开了两个先河。
艾略特深知，也只有罗南一家才有能耐打破规则、做出这么出格的事情，而画中这个从未谋面的鞑靼人将在自己的脑海里永远占有一席之地。
在他走远后，嘉西亚附在还有些恍惚的艾米莉耳边悄悄解释道：“我们搬家的那天下午，老大去拜访过这个混球。你知道的，我们三叶草正在筹备开办银行的事，但是人手紧缺。现在看来，这个混球已经接受了老大的聘请。”
扎古细声补充道：“他在三叶草的身份和地位没法跟你们相比，以后你们心情不好的时候、无聊的时候，可以找他训话。他要是顶嘴，就抽他。”
艾米莉面露难色，握住了艾丽丝的手。
……
一个小时后，当最后一位宾客献上永志花，也宣告着丧礼告一段落。
此时已经临近晌午，宾客在沙弥的带领下陆续离开大殿，前往寺院里的食堂用餐。
嘉西亚推着罗南的轮椅，跟上罗西塔，从偏门离开大殿，沿着石板小路穿过一片草地，走向竹林掩映下的一座凉亭。
仇英和两个随从在这座凉亭默默等候了一个多小时，一直很淡定。
陪伴他们的塞恩大人没有恢复原形，依然是一身沙弥打扮，独自站在凉亭下。
“不好意思，让三位久等了。”
还没踏上凉亭下的台阶，罗西塔就表示歉意，态度热情，语气听起来很亲切。但是一登上台阶走进凉亭，她便换了个脸，面无表情地直接切入主题：“让我看看连城长秀真实的诚意。”
这两天，仇英一直在研究规模初成就被连城长秀决意要制裁的三叶草，以及缔造出三叶草的大小姐的生平和性情。
眼前的罗西塔高高瘦瘦，肤色偏黑，相貌方面可能受她父亲的遗传影响更多一些，相对于她还没完全长开的弟弟来说，不怎么出彩，但是很耐看——不算她脸上那道吓人的伤疤的话。
罗西塔给仇英的感觉，跟仇英在众多情报中得出的印象非常吻合。
虽然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织雾境炼气士，身上却有股枭雄的气质，散发着上位者的气势和强者的压迫感，自信、坚定、刚毅、从容，霸气外露。
面对面接触到罗西塔，仇英的脑子里浮现出连城长秀的预感。
浪荡不羁的殿下长年在外游历，学识渊博，阅历丰富。
他的智谋虽然跟训练过的符文法师没法比，但在常人世界里绝对是顶尖的，而且他的预感一向很准。
见过罗西塔，仇英意识到这个女子没有被征服的可能。
也就是说，按照殿下的指示，今后的某些行动，将转为围绕把她和她的三叶草彻底毁灭这一目的而展开。
仇英没有跟罗西塔寒暄废话，也没有自我介绍，扫了一眼罗南和嘉西亚，便向站在自己身后的一个随从打了个手势。
那人从放在石桌上的公文皮包里取出一张支票，上前递给罗西塔。
罗西塔接过支票瞟了一眼，“哼，四千令，很诱人啊……”
见到出款的银行好像已经被罗南列入黑名单，罗西塔犹豫了一下，“但我更喜欢现金。”
说着，罗西塔把支票转手交给起身走进亭台的罗南。
却被嘉西亚抢了去。
嘉西亚拿着支票翻来覆去检视一番，嘀咕道：“师尊说那个叫连城长秀的废柴没脸没皮很不靠谱，擅长欺诈，这张花里胡俏的票据能作数吗？该不会是假的吧。”
废柴？
仇英皱起了眉头，“敢问令师的尊名？”
“司冥伽罗。”嘉西亚脱口而出，随即耍笑道：“怎样，怕不怕？”
从嘉西亚嘴里听到司冥伽罗这个名字，仇英僵了一瞬。
罗南接下支票后跟嘉西亚一样翻看。
支票是真的，上面的印章和签名很到位。代为支付赎金的海棠银行是青石港一家很有名气的大银行，也是被连城一族秘密控制的众多傀儡银行之一。
不过这家银行过两天将会因为某些临时编造的罪名被查封整治，连城一族名下的资产，不管有没有洗白，都将被强制没收。
拿着这张支票去兑现，在罗南看来，相当于取的是已经属于自己的钱。
罗南收敛思绪笑了笑，把支票还给仇英，低了低头表示歉意，“伽罗大人说连城长秀一肚子坏水，要我们小心提防，免得上当受骗。我们没法鉴定这张支票的真伪。所以，请您谅解。”
嘉西亚幽幽地补充一句：“这种买卖得按古制来，一手交钱，一手交人，那样才得体。”
塞恩大人憋住笑意，在一旁点头赞成。
仇英面色平静镇定，却有一团邪异的蓝色火焰从她掌心冒出，将支票烧为灰烬。
在经历过一番短暂的内心挣扎，仇英抑制住斩杀罗南、罗西塔还有这个自称是司冥伽罗的弟子的鞑靼后裔的冲动，放低姿态，向罗西塔询问温宁的近况，语气柔软而恳切。
罗西塔感知到仇英转瞬即逝的杀气。
她并没有因为仇英放低姿态而给她好脸色。
“放心，那个女人暂时死不了。她无缘无固闯进我家，杀害我家三个护院，我折磨她三天，一分钟都少不了。”
“连城长秀是西域的皇家贵胄，是你的殿下，但在我眼里，他只是一个西域佬。你回去转告那个西域佬，叫他拿出足够的现金，天黑之前送到我家门前。否则，我今天晚上就把那个女人做成尸鬼，让她代替死在她手上的三个护院，为我看家护院。”
“还有，我警告你们一句，你们如果想活着离开临水集，都他娘的给我老实点，别在我的城堡作死。”
罗西塔撂下狠话便直接转身离开，毫不在意仇英的反应。
在罗西塔看来，眼前这个女人再怎么强大，也不过是个跑腿的，她觉得自己没必要跟一个跑腿的浪费口水和表情。
而罗南一向温和谦逊，即便站在对立面，也不忘维持贵族式的优雅和体面。
他向仇英微微弯腰，不卑不亢，真诚周到地行礼告退，之后转身走下凉亭，回到轮椅上。
然而就在嘉西亚推着他离开前，仇英嘴里突然冒出一句话：“罗南·橡木盾，你不是萨满。”
塞恩大人暗叫不妙。
罗南笑了下，很自然地扭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偏门外的艾米莉，“我从来就不是什么萨满，她才是。祖母在世的时候救济了很多无家可归的孤儿，艾米莉不是我家收留的唯一一个萨满。”
…………
听完仇英的汇报，躺在城堡前的干草斜坡上晒太阳的连城长秀笑了。
笑得很无奈。
仇英继续说道：“那个叫嘉西亚的鞑靼后裔和她同父异母的兄长此前曾消失过三个多月。根据我们刺探到的情报，他们兄妹二人在那段时间里去了荒废百年的日怒之丘朝圣，还……”
连城长秀挥手打断仇英的话，情绪寡淡地说：“不用分析了，没意义。伽罗不是那种喜欢交朋友的人。他的名字不是一般人能接触到的。他们能叫出伽罗的名字，就已经说明他们跟伽罗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
连城长秀停顿了一下，扭头望着天上的流云自言自语道：“昨天摆明跟宫九有一腿，今天就把伽罗亮出来，这家人真是让人恼火……我现在都有点怀疑我那失踪十七年的大外甥可能藏在他家。”
听了连城长秀随口说的玩笑话，仇英的脑海闪过一道灵光。
那是一个大胆而又可怕的猜测，让她心生恐惧。
感知到她的情绪波动，连城长秀坐了起来，伸长右手，握住她的手，跟她建立深度精神连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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